第二次的親吻發生在18歲,畢業典禮的慶祝會。
日本最近幾年將成年年齡下修至18歲,茂夫便是最早幾批受益的年輕人,只可惜調味市的成年式還是要到20歲才有。這也沒有關係,儀式的象徵意義更大,他現在就是成年了。
成年了,代表可以開車喝酒、犯了錯要負全責、在這個社會上是被視為一個值得信賴的個體了。這樣算是長大了嗎?
兩年前,靈幻那句「等你長大」一直壓在他心上某處,是不至於痛苦,可就是有些酸酸的。許多個無數個夜晚,敏感的青春期少年抱著被子,思緒萬千。
他偶爾擔心,這會不會是靈幻委婉的拒絕,只是真意被不懂得察言觀色的自己扭曲;偶爾生氣,明明都在那場龍捲風中剖開了最不堪的真實,怎麼還是得在自己面前裝模作樣;偶爾衝動,對象是夢裡予取予求的靈幻,他總會在醒來後感嘆自己想像力的豐富。
但茂夫最常想的還是,到底什麼是長大?
如果拿這個問題去問靈幻,他會替他指引出明確且光明的一條路嗎?
他會一如既往地拯救自己的心嗎?
茂夫的疑惑始終沒有得到解答,直覺告訴他,自己找尋答案才是大人的模樣。
三月的畢業典禮後,大學很快要在一個月後開學。茂夫在高三時發憤圖強,考上調味市外的大學,距離以新幹線來計算的話是一個半小時,算是不遠不近,不會在遙遠異鄉被關上四年,但要出外居住。於是,畢業典禮後的慶祝會便同時成了茂夫的歡送會。
同齡人一起歡慶畢業、小一歲的朋友和弟弟則是當作應考前最後的放縱,所有人都很開心,茂夫的眼睛卻死死黏在靈幻身上。他很遲來地發現內心深藏的情緒又開始累積堆疊,現在已經是要溢出的關頭。
那是什麼?茂夫努力在吵鬧的會場內靜下心,想好好探索自己的內在,卻沒注意到手邊剛好放上一杯別人的飲料。他正口乾舌燥,拾起冰得透涼的杯子就是一口乾了。
「龍套,恭喜畢業啊!之後出去住了要加油……你臉怎麼那麼紅?」湊來旁邊的靈幻注意到了異狀。
「靈幻你白癡啊!他一定是喝到酒了!」
「啊?誰啊給我徒弟喝酒的,他還小啊!」
喂!你還好嗎?早知道就該多看著你……好多好多東西混雜在一起,茂夫來不及向它們伸出手,就往後落去。他感覺被夜晚溫柔抱住,世界安靜了下來,只有枕著的規律心跳聲無比平緩,再也沒有東西讓他心煩意亂。
再醒來時,茂夫發現自己躺在靈幻家的單人床上。他曾多次造訪這裡,考前情緒不穩的時候、慢跑遇上大雨全身淋濕的時候、就只是剛好路過的時候。靈幻總是容許他突然的來訪,最私人的空間都讓他看光,冰箱裡永遠有牛奶。敏感的青春期少年總想,這會是愛嗎,或是對小孩的包容?
枕頭上留著一根金色髮絲,他分不清。
「你醒啦?」靈幻從浴室中走出,臉頰泛紅、髮絲滴水、穿了許久的家居服有些寬鬆,肌膚還有一絲廉價沐浴乳過頭的人工香味。他帶著關懷的憂心的眼神走到面前,連毛巾都還掛在肩上,就急著拿手碰上茂夫的臉頰。少年縮了一下,好燙,他說不出是什麼有這等溫度,但他能肯定自己的心被燙著了。
「沒有想吐或頭痛吧?抱歉啊,明明我也在卻沒有注意到……。」
靈幻仍在繼續,摸了臉頰不夠,還要探探藏在瀏海下的額頭、耳朵也時不時就碰個幾下,茂夫覺得癢極了,肌膚和心臟都是。
他試圖從男人的雙目雙手中找到愛的證據,多關心我一些、多寵著我與看著我一些,讓我能將這些容許與擔憂看作是愛。
他不那麼偷偷摸摸的握上靈幻的手,濕漉漉的黑目在極近距離看著男人。他終於對心底的躁動有了頭緒,那來自距離。離家的寂寞混入遠距戀愛的不安已經足夠糟糕,更慘的是他們根本不是戀人,沒有一個明確的名字定義這段關係,那股患得患失的情緒就更加張狂。
明明能靠得這麼近、明明能這麼設身處地為我擔憂,那再過分一點是不是也沒關係?體內殘存的酒精點亮他不那麼美好的一部分,茂夫雙手使力便將靈幻壓到床上,黑漆漆的影子罩住男人全身。他跑不掉了,茂夫有些得意地想。
醉意衝腦的少年主動縮短兩人的距離,近到呼吸的氣息已經先一步交纏。可就在雙唇相接的前一刻,靈幻的掌心擋住他的去路,那向來為他帶來力量的手紋此刻寫滿拒絕。
「龍套。」男人聽起來很冷靜,「在取得同意之前就做出這種親密舉動,我可沒教出這種徒弟喔。」
小鬼,冷靜點。那雙溫度清涼的視線好似是在茂夫身上澆了一桶冰水,他顫抖著,不知如何是好的同時,才後知後覺地聽到那句靈幻說的小鬼。
結果還是被當作小孩看待嗎?那些自作多情的找證據與自我說服全在這一刻碎裂,茂夫在嘴裡嚐到鐵鏽味,他覺得應該是來自胸中正在淌血的心臟。
現在我允許你騙我了,是謊言也好,請說愛我吧。
不管我成為怎樣的大人。
請愛我吧。
少年破罐子破摔,乾脆把胸口小心翼翼藏著的可悲願望都掏出來,在夜晚的日光燈下也算是一種見光死。可靈幻什麼都沒有說,他僅是睜大雙眼,靜默地看著上方盤據的黑影。茂夫看見男人的臉頰被一顆一顆水滴沾濕。
「……你什麼都不告訴我、我什麼都不知道。」
「我很害怕啊,靈幻師父……。」
靈幻遲遲沒有反應之下,茂夫得逞了,第二個吻是淚水的鹹味。還未真正成為男人的少年伸出舌頭,笨拙舔舐著啃咬著男人的唇瓣,像是求愛的幼獸。他不是不知道接下來怎麼做,但他在獲得魯莽勇氣的同時也被膽怯纏上,一面想證明自我又害怕因此受人厭惡。
他在害怕、又很渴望,他在害怕自己得不到渴望得要死的愛,那對一個敏感的纖細的渴望愛的少年而言是多大的打擊。靈幻終於反應過來,他拉起壓在身上的茂夫,那一點也不難,茂夫根本沒使上多少力。正當少年以為要被責罵,靈幻只是又把他拉回來,這次他的臉被按到枕頭上。
「睡覺了。」他的聲音很輕很輕,「你累了,我也累了。」
他不想回答我。茂夫本能地認為,受過一次傷他就會更加退縮,向來如此。可他也真的累了,靈幻的懷抱是那麼溫暖,就連五味雜陳的茂夫也能從中尋得安慰。於是他閉上眼,止不住的眼淚逐一染濕枕頭。
隔天,茂夫在早朝的城市喧囂中醒來,昨晚忘記關窗戶了。他很不幸地記得一切、他很不幸地過於正直,無法將一切歸咎於酒後的衝動。
茂夫仍是不知道何謂長大,可絕對不是這種模樣。
他頂著一頭亂髮,在清晨中輕手輕腳出了門,這間依然了無生氣的房間彷彿無人來訪過。大門關上的瞬間,靈幻睜開了眼,視線明晰。
半個月後,茂夫拉著行李箱,來到調味車站。時間還很早,因為曾有人告訴過他,搭車前記得要先上廁所,養成了他早到的習慣。
大半的行李已經先寄出去,他說不需要家人接送,自己就處理得來。可一個人來到月台的寂寞十分強烈,尤其當目的地也不會有人等待的時候,茂夫在來來去去的人群中感到茫然,沒想到自己也會看著有伴的旁人感到羨慕的一天。
這時有人踢了他的行李箱一腳,茂夫本以為是某位旅客無意為之,但接下來又是兩三下響亮的撞擊聲,實在沒什麼無辜可言。茂夫於是轉過頭去,看到的卻是靈幻本人。
「靈幻師父,您怎麼在這?」
「來找你的。你還欠我一個道歉吧?」靈幻拉拉風衣,臉上淡然的表情令人分不清他到底想不想要那道歉。
「……對不起,那天我做出了很糟的事情。您想唾棄我、輕蔑我,還是直接解除師徒關係的話,我都能理解,所以……」
茂夫依言道歉,向靈幻深深鞠躬,他或許也想藉此逃避對方的眼神,死都不敢抬頭。但靈幻叫他,他只好照做。
迎接他的是一個擁抱。
「我也要說對不起。」茂夫還沒反應過來,只能感受風衣有些冰涼的衣料,「我……大概又在無意間給你造成壓力了吧,也不是不知道一個人出去住多少有些寂寞,要是能早點注意到就好了。」
對不起。靈幻的道歉如嘆息一般輕不可聞,但茂夫聽得確實。他不明白,亂哄哄的腦子中齒輪咬著彼此,好一陣子才慢吞吞地運轉起來。男人是為了自己的眼淚、自暴自棄而心疼嗎?還是為了未能察覺徒弟的寂寞而自責呢?他會因為傷害了我而感到受傷嗎?
這會是愛嗎,或是對小孩的無條件包容?
茂夫瞬間感到鼻腔酸澀,下一秒他就被拉開,靈幻的表情還是一如既往,他說,這次我們都半斤八兩,算扯平了。茂夫這才想起一個重要的問題。
「您怎麼知道我在這裡?」
「GPS啊,你又沒關。」
「……那您是怎麼進月台的,不會是……」逃票……?
「我可是個守法的大人,看好了。」靈幻秀出口袋中的車票,十點往蔬菜車站的新幹線,嗯,沒有逃票。
還跟自己同班車。
「你那是什麼表情,我想去旅遊不行嗎?」
如果有個剛好成年、準大學生、對那個城市也不太熟悉的旅伴就好了,如果還剛好是我徒弟就最好了——靈幻甩著手上的行李袋,在月台上轉來轉去。列車還有五分鐘就要到站,到時茂夫就要離開熟悉的城市,踏上充滿未知的旅途了。
但他不害怕不寂寞了,也哭了。
「您真的好彆扭……。」
「你也差不多……好啦,別哭了。」
「那師父要牽我的手。」
「好啦好啦。」
茂夫得償所願,握到那已經不比自己大上多少的手掌。那瞬間他想。
太長了靠杯

(對
不會長,很好看
那句
請愛我吧也太讓人心痛了~~
雖然是越矩了,但能讓師匠清楚mob的壓力與掙扎也好
好喜歡這種青春痛醍醐味
喜歡到忍不住吃飯吃到一半停下來看完
齁呦你們⋯去結婚啦!

這趟就是蜜月旅行了!(亂說話
纖細敏感ㄉ茂夫⋯豪好看⋯好喜⋯
BOOKBEAR: 畢竟這篇本來是想用來練習小短篇的,初衷顯得有點心酸XDDD
越矩和犯錯是年輕人的特權啊!成長也不是一昧憋著自己的心情不說,至少在得到教訓後也得到師匠的抱抱了,結果alright!
Yuka_18: 快了快了快結婚了 敢給我糾結老半天就通通給我打包結婚去
asdlen24: 青春期特別容易有情緒起伏跟一些有的沒的想法,看寶寶體會這種成長痛令阿姨我又欣慰又心疼
liquidOAO: 師徒總歸都是超級喜歡對方ㄉ

其實師匠也是很狡猾很沒大人樣的大人 下一部分會講到!
看到最後
待續狂喜

前面小心翼翼的茂夫好心疼喔,師匠還裝睡吼

下篇兩人該密月旅行了吧晚上該乒乓乓乓補償乖孩子茂夫了吧
tingbecky: 雖然到這裡好像就可以收尾了,但我們還要回過頭來好好處理一下靈幻新隆這個壞大人

壞壞 竟敢讓我們乖孫糾結傷心 看我之後怎麼料理你!!
今天會來放第三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