擊退盜賊後，確認過大家都無大礙，猶特走到附近的水源洗臉抹身。
回程中朝見橙髮少女仍在火堆旁縫補着，他走到對方身旁坐下。
「歌珊，你還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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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在搗鼓著斗篷 的歌珊聞聲，立刻轉頭望向青年。「猶特！」她少有地揚起聲音，表情不變，眼睛卻像發著光一樣，那是少女高興時的表現。「你回來了。」她像是感到安心一般，鬆了一口氣。

「我沒事，很好。」歌珊伸了個懶腰，斗篷已經補得差不多了，她乾脆將之放下。「猶特呢，害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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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當然會回來了。」猶特的回答帶着點不明顯的笑意。
「已經補完了嗎？」他看向少女放下的斗篷。「缺口都縫好了。」
「害怕嗎......」他低頭，看到剛才拿刀的手有點抖，腎上腺素還沒降下來。「不算.....很害怕吧？」不是第一次經歷這種場面，雖然緊張，但更關心朋友們的狀態。「你呢，是第一次吧？我還記得以前在大宅看你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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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珊點頭，手指摩挲著那塊陪著自己走過許多地方的布料。
「修補好了。」她說，除了斗篷，大概還補好了心裡一些鏽蝕的地方。一邊和往來者聊天，一邊做著往日大宅中常做的工作，讓她的心也快速平靜下來。「沒有害怕就好。」

「自己動手殺，是第一次。」她在吐出這句話時，多少還是有點如鯁在喉，然而女孩神情不變，「但看著人在眼前死去，不是第一次，已經很多次了。」
她自懂事開始，就已目睹過好多次這種混亂的場面。無論是奴隸商人平日的虐待，抑或是奴隸奮起反抗後的鎮壓，場面都沒有比這次和平上多少。

「我不後悔，至少你、巴洛克和維納斯都沒事。」她又將視線移回火光之上，淡淡地道：「我也還記得你第一次來宅子的時候，如果你死了，我會很傷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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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珊。」猶特看着少女的側臉，認真地說：「如果你不想走前面，沒問題的。」他有點粗糙的手覆上對方手背，很輕地碰着。
「殺人……不容易，也不能習慣。我教你不殺人也能贏的方法吧？」四處流浪的青年在這裡那裡都偷過師，包括不怎麼光明正大戰鬥方法。力量不足又不想良心不安，只好在正直度扣些分數。不過青年從沒想過這些。
「死甚麼呢，傻丫頭。」他用了在宅子時給對方起的暱稱，雖然他其實沒叫過幾次。「第一次來……我還是個送牛奶的。說起來，那天你們家也進了賊人，僕人都很緊張，亂作一團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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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前開始，歌珊就很喜歡人的體溫。

她的體溫不算高，手腳也總是冰冰凉凉的，也因此，無論是少爺、管家爺爺還是猶特，那種帶著暖意的輕柔觸碰，都總讓她格外心安。
「我真的沒關係，猶特。」她側過頭，望向身邊的人，唇角微揚。她未見過血親的面容，但若是自己有兄長，大抵就是猶特那樣的吧。「不過，可以的，你很聰明，跟你學到的都不是什麼壞事。」

至於那句傻丫頭的稱呼嘛⋯⋯她也不怎麼介意，自己不是頭腦精明的人，要說傻，好像也沒錯。
「我記得。」歌珊一手托腮，眼神虛虛地凝在前方，思緒隨搖曳的火光飄回那個遙遠又寒冷的冬日，「我那時躲在廚房的竹籃子裡⋯⋯還是你把我挖出來的，說我躲那裡，絕對會被找到。」她又回過頭來，看向猶特，「我難不成，真的挺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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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呼哈。」得人稱讚，猶特輕笑一聲。「只是你沒見過多少人，比我厲害的人還多的是，就像這裡的嚮導。」
想起往事，猶特的表情活躍不少，話也變多。「當時沒人有空接牛奶，我就直接走進廚房，剛好揭開你的竹籃子，就發現一個小女孩躲在裡面。那個籃子那麼小，真虧你能躲進去。」他少有地用手比劃着。
「你不傻，我才傻。」阿拉拔斯口音也跑出來了。「我記得我問你：『相信我嗎？』然後我跟你，抱着竹籃子和牛奶，跑到花園躲藏。最後，因為是大冷天，你記得我們怎麼了嗎？」連設問句都用上了，讓人懷疑他是不是喝了牛角壺裡的酒。
（牛奶工猶特當年的邏輯：既然天氣冷，沒人會想到有人躲在室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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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能是這樣沒錯。」歌珊沒否定猶特的話，但同時仍選擇堅持自己觀點，「但我還是覺得，猶特很厲害。」她說，任笑意浸染眼角。

那都快十年前的事了吧？歌珊微微瞇起眼睛，回憶著往昔。
彼時的她比現在還要瘦弱，長久以來的營養不良讓女孩長得比同齡人都要嬌小，卻恰巧給了她更靈活敏捷的身法。
也才有了這麼一段往事。

她喜歡猶特的口音，像是白日高掛時漠上的沙礫，粗糙又溫暖。「記得，結果賊人被抓住了，我們都還沒被找出來，直到牛奶都快結冰了，我們才被阿爾弗雷德爺爺揪住。」想起熟悉故人的側臉，心臟似乎都變得更加柔軟了。「那會兒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我說『早知道不信你了』，你還生氣呢。」

「謝謝啦。」句末輕柔不著地，就是猶特與人親近的證明。
「嗯。」劈哩啪啦的篝火，沙地上跳着舞的影子，回憶的暖意，都讓猶特想喝杯熱飲。「我不知道怎麼辦，就跑走了。但第二天就感冒了。感冒好了，隔個星期我又來你家送牛奶和麵包，才知道了你的名字。」雖然初遇就弄哭人，但那也是他記憶中為數不多，看到歌珊如此外露的情緒。

「你之後還住進來了吧？」歌珊順著對方的話，繼續理順回憶中的陳年往事。她想著，輕快地笑出了聲，「那是我過得最愉快的幾年。少爺說，感覺宅子裡多了一對兄妹。」

歌珊的行囊就擱在旁邊，她翻找了一下，掏出 方才從他人處得到的乾燥種子 ，「要吃嗎？我還有茶葉，剛剛去打了點水，可以煮點熱茶。」數年相處的默契猶在，她直覺猶特現在，會需要這些東西。

晚飯時她問同行旅人借了鍋子，此刻又能派上用場。煮沸的水冒著滾滾熱氣，蒸煮著木杯中劣質茶葉，無色液體逐漸變成透亮的琥珀色，散著淡淡的暖香。
歌珊做起這種事來一向熟練又爽快，她看著茶水反映的星與月，驀然想起了維納斯方才的要求。
於是她唐突開口：「猶特，我可以抱你一下嗎？」

「哈哈哈哈。」爽朗的笑聲逸出青年口中，温柔地擁抱着火旁的男女。真虧歌珊的主人家不介意，那也是他過得最舒適和安穩的幾年。「我也很愉快。之後玩的躲貓貓，你也越躲越好了。」猶特微笑着。「很高興能與你成為兄妹。」
看歌珊接二連三地掏出東西，他有點吃驚地問道：「從哪來的？」一邊伸手接過並道謝。剛想想就出現，這種小細節讓他微揚起嘴角。「你不是傻丫頭，是讀心丫頭，我正想喝茶。」
聽到歌珊的要求，他人也許會覺得突然，對猶特而然郤是正好。無論是在柴堡重遇時，還是剛擊退盜匪後，他都有一種衝動。他不知道是甚麼，而現在由歌珊問出來了。不愧是讀心的女孩呢。
於是他二話不說，給了少女一個結實的擁抱。
「下次不用問了。」

「那是因為你被少爺僱用了啊，能住進來也不奇怪。」歌珊說著，又彎了嘴角，「有你在，我總是很高興。」

至於猶特說的「讀心」，她更偏向將之歸於另一個理由，「商團的人給的。以前你冷的時候，總愛喝杯熱茶。」手中的茶水暖洋洋的，好像也溫暖了方才騷亂的心。「沒有變，太好了。」

而猶特的擁抱也沒有變，還是那麼有力，紅土色的髮絲搔著歌珊的臉，和那股熟悉的氣息一起。她曾疑惑過那種溫度與氣味源自何方，如今知道了，這是來自沙漠的熱風，灼著她的胸膛。

她長呼一口氣，緩緩開口，「猶特，歡迎回來。」

「真好。」猶特愉快地瞇瞇眼，看歌珊擺弄着從其他團員那收到的「禮物」。「你也是一樣會泡茶。」接過杯呷一口茶，微甘的茶味從舌尖擴散，浸泡出回憶的味道。
歌珊有了新名字，也比以前長高不少。瘦削的四肢蘊藏不輸男生的氣力，看似柔弱的外表下是堅定和大膽的本色。從此，她也會見識更多事、遇上更多人。猶特對此心懷期待，也萌生出一些嶄新的自豪感。
他撫上女生後腦，回應道：「歡迎來到自由世界，歌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