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不早了。
　　窗外早已是一片漆黑，今天也是忙碌的一天。自從成為禔恩家的養子後，仁每天忙著學習與治病。

　　他的日常被文字、數字、禮儀與藥物填滿，偶爾，或者說經常，路希還會和他一起喝茶、吹海風或唸童話故事書，他的生活被許多過去不必要的東西填滿。

　　已經換好睡衣的仁盯著窗看，起霧的窗面是冬日的象徵。他曾訝異這裡並不冷，路希教他這是因為港都有海洋調節氣溫，這裡不像北方那樣乾燥、貧瘠、寒冷。

　　他闔上手中剛好看到了一個段落的書（是本對增加識字量很有幫助的書），穩穩地放回書架上後，起身推開房門走了出去。
　　是他該上床的時間了，他打算去和路希道聲晚安就回寢室上床睡覺，於是熟門熟路的往路希的書房走去。

　　「……？」
　　這個時間對於大人來說還不算晚，通常他會在昏暗的走廊上看見書房的燈光從門底的縫溜出，然而今夜路希的書房是暗的，且異常安靜。

　　他印象中路瑟雷希今晚沒有出門，於是他上前敲了敲書房的房門，意料之內的沒有回應。
　　提早就寢了嗎？不大可能，這兩個月多來的每一晚，只要是路希沒出差的日子，他一定會得到來自養父的晚安，而他今天還沒聽見。

　　仁突然感到不自在，沒想到只是錯過一句晚安而已，會讓他感到那麼不習慣。
　　明明他過去八年就從沒有聽過。

　　他沿著走廊往其他廳室走去，猜想路希會不會在餐廳、藏書室或甚至後院之類的，被臨時的要務纏住、抑或心血來潮的賞月。而當他來到另一層樓的走廊上時，他看見一道從門縫中透出的亮光。

　　他眨了眨眼，要是他沒有記錯，那是很普通的一間會客室。
　　——那麼晚了，會有誰來拜訪？四周也不見管家或幫傭在，是什麼攸關家族或生意機密的會面嗎？

　　想到這裡，做為一名年歲和資歷尚輕、沒有任何血緣和功績能倚仗的養子，仁自覺自己應該裝作沒有看見，乖乖回到自己的寢室休息。
　　但他冰冷的血液裡有股莫名的躁動，拽著他的雙腳朝會客室的門扉走去。

「既然您能為了……來到港都，為什麼當初……呢？」

　　是路瑟雷希的聲音。
　　仁頓了一下，隨即放輕了腳步，但更堅定的走近門縫。

「你、你你你……的話，就給、給……至少……錢！」

　　路希在跟誰說話？
　　那聲音聽起來是一名女性，尖銳、有些戰慄……還有些……耳熟？

　　「您自北方遠道而來，自然是辛苦了，我願意支付您所有相應的旅費。如果您想在港都多留幾天，我也樂意資助。但是，我不會為了仁付給您任何一分錢——他不是商品。」

　　在貼近門扉的瞬間，仁終於聽清了對話。
　　他悄悄地窺視廳內的景色，在門縫大的視野中看見站在桌邊的路瑟雷希，還有另一道坐在椅子上、背對著門口的眼熟身影……

「他、他他他他——他是我的孩子！」

　　女性的輪廓、凌亂的頭髮。破爛的衣裳、劣質的酒氣。
　　被海風吹散的北方霜雪頓時淋了仁一身，他的四肢被凍住一般無法移動，那道背影勒住了他的頸。

母親。

　　「你、你不能那麼做！」他的母親激動地拍桌，用淒厲又歇斯底里的聲音大喊：「你、你你你你，你搶走了我的孩子！你是惡魔！女神不會原諒你！」

　　「……呵呵，您是那麼想的？」面對這激烈的控訴，路希仍舊沒有失去風度，只是不帶笑意的笑了笑後，慢慢走近面前的女子。

　　他動作紳士地將手搭上她身後的椅背，微微前傾了身子，而後用仁聽過最無機質的聲音開口：「我希望你能明白，女士……」

　　　　　　　　　　　"　He is MY Child .　"
　　　　　　　　　　 「　他 是 我的 孩 子 。 」

他是鏡子、湖水、光？
完整　？　碎裂 悠游
無魚　??　和煦
冰寒　　?

　　仁倒抽了一口氣。
　　他下意識後退了好幾步，掩住自己的嘴，然後用自己最快的速度逃離原處。

好可怕。
　　那才是路瑟雷希真正的樣子嗎？

好可怕。
　　熱湯、微笑、真摯的問候和溫柔的擁抱是虛假的嗎？

好可怕。
　　如果那一天他拒絕成為這個家的孩子……他還能好好的站在這裡或世界的某一處嗎？

？嗎　　怕可　是的真 的到覺感他 但

　　仁衝進自己的寢室、大力的將門甩上，並立刻爬上床，將自己藏進溫暖又冰冷的被窩中。
　　他狠狠的摀著自己的嘴，一雙紅眼惶恐的瞪著黑暗，他發著顫，呼吸甚至不穩起來，他用全身的力氣遏止要從喉間衝出的聲音。

　　但他還是笑出來了。

啊哈、啊哈哈哈——
　　他並沒有發出足以打破深宵寧靜的笑聲，而只是不停地吐出破碎的氣音。

　　荒誕的弧度攀上他的嘴角，謬誤的狂喜將他吞沒，他抓緊胸口的衣料，感受眼眶幾乎要溢出淚水的滾燙熱度。

　　太好了，太好了？

　　路瑟雷希是這樣的人啊，他的養父是這樣的人啊，所以就算那一天他決定回到北方與那個陰暗發霉的暗室，路瑟雷希也一定會不擇手段地把他留下來的。

　　所以那是他的東西，那只會是他的東西，他的名字、他的姓氏、他的家他的家人他的他的他的他的——

　　那天做出選擇的並不是他。
　　光是知道這點，他就能比過去所有夜晚都要安心地入睡。

　　「晚安……父親。」
　　一夜無夢。

　　隔日。
　　仁按時在朝陽和鳥鳴流入室內的時間醒來，睡眼惺忪間他感覺到自手心傳來的溫度，下意識握緊了暖源。

　　「你醒了嗎？仁。」
　　帶著親切笑意的氣聲傳入耳中，同時傳來的還有自己凌亂的頭髮被梳理的觸感，仁睜開雙眼，望見路瑟雷希有些疲倦的面容。

　　「……路希！」被嚇醒的仁從床上彈起，他用乾啞的聲音喊道：「為、為什麼在這？」
　　路希只是笑了笑，用很輕的語調回：「我想……忙碌了一夜後，稍微看看我親愛的孩子，看看你安穩的睡顏……做為回報，應該不過分吧？」

　　「不，我不是在問那個……」
　　這人在說什麼？前一晚的所見所聞被仁拋到了腦後，他慌慌張張的揪起養父的衣裳，「……休息！現在！」
　　他的另一隻手甚至用力拍了好幾下身邊的床位。

　　路希眨了眨眼，似乎有些意外他這麼說。但金髮青眼的青年很快又笑了出來，他拍了拍仁的頭，接著便從善如流的起身，繞到床的另一邊，愜意的躺了上去。

　　「你不介意我佔用你一點空間的話？」
　　「才沒關係，這張床本來就是你的……」

　　仁邊說邊沒好氣地把自己的枕頭塞到路希的頭下，再用自己沒什麼用處的力氣給他拉被子。
　　「謝謝你，仁。」路希似乎很享受他做這些，笑著和他道謝後，終於心滿意足的闔上雙眼。

　　安靜下來的床鋪上，仁撐著身子，用複雜的表情盯著青年的睡顏。
　　他瞥了眼窗外的陽光，他應該起床洗漱，但是養父翹班的日子他賴個床應該也是合理的吧？

　　於是他重新縮回被中，並將自己塞進路瑟雷希的懷裡。
　　他目無焦距的看著路希的胸膛，規律的起伏為他攜來了安心感，而後溫暖的臂彎如他第一天來到禔恩家時將他包圍。

　　那是祝福、束縛、詛咒、如影隨形。

　　「早安。還有……晚安，我的孩子。」
　　聽著頭上傳來的聲音，仁再次閉上了眼。

-

路瑟雷希不是什麼好東西，若赫里溫也不是

太好看了...路瑟雷希好帥...仁好可愛...

仁的故事也太好看，情緒變化的描寫好到位，最後一起睡覺覺太快樂...

路希好……帥……仁是路希的孩子呢

greene_herman: b_nightlight: 啊不是大家怎麼都覺得帥 壞東希太計劃通了吧 （計劃通）
小時候的仁還是好孩子 ……

ammonio: 謝謝謝謝……有表現出情緒的變換就太好了……耶我也喜歡一起睡覺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