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容深邃，予人嚴肅印象的高大男子尾隨於奴隸商後方，對奉承之詞僅是回以淡薄一笑。

「客氣了，您可以把這想像成是……一種互助。」他朝四周的鐵籠掃過視線，不帶情緒。

：「哈哈，那也是」
：「我的廢品處理，而你的則食糧確保」
：「我想我們這樣也足夠」
看見自己長期合作的客人無意與己方再進入更深入的合作話題，他亦適道為止。

在一路前行的路上，腐臭的味道愈來愈濃烈。看來是快到他們的目的地。
：「可是，先生您的兒子可真勇敢欸」
他轉眼望向一同跟在男人身旁的那小小的身影，
：「年紀小小也敢跟父親來這鬼地方」
：「我家的小鬼跟您的兒子年齡一樣，但一踏進這裡就吐了個不成樣子的」

「畢竟他也是"梟"，要是會害怕食糧可說不過去。」

男人低下視線，看向那顆耳邊還帶著幼鳥特徵的腦袋。但孩子似乎沒注意話題來到自己身上，只是不斷以手調整配戴的梟首。

「雛鳥，你在做什麼？」特克斯家主嘆了口氣。
「面具癢癢的……」小孩咕噥道。

男人聞言搖搖頭，按了他的腦袋又轉回去繼續同商人攀談：「讓您見笑了。與其稱之為勇敢，不如說沒見過什麼世面。」
「要處理的廢棄品都在前方了嗎？還是其他倉庫也……」

按在頭上的力道讓孩子停下腳步，即使父親已隨商人往更深處走去，他依然待在原地專心弄著面具。

「噢哇、」因汗水而滑開的指尖一不小心把面具的固定帶給撥開，略有份量的梟首就這樣敲往地面，並朝一旁的鐵籠彈去。

——框啷！

面具被敲往地上，那污穢不堪的鐵籠附近。

盡管四周環境陰暗，那小小的幼鳥仍看清楚鐵籠裹頭的樣貌是怎樣的。
鐵籠裏頭困了約七、八個不同的人在。
男女老幼，身穿着稀薄的布料，隱約可見他們身上仍佈滿了不少的傷痕和瘀傷。他們堆坐在一起一同默默地注視着那面具，和那面具的主人。

但他們僅也只是注視着，仿佛沒有自己的意思般，毫無情感地注視那小小的身影，並沒有任何想要伸手幫助的意思。

：「......」
：「那邊的你」

有點兒沙啞，但聽得出是男孩的聲音，在鐵籠中呼喚着那小小的幼鳥。

：「告訴我」
：「人肉的味道是怎樣的」

面對匯集於身的視線，男孩並未顯露出畏懼或同情，反倒睜著一雙好奇的大眼掃視籠內的商品，接著才彎身撿拾自己掉落的面具。

「嗯？」
正當幼鳥笨拙地將面具束帶纏緊，傳來的問句讓他重新抬起目光。
左右轉動腦袋確認自己就是對方口中的"你"之後，他把面具戴好才開口回應：「人肉的味道就是人肉的味道……？」

「比豬不臭……但有些人酸酸的，有些甜甜的。」

：「......」
男孩安靜地聽着對面訴說的人肉感想，但在聽後稍微隔了一陣子的空。

他有點出乎意料地望着那看似年僅六歲的幼鳥，比起對回答的內容吃驚，更加像是對他發起的問題會有回答的事情吃驚。

：「......」
這一次，把他身體稍微傾向向幼鳥的那一邊，離牢籠邊緣更近的一邊。
地上發出鎖鏈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的聲音，
：「......那」
：「怎樣的人是酸的，怎樣的人是甜的？」

他想了想，接著抬起手比向周遭的商品：「生病跟餓的人是酸的，健康還有年紀不大的人甜甜的。」

「為什麼要問我這個呢？你想吃吃看嗎？」幼鳥歪著腦袋反過來提出疑問。

：「......」
「噗...哈哈哈哈」

男孩被他的提問引起了笑意，笑聲在這環境下顯得有點兒格格不入....
不。
也許早已瘋掉也不定，在這不被允許擁有自主意識的空間裏。

：「怎會，只是純粹有點好奇」
：「每兩三日就會來這裡帶走『廢棄品』，我也在有聽過你們的傳聞，就只是對傳聞的正體有點兒好奇」

男孩站起身來，往對方更靠近的方向慢慢地行走過去。

地上再次發出鎖鏈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摩擦的聲音，「他們」仍以空洞的眼神注視着年幼的幼鳥，和那位同樣在牢籠中的男孩。

：「你才是，為什麼你會回答我的問題？」

「嗯唔。」朝拘束對方的鍊條瞅了眼，鳥兒挪動腳步向牢籠更站近一些。

「因為你問我，所以我就回答了啊？」即便面具遮掩了表情，但孩子上揚的語氣仍能聽出他十分困惑。

：「...盡管我只是家畜，或是你的食糧也一樣嗎？」

「可是……」孩子略顯困擾的撓撓自己的臉頰。
「可是我們可以聽懂對方在說什麼……而且你沒有死掉的話，我不會吃你。」

：「......」
：「...是嗎」
男孩在昏暗之中沉下了眼眸，但隱約可見他的臉上比起剛剛的還要來得沈穩得多。

幼鳥給回來的答案無垢得有點出乎他意料之外，盡管他沒有否認男孩在問題中提及的身份，但無疑的，至少面前的幼鳥是對等地，與一個「生命存在」在談話。這已經足夠讓男孩放下了心戒。

畢竟他也只是個十歲的孩子。
：「...你，是個好人呢」
：「對不起，做了一些像是試探的事情」

「唔，謝謝？你也很好。」沒想到自己會因為回答問題而得到這樣的評價，幼鳥衝著對方單純一笑。

「試……探？沒關係，你有什麼不懂的都可以問我喔。」這個名詞顯然對六歲的孩子還很陌生，於是朝錯誤的方向理解了。

：「那...」
：「...！」
正當男孩不再按着自己的好奇心，反射地往對方微微靠過去的時候，有些東西在拘束着他停止前行。

男孩回頭看過去，視視落了在腳鐐上，
腳鐐的鎖鏈剛好到了長度，無法再靠前。
跟一直跟着他的鎖鏈摩擦在地上的聲音一樣，像是在警告他似的，

別忘了你的身分。

頸上的像紅蝶的傷痕在隱隱作痛。

：「......」

慢慢地，接近這裡的腳步聲愈來愈大。看來大人們快要回來了。
在大人們到達之前，

：「那在你來這裡有空的時候，可以跟我說些你的事嗎？」
：「...我也希望你可以把跟我聊天過的這件事跟大人們保密」

只屬於彼此的秘密這種事對年幼的孩子來說，往往有種吸引人的魔力。
於是他用力點點頭，並比出了噤聲的手勢：「好……我會保密的。」彷彿只要壓低聲音就不會被聽見似地。

「我叫做維爾，你呢？」

：「嗯，維爾」
：「我會記着」
男孩也拖着被繩索纏繞着的手腕，勉勉強強地跟着維爾一同比出了噤聲的手勢，
：「我叫...」
背後眾多的視線痛刺着自己，
：「......」
：(...我知道，我沒有忘記)

昏光隱約透露出男孩的臉孔。

沒修剪過的前髮稍微摭住了眼睛一點點，眼袋下也有很大的黑眼圈，整個頭也亂糟糟的。

在想了一陣子，男孩才再說出聲，

「...叫我五零四號吧」

——那不是他真正的名字。

沒來由的，孩子有這樣的確信。
但他決定將之視為彼此的秘密之一，畢竟事物被掩蓋起來總有理由。

「嗯，那我們明天再見，五零四號。」 他朝對方揮揮手。接著就像避免被發現他倆交談過那樣，率先朝大人所在的方向跑去。

-你跑哪兒去了？
-我去撿面具，它掉下來了！
-……

孩子的回覆引來男人一聲無奈嘆息。但大人們顯然對小孩的行蹤沒有深究的意思，三人的腳步就這樣漸行漸遠。

：「嗯」
男孩亦向他輕輕地揮揮手，目睹維爾離開。

三人的聲音亦漸行漸遠，直到已經完全聽不到為止，
唯獨靜寂仍留在耳邊。
：「......」
男孩仍站在牢籠的邊緣，一人站着，背後從黑暗中傳來的視線仍沒有離開他身上。

：「...會等你」


盡管對方不會聽到自己這小小的祈望。

————————————————————————————————————————————

——自來到這裡，到底有多久沒有『正常地』跟人說過話呢？

也許只有一個月，也許已有一年。
男孩已經不記得了。在這看不到外面天色的地庫中，他只是知道一天醒着的時間讓他感到漫長到不得了，
除了維爾每次來到這裡跟他聊天的時間之外。
盡管每次只能交談很短暫的時間，但男孩仍感到很開心。

每次維爾來的時候，男孩所在的鐵籠子裏的人影也續漸變少，現在已經只有最初看見的一半。
望向四周回想了一下，會發現在其他待在鐵籠的商品當中，有幾名看似是病倒倒下的樣子。男孩所在的鐵籠好像也有幾位這樣的人在。

今天，男孩聲音比之前還要沙啞了不少，但並不影響他們的談話。
他們仍一如既往地，聊起了他們平常的話題。

「五零四號玩過躲貓貓嗎？」偷偷把揣在懷中的扁桃仁塞入對方手中，維爾這麼問道。

：「躲貓貓...？」
：「如果是指鬼捉人的話，我知道喔！」
：「以前有見過村落的其他跟我差不多的小孩子有玩過一次，大家都很會躲起來，讓捉人的找了半天才找到全部人呢」
男孩坐在地上，接過維爾塞給自己手中扁桃，他微微拿起這左看看右看看，也看不出這是什麼東西的他問起對方，
：「...維爾，這是什麼？」

「我也很厲害喔！上次我一直都沒被找到，是森林一個可以變成鹿的叔叔帶我回家的。」要不是維爾現在好好站在這裡，不然這番失蹤兒童發言不免叫人捏把冷汗。

「那個是扁桃仁……五零四號沒吃過嗎？」他上去有些訝異。

：「在我的家沒有見過這東西...這裡也...」
男孩對着維爾的提問搖了頭。
：「不過能食用的雜草的話倒是吃過不少」
他拿起那顆扁桃仁，對着它嗅了一下，然後整顆往嘴裏咀嚼。
雖然這是第一次嚐的味道，但也不太討厭。他臉上的表情也鬆容了不少。
：「不過可以變成鹿的叔叔喔...他是怎樣的人？」

「雜草？五零四號是吃草的嗎？？」畢竟大陸上種族各異，維爾實在難以用外表判斷對方的種族。因此聽對方這麼說著，他暗自慶幸自己沒帶肉乾過來，不然就要害人家吃錯東西了。

「那個叔叔人很好，而且他香香的！還給我吃那個什麼果……蘋果派！」

:「？？？香香的？？？」
男孩有點兒困惑，是指對方的氣味很香嗎？
：「...我不是只吃草的」
：「只是它們比較容易找到而已」
：「那些食用草可以當煮湯的材料，配上豬油和鹽炒也能吃」
：「有時候好運的話村落也會分些牛血給每個家戶，配上小麥和玉米做成血腸來吃」
：「那個可很好吃的」

「嗯，香香的，可能是因為他身上帶著香草或蘋果派。」

「喔，那五零四號可以吃肉囉？」想法被糾正，他開始思考下回可以偷偷帶點什麼過來。
「血腸聽起來很好吃！我也喜歡吃腸子！」不知道為什麼產生了認同。也許是料理的話題，他又再次拿出一些扁桃仁遞過去。

「你還要嗎？」

：「......」
男孩低頭沉思了一會兒後，他才搖搖頭，並開口，
：「...謝謝你」
：「...但一顆就夠了」
盡管在前的幾次見面他也有被塞過小吃，但到現在仍是還沒習慣接受別人給予的東西。
有些東西從他身上奪取了太久了，要完全找回來的話仍需要一些時間。
但更多的是，那些鎖鏈的聲音仍一直在纏繞着他，盡管他的雙腳沒有任何的移動。

：「肉的話我是會吃喔，不過沒有什麼機會能吃到」
他亦慢慢地回應剛剛在說的話題，彷彿是想以話題來掩蓋掉那些聲音。
：「那些都被很偉大...？的人收走」
：「維爾的家裏平時都是怎樣煮那些肉的？」

「嗯？……那好吧。」雖然五零四號的態度讓他感到有些在意，但年幼的孩子無法察覺對方內心深藏的猶豫。於是他收回攤在手上的果仁。

「我們大部分都直接吃喔。」
「啊！不過剩下的骨頭會用葡萄酒煮過！」

：「葡萄...酒...？」
：「是指那個喝下去會讓人暈倒的紅色液體嗎？」

「喝那個原來會暈倒？我只覺得酸酸甜甜但又有點苦……難怪爸爸不准我喝太多。」

：「原來那個叫葡萄酒...」他輕聲地重複着剛知道的名詞。
：「那個一點點喝的話就不會暈倒，媽媽有時也會偷偷給我喝一點點」
：「雖然是有點苦，但我還挺喜歡那苦味的」

：「不過，躲貓貓，扁桃仁跟蘋果..？派......」這些都他剛剛才知道或學會的新詞
：「維爾每次說的事也都有不少新奇的東西在，就算只是在聽也不會厭倦」

說着說着，男孩的目光放了在維爾背後的那對還很翅膀上，
他好奇地開口，
：「話說你的這對翅膀，是可以飛上天的嗎？」

「喜歡苦……五零四號好成熟喔！」對朋友投以尊敬的眼神。

「可以飛喔。」維爾邊說邊拍動背上的翅膀，落了幾根短小但絨的羽毛。

「雖然現在還不遠，但爸爸說我長大一點就可以飛到很多地方了！」

：「...！果然！」
男孩在聽維爾說可以飛起來的時候，雙眼也看似有點兒比平常更要來得有神。
：「那在天上的時候看的景色也是跟我們不一樣嗎？」
：「現在可以飛到多高？」
身體往他的方向傾過去，也有點不顧被他一口氣連投問題的對方是否會有感到困惑，
一臉以很期待可以看見他飛起來的眼神來望着他，向他發問。

「東西會變得扁扁的。」
「喔，我可以……」維爾打量環境後，努力拍動翅膀讓自己稍微離地。
「……可以比這個高，可是我怕有人會看到。」他指了指鐵籠。

：「…！好帥！」

男孩看見維爾拍動他的翅膀，雙腳稍微離地，望向他指着的鐵籠的頂端，他更是興奮了起來，發出了純粹的感嘆，
：「沒事，只是這樣也足夠，謝謝你！」
：「果然維爾很厲害！」
不知這是為否人類共通的同特點，男孩與其他人或是孩子一樣，亦對高處十分響往。

愈是做不到的事，就更為響往，抱有空想。
也許這是每個孩子都會經歷過的心理吧，在成長成為青少年之前。

：「所有的東西會變得扁扁的喔......」
繼續望向比自己還要高的頂邊，映入眼簾的也只有與平常一樣的鐵天花。
但在此時，也許他看見的並不是鐵天花，而是曾記何時，在抬頭所看見的景色一樣

是無盡的天空。

：「感覺看起來會很有趣」

——噗桶
有東西倒了地的聲音從男孩的身後傳來，把男孩帶回現實。
：「......」
：「...我去看看，你等我一下」

語畢，男孩馬上往聲源的方向走去，融入在背後昏暗的燈光之中。但對於有夜視能力的維爾來說，也許想要看清情況的並不是什麼難事。

——是一名女子倒了在地下。樣貌年約三十幾左右，但卻已經滿頭白髮。
她倒了在地上，動也不動。

「五零四號一定也有很厲害的地方。你……」就在他想繼續說下去時，那聲響打斷了他們的談話。

「……」死掉了嗎？
嗜血梟的幼鳥靜靜望著。

男孩把頭往那名女子湊近，
「......」
很微弱，但還有呼吸。
可是最多也只能撐過今晚。

過了一會兒，他把那名女子往鐵籠再裏邊的地方拖去，好讓她靠近裏邊的牆壁，至少能有個好的姿勢休息。

：「...是最近在這裡很常有的病」
在安置好她之後，男孩回到牢籠的邊緣，雖然不是很明顯，但也看得出他現在有點兒落魄。
：「...可能，過了今晚之後...」
：「...你們，會帶走她嗎？」

「……爸爸說要帶走的話。」這方面的決定都是父親給自己的，維爾眨眨眼後如此回道。
覺得朋友似乎變得比較沒有精神，他探出手，輕輕拍撫對方。

：「是嗎......」
男孩任由對方輕輕拍撫自己。
可能是注意到他是想要安慰自己吧，男孩也慢慢地開口，把自己心裏的不安說了出來，
：「在這裡的大家，就算是得到了病，也很難能有機會治好」
：「......因為我們在這裡，只是，一件『商品』」
他低着頭，聲音也在發抖，艱難地吐出這一句來。
一句一直想忘記的話，一句他不想承認的話。
但每當他想要逃離的時候，鎖鏈在地上摩擦的聲音也再響起耳邊來。
像是詛咒一般的，一直纏繞着他。
他知道，他就算到哪裡，也逃不了。
前髮也掩蓋着他的眼睛，看不清他現在的表情。

沉默了一會兒後，他稍微放鬆，抬起頭來對着還年幼的嗜血梟，也是自己最初的朋友，說出自己最後的任性，
：「維爾...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嗎？」

——你不會有事。
維爾張開嘴，卻先一步想起了父親的教誨。

『如果你能做到，才說出來。』

於是他吞下了蒼白的安慰。
畢竟這世界即是如此，而他無從決定別人該如何對待自己的財產。

「什麼事？」彷彿期待這句話已久，孩子歪了歪頭。

：「你說過，你們會把吃剩的骨頭也會連同葡萄酒一起煮，吃下去」
：「不會浪費那人身上的一點一滴」
：「那，如果我在某天也像她一樣，支撐不了的話」
：「到了那時候，我希望，你們能吃掉我」

：「如果能在最後，也像那人一樣，會被珍視地吃下去的話」
：「這樣子的結束我覺得也不壞」
他不懼惧死亡，也不懼惧自己一直被掠奪，但願至少在最後，能為自己選擇自己所願的結束方法。
作為一個『人』，為自己選擇的權利。
：「能做，約定嗎？」

「嗯！好啊！」孩子向朋友伸出小指，示意勾手作為約定的確立。
「那到時候，你可不可以跟我說你的名字？我是說真的名字。」

「我想記下來。」

：「...謝謝你」
聽到維爾肯定的答應後，男孩也放鬆了一口氣。
：「到了那時候我會說」
男孩也把手勉強地越過牢籠，向他伸出小指，輕輕地勾着。
：「約定好喔」

「約定好了！」孩子上下輕晃彼此的手，單純地笑著。

暗昏的燈光描繪出小孩們勾着的小指的輪廓，越過籠欄，

輕輕地，搖晃着。

————————————————————————————————————————————

：「這次也要麻煩你了」
：「最近病到或是累倒的人增多了不少」
：「真是的有夠虧，一直給我增加工作」
奴隸商大大的嘆了一口氣，一邊對着看似貨品管理的卷軸上的內容，一邊像家常便飯地在抱怨最近工作景況來當在前往路途上的茶餘飯後。

一如既往，他帶領着他的合作同伴前去倉庫的廢棄間，也是堆放着已不能出售的『商品』的地方。
那些商品一字排開地躺了在地上，而在當中，亦有那名藍色頭髮的男孩的身影在。

「！……」認出其中的身影，男孩不再尾隨於父親身後，只是徑直跑到籠前。
但他們交談過的事是秘密，因此他沒能喊出對方的稱呼。

「叔叔……他怎麼了……？」

：「嗯？」
因為走過來的時候奴隸商一直在對着檢查的他手上的那份商品名單，在男孩叫喚的時候才把注意力落在他的身上，他亦沒有注意到男孩看似慌張的表情。

奴隸商望向男孩現在望着的那個方向，貌似他的視線落了在那名藍色頭髮的男孩身上。

：「啊～你說的是504號嗎？」
：「前一陣子他待在的籠裏剛好有人感染最近的流行病」
：「他也多管閒事地去照顧那名垂死的感染體」
：「而現在輪到他被感染了，現在看樣子的話大概是不行了吧」
：「唉，真是的，一直在增加我的工作看是嫌『教育』還不夠」

奴隸商從腰間拿出鑰匙，打開了籠牢的門鎖，緩慢地推開了那籠牢的門。

他把油燈放置了在籠牢的角落一頭，並一如往露出他的商業笑容，對着還站在籠牢外的父子說：
：「特克斯先生請慢慢檢查，好了便叫我吧」

暗色的男人在雛鳥與奄奄一息的男孩間交互了視線，確認了他就是孩子這段時日以來偷偷結識的朋友。雖說這層關係並不會讓他在吞吃時有任何猶豫，但看來……還不是時候。

「哼、」特克斯的家主以鼻息發出一聲輕哼，指著含男孩在內的幾名患者向商人說道：「這幾個死不了。基於合作關係的道義，我會建議你們花點藥錢治療就行了。」

「當然，若覺得麻煩堅持要交由我們處理，我也不會拒絕。」

：「嗯～」
商人眼角瞥了他指向的那幾位躺着的患者，也包含那名藍髮的男孩。

的確，雖然是微弱，但仍有一絲的呼吸在。
可是，
：「若果你不介意的話，我希望能交由你們處理」
比起花錢治療再拿去賣，直接放置交由給他們處理的收益會比較好，畢竟治療的成本也是不低的。對於急於追求短期利益的這名奴隸商來說當然，比起重質，重量的來得要實際。

聞言，嗜血梟的孩子抬起視線望了商人一眼。但沒有說話。

「當然。」男人點點頭，再次確認起此處的廢棄品數量。清點完畢後，他向奴隸商說出了個數字，而那比起以往收屍的費用要高上不少。

奴隸商人並沒能發現年幼的孩子望了他一眼，他的注意力都落了在與對方談判的身上。他聽了那個數字，發現開出的價比平常的費用還要來得高不少，也比他預想的還要來得高。
：「先生你確定真的是這個數沒錯嗎？」
有點兒吃驚地，不太相信的問了問對方。

「八具屍體，三個活人……」男人朝籠內掃去視線。

「特克斯是收屍者而非處刑人。既然活人也要求我們處理，那麼錢當然另計……沒錯吧？」

：「...的確你說的是」
奴隸商聽取他的理由，他無能反駁回來。
的確，今次要處理的商品是有活人在。看來事情並沒能如他所願地發展。
他在心中計算了一下治療費用的成本，再默默對比了一下現在的費用，才再開口，
：「...好吧，那只處理剩下的八具廢棄品吧」
:「兩位稍等我一下，我會叫人搬你們要的商品往地庫入口去」
：「在那邊也做最後的確認吧」
他放置着打開的牢籠的門，暫時離開了這裡。

「爸爸……意思是叔叔會把他們的病治好嗎？」無法完全理解大人迂迴的談話方式，維爾轉向父親尋求答案。

「他沒說。」特克斯家主挑起眉頭回望孩子，「但你的朋友會留下來。」

「唔、……我不認識五零四號……」幼鳥欲蓋彌彰的摀起嘴搖頭。

放棄跟說謊能力拙劣的孩子深究下去，男人朝他隨意地擺擺手後，就轉過身去檢視遺體的狀態了。

「……」確認父親不再朝自己的方向關注，維爾這才放心湊到藍髮的男孩身旁。看著遭受病痛折磨而氣弱游絲的朋友，他從身上摘下一支絨羽，小心翼翼地塞入男孩單薄的衣物中。

「爸爸說，我們的羽毛可以趕走毒跟詛咒……所以你要好起來喔。」維爾在他耳邊細語低喃。

「因為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麼名字。」

「掰掰……五零四號，我們下次再見。」拍拍朋友冰涼的指尖，他才又若無其事（至少他如此認為）的起身，打算回到父親身旁。

正當年幼的孩打子算轉身離開的時候，他感覺到衣服的一角被拉扯着。
回頭望過去，
那名藍髮的男孩不知不覺間睜開了雙眼，勉強地抬起了他瘦削的手，輕輕地抓着朋友的斗篷的一角。

... ...

『ao-si-ta』
奧斯塔


盡管男孩已經沒有氣力發出任何的聲音，他仍努力地張開嘴唇做出他的名字的讀音，傳達給他的朋友。

——『我們都約定好了，對吧』

也許他隱隱約約地察覺了，有可能今次就是他們最後見面的一次。

他知道，他的主人，不喜歡花自己那麼多的資金去管理的『商品』。
盡管他接受了治療，存活了下來，但他亦會很快地被拿去上台叫賣。

道謝的話語還沒來得及說出口，自己也許沒法得到自己如常的結束。
但在那時，有人能與他做那個約定，對他來說已經十分足夠了。

那麼在最後，也盡可能告訴給他的朋友自己名字。

「……奧斯塔。」
維爾重述了那個名字，同時也感受到這是朋友在和自己道別的方式。他點點頭表達自己記住了名字。

對奧斯塔揮了揮手。

抓着衣角的手亦在傳達自己的名字之後垂下，微微的搖擺着，向着他揮揮手。
在目送了對方離開之後，男孩也靜靜地望向已有點發鏽的天花板。
其他的人在他身旁出出入入地搬運着那些已經不能再動的廢棄品，僅剩的在這的，也只有他們搬運的聲音，和一直飄逸在這個牢籠裏的腐臭的氣味。

手裏握住維爾偷偷塞入自己衣物中的羽毛，他任由對方搬運自己前往新的牢籠去，與那兩人一起。

...盡管他好運，能夠接受到治療，但過了不久，也許是後天，他被拿上台叫賣的事大概也跑不掉了。
畢竟他們現在被帶進了在預定出荷的籠子裏，而不是被帶回原先他們待在的那個籠。

事到如今，他卻開始有一點兒掛念着在自己待在的那個籠子。

...啊，原來，是這樣一回事。


男孩在現在才自覺起來，
他會去照顧那名倒下的女子，陪在她的身邊看取了她最後，也許，並不僅只是因為希望對方也能有個善終。
也許他想就這樣，逃離這一切，帶着自己美好的回憶。
從這個身份裏，從這個地獄裏。
這是他僅剩下的，作為一個人，為自己的選擇的自由。
他害怕自己新的主人，會比現在還要更加糟糕，那到時候，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能再支撐自己走下去。

那，倒不如乾脆就在這裡...

...很自私的想法。


男孩不禁也自嘲了起來。
一直拘束着自己，本應是最厭惡的牢籠如今卻成為了自己最掛念的地方。

...下次再見，嗎...?

手裏握着的那根羽毛也漸漸染上手掌的溫度。
這是來自那位年幼，最初的朋友的一份純粹的心願。

牢籠的門再次被關上。
頂着青色鳥頭的男孩閉上了眼睛，靜待着接下來自己會面對的命運。

但也許，繼續走下去，也不為是一件壞事。
至少他現在是這樣想的。

盡管這是沒可能的事，但如果能再見面的話，
到那時候，也再跟他說道謝吧。

是這次沒能來得切說出口的道謝。

如果對方還記得自己的話。

————————————————————————————————————————————

在此之後，那名藍色頭髮男孩的身影亦沒再出現在這倉庫裏。

也許，他已在某處的地方暴斃，屍首被晒了在廣場上，以作懲戒。

但也許，
他在某處的地方仍好好地存活着。

帶着那份純粹的心願。

————————————————————————————————————————————

The_Strix:
耶......感謝交流
真的謝謝維爾中你找奧斯塔簽關係，他可以不影薄立體一點了親媽表示開心 ((幹
全篇真的我心都被小維爾治癒，真的他真的很治癒啊救命 最後送羽毛的那邊我直接一個大叫天啊
設定上的關係，這篇也成了蠻暗的一篇。我也感謝你陪我對了這氣氛挺憂鬱和暗的一篇，真的我也不知道該怎說謝謝才好 偷偷說一下在打這一篇的時候我真的在想這真的沒問題嗎?!?

好了另外一篇我們可以，終於可以來玩對點歡脫的了

auster_Cecile: 才是謝謝夫婦中交流！！！！！
原本只是想說輕鬆交流一下，沒想到可以簽到小朋友關係我何德何能RRRRRRR
也很開心有機會可以表現維爾對死亡想法的那面
後續大期待啦！！！

然後奧斯塔渾身是傷我捨不得阿阿阿阿哪個人打的給我出來！！

還有交流中一下子炸出一堆美圖的夫婦中真的是……吼

The_Strix:
都是這個人-> ((扔鍋
小朋友的可愛交談讓我有超大的動力去畫 ((靠杯

auster_Cecile: 「討厭你。」（欸

The_Strix:

嗚嗚哭啊((幹怎麼這人還有臉可以哭

auster_Cecile: 沒事沒事他討厭的是商人XDDDDDDDDDD

The_Strix:
噢噢那我可以放了個大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