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與病症相對應的解藥總不會來得那麼及時。

距INV開始流行以來已經過去數十年，人類對病毒束手無策，理論學家預期的病毒衰退期亦遲遲未來，在人與人互相殘殺以前，每天都有數以萬計的感染者死於疾病。

人被人殺還能逃，人得了病能逃去哪呢。

答案呼之欲出。

溝鼠、爬蟲和十惡不赦的犯罪者被逼至最後的無光流亡之所──塗鴉牆。

少女隻眼未眨，十指如上流鋼琴家般同時在三四張光學屏幕上比劃，在小鳥眼裡，一個接一個的數字、編碼、符號宛如黑白色的琴鍵，她無須停頓太久便流暢地往下一個音符前進。

左半邊是有關塗鴉牆和IRID內部稍淺層的相關資料；右半邊是裝在狐狸身上的定位儀往外照出的影像畫面。小鳥越是緊盯越擰起她兩條細細的眉毛。

塗鴉牆的溝鼠是群背信棄義的犯罪份子，生技公司的研究精英各個帶著假面具陽奉陰違，同意讓狐狸孤身前往IRID護送貨物也許是太魯莽的決定。

哥哥⋯⋯

連幾日的不安令小鳥不停嘆息，她的精神動物同步反映著主人的狀態，在車裏頭團團亂飛，一會卡進方向盤裡，一會又撞到冷凍櫃反彈回來，在椅墊上咕嚕咕嚕翻滾。

黑豹在車廂一角現身，叼起雀球扔到背後，用尾巴圈起小金絲雀。

「雷。」

小鳥轉頭，因為過近的五官而微微睜大眼睛。但是旋即恢復冷靜，一本正經將指尖抵在額頭，把蛇推開，鮮有情緒起伏地輕輕提醒他：「你越線了。」

男人眼睫微垂，倒鉤的三角眉往上挑高，揶揄道：「如果不是妳快把這台車嘆出朵蘑菇雲，我會靠這麼近？」他左手搭在椅背上，右手繞過她驚訝的視線，逕自撈過有狐狸在的那片螢幕。

「先生，那是我的螢幕。你這樣是強盜的行為，依照犯罪法第⋯⋯」

蛇摀住小鳥嘴巴，沉聲警告：「噓。照這邏輯，你我可都是追緝犯，有膽倒是送我去警局試試。」他低低笑出聲來，在她不滿的眼神之下放開手，往後座靠枕躺倒，頗為閒適自在地翹起半條腿。

「所以呢，我們親愛的狐狸怎麼了？」

「⋯⋯」
小鳥瞪他。不知是對他散漫的禮儀還是輕浮的說話方式有所高見。

「不清楚實際狀況，攝像機收到太多雜音，哥哥混在一般人之中，可我擔心IRID有的是辦法識破⋯⋯你怎麼了？」

見蛇臉色沉了下來，小鳥連忙探頭過去看他手上的監控螢幕，而那上頭一片漆黑。

是了，什麼也沒有。

她的心臟瞬間涼了半截，但是有人比她更容易失控，她想到。小鳥是一旦有人比自己更慌亂反而會冷靜下來的類型，因為她身邊任何一個人都比她要更教人擔心。

車門已經被踢開，她的同伴既已站在外頭，瞭望稍遠處那座高聳複雜的敵方本營。小鳥的精神探測能夠針對特定人士伸及到相當遠的距離，他的怒氣如今正在焚燒，小鳥忍住共感情緒的那點不適、熾熱和灼痛感，試圖以屏障阻礙他的感官。

杯水車薪。

三人約定好的。無論少了誰他們都會變得破碎，她需要在沒有哥哥的情況下保護好蛇。

「雷，雷⋯⋯雷溫德！」她猛然站起，用沒有接上電流的電擊棒直戳他胸膛。蛇不動如山，這是自然的，反倒是小鳥的手先痛起來，但她不介意。這點痛楚比不過怒火。

「告訴我，獵人們最高興看到什麼獵物？」

他兇惡的眼神彷彿視她為一屆外人，但她不介意。受點冒犯若能喚醒野獸的清明那廉價無比。

小鳥迎視他的目光，拔高聲音道。

「失去理智的，自亂陣腳的，被情緒淹沒的，雙眼被怒火遮蔽的。你是哪一種？」

氣氛降到零下最低點。

男人冰冷的眼神怒視少女。野獸、滾出這裡、哨兵殘缺的屍體都尚如昨日記憶歷歷在目，她一字一句往槍口上撞，圖的是什麼？

⋯⋯他的冷靜。一個能夠溝通的同行者。

男人深深呼出一口氣，將過於暴戾的目光移開。黑豹神出鬼沒地出現，臉頰貼靠在少女小腿上輕輕磨蹭。

小鳥輕聲嘆息，復又昂首，以不容得退讓的神情逼問道：

「告訴我，是人還是獸？」

「只有人能救我哥哥。若是野獸，你就留在車上，少拖我後腿，雷溫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