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間酪農工坊一如往常的熱鬧，待工作暫告一個段落，偷閒的少女便在前院的休息區和自山地村遠道而來的朋友，一邊愉快閒聊，一邊悠哉享用剛出爐的麵包。


也從村郊的住所來拜訪兼幫忙的，長年與這裡的一家子相伴的暮小姐，兩手一停反而有些坐立難安，實在是閒不下來的性格，讓她又慢慢走到就位於隔壁的雙子家，幫忙收拾已經差不多曬好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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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鬆的麵包、熱騰騰的香氣，阿曜伏在夥伴人類的腿上，看著她和她的朋友放鬆地聊天。話題裡沒聽到自己的名字，阿曜百無聊賴地將視線從這頭移動到那頭，觀察這個空間的陳設。

看見有個熟悉的身影在收拾衣服，阿曜「蹭」地一下抬起頭。趁著夥伴人類享用著麵包，他無聲地跳到地板上，噠噠噠地跑到哥德小姐旁。嗯，雖然他也曾經在哥德族群裡生活過，但暮小姐是他認識的第一個、作為人類夥伴的哥德前輩。

阿曜踮腳，也幫忙收了幾件衣服下來，有點笨拙地學著哥德小姐的動作整理。

注意到附近的衣服被一件件地往下拉，暮小姐偏首低頭，看往施力的方向，「……嗯？怎麼跑過來了？孩子。」


「不用幫忙也沒關係的呀。」她邊說邊接過曜魄手上的衣服，三兩下就摺成整齊漂亮的正方形，放進地上的竹籃裡。


「不去吃點東西，或和大家一起玩嗎？」並不是嫌棄對方做得不好，只是單純不好意思讓客人做這些，希望難得來玩的朋友能好好被款待。

「我想幫忙……！」阿曜認真地說，努力摺疊衣服。和熟練的暮小姐不同，阿曜的動作慢了好幾倍，花了不少時間才摺好放進籃子。

「然後我，我吃飽了……不是。」阿曜搖頭搖頭，視線從左邊轉到右邊、又轉回中間，吶吶地道：「我想找前輩聊天……就跟我的夥伴人類跟她的朋友一樣。」

不管是不太熟練但仍舊努力學習的模樣，還是彆扭了一下的模樣，都讓暮小姐忍俊不住地摸摸他的頭。


「謝謝你呀，好孩子，願意陪我聊天。」正好她也喜歡有對象可以說話，不然就要等到傍晚大家都有空的時候才行了，現在各自忙碌著，難得有休息時間也不方便打擾。


「不像家裡那個老頭……唉，可真無趣，不怎麼說話就算了，連他的伙伴們都是。」一邊將曬了一半的被子翻面，一邊不禁感嘆起來，「果然比較喜歡這裡熱熱鬧鬧的，多好。」

被摸頭的時候卡頓了幾秒，疑似想逃開，最後又臣服在舒服和享受裡留在原地。

「老頭……夥伴？」阿曜茫然抬頭看向暮小姐。他記得暮小姐都在一個老老的雄性人類附近，在阿曜的猜測裡，那個人類不是暮小姐的夥伴嗎？他怎麼還有其他夥伴？

在開始擔心自己的夥伴人類有其他夥伴之前，阿曜趕緊問：「那個老老的人類不是前輩的夥伴嗎？他這麼無趣的話，前輩為什麼還要當他的夥伴……？」

聞言，斂起嘴角的暮小姐倏地停止動作，隔了幾秒才又繼續，目光落在前方被洗得白白淨淨的被子上，「……他不是我的伙伴。」那聲音沒了先前的溫柔。


不過馬上就意識到自己的突然可能會嚇到晚輩，她趕緊重新揚起笑容，溫和地解釋道：「我的伙伴可是一位善解人意又喜歡交朋友的美麗女子，跟那個人才不一樣呢！」


然而，橫豎是開啟了封藏的回憶，她頓了一會兒，仍舊不免感慨地娓娓道來：「我的伙伴哪……很久以前就因為生病的關係過世了，那個人是她的丈夫，我只是為了完成她的遺願，才一直待著罷了。」


　　繼續下移的視線落在自己雙腕上的繩編手環，那是由以前的伙伴證明仿製而來的紀念品。

阿曜大驚失色，小心地看看前輩，愧疚地搓搓手。總覺得自己提起不好的話題了……前輩的話讓他心情有些撼動，他原以為前輩佩戴著夥伴證明、應該代表前輩的夥伴還在身邊才對。

「這樣、這樣真的好嗎，前輩？」阿曜看著暮小姐的手腕，怯怯地問：「就是……嗯……為了完成人類夥伴的遺願，待在糟老頭子旁邊……」不知道糟老頭子這種話是哪裡學來的。

「我不是指前輩應該怎麼樣的意思！」阿曜又匆匆改口，絞盡腦汁：「但是……唔……嗯……前輩會不會覺得，和人類夥伴相處的時間太短了……」

那個「糟老頭子」讓暮小姐忍不住輕笑出聲，略有發洩意味地拍了拍幾下被子，打趣道：「——是呀！可以的話，誰想待在那糟老頭子身邊呢？」


「但是啊……」她轉身，伸出一手，輕輕牽起眼前晚輩那有點無處安放的手，揚起淡淡的無奈笑容，「這已經是我能想到的，最好的辦法了……」


她牽著他，慢慢往雙子一家的房子方向走去，相比有些緊張的他，她的面容泰然、聲音溫緩：「人類，的確感覺很脆弱呢……就像花一樣，從花開到花謝，彷彿一眨眼的事……」

「不過，就算是這麼曇花一現的，我親愛的伙伴，也留下了最珍貴的寶藏——」她瞇眼一笑，用念力將他舉起，示意他瞧瞧眼前那扇窗。


　　望進裡頭，那是屋內的一間書房，有一位披著薄毯的男性正坐在桌前振筆疾書，而伙伴的水晶燈火靈在周圍悠悠搖晃，靜靜陪伴他。


「那是她的孩子……」她神情溫柔地凝視著與自己伙伴有著相似面容的那人，「是『延續她的時間』的寶藏……」

被前輩牽起來還舉高高了──阿曜連忙轉頭確認夥伴人類的位置。嗯，她還在聊天，沒看到。他放心地轉回頭，認真觀察前輩讓自己看的男性。

嗯……他有點看不懂，也有點搞不懂。他回頭看暮小姐，疑惑地問：「前輩，前輩的夥伴人類跟糟老頭子是伴侶嗎？前輩……不會覺得傷心嗎？自己的位置被分走什麼的……」

如果可以，他才不希望多芙有伴侶呢，誰知道會不會像前輩夥伴的伴侶一樣討寶厭。就算不知道那個人類做了什麼，無條件支持前輩的阿曜還是和前輩同仇敵愾。

「……如果花會凋謝，是不是，是不是從一開始就不該摘花……」同仇敵愾完，阿曜這才慢慢消化暮小姐方才的話語。他聽了覺得好哀傷，越說越小聲，有點難過。

「當然一開始是很不高興了！」暮小姐故作橫眉豎目地雙手環胸，「來路不明的傢伙，竟然趁我不注意的時候，佔據了我最寶貝的伙伴……」


「可是……」她鬆開眉頭，聳肩一笑，「跟那個人在一起的伙伴，笑得真的好美、好開心……我希望她能一直都這麼笑著……」


「至於該不該摘花……這就要看摘花者真正想要的是什麼了？」她又指了指窗內，在書房內的櫥櫃上，有一個花瓶裡面裝滿了開得正漂亮的梔子花，「就算花期不長，但它盛開的時候，你能欣賞那份美、能嗅聞那芳香，然後凋零的花瓣落進土裡，會滋養下一個花期……」

「如果會害怕看到花謝的那一天，或許不摘的確更好吧？但也可能不摘之後，會後悔沒能沐浴那芬芳……」她從他越發細小的聲音感受到了幾絲哀戚，目光流露憐愛地對視，「所以……就做你覺得相對不後悔的那個選擇吧！孩子。」


「至少時至今日，我從來沒有後悔過認識我的伙伴，雖然她的花期不長，但她的孩子，甚至是孩子的孩子，會繼續替她綻放，況且……」像是想到什麼快樂回憶，她嘴角大大地上揚，「就算她有了伴侶，我也知道自己對她來說是最特別的，不是其他人類或寶可夢可以取代的，這樣就夠了。」

「前輩好寬宏大量喔……」阿曜看著暮小姐的笑臉，摸摸自己頭上類似蝴蝶結的構造：「我要讓人類夥伴在自己身邊笑得最開心！」

⠀⠀⠀現在的阿曜還沒辦法想像自己寬宏大量的樣子，或許很久以後的他會、也或許不會。他佔有慾好強好強的。

「花開……花謝……花期……」阿曜重複著，看著櫥櫃上的梔子花，似懂非懂。摘花的時候，想要的是什麼呢？是享受花朵在自己身邊盛開的芬芳和時光嗎？阿曜不知道，但知道自己做不到不去摘花。從初識時的那一眼開始、他就知道自己走不開了。就算忍痛離開，他也會惦記並遺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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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他看過夥伴人類在失去很重視的寶可夢之後每況愈下的表現，他做不到真正寬慰她的陰影和噩夢。對夥伴人類來說，最難過的或許是她早就知道期限、自己卻什麼也做不到的無能為力……這讓阿曜很害怕。

⠀⠀⠀尤其，阿曜知道進化之後的自己會得到什麼能力。他看向暮小姐，怯怯地好奇前輩是否曾經面臨同樣的處境──那是什麼感覺呢？直接問實在冒昧又銳利，阿曜斟酌著言語。

遲疑好久，試探地問：「那個、前輩。妳還記得進化成哥德小姐是什麼感覺嗎？妳、妳覺得進化怎麼樣？」

「進化呀……好久以前的事情了呢……」遠不止三十年前的事，她實在有點不記得當初發生了什麼，但說起「感覺」的話，心裡倒還殘留著某種清晰的思緒——


「『能做到的事情變更多了』……真要說的話，是這種感覺呢？」以前未曾想像過的力量湧入體內，在那個當下，甚至會產生一種深信自己「無所不能」的念頭。


看著那張面帶遲疑的小臉，她微微一笑地詢問：「那你對『進化』是怎麼想的呢？」沒有力薦進化的好處，只是好奇對方目前的想法。

阿曜沉默。他低頭，雙手尖端輕輕碰著，小小聲地說：「在認識夥伴人類之前，我在哥德族群裡面生活，裡面也有哥德小姐……他們說進化之後就可以預知未來了，還會知道萬物的終結。」

「雖然聽起來好厲害。」阿曜的頭更低了：「可是、可是這個『終結』，包含……我不想知道的事情……」

⠀⠀⠀未知有時候是種保護。在不知情的狀況下，在最後的時刻來臨前，沒有預兆、就不會帶來擔憂、不會影響心情和相處，也不會讓留下來的人懊惱自己什麼都幫不上忙。這是多芙和彩粉蝶的經驗告訴他的。

終結。
　　她知道他所指何事。

沉默半晌，正欲開口，就聽見窗內傳來幾聲明顯的重咳音。


她著急查看，很快就見原先半瞇著眼假寐的水晶燈水靈，立刻用匯聚出一顆能量球，推撫他的背，而他也在感覺轉好後，偏頭道謝，隨後若無其事地繼續工作。


擔憂的眼神轉為欣慰，可又旋即渡到傷感，「……我上一次預知的，人類的終結，就是我的伙伴。」聲音如風清、如水淡，「從那以後，我就不再尋求星星的指示了……」


「但就算沒有星星的指示，我也看得出來……」手輕輕觸上窗框，好似如此撫著那人的背，「那孩子在這一、兩年內，就會去到和他媽媽一樣的地方……」

阿曜慌張，覺得問起這個的自己好混帳。他看向前輩夥伴的孩子，心情撼動──只剩一、兩年嗎？前輩怎麼辦？剛才聽前輩的說法，他是延續那個人的寶藏……

「前輩，對不起。」阿曜乖乖道歉，就算前輩可能會說不用，愧疚的他還是想表達。他抓耳撓腮，如果那些蝴蝶結構造是真的蝴蝶結、大概早就被他扯下來了：「……知道這些，很痛苦吧……」

「他……他不會好轉嗎？我是說，就是，他明明都還沒到糟老頭子的年紀！」阿曜急急地說：「有機會好起來的吧，既然星星沒有說死……如果星星沒有說死……」

……好乾澀的語言。阿曜說完自己沉寂下來，垂下視線。從這個世界離開後到的那個地方，彩粉蝶是不是也在那裡？

對晚輩所想了然於心，她僅是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作為「不需在意」的安撫，「他是得了跟他媽媽一樣的病，所以我知道的，這是他們的『命運』……」


「孩子，你覺得我們是為了什麼，要問星星呢？」希望星星指引自己明路？希望星星給予自己寬慰？問完了，然後呢？


「以前我以為……擁有預知命運的能力，是為了讓我們有機會改變命運，可是現在我已經了解，『生老病死』的命運，是絕對無法被改變的……」痛苦嗎？能不痛苦嗎？但如果她無法接受星星給出自己不想要的答案，那看星星的意義又是什麼呢？

「既然是無法改變的命運，那就沒有問星星的必要了。」對他釋然一笑，「我想做的、要做的，只有在命運之日到來前，好好珍惜那個孩子……」


「就像海能載舟，亦能覆舟，我們的能力也是一體兩面的。」她伸出雙手，蓄積出一顆鮮綠色的小巧能量球，這個原本用以防衛的攻擊技能，也可以像水晶燈火靈所做的，變成助人的能力。


「我伙伴的遺願是『想看那孩子長大』、『希望那孩子平安長大』，如果沒有進化成哥德小姐，或許我就無法好好替她完成這些遺願。」她將那顆能量球交到哥德小童手中，「所以，就看你是想要『不去知道不想知道的事』？還是想要擁有就算知道了那些，也能做到更多事的力量？」

阿曜覺得頭暈腦脹。為什麼兩邊的球球裡面不含大腦，如果他的腦袋大一點、這樣他是不是就可以了解得更快了？他伸手捧起前輩給的能量球。暖暖的、亮亮的，阿曜覺得自己的眼睛好像被能量球的光暈填滿，不然為什麼也熱熱的呢？

「我跟以前的前輩一樣！」他急急地說：「我覺得命運都是要可以改變的……可是，可是生命卻不能……之前族群裡的哥德小姐說，終結就是終結，沒有辦法違背。」

「前輩，我想、我知道前輩想表達什麼。前輩好勇敢，而且做到了好多好多……」阿曜把視線拔起來看天空，把眼睛裡面濕濕的東西嚥回去。嗯，只是在滋潤眼睛而已：「我也想做到更多！像前輩一樣！可是，現在的我還沒有那樣的勇氣……」

「……我是不是好膽小啊。」阿曜看向暮小姐，眼角下垂：「我、我也不敢在夥伴人類面前表現這些……我也是在遇見她才開始害怕的，在這之前……」

「對了，偷偷跟前輩說喔。」他正了正神色，左顧右盼，確認旁邊沒有其他寶可夢後才踮腳湊到暮小姐耳邊：「其實以前我不想進化，只是因為不想變成哥德『小姐』啦。」

她噙著淡淡的微笑，聽著小童努力拼湊出來的字句，並適時地在他轉移視線時，也把目光放到其他地方，而最後那個可愛答案，著實令她嘴角的弧度更加明顯。


「膽小不是壞事呀，大家都是因為有了想珍惜的東西、有了不想失去的東西，才變得膽小。」她的雙掌握起他比自己略小一些的雙手，「相信未來的某一天，那個『想保護』的心情，就會讓你變得勇敢，甚至讓你做到原本沒想過自己能做到的事。」


「時間帶來的，不只有命運，還有成長，所以不要著急，慢慢來吧！」她看向還未能瞧見星星的晴朗天空，「就算不向星星尋求答案，時間也必然將其印證……」

暮小姐的手很溫暖、也很溫柔。阿曜很認真地看著暮小姐，若有所思。雖然有很多道理他還不能完全體會，雖然有很多體悟他還不能完全吸收，但前輩的話語卻被他很認真地銘記在心裡。

「我……雖然還不能說我懂了……」阿曜小聲地說：「但是，如果生命終結之後會到另外一個地方，前輩的夥伴、還有即將啟程的前輩的夥伴的孩子，都會有和前輩再次見面的一天吧。」

「那個……雖然我一個後輩、又只是好幼稚的局外人來說，有點冒昧。」阿曜乖乖地低頭：「但是我覺得，前輩的夥伴人類一定會覺得前輩做得很好的！雖然我沒有見過她，但透過前輩，我也能想像她是好棒好棒的人類。」

「等我不再害怕、等我成長之後，我也想像前輩一樣！」

「前輩的夥伴人類一定會覺得前輩做得很好的！」

似乎也有什麼濕潤的東西，在眼眶中悄然蔓延。

……肯定是的吧。

親愛的朝，她親愛的伙伴。
今後也將作為妳的手與眼，繼續守望他們前行……

「……嗯！我們一起加油吧！」

以故人教予的勇氣、留下的念想，鼓舞另一個迷途者，繼續前行——

謝謝多芙中陪我跑這麼溫馨又溫暖的寶交流

阿曜好多小動作超級可愛嗚嗚嗚讓人想瘋狂疼愛的認真晚輩

一定要加油哇中之也給你瘋狂打叩

唉唷偷偷說最後一段阿曜說的話突然讓我有點共感暮小姐，都有點眼睛流汗了……

阿曜真的也是好溫暖的寶包QQQQQQQ

有什麼事都歡迎過來找阿嬤，阿嬤會好好抱抱你的

愛……羽翼中跟暮小姐都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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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芙寶我現在突然發現我們還沒想好篇名……

give me a 篇名

《前輩與後輩》之類的嗎參考羽翼中河道上的左鄰與右舍 （非常不會想篇名

E_poch:
絞了一下腦汁想到了 （也是有點篇名苦手）

喜！謝謝拯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