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已經是朝鷺第13次進入大妖怪衝刺班了，一般而言，他應該與所謂的「學生證」相處狀況良好，能夠熟悉操作並且應用這面鏡子。

但那是指一般情況下。



循著自己存在感不大的妖力痕跡，朝鷺來到校區門口的大池塘。鯉魚在池裡悠哉地繞圈，讓人很想丟一塊石子，打擾他們的行動——前提得是滑溜溜老師沒有在池中。

「源頭明明就在這……怎麼找不到啊？」

「咦？」

多數妖怪都無法維持完整人形。無論貓又在足邊亂竄、擱在教室邊隅的傘實是付喪神，抑或上空飛過化鯨都毋須詫異。故即使面具般的青色光團映入眼簾，少女也只是稀鬆平常地挨近對方。

「你看起來好像很煩惱！發生什麼事了嗎？」

少女秉持不像橋姬的助人為樂之精神，端出不像橋姬的開朗笑容主動問候。

往左看，往右看。這裡好像也沒有第三個人了。

這個人說他看起來很煩惱，難道……

他驚喜地把手放在臉前，確認臉上的青光——果然還在啊。是啊，這可是讓他連續補了這麼多課的大魔王，怎麼可能掉個學生證就正常了？

假裝無事發生地放下手，他才想起來要回應少女，他稍稍抬起頭來看著你。

「啊、那個……」他手指著地面。「我學生證掉了，感應妖力得到的結果是在這個池塘附近。」

「我正在找他，他長得……蠻普通也蠻空的。」這人完全無視了校長公告的回家作業。

「那我們一起找吧？」邀請脫口而出時，才想起應該徵求同意， 「啊，你樂意的話。」

遂匆匆補了一句。

學生證很重要。對於他們──弱小的妖怪更復如此。既是往返人界的媒介，亦是取得「大妖怪」稱號的重要第一步。對方約莫不會拒絕吧，她想。畢竟自行昭告「學生證滿空的」，大概沒有面子問題。

「那就麻煩你了。」朝鷺指著販賣機跟涼亭的位置。

「那一側我有先看過，妖力的濃度很低。我想大概不會在那半邊。」

「靠近校門的方向有濃霧干擾，感覺不太出來。」

「還有……我偶爾會待在樹上？有幫助的資訊應該只有這些。」

「多一個人應該會好找很多吧？」

「明白了！唔……總不可能掉在外面吧……」

幸虧灌注妖力的設計得以縮小搜尋範圍，否則就得和人類一樣仰賴群眾力量──後者自然是聽來的。她邊胡思亂想，邊延去池塘左近綠意青蔥的一角。

「你記得是什麼時候發現弄丟的嗎？」

沿著池緣行走時，耳邊傳來鯉魚跳躍聲。

他沉默地跟在你的旁邊，過了數秒才緩緩開口：

「……呃、吃午餐的時候？」

「我原本想回家拿個捕魚網……啊不，睡袋、是睡袋！」被鯉魚入水的聲音影響，順著聲音看過去後，他的答案變得很奇怪。「畢竟教室的地板……不太好躺。」

「你也想躺的話，下次可以攤開來分你一半位置。」

「……教室的地板確實很硬……」本欲順著話題追問鯉魚網的來歷，卻發現對方改了口，只好頷首認同， 「你都睡在教室裡嗎？我會跑到池塘附近曬著太陽睡覺喲。有睡袋的話，好像很舒服！」

能聽見水聲的地方很讓人安心。

繼而在池邊蹲下身，像是想從鏡面般的池水得到什麼靈感。

「嗯，教室很涼。」他跟著你靠近水邊。「上次有睡過涼亭的椅子，如果不小心解除化形會從木料腐壞的孔洞掉下去。」

「這附近的草皮倒是沒試過。」臉越來越靠近水面，青藍的光芒也跟著擴大存在感。「天氣涼爽的時候再來躺看看。」

「果然看不清楚。」他疑惑地望向你。「你有在水裡看見甚麼東西嗎？」

「……雖然池裡沒有什麼……」將斷未斷的語音隨著視線望向對方臉上的光團，光團形成亮晃晃的倒影時，語音上揚成豁然開朗的調子， 「啊！你的臉，應該會反射學生證吧？」

「甚麼？」

完全沒有聽懂少女的話語，他嘗試用只會發光的臉跟白日毫無精神的語氣表示他的疑惑。

「學生證是鏡子……理論上可以吧？」他停頓了會：「但是連學生證在哪都不知道……要怎麼做？」

「在感應到妖力的地方走動，應該就能看見學生證的反光吧？」

少女霍地起身。藏不住興奮的步履來回來回，像是初出茅廬的偵探。

「你試過了嗎？」

「啊、原來如此。」

他點點頭，又突然搖搖頭。

「我的視線多多少少有被這個影響到。」他指著自己的臉。「沒有人提醒的話，連同色系的東西都很容易忽略。」

「看來要麻煩你幫我注意一下了。」稍微將自己的妖力散開，他在原地轉了幾圈後，終於決定一個方位。

「那個方向，大概。」

「交給我吧！」少女用力點點頭，鞋跟一轉，裙子隨之擺盪。兩三步抵達指尖聚焦的一點。

「能請你到處看看嗎？讓臉面對每個方向──」她邊說邊平舉雙手，用掌心夾住自己的臉龐示意。

不知道是還沒睡醒還是單純得很，朝鷺跟你做了一樣的動作——臉頰跟手貼的緊緊的。

「正東……東北……北……」甚至幫你報了大略的方位。

「啊、我是不是應該上下也動一下？」

少女連連發出幾聲「嗯」，復又同意了對方的提議： 「啊！那麻煩你了！這樣比較不會遺漏嘛！」

右方、斜前方、再往前──依照對方的指示調整步伐，不知不覺鑽進草木繁茂的方角。

對方適才提及偶爾會待在樹上。惦記這句話的她於是昂首，朝濃墨般的深綠不停張望。

「……對了，請問……你是什麼妖怪呀？」

青行燈？鬼火？

少女實在耐不住沉默。

「再來一次……東北、上面、下面……噢、」

「我想這附近需要除個草。」快及腰的草叢讓他覺得後背被葉子刺了幾下。

「甚麼妖怪是指……種族？我是青鷺火。」雙手捧頰看著你，朝鷺道：「那你呢？」

160公分的座敷童子感覺有點高了。

「哎──好厲害！原來青鷺火可以這麼亮呀？」春季湖水般的藍綠色視覺眨動兩三下，回首收攝光團時，真心誠意地發出讚嘆。

「啊，我是橋姬喲！」話鋒復突轉回應了少年的反問。同時撥開前方草叢的重重防禦。

「……橋？」看一眼、再看一眼。良久，他總算擠出一段話：「嗯……你長得很漂亮。」

「所以你是為了學怎麼變醜嚇人才來衝刺班嗎？」

「哎──不不不，那是黃泉醜女吧？」說到此，她用兩指拈起自己的臉頰，扮了個鬼臉，「我們的主食是『嫉妒心』，不過，實在不知道怎麼樣才算數呢！」

即使從未與號為橋姬的妖怪晤面，一旦提及「嫉妒」也難以和明亮的笑靨相連結。

「噗、」表情可以藏在青光之下，但是笑聲不行。忍住沒有抖動的身軀已經是他最大的敬意——畢竟丟東西的是他，可不能笑來幫助自己的人。

「嫉妒心是可以吃的嗎？像吸氣那樣？」

「嗯？」他又看了看你。「但你感覺——比起讓人產生嫉妒，更容易讓人卸下心防？」

「如果從外部考慮……拿一堆魚在食堂大吃特吃，路過的人會不會在意呢……」

至少他自己會羨慕。

「嗯……產生這種情緒的話，好像就會自然湧現力量。聽說是這樣啦。」

不過，她當然一次也沒體會過。

「但拿一堆魚會不會被滑溜溜老師發現呀──啊，樹上好像沒有的樣子。」趁著青色火光照亮上頭的枝椏時，她下了結論。

「大概會。」跟著低下頭去，樹上沒有「連紙不小心掉到水裡融成紙漿他都能發現。」

「底下不知道有沒有。」

「嗯！接下來往地上找找吧！」少女用力點頭，往回踏上幾步，從朝鷺方才指示的起點重新開始。這回的搜索範圍是地下。

「滑溜溜老師太厲害了──不知道活了多久，堅持傳統的這點很令人敬佩呢。聽說就連人類都會尊重這種人……」撥開第一叢灌木時，她又讚嘆起經常在池塘撞見的師長。

「的確，而且會準時下課這點很棒。」

「他的課挺好的，就是……」他沉默了一下：「他偶爾講的笑話……有點難懂。」

「還是說那其實不是笑話呢……老師的表情太單一了，很難分辨是不是在講正經事。」跟著扒開一些枝葉，頭轉了又轉。

「這一定就是大妖怪特有的高深莫測吧！」少女煞有介事地連連頷首。完全認為對方亦在誇獎滑溜溜老師的樣子。

「如果要拿到印章，是不是該學著那樣做呢？」

「那樣？」不太明白地重複你的話語。「……如果講笑話講得讓人心裡發寒說不定能行吧。」

「畢竟驗收考試……只要能嚇到老師就可以了。」

用腳踢開堆積在一起的碎石子，除了砂土以外什麼也沒有冒出來。他搖了搖頭。

「這麼說來，你是第一次參加這個衝刺班？」

「是呢──我也想去人界逛逛！」少女毫不保留地託出加入衝刺班的理由，雙眸又望向光團，「哎，你不是嗎？那一定和這裡很熟吧？真可靠！」

自顧自地認為對方「可靠」之後，少女擴大搜索範圍，朝更北側行去──接著果然捕捉到一處陰晦的灌木叢閃逝的光亮。

「啊！是不是在那邊呢？」

「熟是熟……」但可不可靠是另一回事。

他跟著你來到灌木叢邊上，蹲下來摸索一陣。


「啊、有了。」

「那個……橋同學？謝謝你跟我一起找。」小小的鏡子終於回到手中，他稍微拍掉上頭的髒污。「你喜歡人界的話……下次給你帶伴手禮。」

眼見鏡子安穩地返回少年掌中，笑靨遂面向那團青光。

「我叫風鈴，藤橋風鈴。」同時坦率地接受道謝並報上姓名。

「你都在哪班？叫什麼名字呢？我能去人界的時候，也會帶伴手禮的！」

「風鈴……嗯，記住了。」稍稍停頓了會，他又言道：「我是朝鷺。」

「啊……我這次被分到幾班了來著？」思來想去，快速地動腦反而讓他昏昏欲睡。「……忘記了，下次遇到再跟你說。」

「或者也可以下午到游泳池找看看。我很常去那邊。」

「我知道了，一定會去找你的！」雖則手邊沒有紙筆，清脆簡單的音節也能輕鬆地印入記憶。

「朝鷺想找我的話，沒有上課時我都在這裡喲。」語罷隨即返回相等的情報。水聲會使因水而死的妖怪感到心安──少女還沒有察覺此間的諷刺性。

「好。」站直身子，微微抬頭望向少女。「下次見。」

/最好的風鈴 ！我太喜歡誇誇陽角了怎麼這麼可愛！！！不經意間透出來的種族跟個人特質衝突真的好讚！！！下一場！！！（等等不對耶

救？！？！？朝鷺才是最好的！？？！！！隨和又輕鬆超級可愛感覺相處起來就很舒服TTTTTTT來吧下一場！！！（等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