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遠得像是隔著紅海的舞台彼端，修伯特正在與菲爾迪南特一對一確認演出細節。也正因為距離夠遠，兩人對艾黛爾賈特和多洛緹雅的談話內容渾然不知。丟本不是阻礙，歌唱技巧也沒有問題，導演所做的一切只有：拆解演員的每一句唱詞，並提出可供參考的表演建議。仗著別人聽不見也看不清這裡發生的事情，修伯特將自己的礦泉水瓶遞給菲爾迪南特，忽然說了一句與劇本無關的話：「還在生氣？」
「哪有。」菲爾迪南特大口灌水。「我在你眼中就這麼敏感易怒嗎？」
對啊。修伯特想。某些時候閣下確實很敏感脆弱。「閣下是不該再氣，畢竟冰箱裡可是有我買的一大盒馬卡龍呢。焦糖、覆盆子、檸檬……我應該沒漏掉閣下喜歡的口味？」
「哪有。」菲爾迪南特大口灌水。「我在你眼中就這麼敏感易怒嗎？」
對啊。修伯特想。某些時候閣下確實很敏感脆弱。「閣下是不該再氣，畢竟冰箱裡可是有我買的一大盒馬卡龍呢。焦糖、覆盆子、檸檬……我應該沒漏掉閣下喜歡的口味？」
「萊姆葡萄！」菲爾迪南特做出懇切表情，『拉馬克將軍死了。拉馬克！他的死亡是命運之刻──』
「等一下。悲痛的成分還是太多，你得把安灼拉的格局拉高一些，『我們渺小的性命不算什麼』¹¹。」
「好。」菲爾迪南特點頭。「但是這好難。」
「相信我，親愛的。馬呂斯不會比較簡單。」
「這不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相信我，」修伯特說，「安灼拉真的很適合你。」
菲爾迪南特感受著那隻溫柔覆上自己臉頰的手，心底長出一點點輕浮的勇氣。「……你最近隨身帶著的糖果都不好吃。」
「等一下。悲痛的成分還是太多，你得把安灼拉的格局拉高一些，『我們渺小的性命不算什麼』¹¹。」
「好。」菲爾迪南特點頭。「但是這好難。」
「相信我，親愛的。馬呂斯不會比較簡單。」
「這不是你拒絕我的理由──」
「相信我，」修伯特說，「安灼拉真的很適合你。」
菲爾迪南特感受著那隻溫柔覆上自己臉頰的手，心底長出一點點輕浮的勇氣。「……你最近隨身帶著的糖果都不好吃。」
「好吧，小少爺。不然閣下想吃什麼呢？」
「布丁、檸檬塔、草莓蛋糕。」菲爾迪南特補充：「布丁是上面有焦糖的那種。」
「這些可沒辦法隨身攜帶。」
「剛才艾黛爾賈特也說了想吃焦糖布丁。」
「這樣啊。我來研究看看把保冷袋裝在身上可不可行。」
菲爾迪南特翻了半個白眼。是他的好教養阻止了他。
「聽著，我們得為安灼拉想想辦法。」修伯特說。
「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啦。」
「布丁、檸檬塔、草莓蛋糕。」菲爾迪南特補充：「布丁是上面有焦糖的那種。」
「這些可沒辦法隨身攜帶。」
「剛才艾黛爾賈特也說了想吃焦糖布丁。」
「這樣啊。我來研究看看把保冷袋裝在身上可不可行。」
菲爾迪南特翻了半個白眼。是他的好教養阻止了他。
「聽著，我們得為安灼拉想想辦法。」修伯特說。
「會變成這樣都是你害的啦。」
「對，是我的錯。我會寫很多封肉麻的道歉信給閣下，提供一個月的下午茶招待，每天都替你蓋棉被，也絕對不漏掉七點半的早安吻。」
「那我要喝加了蜂蜜的紅茶。」菲爾迪南特堅強地拾起劇本，用螢光筆在容易演砸的唱段上畫了又畫，「早安吻要兩個。左臉頰和右臉頰都要。」
「額頭不用？」
「那就三個。」他現在看起來總算比較開心了。「我該怎麼變成安灼拉？」
「如果閣下真的覺得很困難，我們可以一句一句來。這是最無趣卻也最能快速見效的方式，我會把情緒表現都做上標註，閣下只要按照指示表演就好。」
「嗯……那好吧。」菲爾迪南特似乎有點遺憾，但他決定信任修伯特。「如果是這樣，我覺得我做得到。」
「那我要喝加了蜂蜜的紅茶。」菲爾迪南特堅強地拾起劇本，用螢光筆在容易演砸的唱段上畫了又畫，「早安吻要兩個。左臉頰和右臉頰都要。」
「額頭不用？」
「那就三個。」他現在看起來總算比較開心了。「我該怎麼變成安灼拉？」
「如果閣下真的覺得很困難，我們可以一句一句來。這是最無趣卻也最能快速見效的方式，我會把情緒表現都做上標註，閣下只要按照指示表演就好。」
「嗯……那好吧。」菲爾迪南特似乎有點遺憾，但他決定信任修伯特。「如果是這樣，我覺得我做得到。」
危機在修伯特用金錢（下午茶）與肉體（早安吻）的雙重賄賂之下初步解除。導演將安灼拉帶回舞台中央，要求演員們再順一次第二幕中與街壘戰役有關的幾場戲。菲爾迪南特這一次的表現好多了，ABC 社的朋友們大鬆一口氣，只有在一旁協助確認走位的艾黛爾賈特不置可否。
「社長不滿意？」修伯特問。
「還可以。」但她的表情並不像是在說還可以。「如果菲爾迪南特能夠演出『他自己』的安灼拉，我會更喜歡這一段的詮釋。」
「這個您不用擔心，他會的。」
「他會嗎？他的劇本都快被你的註記擠滿了。」
「我通常不對您賣關子，但是。」修伯特溫和地微笑，「這種時候好像應該說『敬請期待』？」
「唉。那就請你們別辜負我的期待吧。」
「社長不滿意？」修伯特問。
「還可以。」但她的表情並不像是在說還可以。「如果菲爾迪南特能夠演出『他自己』的安灼拉，我會更喜歡這一段的詮釋。」
「這個您不用擔心，他會的。」
「他會嗎？他的劇本都快被你的註記擠滿了。」
「我通常不對您賣關子，但是。」修伯特溫和地微笑，「這種時候好像應該說『敬請期待』？」
「唉。那就請你們別辜負我的期待吧。」
修伯特做出告退姿勢，艾黛爾賈特對他擺擺手。順排進行得很順利，於是導演又指定了幾場戲加入燈光音效，虛構與現實在打了蠟的木地板上交錯變幻，直到燈光完全熄滅。整整四個小時的排練結束，修伯特轉頭對排練助理說了句辛苦，「今天先這樣。」
「結束囉──」排練助理替他朝舞台大喊：「辛苦啦！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喝掉太多紅茶的格朗泰爾應聲跑向廁所，熱安、若李、公白飛與古費拉克準備一起去吃宵夜。珂賽特，也就是艾黛爾賈特被剩下的演員簇擁著走向門外，離開前拋來一個深深的眼神。修伯特送走夥伴們，與光影一起遞移向後台。一個臨時搭建的更衣間嵌在角落，是用幾片厚木板擋起來的，若換場太趕，演員可以在這個小得不行的隔間裡將就一下。
「結束囉──」排練助理替他朝舞台大喊：「辛苦啦！大家快回去休息吧！」
喝掉太多紅茶的格朗泰爾應聲跑向廁所，熱安、若李、公白飛與古費拉克準備一起去吃宵夜。珂賽特，也就是艾黛爾賈特被剩下的演員簇擁著走向門外，離開前拋來一個深深的眼神。修伯特送走夥伴們，與光影一起遞移向後台。一個臨時搭建的更衣間嵌在角落，是用幾片厚木板擋起來的，若換場太趕，演員可以在這個小得不行的隔間裡將就一下。
修伯特把被人隨手掛在擋板上的襯衫拉下來。
「咦……？」小隔間裡傳出不太確定的人聲，「外面有人嗎？」
修伯特：「沒有。」
小隔間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裡面的人說，「修伯特，你拿走的是我要穿的襯衫。」菲爾迪南特的辮子在檔板的縫隙間一晃而過，「可以還給我嗎？」
門外的人似乎有點不相信，選擇先將那件襯衫攤開來翻看。「我以為這是街壘戰的那一件。」修伯特說，「我是好意呢閣下，想幫你把戲服摺好收起來。」
「快點還給我啦。」
「仔細一瞧，原來真的不是戲服呢。閣下的常服可比戲服精緻得多，這袖子上的該不會是荷葉邊……」
「咦……？」小隔間裡傳出不太確定的人聲，「外面有人嗎？」
修伯特：「沒有。」
小隔間安靜了一會兒。
然後裡面的人說，「修伯特，你拿走的是我要穿的襯衫。」菲爾迪南特的辮子在檔板的縫隙間一晃而過，「可以還給我嗎？」
門外的人似乎有點不相信，選擇先將那件襯衫攤開來翻看。「我以為這是街壘戰的那一件。」修伯特說，「我是好意呢閣下，想幫你把戲服摺好收起來。」
「快點還給我啦。」
「仔細一瞧，原來真的不是戲服呢。閣下的常服可比戲服精緻得多，這袖子上的該不會是荷葉邊……」
「喂！我繼續生你的氣也沒關係嗎？」因為穿脫衣服而變得蓬亂的頭髮出現在修伯特的視野裡。菲爾迪南特半張臉從檔板間探出來，再往下是肩頸與胸腹。無光的空間使膚色變得難以判斷──他已經將戲服脫下來了。
修伯特湧起一股想嘆息的衝動。他忍住了，向前邁步，將菲爾迪南特堵在陰暗狹窄的影子內。因為沒有燈火，菲爾迪南特的存在變成整個後台裡一塊朦朧難辨的模糊色塊，只有離得如此近的修伯特能掌握他身體的稜角。下一分鐘，導演將柔軟的絲質襯衫套上演員，幫助他把手穿過衣袖、頭臉探出領口、碎髮後撥，領子翻平。「所以呢？閣下談戀愛了嗎？」黑暗中菲爾迪南特聽見修伯特的聲音與氣息貼耳而來，他愣住，任憑對方替自己整理衣著。被放開之前，感覺有人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臉，菲爾迪南特如夢初醒，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卻被一個吻穩穩承接。
修伯特湧起一股想嘆息的衝動。他忍住了，向前邁步，將菲爾迪南特堵在陰暗狹窄的影子內。因為沒有燈火，菲爾迪南特的存在變成整個後台裡一塊朦朧難辨的模糊色塊，只有離得如此近的修伯特能掌握他身體的稜角。下一分鐘，導演將柔軟的絲質襯衫套上演員，幫助他把手穿過衣袖、頭臉探出領口、碎髮後撥，領子翻平。「所以呢？閣下談戀愛了嗎？」黑暗中菲爾迪南特聽見修伯特的聲音與氣息貼耳而來，他愣住，任憑對方替自己整理衣著。被放開之前，感覺有人輕輕捏了捏自己的臉，菲爾迪南特如夢初醒，想要說些什麼，話語卻被一個吻穩穩承接。
導演的劇本、溫水瓶與導戲筆記早就用提袋裝起來了。安灼拉的戲服也已經歸位，修伯特準備離開表演廳。
「閣下要在隔板裡站多久？」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宵夜。」
菲爾迪南特慢慢從小隔間走出來。「唔。我的頭髮好像有點亂。」
「哦，需要我幫閣下重新綁辮子嗎？」
「我想我可以自己來……宵夜吃什麼？」
「不知道呢，我們去後門的那條巷子怎麼樣？其他人走的是前門。」
「好。」菲爾迪南特說，「哈啾！噢。」
「閣下要在隔板裡站多久？」他說，「我們可以一起去吃宵夜。」
菲爾迪南特慢慢從小隔間走出來。「唔。我的頭髮好像有點亂。」
「哦，需要我幫閣下重新綁辮子嗎？」
「我想我可以自己來……宵夜吃什麼？」
「不知道呢，我們去後門的那條巷子怎麼樣？其他人走的是前門。」
「好。」菲爾迪南特說，「哈啾！噢。」
一件不屬於自己的外套將他包裹嚴實。「不要感冒。很快你就得站在舞台上唱歌了。」
「我沒……等一下，你這次怎麼不說我難養了？」
「啊哈哈，閣下記憶力真好。」
「哼──你在敷衍我嗎？」
「不敢，不敢。」修伯特牽住他，捏捏他的掌心，「請你吃東西？」
「嗯！這還差不多。」
「我沒……等一下，你這次怎麼不說我難養了？」
「啊哈哈，閣下記憶力真好。」
「哼──你在敷衍我嗎？」
「不敢，不敢。」修伯特牽住他，捏捏他的掌心，「請你吃東西？」
「嗯！這還差不多。」
是的，菲爾迪南特是談戀愛了。賈維不知道，格朗泰爾不知道，公白飛和古費拉克當然也不會知道。珂賽特與愛波寧交換情報，但她們無法切入核心。只有導演，有權在燈滅之後穿過觀眾席，來到後台，將故事裡的阿波羅牽出故事、牽回自己的日常，用高於一切的視角與他一起豐滿這個秘密。菲爾迪南特的側臉在月暉下看起來比舞台燈光籠罩時柔和得多，他正熟練地重新整理自己的辮子，修伯特與他並肩散步，彼此都沒有說話。
兩週之後，他們的《悲慘世界》就要演出。
兩週之後，他們的《悲慘世界》就要演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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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節註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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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¹ 兩句引用皆出自 The ABC Café- Red and Black 的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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¹¹ 兩句引用皆出自 The ABC Café- Red and Black 的唱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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