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今天了啊，感覺好不真實。Alban抬起手，看著自己身上純白寬大的袖口，在心底暗自感嘆。

他栗色的短髮被身後的人盤起，就連鬢角旁那些細碎的髮絲也被梳的整整齊齊；兩側各有一位侍女正在替他處理指甲，經過她們小心翼翼地修剪、打磨，不久後十指指尖皆變得圓潤又平滑；再順著將他下巴抬起的手閉上雙眼，蓬鬆的大刷子輕拂過臉頰的陌生觸感，還有屬於脂粉的獨特香味，都惹得他忍不住想打噴嚏。

僕從們不斷在狹窄的和室內進進出出，這還是Alban生平第一次被如此恭敬地對待，雖然一切都只是為了儀式。

✶ ✶ ✶

Alban躺在一艘木製的小舟裡頭，身邊綴滿了五顏六色的鮮豔花朵，憶及方才村人們將他與木舟一同推入湖裡的虔誠模樣，他不禁再次回想了一遍自己至今為止的人生，村裡人對他截然不同的態度。

——「哈哈哈哈，Alban是不祥的孩子、不祥的孩子！」
——「不要看過來！媽媽說要是和他對上眼會死掉的！」
——「哇、哇——！他靠過來了！快逃！快逃！」

雖與村人們一樣同為貓族，但Alban並非是在村子裡出生，十八年前某個大雪紛飛的日子裡，村裡的獵戶在森林中發現了他。當時他才剛出生不久，甚至尚未學會化形，看起來還只是隻平凡無奇的咖啡色小貓，他被薄薄的棉布包裹著，放在一塊大岩石旁，身上覆滿了白雪。

寒冷的風吹呀吹的，夾帶著冷冰冰的雪花，小小的他瑟縮成一團，試圖讓自己不斷發抖的身子暖起來。最後他只記得自己睡著了，還做了場夢，那場夢中有好多看起來鮮嫩肥美的大魚，他興奮得不斷朝魚群撲，然而卻一隻也抓不到，氣得他咪嗚咪嗚地罵。

或許獵戶就是聽到了那微弱的叫聲才發現了他。Alban醒來時，眼前所見都是陌生的臉，那些人看他的表情只花了短短幾秒鐘，便從原先的好奇旋即轉為驚愕，甚至有幾個人瞬間向後退了好幾步，動作大的嚇得他彈了起來，對他們不斷哈氣。

後來一位白髮蒼蒼的老者出現了，他對Alban說自己是這個村落的村長，既然撿到了Alban想必也是上天冥冥之中的安排吧，他問了問Alban想不想留下來。

那時的Alban雖然還小，但他還是清楚知道，如果自己想活下來也只能留在這了，不然還能去哪呢？外頭那種刺骨的冰冷他可不想再嘗試一遍了，於是他懵懵懂懂地點了點頭。

「你叫什麼名字呀？」
「A、Alban。」他囁嚅著回答。

村長環顧四周，朗聲問道有沒有人願意收留他，Alban看見屋內的幾人紛紛面露難色，陷入一片尷尬的沉默。
最後村長嘆了口氣，摸摸他的頭，告訴他：「那之後你就住在我這裡吧。」

那舒服的撫摸讓Alban忍不住發出呼嚕呼嚕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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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光荏苒，在Alban終於學會了如何化形的那天，他頂著自己還無法收好的耳朵和尾巴，興奮得朝房外大喊：「爺爺！快看快看！我成功啦！」
「喔！不愧是Alban，做得真好。」村長一踏入他的房間，看見他不斷照著鏡子，確認自己化為人形樣貌的場景，也跟著樂呵呵地笑。
「那我能去村裡看看了嗎？正好家裡的魚吃完了，我可以買幾條回來！」
「啊⋯⋯還是我去吧，你還沒進過村子，要是找不到路就糟糕啦。」
Alban噘起嘴，不滿地扯著村長的袖口：「爺爺——是你說了只要我學會化形就能進村的，怎麼現在又不讓我去，不然、不然我們一起去啊！這樣就不怕找不到路了！」

五歲的Alban在被撿回來後一直都待在村長家裡，頂多透過後院木籬笆的縫隙看看外頭來來去去的村民，偶爾會看見一些和他一樣，還沒學會化形的小貓咪窩在大人的懷裡，他也曾求過村長帶他出去晃晃，但總是被以「你還小，等你大一點再說」又或者是「等你學會化形就讓你進村」等等說辭拒絕。

現在自己已經學會啦，只不過就差耳朵和尾巴還沒辦法好好收起來而已嘛，怎麼還是不能進村子？Alban鼓著肥嘟嘟的臉頰，不屈不撓地跟在村長身後，說他賴皮、怎麼能這樣騙小孩。

「唉⋯⋯⋯」村長將瘦小的Alban抱了起來，專注地盯著他的雙眼。
「好吧好吧，我們一起去就是了，那你千萬要抓緊我的手啊，別跟丟了。」
「爺爺最好啦！我會乖乖聽話的！」Alban笑嘻嘻地掙開了懷抱，輕巧落地，又迫不及待地從衣櫃裡翻出村長早早就替他準備好的，化為人形時所穿的衣服，隨即抱著期待的心情和村長一起踏出了屋外。

路上一切所見都使Alban感到新奇，他看到某些村民的屋外種著大片的貓草，路邊還有賣烤秋刀魚的攤販，正當他出神的被烤魚迷人的香氣吸引時，一顆麻繩製成的小球滾到了他的腳邊。

「哈囉，那是我的球，可以幫我撿一下嗎？」一名年紀和他相仿的男孩自遠處朝這裡跑來。
Alban撿起地上的小球，遞交到來人的手上：「還給你。」
就在他們視線對上的瞬間，Alban看見那名男孩露出恐懼的表情，他在發出大叫的同時腿軟倒地，慌亂地以雙手輔佐著自己後退，眼眶瞬間湧出淚水：「不⋯⋯不要過來！」

周遭的村民們注意到騷動都看了過來，Alban無助地呆愣在原地，恐慌地環顧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視線，那些人一接觸到他的目光便急忙低下頭，壓低了聲音紛紛議論著。

身前的男孩還在不斷嚎哭，Alban不曉得自己究竟做錯了什麼事，他只不過是照著指示將球撿起並還給他而已，怎麼對方突然就哭起來了呢？

Alban緊張地抓緊了村長的手，一雙耳朵向後平貼，不安地說：「我、我只是想把球還給他⋯⋯」
接著他被一把抱起，攬進了臂彎，村長一下一下撫過他的背順毛安慰道：「沒事、沒事，我知道Alban是好孩子。」
「我、我只是想把球還給他⋯⋯」他將臉埋入村長的胸膛，像在尋找一個能令他安心的避風港。

後來Alban就這樣躲在村長的懷抱中，立起耳朵聽著村長向男孩的父母解釋一些他聽不太懂的事情，中途他也曾偷偷抬起頭，但目光所至之處沒有任何一個人願意和他有眼神的交流，他只依稀聽見那些人提到了與「瞳色」、「不祥」相關的隻言片語。

自那之後敏感的他也知道了，自己大概是個不被待見的孩子。

到了能上學的年紀，Alban在學校裡也沒有朋友，同學們都坐的離他遠遠的，私下稱他為「不祥的孩子」，就連老師也不想和他有過多的接觸，他覺得自己彷彿是個災禍，人人都避之唯恐不及，似乎就只有一手將他拉拔長大的村長願意接受自己的存在。

但這唯一能帶給他慰藉的想法，也在某個晚上徹底地破滅了。

✶ ✶ ✶

那晚，忽如其來的尿意使Alban半夜爬出了被窩，他覺得為了這種小事點燭火太麻煩，便迷迷糊糊地直接走出房間，摸黑去廁所。在他就要經過起居室前，聽見了裡頭傳出窸窸窣窣的交談聲，莫名的直覺使他瞬間清醒過來，踩著貓步躲到暗處偷聽起談話的內容。

裡面似乎在談論和生祭有關的事宜——這個村落裡有著百年一度的生祭習俗，不曉得究竟是從多久以前流傳下來的，但每過一百年，村裡便會自寫有全村人名的籤筒中抽出一位人選，作為祭品獻給掌管林中那片廣闊湖泊的龍神大人，以祈求年年都能有豐富的漁獲。

今年恰好又迎來了第一百年的生祭日，他們正在決定舉行儀式的日子。

雖然這是攸關村子的大事，難免使人感到好奇，但如果被爺爺發現自己在偷聽他們密會似乎也不太好。Alban本想就這樣悄悄離開，直到他聽見自己被提起。

「——那麼今年的儀式就決定在下個月的花開之日舉辦了，屆時再麻煩村長幫忙抽出籤條。」
「等等、我有個提議！我們⋯⋯能不能就將祭品訂為村長家裡的那位⋯⋯？」
起居室內的談論聲戛然而止，在安靜了好一陣子過後，村長才打破了沈默。
「原因是？」
「您看，村裡的大家都因為他那雙眼睛忌憚著他，他也過得不好受吧？而且、而且⋯⋯而且他本來也不是在我們村子出生的啊！村長您把他養到這麼大，現在讓他作為祭品獻給神明大人，也算是對您的回報吧？」

又是一片靜默，Alban的心裡感到一陣慌亂，深怕重重的心跳聲讓自己行跡敗露。

最後只聽見蒼老的聲音長嘆了一口氣，語氣猶如當初決定留下他那晚一樣地無奈：「也罷，那就這樣吧。」

月光透過了窗櫺，灑落在Alban的身上，他低下頭，看著木製廊道上光亮的長窄方條與他的影子相互交疊，影子被如此一襯顯得更加漆黑如墨，顏色濃得像是一直以來加諸於他身上的陌生惡意，和他無處傾訴的寂寞。

他冷靜地走到庭院裡，仰頭看向院中那棵含苞待放的櫻花樹，待花開之時，便是他該離開這裡的日子。

✶ ✶ ✶

小舟搖搖晃晃，順著水流緩緩地飄，潺潺流水聲溫柔雅緻，粉色的花瓣一片片散落在Alban身上，他拿掉落在自己身上的花瓣，坐起身，一手支著臉頰靠在木舟的邊緣。

那些傷感沒耗掉Alban太多的時間，畢竟傷春悲秋能有什麼用？那人說的其實也對，這幾年來自己的確是以外人之姿寄人籬下，而且要不是看在村長的面子上，他早就去找那些對他丟石頭的討厭鬼算帳了，以後不用再一個人忍受無法縱情宣洩的情緒，也不用遮遮掩掩地看人眼色過日子，這個結果對他來說或許也算是個解脫。

眼下還是先擔心待會的處境比較實在吧，都要被送到根本沒人見過的神明大人那裡去了。Alban將飄落的花瓣丟入水中，思緒順著一圈圈的漣漪蕩漾開來。

「神明大人真的存在嗎？」他朝水中的倒影自言自語。
「可是都沒有人看過他⋯⋯聽說那些祭品也沒回來過。但一百年一次耶，這麼多個一百年過去了，他會不會早就死了啊？死了也好，這樣我等等就能逃走了！」

現在的Alban已經不是過去那個瘦弱的小貓咪了，要是能逃走的話，自己一個人應該也能活下去的，想到這裡，他的心底漸漸萌生出了一絲期待。

就這樣晃著晃著，小舟靠上了岸。不曉得這湖泊的水究竟是怎麼流的，也沒人掌舵，這艘舟卻被帶到了一座瀑布後方的洞穴外，Alban走到穴口，朝深不見底的洞穴試探性地招呼：「哈囉？」

無人應答。

要不就直接跑了吧？這個念頭在Alban的腦海中瞬間閃過。下一秒他轉過身，打算乘著來時的小舟離開，就算用手划應該也能划到岸邊，殊不知距離他下舟才過沒多久，那艘小舟就已經飄到不知道哪裡去了。

不諳水性的他只好認份地放棄逃跑的計劃，朝洞穴裡走去。

之前ㄉ： 桑本自耕糧集中串

這次寫點看起來比較輕鬆ㄉ⋯⋯（我流）童話風

腦洞來源⤵Yasmeen_rrk🪦 (@yasmeen_rrk) on X

怎麼辦 才剛開頭就又入迷了，我可能有需要時光機立刻穿越到下一篇更新

fengsa0127: 楓夏怎ㄇ每次都那麼會誇誇 我會努力ㄉ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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