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父親是文學作家，我沒涉獵這個領域因此無法判定他的成就如何，不過他當時自殺身亡一事造成文壇騷動，多年後還有出版社發表他的日記，應該算有影響力吧。

但我始終無法明白這個人的心思。

宛如黃昏那樣絢爛卻短暫，給了我無法忘卻的溫暖，還有漫長冷漠的寂夜。以為所謂的愛是火花，遇見你才驚覺，愛是燃燒過後灰飛煙滅的餘燼。

您就不能寫的更直接嗎？

纖細又自戀，過多傷感且意義不明，正因為如此，我跟父親之間存在著一堵無法跨越的高牆。相較於我父親對感情抱持優柔寡斷的思維，他的戀人儘管是個隱瞞性病的敗類，描述愛的方法露骨又直接，沒有模糊的空間。我像是這兩人的綜合體，承襲父親與生俱來對情感的渴求和自卑，深受敗類影響變得自私薄情卻擁有大海般寬廣的包容力，劈腿偷情未婚生子濫交性成癮怎樣都好，就算當著我的面說「我愛你，但我更愛鄰居養的狗」、「跟你上床沒問題，但我得暗自把你的臉想成表妹」，無論多荒謬，只要還愛著我，再怎麼荒唐都甘之如飴

我對愛的要求只有不要得病、弄乾淨。

說不一定比午餐的花樣還要少，日式烏龍蛋半熟、火鍋料不加魚板、不要蔥花不要蝦。

甚至最低限度「愛我」就可以了，有沒有親密接觸對我來說並不重要。

像是垃圾堆荒地上恣意生長的雜草，靠空氣日光跟貧瘠的土壤便能過活。愛之於我也是如此，這份卑躬屈膝的渴求，從父親遺傳給我，彷彿是惡毒的詛咒。

所以我──

「所以，你在跟我做愛的時候都在想你爸？」SK可能還想再打一炮，不過聽到我抽事後菸談及某位文學作家後，他不僅性致全無，還覺得我這個人不可理喻。

被中出三次的我才覺得SK莫名其妙，差點想掏錢給他，請他去外面找人解決過剩的精力。

「沒有。」我將菸灰彈在旁邊的黑色骷髏容器裡，雖然SK不會抽菸，不過他還是買了一個菸灰缸給我使用，畢竟這裡是他家。「我想的是拋棄我爸的那個雜碎。」

SK發出了低沉的冷笑聲。

「真有趣，我有哪一點像他嗎？」SK問著。

「你們的共通點大概是臉好看、開放性關係，就這樣。」儘管這兩人同樣談吐幽默，可我覺得SK比那個傢伙更加言之有物，我特別欣賞SK身體力行不講幹話的性格。

「看來只有臉讚是唯一的相似處。」SK套上浴袍，緩慢走向浴室。「我沒辦法跟你交往時還維持開放性關係，因為我現在費心取悅的人不容我有半點走神，不然他會在高潮時想念他爸或者他爸看走眼的戀人。

「我是結束時才想起過去的事。」我把菸捻熄，SK相當理性且說話總是一貫斯文優雅，以至於我不好判斷他是否在生氣。「由於一個微不足道的發現。」

SK輕聲嘆氣。「我本來想花點心力來跟你爭論所謂的結束時機點，你想休息你要說啊，而不是忽略我的感受開始抽菸沉浸在回憶裡，講句實在話，我對你爸還有你爸那位不衛生的戀人一點興趣也沒有，我願意聽你說是因為這些人跟你有關。那麼，你的發現是什麼？」

我要再重申一次。我真的不知道如何辨識SK的情緒。

SK方才所說的那段話換作是其他人，八成會講的義憤填膺，但SK的態度像是傳教士那般堅定溫和富有同情心跟大愛，讓我忍不住內疚起來，即使這份罪惡感只存活零點零三秒。

正常人做兩次就會中場休息了，做到第三次還不肯罷休怎麼看問題都是出在SK身上吧，怎麼會是我呢？他立刻去找別人洩慾我也不反對，做到這個地步我算仁至義盡了，他剛剛莫非是想檢討我沒有明確喊停嗎？算了，這些都不重要。

「你不喜歡口交嗎？我沒有這方面的經驗，但我看過。」腦海裡閃過老爸張開嘴巴伸出舌頭幫那傢伙舔陰莖的畫面，那根洗乾淨的話我會嘗試看看，技術可能差強人意，或許SK是顧慮這點。

「我比較喜歡跟你接吻，況且你的菸味已經是我的極限，其他更複雜的味道就免了。」SK沒有把浴室門關上，這樣他才能繼續聽我敘述不入流的往事。

我逐漸感覺到SK給予的情感，不是廚餘拿去回收再利用的低廉，也不是洗米水拿去澆花這種程度的順便。儘管我對父親的作品毫無想法，不過有句話我印象深刻。

愛上你，讓我重新愛上世界。

我從來不認為活著有什麼快樂，也不對這個世界有所期待。

所以啊，你這樣對我好，會讓我無所適從。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