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本打算轉到夠用的錢後就收拾東西準備前往下個地方，誰知道光第一個就令人頭疼。

那名病患面容相當憔悴，從他眼下泛黑程度來看應該是這幾天都沒睡好覺，身上飄散出來的異味可能代表他應該腹瀉好幾天，模樣可說是相當狼狽，連旁人經過都還會稍稍側目避開。

不過蚺可沒漏看對方腰間纏著的玉佩以及他伸出手時露出的白淨指甲，種種跡象都告訴自己，他應該是有錢人家的公子，只是礙於現在處境過於丟臉才穿的樸素找大夫。

眼看肥羊到手，蚺也不忘端起笑容，除了把對方病症該服用的藥物賣給對方之外，另外還推銷了他根本就不需要的藥品。

當然，金額直接翻倍起跳。

而那人可能是因為找不到治好自己的大夫，蚺推銷什麼他就買什麼，不知不覺也花了不少。

可能是認為蚺是個替他設想的好人，病患開始向他抱怨這陣子自己的病都治不好，遇到的大夫有多差等等，時間久到連擺出陪笑臉的蚺都因為笑僵了索性不裝，就這樣板著臉聽他抱怨一陣子。

『到底有誰可以把他帶走…』

「哎呀，這不是趙公子麼，想不到才闊別幾日您就如此出類拔萃了，真是令人自嘆弗如。｣
這時，一道聽來特別清爽的聲音傳來，男子聽出了那股熟悉，猛地轉頭。一身配上牡丹紋的黑色外衣、纏繞於肩上的深紫色髮辮、宛如翠玉般的漸層色羽翅、金色眼瞳的鳥妖——將能夠驅散濁氣的淨化符貼在男子身上。
一時之間，方才令周遭避之唯恐不及的異味與修道者方能目視的怨氣，便消散了大半。

「你！你這存心害人的賤貨，還敢這樣出現在我面前！」只見男子一瞬間的發楞後像是想起了什麼，轉身捲起衣袖，神情猙獰得像是與仇家相見。但鳥妖輕盈地避開了攻勢。
「公子還請留點口德呢，這話聽來給旁人困擾了吧。且那酒是您自發飲下的，何來存心害人之說？」紫髮的鳥妖呵呵地笑著，躲開對方，來到藥攤向看似攤主的人搭話。

「您好，抱歉給您造成麻煩了，請問需要我把這人帶走麼？」

『小倆口吵架？』

看著突然出現的鳥妖將符貼在客人身上，頓時異味消散而去，令蚺有些吃驚，不過僅有一瞬間。

他看著兩人的爭執，嚴格來說，是只有客人在咆哮，而鳥妖從頭到尾都笑臉迎人，其實蚺不排斥這種場景出現在眼前，嚴格來說，他樂見這種爭執場面，當然，只要他們不把他的攤子砸了，想怎麼吵就怎麼吵，他完全不介意。

只是當鳥妖轉身朝自己說話時，沒想到自己突然被拉入戰局的蚺明顯頓了一下，隨即擺出略為困擾的表情「可以的話麻煩了，不過…您確定他會跟您回家嗎？」邊說的同時指向正火冒三丈的客人。

紅羽順著對方手指方向望過去，那人類公子還在氣頭上，他瞇細了眼，感覺目前狀況可能會使人誤會自己與該男子的關係，只覺得場面有些滑稽，引起他的笑意。
「呵呵，我可沒有與趙公子那麼熟悉ーー對了，這麼說來，您上回提過旅費即將見底吧，要是那時我遞出的自釀酒是成功作品，或許此刻便不會如此狼狽呢。」

他這番話又激起男子的憤怒。「還敢置身事外！說了有美事相邀才和你共度一晚，結果卻如此，這不是欺騙是什麼！？」

男子的指責說得露骨，而鳥妖即使如此也沒有撤下笑容，撫著下顎回道：
「您確實獲得了一夜良宵，不是麽？事後違約糾纏不已的人可是您，以終究能治癒的腹瀉代替武力相向，和平多了吧。」他仍笑著。

對方似乎察覺到自己的心思，雖然只有簡單的帶過他和客人之間的關係並非自己所想，不過這種被看穿感覺說到底蚺還是不喜歡。

然而這樣的壞心情很快的就被眼前的鬧劇給代謝掉了，這劇情實屬好看，尤其是鳥妖的回答更勝一籌，他喜歡看客人氣得臉紅脖子粗，卻又滿嘴胡話的樣子。

感情事蚺從沒碰觸過，不過就連他都知道這事是該兩情相願的，再拿出來說嘴無疑是吵到沒東西可吵了。

不過看著客人氣的不可開交的模樣，總覺得應該還有更多不可告人的內幕，彷彿為了應證他的想法，漸漸的，周圍越來越多圍觀民眾，唯一慶幸的是，那些人並沒有遮擋蚺看好戲的位置。

鳥妖的回應頻頻令男子不滿又無法反駁，然而這般言語往來比起激烈交鋒更似是前者的以柔克剛；見到趙公子氣得臉紅脖子粗，紅羽心想玩笑許是開過頭了，退讓似地說道：
「也行罷，我也是有些不厚道了，再這麼下去只怕無法收拾；不如趙公子說說，該怎麼做才能補償您的損失？」他稍在話語中帶了些誠意。

男子聞言，才漸漸緩和呼吸，又思索著。一會兒後，提出：「本人在此向你提出拚酒對決，漆紅羽！」指尖猛地朝向紫髮的鳥妖，後者一瞬間眨了眨，瞇細那雙金色眼眸，繼續讓對方說完。「酒錢你出，但由我來挑選，可不會讓你再遞出不良品！要是你先喝醉，就把我的旅費還來！」
「如您所願。那麼，場所要如何安排？」言談間，紅羽轉頭瞥向已經聚集在周圍的人群，趙公子沒發現但他可不是，只不過出於臉皮厚而沒有說破，配合著看對方還會出醜多久——反正精怪需要打發的時間多的是，況且在酒量上，經常在雪山上以酒代水的他有信心能比大多數的人類都撐得久。

只見剛才那名擺了賣藥攤的青年精怪讓出了桌椅，鳥妖便從善如流，道謝著多謝幫助，還和對方買了一瓶解酒液。順利得過頭，紅羽內心有些失笑，愛看熱鬧的人與精怪總是不嫌多，那麼自己就為大眾提供片刻的娛樂吧。

事情演變成這樣還真有趣。

蚺將已經湊齊的盤纏收好，嘴角輕輕上揚著。

早在方才他們在討論如何安排這場比賽時，蚺直覺告訴自己，如果將這裡讓給他們，肯定會得到不少好處。
果不其然，當自己出言要讓位時，鳥妖就上前向自己消費了。
他無法斷定同為精怪的鳥妖酒量到底如何，不過他能確定的是，身為人類的病人肯定是要來上一瓶醒酒液的，尤其他尚未痊癒就要和人比拼，論勇氣實在令人佩服。

又有錢賺又能看戲，場地還只是找到的，這叫蚺怎麼可能不行動？

他退到與其他圍觀民眾平行的位置，等待這場表演開始。

一開始，喝起酒的男子便說得不滿。「那夜你分明是熱情的。」
飲酒的鳥妖則迴避。「僅只是為了滿足需求罷了。」
「我從沒感到那般舒暢啊。」「那是您經歷得還不多。」
「可你擁抱進我懷裡了。」「床位擁擠，若不挨緊點便怕摔落。」
「你說了想和我這般出色的天乾取暖。」「目前我體溫足夠了。」
「我只願與伴侶交互的。」「而我，只是需要找一晚的抱枕。」
「不會有人像你這般吸引我了。」「您是修道者，還能繼續用至少幾十年時光來邂逅。」
「為什麼你不行？」「……」鳥妖斂下金眼。

「我如同您所說，不過是個下賤貨，這樣還不能理解麼？」「什……」
「不是每個人都能為伴侶保留清白的，而我不挑對象，也不介意生人。如何，幻滅了不？」鳥妖瞇眼笑了，飲下。
「你怎麼會ーー」「我就是這樣的。」

他們的談話引來其他旁觀者議論紛紛，而反觀蚺可說是相當平靜，絲毫不覺得這是什麼大事。

他人的決定本不該過度干涉，只要在不影響自己的情況，什麼人做什麼事本來就毫無關係。
不過，可能也正是因為這樣的過度干涉及討論，才有這麼多的衝突和問題產生。

想當然，面對這樣的情況自己也是樂見的。
而且他並不介意再多一點混亂。

「何出此言？」
他盯著正拼酒的一人一妖，稍稍遮著嘴用著剛好可以讓隔壁談論的人聽到音量開口，而那人顯然沒發現是蚺在開口，反而越說越起勁，音量大到足以讓事主們聽到。
「唉！那個趙公子啊太癡情了！換作是我早就離得遠遠的，這下可好，今天全部人都知道這事了！」

男子聽著難受，沒幾個正常人樂見戀慕之人如此拒絕得斬釘截鐵又不留情面，喝得越發兇猛。
而鳥妖神情自若地飲著酒，既沒聽漏周圍嘈雜也沒顯露醉意，笑意中帶有某種自甘墮落之感。
「言而總之，放棄罷，趙公子不該為我這種妖耗費心力。沒料到那自釀酒竟為您的體況帶來如此不適我也是有錯在先，在這場勝負後我會介紹您去找優良大夫看診的，接著就井水不犯河水罷——」
當說到一半，突然間對面的人站起了身，走近了面前。
金眼眨了眨，緊張地探測那人是否帶有惡意——
卻沒來得及避開強硬地湊上的唇。

「！」滿嘴的濃厚酒臭味充斥口腔，強勢的吻又引起作嘔，漆紅羽猛然推開男子，起身退後一段距離。縱使他平時再怎麼脾氣好，仍然厭惡受到來自生人的逼迫，紫眉皺起，以手擦去沾上的酒水，眼中盡是憤怒。

「……事已至此，是您自找的。本來一切好說，旅費我可補償，也可介紹醫生，但是——您這些行徑真是令人厭惡至極，我也絕不會成為您的伴侶。」他從懷中衣袋探出錢袋，忍耐著竄上的憤慨，自其中掏出了一串不算太少的金錢，連同解酒液按在對面側桌上。

「這場勝負恕我不繼續奉陪了。」金色雙眼中的情緒以及聲音都變得冰冷，宣告了某種終結。然後他不再在乎那人，轉身朝著人群較少的另一側踏出步伐……
正如此打算，似乎還是被剛才一下子被那人強吻灌進來的大量酒水造成了醉意，竄升的體溫與變得昏沉的思考讓他深感不妙。
「對不住，方才的藥攤公子在麼？我似乎也得再買一份解酒液了——」四處張望，但也沒有非常確定，只是想著若沒得到回應也無妨，畢竟群眾那麼多，只怕節外生枝。

真是精彩。

那人在眾目睽睽下親吻鳥妖，果不其然大家紛紛發出驚呼聲，替這場鬧劇迎來最高潮，同時也是該結束的時候。

原先想就這麼隨著觀眾一同散場，直到對方出聲開口才停下腳步。
老實說可以的話他並不想再與他們扯上關係，不過能賺上錢的機會也不可多得，想了想後，他決定折回去。

「我在這。」
邊出聲的同時也將預備好的解酒液交給對方。
「可真是場鬧劇，您說是吧？」當然，還不忘多揶揄了句。

或許是趙公子醉得令腳步蹣跚，當人群疏散後他雖試圖跟上紅羽，卻被埋沒，立刻便不見鳥妖蹤影；
遙望身後的嘈雜，金色雙眼不以為意地移開視線，沒意外的話應是不會再次遇見那人了。

這時他在人群中某個方向聽見方才藥攤攤主的聲音，朝該處望過去便見到了對方。
「多謝。」上前走近，紅羽付款並收下解酒液，直接就是飲下。興許是不常飲用此物而覺得有些苦澀、不適應，他微皺了眉，撐著額間。幾分鐘過去，緩緩開始生效，仍有點昏但較能思考了，四下人潮也散去，便回應了對方的話語。
「鬧劇啊，可不是麼，雖說也不是初次碰上怪人。」他露出帶了一絲莞爾的笑。「權當是給鄰里民眾解悶了，反正幾天後誰都會忘掉此事。」甩了甩紫色長髮辮，語氣故作輕鬆。

接著為了忘卻方才的不愉快，轉移了話題。
「再次多謝，我姓漆名紅羽，丹書門人，偶爾往返於這明夷鎮。」簡單地自我介紹後，他如此問起：
「話說這天候可真是燥熱，公子有沒有知道哪家冰涼的甜品店家？」

「蚺，神農道。」
見對方報上名字以及門派，自己也跟著報上。
甜品嗎？他的腦袋首先想起的是剛剛經過那家曾經自己最愛吃的豌豆黃攤販…不，已經是店舖了。
「我倒是知道一家，那兒的甜品挺好吃的。」雖然已經太久沒去根本不知道味道是否有改變，不過既然都來到這裡，不吃總覺得有點可惜。

「原來是蚺公子，幸會。」說完便快速瞄了下自己的錢袋……見到還有些不算太少的「餘額」，燦爛地朝對方露出笑容。
「蚺公子帶路吧，由我來請客或是再向你買些什麼也行，得把手邊不屬於我的『旅費』花光才痛快呢。」言下之意是方才並沒有老實交出所有旅費還給趙公子。
「畢竟身外之物，呵呵。」他笑得開心。

不愧是精怪。

原先下垂的嘴角忍不住上揚一點，然而只維持了幾秒。
「既然漆公子這麼開口，那我恭敬不如從命了。」
蚺拱手作揖開口，有對方這麼說，自己自然是不會手下留情，畢竟正如他所說，錢乃是身外之物，既然他不想要，那自己幫他花掉也是合情合理。

「往這走，待會到店鋪再和您好好介紹我的藥品有哪些，供您挑選。」

「那就麻煩蚺公子了。」先前便暗自猜測對方有著妥妥生意人頭腦的紅羽，此下得到印證也就放心地跟著走。雖說不久前才不湊巧地遇上怪人、並且再次受到糾纏及騷擾，但也不愛沉浸於壞情緒太久；能夠排解心情、擺脫手邊冗物，還能吃到消暑甜品，何樂不為？

——這是約幾年前發生的瑣事，以及一場尋常的萍水相逢。如今的紅羽外表沒有多大差異，但幾乎不再如此戲弄他人。至於與蚺，雖尚未有其他機遇再次遇見，然同為精怪又時而經過明夷鎮，或許哪日擦身而過再去買藥、抑或閒聊個幾句，鳥妖有這麼想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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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謝紅羽中還有紅羽等我超久（即刻下跪
留個空格等我之後再補上QQ

這裡也謝謝蚺中，蚺中辛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