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務

主線任務‧其五
──良禽擇木而棲……見機不早,悔之晚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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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見機不早,悔之晚矣。」

  豔陽日,孟夏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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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苦夏日長的正午時分,安陽城內的人潮熙攘漸往各家飯館茶樓四散,或是談天、或是說笑,來自柳畔柳春里的小道消息隨南風淌過街巷樓房,人們聊起了那近來竟被山賊擅闖的小倌樓。

  按理說,位處天子腳下的都城,在重兵把守之下,不該有賊人如此猖狂。更甚者,那可是間多年來規矩甚多卻深受追捧,向來不給強權臉面的溫柔鄉。

  或許,從來就沒有人能想到,原來那背後疑有無數靠山的風華樓,有朝一日竟會有如此聲名狼藉、顏面掃地的境況。

  近來,風華樓遭遇飛來橫禍後,經營不善的狀況已非密談。

  開除部分小廝,亦開放達到贖身條件的男伶離樓,更有小倌向客人募款的流言傳出,此般發展過份荒唐,荒唐的讓人除了哭笑不得外,竟不知該做何感想。

  作為當中被免職的小廝之一,姚大郎從最初的無比錯愕到忿忿不平,再自忿忿不平到無語凝噎,最後由無語凝噎到哭笑不得,委實已然疲乏地不想多說。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現在他隻身站在糕餅店前,渾身盤纏不知何時被偷走不提,買了東西不得退、沒了身份不給賒,店家還揚言要報官來抓──他哪時這樣狼狽過?

  換做是以前,店裡的掌櫃聽到風華樓的小廝來,哪個不是笑臉相迎、畢恭畢敬。如今物事已非,他早已不是小廝身份,加之前東家的風評不善,自然也影響了這些店家對被解雇之人的看法。

  位處風口浪間,不被冷言冷語地惡意刁難,都算是好處境了。

  「……爺啊、您就行個好,都是賺錢苦命人,是吧?」姚大郎雙手合十,話音滿是誠懇與小心翼翼,「就讓小的回去取錢過來,真不會給您跑了,這樣行不行?」

  「哎、這是哪兒話?真不是咱們不配合,但要是大夥們都跟你一樣,拿了東西又不買,東西放了說要走,這生意咱們怎麼做哪?」

  聽聞過去常拜訪的大漢這樣說,那店掌櫃亦是捻著鬍子滿臉無奈。人人都有難處,卻不是處處都能講求人情,今日掌櫃的要是放了賒賬的人走,回頭可該輪到他倒楣了。

  互相對視、僵持不下。姚大郎深知這事兒是自個兒不佔理在先,亦知這人潮嘈嚷的都城多是人冷眼旁觀,卻又不由得地想,能不能有個心善的好心人幫幫忙──

  「──掌櫃,不知這位先生還差多少?若是不多,不妨跟梓疏的單子一塊結了……這般行麼?」

  正當雙方僵持之際,一道溫潤似水的熟悉嗓音又輕又緩地響起,宛若那河道中沖開了堵塞岩堆的流水,逕自打破了僵局。

  姚大郎回過頭,便見那時常流連於男伶館,總是予人體弱多病又不良於行印象的侯家庶長子,同過去那般落座於輪椅,對他露出了溫和的笑意。

  直到這時,他才發現,原來這位侯公子打從一開始就在這糕餅舖裡。然而,直到那碧髮青年出聲打斷對話前,這個人的存在感卻近乎於無,疏離得透明。
迷途行者 🎐 侯梓疏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哎!要是侯公子覺得可以,那當然是沒什麼不行!」聞人出言緩頰,掌櫃亦是明顯鬆了口氣,「公子訂的這些糕餅,就跟之前一樣,都往楊氏藥舖送麼?」

  「是、和之前一樣便可……有勞了。」如是回應的青年難掩虛弱地輕咳兩聲,偏頭望向身邊人,「至於,這位先生的糕餅……」

  「啊、是!小的、小的直接拿,謝謝侯公子!」

  「好……那這位先生的份兒,便這樣定了。」

  三言兩語之間,原先恐會引來牢獄之災的困擾終是塵埃落定。姚大郎略感侷促不安地抬眼,只見那氛圍似綿羊的嬌小青年在付了銀兩之後,又向他瞧了過來。

  那雙眼尾低垂的銀白瞳眸之間,寫的並非出於無知好奇的打量──這樣的眼力,作為曾經風華樓的小廝,他自認還是有的──而是近乎於一種若有所思的情緒。

  而後,那總是笑得像隻無害又愛作夢的羊羔,卻又比誰都疏遠難尋的侯家庶長子,這般發話問道──

  「──若是先生得空,不知能否來陪梓疏一敘呢?」

  安陽城內出名的茶肆只多不少,而正如姚大郎所想,侯家庶長子向來是個喜歡聽熱鬧的人,因而所選的茶肆,自然也是以說書人講評出彩著稱。

  哪怕隔著二樓的包廂憑欄,依舊聽得那廂妙語連珠的說書人講到,前朝時,有名叫做王度的人,從姓侯的書生手中取得了一枚古鏡。古鏡之暉能破邪斬妖、法力無邊,於是一系列遊歷軼事便相應而生。

  「先生對古鏡的故事,也感興趣麼?」

  輕緩的嗓音溫潤地在廂房內響起,引得聽書人一個激靈地回頭。

  接著,便見那一頭臉龐稚嫩的公子滿臉帶笑地望著他,桌前擺了兩盤榛子蘇、一壺冒著熱氣的百合棗仁茶,以及一壺入了冰塊的冰鎮蓮花茶。
迷途行者 🎐 侯梓疏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梓疏身子不好,日前才被大夫叨唸過……怕是只能委屈先生陪著喝茶了。」

  「欸、欸!別這樣說!」深怕惹人不快的大漢趕緊擺手示意無妨,「今日是我受了侯公子相助,哪有讓您遷就小的的道理。」

  「真要說,今日亦是梓疏邀您陪我一敘,怎有讓『客人』惶恐的道理?」
迷途行者 🎐 侯梓疏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侯家公子的語氣多了幾分打趣,在談及「客人」二字時亦是十足坦然,後更是將杯盞遞了過去,而後舉杯致意,示意彼此自便即可。

  彷彿舊友相聚的輕鬆氛圍下,見眼前人似乎真不在意彼此過去是「客人」與「小廝」的身份,姚大郎也試著歛下了驚惶不安的心緒,依著過去的習慣給人添了杯熱茶後,試著攀談起來。

  「咳、那不知,小的能否冒昧問問侯公子?」

  這話才剛出口沒多久,雙手捧著茶的碧髮青年眨了兩下眼睛,道了句「但說無妨?」後,又慢條斯理地啜起茶來。

  「就是……咳、小的畢竟,不是什麼特別的人。」難掩不自在的大漢撓了撓頭,笑得憨厚,「是什麼原因,會讓侯公子願意另眼相助來著?」

  聞言,那目光遙遙隔欄眺望樓下光景,似是專注品茶,又似是專注聽書的人默然片刻,失笑地自顧自搖頭。

  「說來簡單?不過是,梓疏不良於行之餘,曾麻煩樓內小廝們幫了不少……」輕撫著覆上薄毯保暖的雙腿,娓娓道來的他放下茶杯,「又覺得,心細如髮的先生向來穩妥……如是焦急窘迫,實在難見──咳咳……」

  未盡之言消散在侯家庶長子的輕咳聲裡,寥寥語句,就透露出他並非對風華樓內之事一無所知的端倪。有了這話作為開頭,加上眼前人又有恩在先,姚大郎不禁苦笑著嘆了口氣,順口埋怨了幾句。
迷途行者 🎐 侯梓疏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唉、是啊……放在過去,小的哪會出這種紕漏,實在是近來蠟燭燒兩頭、顧不來了啊!」

  他邊說邊拿起不著痕跡地被推來自己手邊的榛子酥,眉頭皺得像是能夾死蚊蠅。

  「這話說來不好聽……但小的真不明白樓主在想些什麼!先是說樓裡多了個東家,後面又因為那新東家引來無妄之災,連帶著辭人贖身換取銀兩的事兒都出來了,這、這……唉──」

  「……興許是,情之一字太過磨人,磨得人少了幾分明察是非的心思罷。」

  「那也不能這般隨便啊!要小的說,那姓嚴的小子看起來就不安好心,也不知除了皮囊之外,究竟哪兒能入得樓主青睞……」

  「……人心總是隔著肚皮,梓疏想,許也不能總怪被蒙騙之人無知無力?」

  「話是這樣說沒錯……唉喲!小的不是兇侯公子的意思……」

  講到最後,發現自個兒太過多嘴又意氣用事的大漢吹了吹嘴皮,忿忿地咬了幾塊榛子酥吞入腹底,又灌了兩杯蓮花茶下肚,嚼著冰塊降降火氣。

  見狀,碧髮青年悄然瞥了一眼手邊的兩盅茶壺,不作聲地將之挪遠些許後,隨即出言安撫,免得無辜的茶盞也遭受跟著無妄之災。

  「無事,梓疏明白的……先生亦是,無須介懷。」
迷途行者 🎐 侯梓疏
1 years ago @Edit 1 years ago

  兩人之間靜默了半晌,待姚大郎終於緩過胸臆間那淤積已久的焦躁後,又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為了緩和過於陳悶的氣氛轉了個話鋒。

  「對了!那這般說,樓裡開放贖身之事,侯公子應也有耳聞了?」

  「是,不過──即便梓疏有心,亦知囿於某處委實難熬……那終究,不該是梓疏能多加置喙的事兒。」

  端起不再發燙的茶杯,侯家庶長子溫然一笑,笑得像隻愛作夢的無害羊羔。

  「然而,若是有人向梓疏提起,亦是力能所及……正所謂,『良禽擇木而棲』──」

  那不良於行又體弱多病的人說,他不求別的什麼,只願離籠的鳥兒飛得夠高夠遠,便是十足讓人歡愉的幸事了。

  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見機不早,悔之晚矣。」

  然而,這個世上,多著是無法自如展翅的籠中鳥。

  多著是,即便有著羽翅卻早已折翼,不再奢望翱翔的籠中鳥。

  因而,倘若有一日,得以見到離籠的鳥兒代替折翼的鳥兒飛得更高更遠。

  那麼對無法翱翔、只能停駐在枝頭間的殘破紙鳶而言,便也足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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