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意外訪客

「現在插播一則最新報導，警方凌晨兩點，在嶺南街巷口發現一具25歲年輕男性屍體……案件尚未釐清，請民眾出門格外注意安全。」

世界沒有安靜過。

新聞播報聲變成每個人的早晨鈴聲，總是報導著某個人離世的消息。這些人比起他殺，更像自殺，可死者大多沒有輕生的理由，事件離奇到警方難以判斷真相究竟為何，他們像鬼打牆般在迷霧中探尋。

死者的共同點只有手邊空掉的針管或是透明的包裝袋，警方懷疑他們都攝取了「什麼」，初步推測可能是新型毒品。可經過查驗，卻沒有任何毒品或是異常藥物存在，大體解剖也未發現有任何器官上的異狀，除了——

所有人的第二性別消失了。

腺體還在，也沒有受傷，但少了能散發第二性別的「氣息」功能，變成一塊毫無用的肉。曾有人提出腺體是人的第二顆心臟的理論，或許這些案件正驗證了此事。

「唉……還在下雨。」

沙發上橫躺一位褐髮的青年。他嘴裡慵懶地吐出一句聽似抱怨天氣的話，實則在嘆息這個長年下雨的城市是罪犯的溫床，雨水總會沖走證據。

十幾坪住辦合一的工作室裡住著一名年輕的偵探——伊得。空間中，廚房、客廳與辦公區在開放式的公共空間整齊排列，兩間隔間分別是簡易的衛浴設備與臥房。冷色的木頭地板搭配藍灰的裝潢透露著一絲孤獨，多邊形的對外窗被故意拉上簾子，只留了約手指般大小的縫隙，藍綠色的燈條點綴著空間，整體看起來很科技、很有質感，卻也很冰冷。

工作桌上的面板開著許多視窗，都是些沒有結果的調查資料，每一份資料上都被畫上許多不同顏色的記號，卻毫無意義。不曉得是濕氣太重還是身體不適，這幾天伊得都覺得呼吸困難，尤其夜深人靜的時候，這種狀況更加嚴重，也導致他沒辦法集中精神處理工作業務。

「艾比，把電視關掉。」

「好的，先生。」

此時，一個帶著電子音的成熟女性聲在客廳內響起，然後電視便如有自我意識般自動關閉。

艾比，一個現代人皆人手一個的家庭型智能AI，能夠幫忙控制各種家電開關，也能做簡易的資料查詢。伊得以為把電視關掉後會安靜些，卻沒想到，吵的其實是自己的心跳，且跳動越發快速。

「哈啊、哈……」

砰咚。

砰咚、砰咚。

砰咚、砰咚、砰咚。

伊得的呼吸突然間變得混亂，他感受到自己的體溫正在升高，同時不斷粗喘著氣，冒著冷汗。他乾咳了幾聲，可惜手及之處並沒有水杯，於是他將原先捧在腹部的右手舉起，遮擋住雙眼，減少與光的接觸，左手則是抓住自己的領口，想阻止過快的心跳。

「艾比……水……」

「好的，先生。」

很快地，廚房發出倒水的聲音，隨著水流聲停止，水杯被一張帶著輪子的矮桌推到伊得身旁，桌子側邊的機關被開啟，它伸出一隻機械手臂將水遞給對方。伊得舉著顫抖的手接過水杯，用乾裂的唇抿了一下杯緣，使其濕潤，那一瞬間他有種在沙漠看見綠洲的既視感。

接著，伊得啞著聲音問道：「艾比，距離我的發情期……還有幾天？」

「還有二十天，先生。」

二十天？看來發情期的時間亂了，連藥都來不及準備。伊得將身軀蜷縮成一團，內心不斷想著，如果自己和普通人一樣就好了。但普通又是什麼呢？混亂的思緒佔據伊得的腦海，他法集中精神，每次的喘息都像是生命中最後的訊號。

今天好累，特別累，感覺隨時都會昏暈過去。

叮鈴、叮鈴。

正當伊得的意識即將遠去，門鈴聲不合時宜地響起，他拖著僅存的意識，緩緩地問：「是誰……？艾比我今天有預約？」

「沒有的，先生。」艾比繼續補充，「是一個不請自來的警察。」

警察啊……聽到這個詞時，伊得猶豫了，畢竟他因為一些緣故和警察有些疙瘩。

「請他回去吧……」

「好的，先生。」

雖然艾比回覆了肯定的答覆，卻聽出回答中有一絲猶豫，這是前所未聞的。儘管聽說過AI會因為獲得的資料越多自主進化，但要變得人性化還是有一段距離。

這勾起伊得的好奇心，他停止逐客指令，追問，「他不是普通的警察，對吧？」

「很抱歉，無法回覆您，資料庫中沒有相關資料，但作為『人』的話，他是一個很『優異』的Alpha。」

也是，一般的家庭AI是沒辦法查詢機密資料的，頂多能查詢對方「名目上」的職業與姓名。它能夠探測「數值」，還是伊得將其改造過才能使用的功能，當然他還順帶幫它更新了一些與工作相關的資料與技能，變成半工作用AI。

伊得突然想起前陣子鬧得沸沸揚揚的「完美數值Alpha」事件，或許就和門外的人有關係。但這件事不過就是大家茶餘飯後的話題，不但造成更明顯的社會階層，也讓一堆想攀高結貴的人蠢蠢欲動。

「很帥嗎？」

「頂標。」

「那……那就見一下……」

也是，怎麼可能不帥？對伊得來說看一眼「數值優異」的頂標帥哥並不吃虧，而且他已經好久沒有看到好男人了，這次錯過感覺很可惜。他撐起沉重的身軀，坐直在辦公桌前，同時順手將資料視窗全部關閉，然後打開一些不重要的新聞頁面。

伊得滑了幾下頁面，等待外頭的人進來，卻沒聽見任何聲響。他疑惑地抬起頭才發現門外的男人早就站在他面前，看他處理無關緊要的文件。

伊得被突然現身的男人嚇了一跳，他驚叫了一聲，「哇啊、你進來怎麼都不出聲啊？帶著面罩也能說話吧？」

又不是被膠帶貼住嘴。伊得在心中又碎念了幾句，他對男人的第一印象是沉默寡言，再來就是——

像訓練有素的狗。

「我在等你。」

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富有磁性又低沉的嗓音完全命中伊得的心坎。男人看似乖巧地待命，卻也散發著威脅，他直勾勾地看著伊得有些欲言又止。

「你先坐下吧，站著讓人壓力好大。」伊得指了指沙發的位置，勾起嘴角笑著繼續說，「把你的信息素收一收吧，不用這麼防備，我也傷不了你。」

「還是這是你們Alpha拜訪的禮儀？」

「不是……抱歉。」

要死了。伊得萬萬沒想到，眼前的男人連信息素都這麼吸引他，難不成這就是優質Alpha的魅力嗎？連直白的道歉都這麼令人心動。可即便男人及時收起自己的信息素氣息，空氣中還是摻雜著煙燻皮革的氣味，無法一時散去。

男人停頓了一下，繼續開口，「只是這裡香氛的味道讓我有點……不習慣。」

這個味道感覺在哪聞過？但男人一時想不起來。

「香氛？我沒……」伊得正想反駁，又察覺哪裡不對，於是問道，「是什麼樣的味道？」

「有一種柑橘的味道。」

完了、完了。伊得頓時內心慌亂了起來，因為他的信息素已經在不知不覺間散發出來了。他有種被發情期拿刀架在脖子上的感覺。

伊得表面冷靜地回覆，「咳、會不舒服嗎？要開個窗透氣？」

「不用。」

心跳好快。伊得感受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發燙，他擔心如果臉紅的太嚴重會被對方發現，於是又尷尬地講了一句，「那喝點什麼吧？你看我都忘了要幫客戶準備茶水哈哈……喝紅茶可以嗎？」

「可以。」

紅茶不一會兒就被小矮桌送到男人面前，它伸出機械手臂將茶遞給對方。橘紅色的液體散發焦糖與蜂蜜的香氣，毫無苦澀且會回甘，他從沒喝過這樣的口感，倒是想起書上有類似的內容。

「嘿嘿、你感覺很喜歡。」

「嗯。」

雖然與男人相識不久，但伊得蠻欣賞對方直白坦率的模樣，比那些表裡不一，滿肚子壞水的人好多了。

趁男人還在品茶，伊得上下打量了一番對方的行頭，他才發現男人的機械面罩不是普通面罩，那面罩是完全死扣著他的頸部，環繞一圈罩住那人的嘴，雖然罩口的部分平時可以隨意開啟，可一旦發情便會自動鎖上，面罩內部會噴散出抑制劑，直到Alpha穩定下來。此外，面罩需要輸入密碼才可以取下，且每日皆會更新密碼。

如此高的限制，一般是用在犯人身上。

墨綠色寬厚的短版外套襯著男人的腰線，使其腿更加修長，上頭的扣環及綁帶皆是時下流行款。雖然穿著普通的黑色打底上衣，但胸前的扣帶增添了一點情色意味，不禁使人遐想。即便不檢查工裝褲的口袋，也不難想像裡頭會有基礎藥品與子彈。伊得以為這身衣服是警察的制服之一，但看見對方腳踩著與外套風格一致的膝下靴時，便可確定這是本人的品味，畢竟公務機關再有錢也不會發放鞋子給機關人員。

不穿制服的警察，不是高官就是特殊部門。

最特別的還是男人的右手臂。看似是正常皮膚的模樣，但還是透出一點不自然的光澤，八成是機械手臂，上頭還鑲嵌著黃玉寶石。

「打量夠了？」

「啊、啊……抱歉，這是職業病。」

男人絲毫不介意地又啜飲一口茶，然後接著說，「我來是希望你幫我調查一個案子。」

「案子？你就是警察應該有能力可以解決吧？」

男人對伊得知道自己身份這件事感到不意外，應該是他進門前就被調查了。根據對方剛才的狀態，大概能推測那人早已「分析」了他一番，有點令人不適，但如果沒有這般洞察力，他也不會找上比他年輕的小鬼。

伊得垂下眉看著對方，用委屈的語調說，「我只是一個小小的偵探，偶爾幫鄰居找離家出走的貓，我不覺得我可以幫到你。」

「枯城街失蹤案、729集體發情暴走謀殺案、十東港違法器官買賣案……這些案子雖然都沒有放上你的名字，但都是你破的吧？」男人隨口講出這兩年伊得破的案子，堅定地看著對方說，「這些案子都不小，甚至有些影響到大眾生命安危，你有這個能力。」

「你怎麼知道這些的？」伊得勾起嘴角，用一副「別人的事」的語調道，「據我所知，因為觀感問題，我的資訊應該被屏蔽了才對。」

「因為你是Omega？」

伊得無奈地聳肩笑了笑，回覆道，「對，但那也不過是原因之一。」

「是誰告訴你我的資訊的？」

「這是內部提供的資料。」

伊得一臉恍然大悟，繼續追問，「你不是普通的警察，對吧？」

男人沒有正面回覆，反而反問他，「為什麼這麼覺得？」

「我的資料在警方的資料庫裡不是一般的機密文件，普通的警察不可能拿到資訊，除非資料外洩。」伊得保持微笑，接著說，「他們只有遇到麻煩的時候才會找我，但他們也不待見我，很矛盾吧？」

對大部分的警察來說，向Omega求救簡直要了他們的命，尤其是像伊得這種特殊案例。

「你要提的案子一定很棘手，棘手到他們不得不找討厭的人求援。」

見男人沒回應，伊得就當對方默認了，然後他抬眼與其對視，突然說了一句，「有人想除掉你嗎？」

原本表情毫無波瀾的男人，頓時輕笑一聲，依然沒有給予回應，他反問，「為什麼？」

伊得瞇著眼，嘴角還殘留著笑意，「算是偵探的直覺？如果有兩個討厭的人在同一個案子罹難，豈不是便宜了那些只在『牆內』躲著的某些人？」

這句話感覺意有所指，但又有點像對某部分人的偏見。男人對伊得越來越感興趣，對方比他想像的還要厲害，也是第一次感受到被「看透」的感覺。

「感覺我不用多說，你應該已經知道我找你的理由。」

聽到男人的問題，伊得理所當然地哼笑了兩聲，「哼哼、當然。」

男人看見小鬼得意的表情，忽然覺得對方有些可愛。

伊得將工作桌面顯示的屏幕轉向面對男人，上頭的視窗寫著關於稍早「第二性別消失案」的報導與分析，還有幾則更久之前的資訊，也在他們對談的時間裡被他整理了出來。

「那你報價多少？」

「可是我不想和警察合作，長得帥也不行。」

男人沒想到他會得到拒絕的答覆，他停頓了一下，臉上表情有些僵硬，但又不死心繼續問，「那如果我以個人的名義委託你呢？」

伊得疑惑地抬頭，「你明明是怕麻煩的人，理論上不會窮追不捨。」

話少、沒什麼表情還有對一切事物都事不關己的模樣，都證明眼前的男人八成不屬於積極派的工作形式。雖然緊咬不放的男人令人厭煩，但若聲音好聽又長得好看，感覺可以忽視掉一點細節……

「你有想在這個案子裡得到的『東西』。」

這次不是問句，是肯定句。伊得看著男人如蜂蜜般的雙眸，感覺隨時都會被對方的眼神吸走，但他很享受這種感覺。

男人沒有詳細說明，只是簡單答覆，「有。」

「能怎麼能肯定能得到？」

「警察的直覺。」

男人拿著茶杯從沙發上起身，走到伊得的座位旁，壓低身子，將視線對上，兩人的距離近到能聽見對方的心跳。

接著，男人沒頭沒尾說了一句，「那你願意嗎？」

雖說伊得能明白對方在講什麼，但這突如其來的一句，讓他羞赧的不知所措。面對帥哥的請求他當然想大喊「我願意」，可感覺這樣太不矜持了。

怎麼搞得和求婚似的？

為了緩解身體熱氣和害羞氛圍，伊得故意和對方回應道，「很貴喔？」

「需要用你的身體換。」

男人以為對方要開個高價，原先不以為意的表情聽見「用身體交換」之後，臉繃了一下，他挑起眉，正思考著是不是自己聽錯。

伊得發覺對方神情嚴肅，連忙解釋，「這算是為了以後為了偵查行動的順利才……」

伊得猛然語塞，即使這個理由是真的，但其他人耳裡它就是個蹩腳的謊言。一個Alpha怎麼會明白身為Omega的麻煩呢？因為發情期的關係，伊得時常在偵查行動遇上阻礙，更不要說他現在發情期這麼不穩定，每次遇上長期案件都讓他痛苦不堪。

「暫、暫時的印記就可以了……我可以成為你的『武器』，你想的話，也可以成為你的『盾』，或是成為你的眼線拿到警方收集不到的情報。」伊得嘿嘿地笑了兩聲，繼續道，「如何？很划算吧？」

男人蹙起眉，沉思該怎麼回覆。他不怎麼喜歡浮動的關係，但又莫名可憐眼前的小鬼，他感覺對方在逞強，打從一開始就在勉強自己。

但又何妨呢？反正他自己早已沒了牽掛，把所有的力氣照顧一個小鬼，或許剛剛好。

「我知道了。」

聽到肯定的答覆，伊得瞬間眼睛一亮，他立刻叫艾比準備合約，深怕眼前的男人逃跑。合約內容很簡單，主要講述在案子期間內，男人必須幫伊得度過發情期，而伊得必須優先幫忙處理委託案的調查。

合約內容不長，應該很快就可以看完才對，但男人卻久久沒有下筆簽名。

於是伊得歪著頭問了一句，「有什麼問題嗎？」

「你茶怎麼泡的？」

「嗯？」

伊得原以為對方是對合約有哪不滿意，結果問的居然是茶？他看著男人握著空茶杯，樣子怪可憐的。

「還是我再幫你泡一杯？」

「好。」

看樣子是真的很喜歡這種紅茶的口感。伊得猶豫了片刻，又開口，「不然在合約裡多加一句茶水喝到飽的服務好了？」

男人滿意地勾起嘴角，在修改後的合約書上簽下「崑西」兩個字。

這次新刊的試閱會比以往再多一些 先放上第一章 之後可能會分段放上來 先預祝大家新年快樂

設定好香！新年快樂！

Miao06122011: 謝謝 也祝你新年快樂！

超級好看的!!大大新年快樂!!!

jh1109923: 謝謝你 我會努力關窗的 也祝你新年快樂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