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月22日傍晚七點。

忙碌了一整天，一直待在學校到晚上才抽出時間，因為自己犯下重大錯誤，無條件也要擠出時間當面致歉。

站在學生宿舍10-15室的房門前，「叩叩」敲了兩下，木頭門跟自己的手指關節聲在夜幕下格外清脆聲響。

意外的時間點門外傳來不熟悉的敲門方式，他先拿起了筆記本後才前去應門。門一打開，皐希有些詫異的眨眨眼，見到的是意料之外的客人。

秦老師晚安。請問有什麼事嗎？ 他拿起筆記本先是打了招呼才詢問。

是發生了什麼嚴重的事，秦老師才會在這個時間點來找自己呢？他不禁有些擔心的想道。

門扉敞開，長髮少年帶著不解的表情，而筆記本上的字代替他表達了疑問。

欠了欠身，向少年低頭，說道：「抱歉在你休息的時候打擾你。是這樣的，皐希同學，前兩天我在馬卡龍的攤位上，忘了付錢就走，向你道歉。」

語畢也不等對方反應，拉著皐希的雙手，塞了兩張一千元鈔票，好像在做什麼可疑的秘密交易。

⋯⋯嗯？什麼狀況？

事發過於突然，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過來，對方已經先拉過自己的雙手還塞了兩張大鈔過來。皐希愣愣的看向對方，又看著手中的鈔票，才意識到發生什麼事。

秦老師、那些馬卡龍是要贈送給大家的，不會收錢，請不要道歉！ 他把鈔票轉向雙手遞還給了對方，趕緊解釋道。

不如說對方為此還特地跑來找自己這件事讓自己感到很意外，也感到些微的感動，面前這位老師一直都很認真。

對方有些著急地把鈔票還給自己，在筆記本浮現文字之前，第一時間還以為是錢給太少了。

：「不收錢？這是可以免費拿到的東西？而且這些都是你做的吧？」

看了皐希同學的解釋反而產生更多疑問，原物料、時間、設備、人力，哪一個不是成本？再怎麼說也該回饋點什麼，否則說不過去。

（我不喜歡不合情理的事情。但是皐希同學這麼做，應該也是有他自己的想法。）

雙手抱胸，盯著滿臉笑容的少年，一縷縷髮絲隨著身體自然擺動。

：「我想……艾草洗髮露應該很適合你。」

是的。但希望大家收到能吃得開心才是我主要的目的。 見對方似乎不太能理解自己這麼做的原因，他牽起溫和的笑容，筆記本上浮現出一句話語。

對他來說，那一天願意前來領取馬卡龍並且在離開前與他說說幾句話，就已經是很開心的回報了。

艾草⋯⋯？ 一時間沒辦法與日文做聯想，他偏過頭露出了些微疑惑的神情。

：「嗯......」食指托著早上才刮過的下巴，似乎有些細微的鬍鬚沒有清理乾淨，露出略顯困擾的神情，接著說：「日文的話應該叫作『ヨモギ』，通常生長在本州、四國跟九州，沖繩也有......皐希同學是北海道人，所以沒聽說過也很正常。」

：「簡單來說，是一種多用途的藥草，在台灣端午節的習俗裡用拿驅蚊避邪，同時也有靜心安神的作用。加入艾草的洗髮露除了清潔殺菌，也能使頭髮柔軟有彈性。因為艾草是溫和的草本植物，不會傷到頭皮，可以放心使用。」

：「咳、皐希同學的頭髮很漂亮，我希望你可以試試。」

每次意識到自己太多話，都是講完的時候，有些不好意思地咳了兩聲。

聽見了熟悉的日文，皐希馬上有了反應。他曾經有查過這項植物，因為——

ヨモギ的花語，也是幸福呢。謝謝秦老師的解說！ 他微微一笑，與鈴蘭花有相似的花語的植物他一直都很有興趣。不過他倒是沒聽過所謂中文說法的“艾草”。

端午節⋯⋯こどもの日？台灣的端午節都在做什麼呢？ 皐希好奇的又多加詢問道。

ヨモギ的資訊他是知道的，受中國文化影響在日本也有端午節的類似習俗，但他們的端午節與兒童節同一天，會放風箏掛鯉魚旗⋯⋯也許老師的端午節和自己知道的端午節不太一樣。

謝謝秦老師的推薦！我會試試看的！ 沒想到還被誇獎了頭髮，皐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

：「很好。」看到皐希的反應，拿出手機按了幾下，接著說：「艾草洗髮露我訂好了，沒意外明天就會送到學校宿舍，我再請舍監拿給你。」

：「原來ヨモギ的花語是幸福，學到了。」眼前學生的笑顏，跟「幸福」的花語十分相稱。

如果他們能一直幸福下去就好了──

：「說到台灣端午節，那邊的學生都看過高中經典文化教材，也就是屈原的故事。」

邊說著邊用手機播放起影片，邀請對方一起看。

以為是讓自己去買來嘗試，沒想到秦老師竟然直接當面下訂單，讓皐希詫異的眨眨眼。但這個時候如果還繼續拒絕的話，就太沒有禮貌了呢。

好的，那先謝謝秦老師的艾草洗髮露！

而後對方一邊說著一邊開始播放影片。屈原的故事他知道，但高中經典文化教材是什麼？皐希好奇的湊上去一看。

「⋯⋯」但開頭就被突然冒出來的行吟澤畔聲音嚇到了⋯⋯這是什麼。

：「噗呵、咳。」

才看了開頭就忍不住笑場，明明看過好幾遍，還是被影片的配音跟畫面戳中笑點。

但在旁邊的皐希同學一臉茫然，甚至好像被嚇了一跳。於是收起笑容解釋著：「這是台灣學生製作的影片，屈原被漁夫推銷包包，雖然屈原沒有買，但錢包被偷了，楚國也滅亡了。因為很符合時事廣受共鳴，後來衍生出各式各樣的創作，直至今天都還是蔚為流行的迷因。能利用文化教材想出這樣的點子，實在非常有創意。」

給了影片高度評價後，又叮嚀對方：

：「其實在街頭很多這種莫名其妙的強迫推銷，像皐希同學這樣乖巧的人，很容易被『漁夫』盯上，要多小心，要是買到奇怪的壺就不好了，知道嗎？」

原來如此⋯⋯ 還以為是什麼鬼片。

他聽著對方的講解一邊把這個影片看完，對於能做出這麼有創意的作品，皐希也覺得十分的厲害。他笑著點點頭同意老師對此影片高評價的言論。

知道了⋯⋯謝謝秦老師的叮嚀，我會小心的。 面對對方溫和的叮嚀，皐希拿著筆記本乖乖的點點頭表示明白。

他確實很容易被推銷東西，常常認為是在幫助推銷員，也許自己搞錯了？下次要好好拒絕呢。

見對方也認同了這支影片，像是找到同伴一樣，心滿意足地露出微笑，完全沒發現自己根本沒講到端午節的事情。

：「那麼我先告辭了，皐希同學，謝謝你。」再次向對方點頭致意。

因為最近實在忙碌，走得有些匆促，轉身後笑容又從臉上消失。

離開宿舍後，整個人影隨著腳步，融入無聲無息的夜色中。

朝對方鞠躬也表示道謝，目送秦老師的身影消失在轉角時，皐希方才關上房門。

對方臉上淺淺的笑容、帶著關心的叮嚀、與自己分享影片時的樣子，他赫然發現這好像是他第一次跟秦老師獨處這麼久。

雖然總是帶著嚴肅的面容，看似不好相處，但在他眼中對方一直都是很認真的人，只是不太會表達而已。過去幾乎沒有老師會這樣對待他，這讓他感到詫異甚至是感動。

秦老師的認真、真誠、溫柔，他確實都感受到了。

走近自己的書桌，皐希輕輕牽起了笑容，拿起筆在記事本上似乎在寫些什麼。

——找時間帶一隻恐龍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