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一種消遣,或者紓壓,每個艾爾文終於不用加班的週末假日,他換下筆挺西裝,抓亂職場上必須打理得一絲不苟的金髮,推開La Mer故作姿態的厚重黃銅大門,縱身一躍不醉不歸。
說是泡夜店,艾爾文卻也沒在裡頭暢泳過,他真的只是在池邊泡著,佔去玻璃吧台座位一角,婉拒每一份搭訕,望著舞池裡人群推擠扭動,悶聲吞下酒保遞上來的任何一杯調酒,像度假勝地不解風情的遊客。
直到過量量酒精使他暈眩、反胃,直到他幾乎溺斃在茫茫人海之中,每張臉龐都變成水面波動的閃爍朦朧光暈,艾爾文掙扎著爬上岸,拖著缺氧的沉重身軀徒步回家,倒頭就睡。
大約半年前,艾爾文隨職務調動培養出這種規律卻不甚健康的作息,在此之前,特殊刑案調查部長忙到不曾有時間買醉。
總部大樓是他的家,部門辦公室是臥房隨便一張椅子就是睡床,為了趕在追訴到期前取得案件進展沒天沒日。
「他父親二十幾年前下班途中無辜遭流彈波及喪命,當時雖然抓到槍擊犯,也釣出後面龐大幫派犯罪,最後卻因為據傳來自上頭的壓力,整起事件無疾而終。史密斯部長會來這,大概就是為了找出當年真相。」
傳聞似真若假,沒有誰有勇氣上前詢問,大概即使開口史密斯部長也不會回答。他確實年輕有為,那些嫌置已久,早就淡出社會關注焦點的懸案,甫上任三個月,破案的、成功緝捕兇嫌的,輝煌成績竟接連不斷。
「一滴血跡揪真兇!男神部長又顯神通 別再稱特刑部刑案停屍間」媒體擅長造神,尤其當他們發現「史密斯部長」出奇地俊俏,突然間為多年前的受害者伸張正義已成全民運動。
響亮名氣不請自來,艾爾文沒有心力在乎,他不受訪,從不對著麥克風發表言論(下屬誰愛說就去說),當抱著單眼相機的記者提醒他擦乾淨沾滿芥末醬的嘴角,他只抬起手臂用袖口隨便抹一抹。
眼裡只有一疊疊證據和資料,始終。
然後輪到傳聞中讓史密斯部長喪父的槍擊案。
任何一絲進度都被新聞鉅細靡遺連載,全國注目就差沒有二十四小時不間斷直播跟拍。當媒體第三次包圍應邀協助的目擊者轎車,艾爾文終於忍不住開口要他們收斂一點。
「能不能有點素質尊重一下證人隱私?」因為這句話,男神史密斯部長頓時變成自負傲慢的利己主義者,硬派辦案手段不再是果敢洞見,而是人性盡失;輿論突然倒戈,每家電視台政論節目都在熱議特刑部廢存,眾口一致認為與其浪費稅金在抓到犯人,不如避免下一次悲劇發生。
揪出瀆職的警政高層、揭發官商勾結,連當年幫派首領都緝捕歸案。報紙用惡魔形容史密斯部長為了自己的恨意冷血執著,更有陰謀論直指他為了立功上位陷害署長。無視刻薄輿論,艾爾文依舊恪守職責。
那天他們終於走到全案尾聲,特刑部部長艾爾文•史密斯帶著拘票和下屬,登門拜訪當年還是未成年的搶手。
收錢殺人只是因為窮困賭一把翻身,完事後現在已經是生活平凡但美滿的普通人,男子在妻兒面前平靜地被銬上手銬,細細囑咐他們之後也要快樂生活。
「那時候明明是警察放走爸爸,他們為了掩蓋真相答應放過爸爸……為什麼現在又說抓就抓?」
中學年紀的男孩搶奪刑警配槍,試圖槍擊史密斯部長,他的母親擋在面前,子彈不偏不倚擊中女子胸口。
孩子與丈夫傻了、記者沸騰了,刑警們急忙壓制少年並替女子急救,一團混亂加上不停歇的閃光燈,又一聲槍響,恐慌的少年逮到機會自戕了。
矛頭全指向史密斯部長,那個不甘心自己喪父,決心設局讓兇手家破人亡的惡魔史密斯。
水至清則無魚,即使特刑部長真的是公正廉潔的有為青年,也沒有長官敢出手保住把警界案底掀完一輪的艾爾文。
最終特刑部被裁撤,順應民意,史密斯部長依其個人意願轉調青少年偏差預防與犯罪矯正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