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不能⋯⋯」克勞蒂婭克制著顫抖，「快點⋯⋯快點結束？」

會客廳迴盪悠揚的琴聲。枕著舒適的靠墊，克勞蒂婭坐在靠背椅上，伸出赤裸的雙腳。而朵黎娜，那個輸了一個下午的鞋匠，正在摸著她的腳。克勞蒂婭以為只是一般的測量、討論，然後開工，沒想到會有如此親密的接觸。不，或許不算親密。平常，她會允許奴隸碰觸某些部位，當然也包括足部。但是她還沒忘記那個手背的吻。

朵黎娜倒是相當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她半跪在高貴少婦跟前，雙手在她白皙滑嫩的腳掌、腳背與腳踝間來回比劃著，心情看上去十分愉快，甚至顯得有些著迷：「夫人，您的足型線條優美，非常好看。」

不像一般鞋匠，朵黎娜不使用布捲尺來為鞋的主人進行測量，因為那樣會失真，無法賦予一雙鞋該有的靈魂。鞋匠的手不只是拿來製作鞋子，而是得第一手感受它未來伴侶的形狀，透過觸摸來理解一個人行走的習慣、處事的性格，進而設計出她最適合的鞋款，而將如此直接的接觸轉譯成精確的尺寸，可說是她的一項天賦。

與高貴的身份相稱，克勞蒂婭擁有一對令人稱羨的美足。朵黎娜以比平常更為輕柔的方式按撫對方的足底，一方面怕自己因做工而粗糙的手磨得令她不適，一方面又想好好將這樣的觸感牢記在心。

在撫過柔嫩的足弓時，她感受到克勞蒂婭明顯一顫，於是仰起臉，淺笑以話語帶開注意力：「您平時喜歡去哪裡散步呢？」

「散⋯⋯散步？那稱不上散步。不過是乘坐馬車到劇場，或者音樂廳，然後——哼嗯⋯⋯」克勞蒂婭忍不住抽了一下腳，「離開時再徒步行走一段。」

朵黎娜的手不像一般女人的手——或者說，克勞蒂婭所碰觸過的女人的手。朵黎娜的手柔中帶粗，指腹粗糙的觸感碰觸足弓時，她忍不住微微喘氣。

「您應該明白，女人不該輕易露出雙腳。就算是鞋匠，也不⋯⋯不該如此⋯⋯」

克勞蒂婭細微的喘息像羽毛，奇怪地搔得朵黎娜心裡癢癢的。陌生的感受讓朵黎娜暫時放下對方的腳，撇開眼神：「失禮了，夫人，您先休息一下。」

朵黎娜抽出工具包裡的尖筆，就地盤坐，把茶几上的蠟板架在腿上塗畫起來。樂音適時填補了無語片刻的尷尬，也讓她有機會好好消化克勞蒂婭的回應。

「我的確很常在劇場見到您。我這個俗人只是去湊熱鬧的，比起劇碼，我反而對觀眾更感興趣。我時常在演出的時候觀察人們，您知道當角色經歷喜、怒、哀、樂，就連平時少有表情的人，都特別容易跟著流露情緒嗎？對我來說，這是很珍貴的時刻。」

克勞蒂婭鬆了一口氣，卻依然感到不安。被侵略的感受揮之不去。

「您想說什麼？難道您見過我流露出了珍貴的情緒？」克勞蒂婭抽開腿，長袍下擺自然地垂下，蓋住赤裸的雙足。「我以為平民看不清貴族的觀眾席。」

「平民可以看到的視野比您想像中的還要寬廣，夫人，」朵黎娜抬頭看向克勞蒂婭，恰巧與她對上視線。「不知道您有沒有想過，台上演員的視野又是如何呢？」

「沒想過。」克勞蒂婭說，「想必每位演員都不一樣吧。有人提心吊膽，看見了一群審判者，深怕背錯一句台詞就會葬送性命；有人朝觀眾席向暗送秋波，以為救世主就在裡頭⋯⋯也有人純粹享受演出，眼中只剩劇本所構築的世界。」

那樣挺好的。她沒說出口。

朵黎娜敏銳地察覺了克勞蒂婭的欲言又止，感到很有意思地偏頭咬著筆。她印象中的克勞蒂婭・雷比達為人寡言冷淡，舉止得體，對待每個位置的人們像是有精準的刻度指向最合宜的來往進退，是她所有認識的貴族夫人之中最完美扮演這個角色的人——這相當程度困擾著她。她不想只為一個完美的貴族夫人特製一雙鞋。

「雖然您說未曾想過，但您的觀點帶給我很大的啟發，夫人。」朵黎娜變換為跪姿，將手搭上克勞蒂婭的膝蓋，真摯地看向那對藍色的眼眸：「即使身份相同，不同的個體依舊會有不同觀看世界的角度。您願意讓我更加認識您嗎？什麼方法都可以。」

「你⋯⋯你想做什麼？」克勞蒂婭措手不及，瞥了一眼身旁的奴隸。因為必須露出雙足，會客廳只剩下女性奴隸。見其他奴隸神色無異，克勞蒂婭才鎮定下來。「一般的鞋匠只管製鞋，刺探客人是您的興趣嗎？真特別。」

克勞蒂婭挪動被碰觸的那腳，防禦地合攏雙腿——那姿勢讓她不太自在。

朵黎娜見狀輕笑，並未改動姿勢，直直迎向對方的注視：「夫人，有件事您得知道，巴西亞努斯家這一代最好的鞋匠現在跪在您跟前履行賭約，為您特製一雙鞋——前提是我認識您是誰，這是我的原則。我不做沒有靈魂的鞋。」

她攤開手，掌心朝上，狀似邀請，目光卻垂了下來。「這些年來，我曾為許多高貴的人們製鞋，我想這是最後一次。在作為鞋匠的生涯結束以前，讓我為您打造一雙不是給完美的雷比達夫人，而是最適合克勞蒂婭的鞋吧。」

克勞蒂婭盯著朵黎娜。最後一次？需要一雙好鞋的貴族到處都是，不至於——

她懂了。即使是這名舉止恣意的鞋匠，終究得與其他女人走上同一條道路。克勞蒂婭並不同情，只覺得可悲。因為鞋匠還不明白——克勞蒂婭和雷比達夫人不會有任何區別。

總有一天，鞋匠會明白的。

「是嗎？我深感榮幸。」克勞蒂婭軟化了眼神，「仔細考慮接下來的每一句話，朵黎娜。我會回答每一個問題，但請記住，也許我並不需要這雙鞋。」

「噢不，相信我，您一定會需要的。」終於得到克勞蒂婭肯定的答覆，朵黎娜的眼裡重新迸發光彩：「無論未來的路有多難走，它能讓您走得更為舒適，這樣我就滿足了。」

一個午後的時光，交換一位高貴夫人的信任，再划算不過了，朵黎娜滿意地想。

對話間，她在蠟板上記下筆記，潦草捕捉忽然冒出的靈感，在優美樂音的伴奏裡側耳傾聽克勞蒂婭談論喜愛的劇目，以及對不同種類藝術品的欣賞之處。雖然克勞蒂婭應允了誠實的答覆，但善於觀察的朵黎娜仍然明確接收到了底線：無關任何個人經驗、對藝術欣賞之外的嗜好，無關任何非屬於雷比達夫人的資訊；雖在意料之中，她卻無可避免感到遺憾。

但這恰恰凸顯了這個人的性格，使她不同於其他貴族夫人。低調優雅、合乎禮度、縝密包覆著核心，有著雖不外顯但十分柔韌的特性。也許這正是最適合克勞蒂婭的鞋。

「那麼，感謝您這個午後的配合，夫人。」朵黎娜放下克勞蒂婭的腳，結束了最後的測量作業，趁機牽起對方的手迅速吻了一下，對她一眨眼，以兩人才能聽見的音量道別：「鞋子完成以後，我會再親自為你送來。到時再見，克勞蒂婭。」

克勞蒂婭還是沒能習慣親暱的問候和道別。但假如是最後的任性，那就算了吧。
「再見了。」她說，「願那位神祇庇佑您。」
克勞蒂婭指的不是維利德拉斯。

而，當客人離開雷比達宅邸，克勞蒂婭所想的是，她也許不適合一雙美好的鞋。她盯著大理石砌的地板，看見了自己的倒影。上一次踏上不平整的土坡是什麼時候，克勞蒂婭已經不記得了。如果說，一雙好鞋是為了走遍大地，也許她連鞋子都不配。
即使那獨具匠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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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好會寫字而且好好看的朵中，我好慢我殺我自己
開始前從來沒有想過這是克勞蒂婭不斷fado呻吟的交流（企鵝抓頭）！！！？？？

謝謝克勞蒂婭中允許朵黎娜這樣以下犯上！！
沒有事先討論走向的交流處處充滿驚奇與刺激，我真的好幾度很怕她被嚇壞的克勞蒂婭扔出宅邸XD
感謝這次能跟深櫃蕾絲邊有交流的機會，有生之年能摸到夫人的腳腳朵黎娜很幸福（奇怪的足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