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這一開始就是個壞主意，在公車緊急停駛前，維德就已經感受到遠方那強烈的憤怒與仇恨，就算有障蔽的阻隔也難以忽視。

當他們被迫下車時才意識到，現在的規模早已超越抗議遊行的範疇，民眾拿著任何能當武器的東西往運輸車與武裝人員身上打，泥巴球在人群間穿梭，更遠的位置，維德甚至看到了火光。

這是場暴力的示威行動。

不愧是出了名的排外甚至歧視哨嚮的城市，維德為這結果感到煩躁。當初是為了減少路程才決定冒點風險，本來公車只會經過放幾個人下車，然後繼續行駛直到下個城鎮。

現在他們被困在這裡，暴力衝突多到影響了交通，不只他們一台車被迫停駛，四處都是爭論的抗議與大吼大叫，沒人在乎示威行動是為何開始，也沒人在乎被困在人群中的運輸車裡到底裝了些什麼。

維德無意識的幫卡爾建立更厚實的障蔽，以免被吵雜的混亂搞到發狂，他也關注了克莉絲汀，對方除了焦躁之外沒有任何不穩定的跡象。

注意哨兵的精神狀況幾乎是嚮導的本能，有時維德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在處理這些。

渡鴉飛到高空俯視整個情況，暴動的範圍很大，幾乎阻擋了全部的路段，看來今天要離開幾乎是不可能的，甚至連明天能否能離開也無法保證。

這確實是一個壞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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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旅店沒有任何空房，連酒館裡都擠滿了人，他們盡可能的選了一個角落的位置，整座城市幾乎都蔓延著難受的情緒，維德就算加厚了障蔽阻擋也還是很不舒服，像待在沉悶又嗆鼻的濃霧裡，不滿的情緒像煤炭一樣黏附，難以清除。

窗外的街道上依然充滿爭亂，火光在黑夜裡到處閃爍，沒有任何要停止的跡象，最後，甚至蔓延到了他們這裡。

一群拿著武器的平民闖進酒吧，當所有人都還在困惑之際，其中一人拿出了特殊的裝置，銀灰色的外層已經有些破舊，末端安裝的不是槍口，而是圓盤形狀的儀器，看似不起眼的東西被站在最前方的人拿在手上，看起來有點滑稽，但維德知道那是什麼，半年前他該死的親眼見過，他們是怎麼拿到這種武器的？

「聽說這裡有藏著畜生。」那個人開口，將裝置對著酒吧裡的客人，憤怒與恨意從嘴裡流出，眼裡充滿血絲，看起來格外瘋狂。

老闆什麼都沒說，幾乎默認了這些混亂，現場參雜了太多人的情緒，維德無法感知是出於同樣的恨意還是恐懼。

有幾個人站起身與他們對峙，有些人拿起行李打算找機會逃跑，克莉絲汀也給他們使了個眼色，逐漸恐懼開始滲透進憤怒裡，讓維德想起一些討人厭的事，他把杯中的酒一飲而盡。

前方的爭論越來越大，四周的人都安靜了下來，整個空間只剩居民與旅人的爭吵，所有情緒都濃縮在裡面，令人噁心的混亂與恐懼不停沖刷嚮導的感知，單靠酒實在不夠阻擋下來，維德不滿的皺起眉頭。

另一個旅人走向前，旁邊的居民立刻提起武器，勸架聲與警告聲此起彼落的響起，更多的人起身做好準備，有些人則躲到桌子底下，維德巡視了一眼，不再只有居民拿著武器，這裡的人也不打算乖乖接受審查。

一聲槍響摧毀了搖搖欲墜的平衡。

隨著一個人的倒下，尖叫與槍聲在酒館裡爆發，混亂的打鬥開始破壞周圍的酒瓶與桌椅，人們四處亂竄，酒精逐漸與濃郁的血腥味融合，有人砸毀窗戶逃跑，有人想盡辦法推開人群從門口逃逸，卡爾第一時間就把維德護在身後，槍聲在壅擠的空間裡不停響起，甚至打破了燈光，一夕之間黑暗壟罩整間酒店。

情緒的浪潮瞬間淹沒感官，憤怒被取代，只剩刺入心臟，緊抓不放的恐懼，被蒙蔽的視野甚至成了放大感受的催化劑，腦中浮現出不該有的畫面，維德感到有些喘不過氣，直到一隻粗壯的手臂摟住他的腰，輕鬆的提起帶往後方，精神域傳遞過來的安撫讓嚮導即時拉回一絲理智。

月光映入眼簾才讓他找回視野，等維德意識到，他們已經遠離那間酒吧，紛擾的聲響變得遙遠，他對整個過程沒有任何記憶，剛才短暫進入了混沌狀態，維德大力吸一口氣，好像才終於想起呼吸的能力，然後意識到卡爾的手依然摟著自己。

「下次提醒我。」他艱難的開口，順便把卡爾的手甩開，「不要相信運氣。」

這樣的審查到處都是，不用依靠哨兵，嚮導也能聽見四周傳來的叫喊與反抗，成功把IRID趕出城市讓他們更放肆的嶄露對哨嚮的敵意。

「我們現在就得離開。」克莉絲汀焦慮地說，並低頭看了一眼電子儀器的圖示，「這附近有租車行，你們在這等。」

最後她也不忘瞪卡爾一眼，給予無聲的警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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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

「為什麼？我的證照是合法的！」克莉絲汀再次把證照推到老闆面前，但對方連看也不看一眼。

「我不租給外來者，離開我的店。」老闆慢條斯理地翻閱桌上的報紙，紙張早已破舊變的泛黃，不知被翻閱了幾次，就跟整間店一樣，保養得並不完善，角落累積厚重的灰塵，雜物與垃圾都堆在不起眼的牆角。

女哨兵深呼一口氣，努力壓下內心的憤怒，「我可以付你兩倍的錢。」

這句話終於讓老闆抬起那冷漠的眼睛，而他的答案 ──

「不。」

克莉絲汀發出懊惱的低吼，她已經確認過整個城市的出租地點，只有這間店的位置偏僻也沒什麼人經過，能避人耳目的離開。

今天發生的意外已經影響了行程，他們每一區的藏匿處都經過規劃，彷彿刻意在躲避什麼，但委託人沒透漏過背後的理由，她不確定是否會引發更嚴重的問題，這案子的未知數太多了。

「我保證會把車還來，我真的需要立刻離開這裡。」

「每個人都這樣說的。」老闆平淡的說著，並把報紙闔上，但不細心，紙張上再次出現新的壓痕，「你們不在乎車子的狀況，不在乎哪種輪子適合開在怎樣的路上，只顧著自己的需求，讓車子在毒雨下淋十幾個小時，或是被沙子掩埋最後乾脆丟棄，我不管妳的為人，小姐。你們外來者對我來說都一個樣，我不會把車租給沒有保障的人。」

他一字一句說得很清楚，沒有什麼情緒起伏，如果不是克莉絲汀聽出他用鼻子吐氣的方式，她會以為這男人就跟表面上的一樣冷靜。

「現在，離開我的店，我不會租給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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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克莉絲汀回來時，維德才剛奮力推開卡爾的上下其手，這一個月半以來，哨兵的行為變的克制很多，也幾乎不太說話，大部分的時間只是待在嚮導身旁，彷彿不想與女哨兵有任何牽扯。

卡爾對克莉絲汀的厭惡超乎他的預期。

但也因此，只要抓到一點空隙，那些騷擾也會變本加厲，就像剛才，克莉絲汀才剛離開一個街區，卡爾就將他拉進旁邊的巷子裡深吻，摟住後腰的手不給任何逃跑的機會，口腔內的挑逗與濃烈的慾望讓維德感到心臟有些酸軟，他用力地推著卡爾的肩膀，但對哨兵不構成什麼影響，他還在精神域裡聽到對方滿足的笑聲。

隨後卡爾拉下維德的領子輕咬起來，他以前從沒這麼做過，看來克莉絲汀的出現確實激起了不小的佔有欲，新的刺激讓維德無法控制地顫抖，曖昧的撫摸越來越難以反抗，這半年來他的身體被迫熟悉對方的挑逗，就算盡力的保持理智也會因精神域的雙重刺激而逐漸潰堤。

但嚮導還是想盡辦法的反抗，彷彿本能的驅使，被擠壓在兩人身體間的手臂終於到達脖頸附近，利用僅存的力氣想將卡爾埋在脖子上的臉推開，突然間哨兵乾脆地放開了他，維德還來不及反應就把人用力地往後推一把，後者順從的撞在牆上，眼中透露出一絲滿足的小笑容，直到聽見那熟悉的腳步聲靠近，維德才理解這麼做的用意。

他先瞪了一眼卡爾，才走出巷子。

「租車行不通。」克莉絲汀還困在自己的煩惱裡，第一時間沒有發現到不對勁之處，直到她抬起頭，才注意到維德有點凌亂的衣服與不自然的紅唇，另一個哨兵慢條斯理地從不遠處走來，一種不舒服的排斥感在內心裡翻滾。

「我是要你們在這等，不要像群該死的青少年一樣。」

「為什麼行不通？」維德決定無視這尷尬的抱怨，但還是心虛的整頓了一下自己的衣服。

「他們比我想的還要排外。」

「多給點小費？」

「兩倍的租金也沒用。」

問題比想像中的還要棘手，錢也無法打動這裡人的敵意，附近的爭吵聲時不時地出現在不同處，他們鐵了心要找出全部的哨兵跟嚮導，今晚不管待在哪都不可能安全，也不能叫卡爾去，他的證件還是IRID配發的，這樣只是自投羅網，或許真的需要找個地方躲到早上 ──

克莉絲汀的視線停留在維德身上，那微小的情緒慢慢飄流進嚮導的思緒裡，他抬起頭與女哨兵的目光交會，她似乎想說些什麼，這種感覺有點熟悉。

「如果是你，」克莉絲汀若有所思的說，「或許做得到。」

他不由自主的淺吸一口涼氣，維德想起了那熟悉感是什麼，以前，每當克莉絲汀有問題要他去處理時，都會露出這樣的表情，尤其是溝通的問題。

「媽的，」他忍不住罵出一句髒話，「我已經很久沒這麼做了。」久到已經快忘記該怎麼做。

「那幾乎是你的本能，奧斯本。」

「妳沒看到我現在 ── 」

現在成了什麼樣子嗎？

這句話幾乎卡在喉嚨裡，成了微小的哽咽，他說不出口。

「你可能有點生疏，但不代表做不到。」克莉絲汀走上前一步，「你以前從沒失敗過。」

「那是以前。」

「還是可以試一次，大不了跟我一樣被趕出來，總比在這種鬼地方躲上一晚好。」

克莉絲汀說的有點道理，這沒有什麼大不了的，但面對失敗後的現實面才是讓維德感到害怕的部分，如果他身上的改變是不可挽回的，如果真的無法做到 ──

「我去試看看。」卡爾在維德準備好之前搶話，上前一步站到嚮導身邊。

「別鬧了。」他忍不住阻止，「你沒想過你證件上還有哪間公司的標誌嗎？」

維德可以感受到卡爾的擔憂，這反而讓內心深處的反抗意志開始清醒，他不該逃避這件事。

「我去吧。」維德深吸一口氣，不管有沒有必要，他都需要證明些什麼，這三年多以來少數擁有的機會，「但有兩個條件，一，我需要一件大衣。二，你們要裝作不存在，不要讓我感受到任何人。」

「喔不，還有一點，給我一瓶威士忌，要泥媒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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嚮導躲在一區沒人的公共廁所內，這裡的設備早已失去作用，只剩廢棄的陳舊味瀰漫在裡面，幽暗的光線讓視野有些模糊，但足夠安靜，讓維德能專注在自己身上。

他灌下一口酒，熱辣的溫度灼燒喉嚨，逐漸燃燒至神經裡，維德盯著面前的鏡子，深鎖的眉間還無法放鬆，冷酷的雙眼不夠親切。

他又灌下一口酒，然後是第三口、第四口，直到瓶子內的褐色液體被消耗殆盡，神經隨著酒精開始逐漸軟化，不至於影響思緒，但足夠讓某些記憶封存進遙遠的迷霧裡，情感的重量變得不再重要，此刻只需要專注於自己身上，達成目的。

他再次嘗試，眉間的皺摺被撫平，眼裡帶出一絲光彩，那虛假又真誠的面具終於回到自己臉上，如老友般熟悉，甚至是懷念。

維德輕巧的勾起那副泰然自若的笑容，將有些散亂的瀏海梳理整齊，他直直盯著鏡子裡的自己，將狀態整理齊全，手指輕劃過大衣領口的皺褶，將其撫平，卡奇色的仿真皮革比真品還要滑順，他已經很久沒有穿這種外套了。

── 太久了。

「該辦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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擠牙膏擠了兩周終於把這篇生出來了
這次主線有兩個篇章，之後還會補上下篇

只是很想讓油腔滑調的維德回歸一下
自從被卡爾纏上後就一直是臭臉了 (誰的錯

大大辛苦了但還是很快呀 真的好久沒看到花花(?)維德了

wwaww: 哪裡快啦 這次真的慢地跟鬼一樣
油油維德真的消失好久，意外的有點懷念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