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吁——
吁——』

耳邊只聽得見迴盪於頭盔中，自己那上氣不接下氣的呼吸。

殺戮把殘陽染成一片血光。
他已分不出自己是清醒，抑或僅存一縷幽魂。

啊，好個紅蜂
bloody honey

騎士之嚎濺出的動盪星火點燃了城鎮。
男人一夕間被剝去誰人的父親、兒子與丈夫身份，只剩一個單位代稱。無從準備，就淪為方格上的棋子投入廝殺。

於是歷經多個日夜，他最終斬下長官腦袋，頭也不回地逃離戰場。

男人的目標只有一個——
那條通往森林，人煙稀少的小徑。
只要進入林地，就無人能阻止他回家了。

他想。

–––

鎮外的戰事已持續了好幾天，晚風混雜的腥甜也越發濃厚。

「……今天也死了很多人啊。」

年輕的守墓人停下載運屍體的拖車，轉頭打算目送天邊夕陽隱沒。不料身後樹叢突然傳來一陣騷動，沒等他反應，只見一名盔甲士兵提劍發狂似地衝了上來。

–––

「啊啊啊啊——！」厲聲嘶吼，不予敵人有任何反擊的空間，他舉起那早已砍鈍的長劍重重揮下。

「去死吧！！」

——等等、我不是敵人

「讓我回家！！！」

——住、手

「讓我回家啊啊啊啊———！！！！」

——……

他砍了又砍，
砍了又砍。

現在，沒有人能阻止他了。

–––

　熟悉的紅蜂之鎮近日成了瀰漫著戰硝之處。歐索魯在離開荒石鎮後，便一直想至前方、至那此刻充滿了泣啼慌亂之地。

　一介吟遊詩人本無力阻止兩方勢力的膠著或推進，也不站在任何一邊。

　他一早便抵達了軍事掃蕩過後的城鎮邊境，在不起眼的林界，有誰搭起了供應流離失所者餐點與營火的棚子，他經常去這些地方，彈彈能有實際安撫效果的曲子、唱唱啞巴本無法唱出的療癒歌聲。

　表面上是吟遊詩人，但骨子裡果然還是個治療者吧。

　他在零星的難民之間穿梭、停留、而後離開。時間也過得很快，四周安頓了下來，而他也打算乾脆沿著小徑，前往下一處或許有人需要安撫的地點。

……好吧，這下可迷路了。

　此處他不熟，天色已然變得昏暗，月色彷彿佈上整片血光，四周寂靜得離奇。他深怕自己誤闖了戰線交集之處，加緊腳步朝著稍微能見著光線的空處移動。

　好死不死，空曠的地方總有墓地，埋葬著死人。

　但他其實不怕死人，也不怕亡靈，他怕的是突然哪一方士兵經過將自己誤判為敵人，並且在昏暗的情況下二話不說朝這砍過來，還把人砍得半生不死。

你說這麼荒謬的巧合不會發生？不不不──身為一名吟遊詩人，你一定不敢相信我聽聞過的荒謬通常有多麼寫實，這對我來說甚至連荒謬都沾不上邊，所以我怕啊！

　男人在腦中逕自上演著說書獨白，緩緩移動赤足穿過墓園，一邊點頭，於內心反覆一遍遍「不好意思打擾了」。

"啪沙"

一隻受腳步驚擾的田鼠跳出草叢，越過男子匆匆朝反方向逃去。

動物細碎的腳步越行越遠，然後——

「吱呀———！」

田鼠臨死前的慘叫是那樣扭曲，喉嚨氣音下一秒就被內臟擠壓的唧啾與碎骨聲給淹沒，不需目睹也能想見牠的死狀有多麼淒慘。

　腦中的自娛頓時打住，歐索魯的視線不經意地朝音源處看去。赤裸裸的腳步停佇，泥濘的冰涼由下而上，沿著背脊涼上了腦門。

　他此刻冷靜，卻仍不自覺因逐漸增加的鼓動心跳而深吸、緩吐著氣息。


　他看得見自嘴邊冒出的白霧，心思全在思考田鼠究竟落得何種下場，才會發出如此淒慘的聲響？


　他躊躇了半晌。他這時會希望自己擁有苦萊斯吉那雙能在暗中視人的半精靈雙眼、或是法斯提斯急凍般廣域的威脅。

　還是趕緊離開吧。打定主意的人多用了幾秒確保著身後無慮，正想將視線轉回前方──

"啪滋"

一團肉色掉入男子緊急挪回的視野中。

田鼠尚未死去的神經仍在抽動，陷入軀體的頭部湧出汩汩鮮紅。

若說惡夢有形，那麼這景象肯定相去不遠。

　映入眼簾的田鼠形狀扭曲，在生死交界處掙扎──

這已經能用弔詭來形容了。

　歐索魯忍不住吞嚥口水，沒有繼續將視野擺在他猛然定睛所見之景，迅速扭頭只想著離開。

——卻和人形四目相交。

由視覺到意識不過瞬間，無論眼前的東西 是什麼，牠都確實存在。

人形四肢伏地，頭顱以不尋常角度扭轉。含糊不清的低語隨血沫一同自口中湧出，破碎而雜亂的深色羽翼不住顫抖。

「啊……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發出一串不明的哀嚎，怪物展翅撲向男子，瞬間就將人壓制在地。

利爪扯裂男子覆蓋脖子的布料，牠仰頭張嘴……

「哈。」

這是尖牙刺穿歐索魯頸部前，由他耳畔傳來的一聲輕笑。

　突襲猝不及防，撲來的「猛獸」力道突兀而兇猛，那是連他詠唱歌曲的速度都追不上的壓制，顧著背脊與地面衝撞時所致的疼痛，以及方才轉頭時四目相交的驚魂未定，歐索魯頓時腦袋陷入一片空白。

　他嚇壞了，行動慢了半拍也是多虧了這毫無預警的驚嚇。這下可好，驚嚇之外他好像還即將成為某種他見都沒見過的猛禽或惡靈啃食殆盡。

　啊、死之前至少讓我把這件事情寫成一首歌流傳後世吧？

　吟遊詩人的腦子職業病作祟，男人慌亂之中有這麼一點放棄掙紮，喉結處熟悉的傷勢處被扯開、如笑、又如啞者所熟悉的嘆息，刺穿感陷入了頸邊，長咬而來的齒舌溫熱，卻出乎預料的、

　……

　　　…………

似乎沒有打算把我的脖子給咬斷？

　歐索魯大約在十三秒之前就閉上眼等待死亡降臨，等待律神將他接去一個歌靈繚繞的聖殿。他緩緩睜開眼，意識到對方似乎只是顧著吸允，這才哀怨著「這樣的死亡過程會變得更為漫長」這種無關緊要的吐槽。

　昏暗中看不清楚生物的輪廓，他也不敢扭頭挪動身體，深怕一個不小心被扯咬成大量出血，連呼吸都變得戰戰兢兢。

距失去意識至今不知過了多久。
恍惚中只覺有股熟悉、溫熱且甘美的液體滑過咽喉。那是他許久未嘗，來自活人的血液。

……是自己無意間睡著做了夢嗎？

但現況要稱之為夢境，似乎又過於真實了。他能感受到獵物近在咫尺的體溫，甚至對方因痛覺時而停頓的呼吸還吹動了臉側幾簇耳羽。

「呃……嗚！？」一旦理解了現實，回過神來的維爾立即停下舔吮他人血液的舉動，驚愕的試圖遠離對方。

然而意識衝擊終究不敵傷勢帶來的衰弱。才挪動幾公分，發軟的四肢就拖垮整個身體，青年狼狽的往旁倒去。

　他意識到對方好像失去了方才的狂亂，一手連忙按上對方咬下的穿孔。他沒有馬上痛下反擊，而是在抽離驚慌之下，認真查看此刻早已衰弱的生物。

　一度被厚重雲朵遮蔽的月色透亮，彷彿方才的腥紅僅僅是心理作祟。啞者自是無法出聲呼喚對方，但他此刻看清楚了：是一名年輕人，有尖牙、翅型的耳與翅膀──他注意到地面被血色暈染，但按照方才的咬傷力度與乖順程度，他可以確定那絕對不是自己的血。

　──天殺的、這不就是個好好的人嗎？吸血鬼的翅膀應該不長這樣吧？混血？可能是受傷了？某種是血的鳥獸人？受傷的是他？若對方無法用文字交談可麻煩了。

　他慢了幾拍確保自己的琴無大礙、才繼續一手按著頸子，跪坐在一旁伸手晃了晃青年的肩頭。

……那個人是在擔心我嗎？

沉重的眼皮遮蔽了大半視線，但他仍能清楚看見男人緊壓脖子的動作。一想到自己是如何傷害對方，維爾無比愧疚卻又動彈不得。

「我……」他嘗試擠出字句。
「我很抱歉……」

等不到男子回應，他的意識再次被黑暗所吞噬。

　對方是可以交談的，至少他可以確定這點。

　歐索魯在黑夜裡有著交談上的障礙，即便拿出紙筆若沒有照明則難以表達自己的思緒。他打算將人移動至其他處，起身正要試圖將年輕人抱起時，他的腦袋一陣暈眩，以跪地之姿再次攙扶住地面。

……嗯？怎麼會，貧血？

歐索魯開始感到頭昏目眩的當下，一道黑影突然壟罩了月光，拍著翅膀自兩人頭頂降下。

——那是一隻渾身黑毛，體型巨大的貓頭鷹。

「……人類。」
堅硬的鳥喙摩擦著，吐出了清晰而低沉的人語。

「是你……不、看來恰恰相反……」視線掃過兩人後，牠搖搖頭伸出腳爪，將不省人事的青年由地面抓起。

「我的幼鳥給你添麻煩了。」

　視線裡只剩一團巨大的剪影，歐索魯瞇起眼，等待暈眩的感覺消散，他才迅速起了身，試圖跟發話者溝通。

不料他並未確實衡量到此刻貧血，已經是被人吸到了有點危險的程度──

　世界歪斜，再次站起的瞬間，歐索魯的身體不受控的朝一側倒去。

大鳥以羽翼承接了頹然倒下的男子，置回地面後撲翅騰空。

「你需要舒適的床鋪與豐盛的食物……」
「所以，請務必接受我的款待，朋友。」

腳爪輕輕環扣，牠將人一同帶離地面，朝墓園另一端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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諸君！！！我咬到歐索魯啦（不是你

謝謝維爾咬我 (不是你
我要曬討論驚嚇路線時的骰子

歐索魯THE中庸仔中庸之王真不愧是中庸THE KING竟然哪個都不選，以往也最愛出10，在這種時候通常運轉的中庸之道不就只能我全都要了嗎 (然後就真的前後驚嚇全都來了

我就沒良心

咬咬真香。 （…
喜歡前面開場急奔的描述感，士兵失去自我只為屠戮的描寫好切實，擋我者死的敘述也好真QQ 想抱抱維爾。

詩人不愧是詩人，不論到哪都要唱歌，啞巴話癆100分www

Orga_2:
謝謝奧中！其實自己也很喜歡開頭那段QQ
戰場上作為人的一切都被剝奪，做出殘酷的事也或許只是不得以而為之。
然後真的話撈啞巴一百分/////咬到的我人生贏家（維爾：

是那個歐索魯！被咬了！（拿起廣播器）

Iykuro: 被咬了！！

好喜歡開頭的描寫+1
推進腳步跟身體的不是對勝利的執著，而是想要回家的渴望

&呼吸吹動耳羽的描寫哇……哇……哇……
溫熱的活人氣息太好了吧

維爾中的文字超有意境
有聲音有畫面 節奏上也很有身歷其境感

Cecil0819: 呼———（做什麼

IfliveBards: 東make咪cry（好好講話
旅者中才是，直白與文學兼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