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走在昏暗之中倏地睜開雙眼，隨著天花板、拉簾、牆上的時鐘輪廓逐漸成形在不甚清楚的視野中，幾秒之後意識終於跟上，阿走想起來自己正躺在醫院裡的陪病小床上。

兩點零三分。時鐘顯示著現在的時間，阿走小心翼翼的側身面向病床，深怕發出一丁點聲響吵醒病床上的清瀨。這才發現從病床上傳來細微的嗚咽聲。
「灰二哥？」阿走起身輕聲喚著清瀨，但後者並沒有回應。阿走終於適應了只靠一盞床頭小燈提供光源的環境，他發現病床上的清瀨似乎正瑟縮著身子，低聲呻吟。

「灰二哥，你還好嗎？」從沒看過清瀨如此痛苦模樣的阿走一時慌了手腳，顧不得還在深夜裡提高了聲量，連鞋還沒來得及穿好就衝向病床。

「抱、抱歉，吵醒你了嗎…」清瀨艱難的睜開眼睛，聲音因為疼痛而顫抖著。幾個深呼吸後，清瀨終於稍微能夠回應阿走。

襯著微弱暖黃的燈色，阿走的表情混雜著擔憂和一些生氣，照映在清瀨的眼底。「我沒事，別擔心。」清瀨努力想擠出平常的笑容說服阿走，但身體的疼痛實在無法讓他維持平常的餘裕。清瀨看到阿走的眉頭鎖得更緊了些，「你放心，等等藥效就出來就沒事了。」他一邊深呼吸一邊堅強的說著。

聽到清瀨這麼說後阿走稍微放掉一點緊繃，但很快的另一股怨氣直衝腦門，「上次也是這樣，為什麼灰二哥你總是這樣一個人自己承受？」阿走想起驛傳第二天清晨的事，忍不住脫口而出。那時候若不是葉菜妹夠機靈留意到醫師上門，大家都被灰二哥蒙在鼓裡。

即使氣在上頭，阿走也沒忽略掉清瀨因為疼痛而滿身大汗，連帶著身上的衣袍溼成一片。阿走手腳俐落地到浴室端了盆熱水與毛巾出來，而清瀨則一聲不吭的讓他幫忙更換乾淨的衣物。

當阿走看到清瀨褪下衣袍坦露而出、纏繞著繃帶的右膝，方才的怨氣像洩氣的皮球一樣，取而代之的是難以形容的感覺。阿走很熟悉，當他看著清瀨強忍著疼痛馳騁在十區的賽道上時，那股感覺混雜著焦急與不安、但同時又有莫名地堅信…

「灰二哥，剛剛很抱歉，」接過清瀨因為擦身體而吸滿汗水的毛巾，阿走重新擰乾，移動到清瀨身後幫忙擦拭上背，「可是我希望你可以告訴我，讓我幫你。」

「有啊，我這不就讓你幫了嗎？大半夜的讓另一個男人幫自己換衣服。」似乎是止痛藥開始發揮功效了，清瀨雖然艱難地換上衣服，但已經有力氣開玩笑，甚至還將後背傾靠在阿走身上。

「灰二哥！」阿走被清瀨突來的逗弄搞得胸口一陣緊張，連帶著也感覺耳根發熱。就在想要開口發難時，阿走發現清瀨的身體正微微發抖。

「吶阿走，你有因為蛀牙去拔牙過嗎？」清瀨的聲音伴隨著勻長的呼吸聲，從阿走的胸前傳出。原來灰二哥有兩個髮旋啊，阿走盯著清瀨的頭頂心想。這是與清瀨身高相仿的阿走平時不會看到的角度。
「現在感覺有點奇怪，痛的時候就和蛀牙一樣、甚至更痛，現在沒那麼痛了，就像被上了麻藥拔牙一樣。我明明可以感覺到這裡正在一抽一抽的發抖著，」清瀨食指撫著繃帶處，「可是那又好像不是我的身體。」阿走看不到清瀨用什麼樣的神情說這話，他的口氣彷彿是在講一件不關自己的事一樣。

「你會想摸看看嗎？」清瀨抬起頭來笑著看阿走，這樣的詢問讓阿走感到一陣悲傷。

「灰二哥，我...」面對清瀨故作平常的姿態，阿走感覺有什麼沈甸甸的東西正在體內下墜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
可能是察覺到阿走的心情，清瀨往旁邊挪出了一些空間，讓阿走可以面著自己坐在床邊，而他則是調整了一個稍微舒適的姿勢靠在枕頭上。

「我現在很像第一次拔完牙等麻藥退的感覺，」清瀨拉著阿走的左手覆在右膝上緣說道，「明明摸起來很熱，」阿走感覺到繃帶下的肌肉發熱抽動著，「可是我卻感覺不到它該有的溫度。」

「說到拔牙，那顆牙齒我還有保存起來，阿走有留下牙齒的習慣嗎？」清瀨笑咪咪的轉了個話題。

「灰二哥你的手好冰。」阿走沒有理會清瀨牙齒的話題，反抓住他的右手拉近兩人的距離。雖然平常的相處並不疏遠，甚至比竹青莊的其他人都還來得親近，但阿走第一次有想要緊緊抱住眼前灰二哥的念頭。
兩人沉默了好一陣子，清瀨終於鬆下他瞇起的笑眼，回握住阿走溫暖的手掌。阿走還來不及思考，已經將清瀨輕攬在胸前。

「阿走，我...」阿走的動作讓清瀨努力想維持餘裕的面貌全然瓦解，像個失去珍貴之物的孩子一樣開始嗚咽哭泣著。

也許是顧及所在環境與時間，清瀨只是低聲啜泣，但阿走知道裡頭包含了多少的難過與生氣，還有不甘願，聽得他也跟著撕心裂肺。

阿走想起幼稚園時收到老師給的汽車貼紙，在玩的時候其中一張被同學不小心撕破了，雖然相同的貼紙還有另一張，雖然知道同學不是故意的，但那張破掉的貼紙就是破掉了，他記得自己哭了一整個下午，傷心好久。

灰二哥一定比那時候的我還要傷心吧，阿走心想。灰二哥失去的，是比那一張貼紙還要珍貴的東西啊。想到這裡，阿走跟著眼眶泛熱，但他忍著不讓清瀨發現自己的情緒。

過了許久，清瀨的抽泣聲才逐漸緩了下來，「抱、抱歉，你的衣服，被我弄溼了...」清瀨哭紅著鼻子從阿走胸前抬起頭拉開了一點空間。

「我不介意的，灰二哥。」阿走溫和的語氣讓清瀨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淚又再度流下。

「我很高興和大家一起跑箱根驛傳，也不後悔自己做的決定，只是...」只是想到以後再也不能奔跑我就...清瀨吸著鼻子說不出口再也不能跑步這件事，深怕一說出口就真的再也不能跑了。

「我知道，站在終點線後的我看得最清楚，那時候灰二哥有多麽開心，」阿走伸手輕輕撫去沾滿清瀨臉龐的淚水，溫柔地看著清瀨，「我也知道灰二哥有多麽深愛跑步，所以...」阿走感覺一陣酸澀從喉頭蔓延開來，「所以才會這麼的傷心。」

「阿走...你真的成長很多呢。」清瀨破涕為笑，心裡想著沒想到當初不擅言詞的阿走也這麼會安慰人了。

「灰二哥，這不是安慰而已，」阿走清楚清瀨心中的想法，「醫師有說好好復健還是能夠一起跑步的。」醫師當然沒有說一起，但只要清瀨開口，阿走願意調整自己的速度陪著他一起跑。

「阿走你越來越會講話了，」清瀨又哭又笑，「你一定會很受女孩子歡迎的。」

「灰二哥，之前是我們在依賴你，」阿走決定忽略清瀨的玩笑話，他知道如果順著清瀨的話回應又會被閃躲糊弄過去。「現在換我了。」

阿走想起從相遇到現在，清瀨從來沒有讓他傷心過的回應，一次又一次的接住他的不安。

他不曉得自己能不能做到像清瀨包容大家一樣，但他想這麼做，「所以灰二哥，請不要獨吞這些。不論是復健還是其他的，我都會陪你的。」

fin.

我只是想寫灰二因疼痛而被逼出脆弱，然後被阿走接住。

我覺得灰二雖然情緒相對成熟，但如果不是因為疼痛，他還是不會輕易表露自己的脆弱與不安；不過沒關係我們的阿走這一年已經成長到可以接住灰二了。

所以阿走知道灰二正在故作堅強體貼他，知道如果不是這個狀態灰二是不會願意坦承心裡的悲傷，也知道如果不趁這個機會好好說出自己的心意下次就不知道什麼時候了。

然後他們還沒意識到這個可能是戀愛（爆

不，我猜灰二可能模模糊糊勉勉強強有意識到，但是會在這個可能性稍微冒出來就抹掉；阿走則是撩人不自知XD我滿喜歡三浦原作裡阿走很晚才發現自己喜歡葉菜子，與此同時也意識到他們不會交往的失戀（還沒交往可以叫失戀嗎

啊，灰二會把可能性抹掉是因為小說裡他有把阿走對於葉菜子的喜歡還有體貼看在眼裡，而且他覺得他們只是因為跑步才生活在一起的，所以當灰二再次失去跑步時連帶著他也覺得失去了生命中的一大塊，而阿走也包含在那一大塊裡面

是說，星空下的那場談心末段應該算是小說裡灰二覺察阿走對葉菜妹心意的變體？

關於灰二讓大家、尤其是阿走依賴他這件事，灰二不是刻意為之，只是剛好他有能力能夠接住大家的不安。但這裡的阿走不一樣，阿走很明白他想要接住的人就是灰二，也許可以讓其他人依賴，但他最想要的還是灰二的依賴。

阿走你講這種話難道還不是告白嗎！灰二你聽到這種話難道能不心動嗎？

完全可以想見如果阿雪聽到阿走說他會陪灰二，然後灰二還糊弄過去時會有什麼表情

不過我覺得灰二應該會把這件事先放在心上，也許嘴巴上會呼嚨一下假裝不在意，但因為阿走也越來越知道怎麼應付他了，所以可能最後會逼他不得不直面自己對於阿走的想法以及想要的是什麼樣子的關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