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之後，他們便沒有再見面了——或者說拉里亞有些刻意的躲避了愛德蒙。他不再去常去的黑湖湖畔，餐廳也刻意的錯開時間，甚至連圖書館都只借了書就離開。他最常待著的地方變成了史萊哲林的交誼廳，那是愛德蒙最不可能闖進來的地方。

拉里亞知道自己這樣的行為肯定會讓愛德蒙難受，但那一晚後他羞愧於面對愛德蒙。

他下不了決心問對方對自己隱瞞了什麼，卻又受到這個問題的折磨——他只是很害怕，害怕答案如他最糟的想像，害怕接受那個結果……這樣的想法反反覆覆在午夜夢迴時侵蝕他的內心。

就這樣時間過去一天、三天、一周、兩周……他們真的已經很久沒有這麼長時間的沒見面了。諷刺的是當你想著要避開某人，霍格華茲的校園就變得異常的大，拉里亞幾乎沒有在校內遇到愛德蒙過——他覺得自己好矛盾，他既不敢見愛德蒙，卻又好想好想他。

幸好期末考試悄悄的鄰近，拉里亞又找到了一個新的藉口讓自己投入忙碌之中，藉此麻痺他對愛德蒙的思念。交誼廳桌上的書堆的有如小山一般，拉里亞沒在山谷之中，手中的羽毛筆不停地發出刷刷的摩擦聲，在羊皮紙上留下各式各樣的筆記和重點整理。

葵．森田下了旋轉石階走進了交誼廳，臨近期末考的凝重氣氛彌漫在整個空間裏，讓她一秒都不想久留。越過好幾桌奮筆疾書的學生，正要踏進寢室地道前她往身旁一瞥，這便看見了那個銀髮的史萊哲林——拉里亞．康瓦。

其實葵並不熟悉這個人，他們唯一的交點是那個葛來分多，而她對他的認知大多來自於流傳在囁躡私語中的八卦，例如他那張出奇漂亮的臉蛋，又或者他身上的迷拉血統。有人說他總是冷着一張臉從來都不會笑，唯有這點葵可以確切地否定，她倒是窺見過他不一樣的一面。

每次她替愛德蒙傳話時，這位康瓦先生的表情就會在霎那間變得柔和，就像春暖花開，僅僅是那樣她也可以理解愛德蒙那麼著迷於他的原因了，同時她也明白了他並不是不會笑，只是把笑容都留給了那個葛來分多而已。

不過最近兩個人倒不像從前那麼頻繁地黏在一起了。葵又瞄了兩眼埋頭在書本間的拉里亞，想起剛才在交誼廳入口前的事——

「⋯⋯剩下的部分明天會送到你手上。」葵翻看着手上的羊皮紙，很滿意這份論文的質素，愛德蒙的代寫服務一如既往值得信賴，除了一年級那次的意外他從來都沒出錯，「那麼下星期的份也——」

「不，我最近有點忙，下星期你得自己努力了。」愛德蒙停下了腳步，佇立在半米的距離外，看着顯現的交誼廳入口發愣，葵回首後看到的便是這副光景。

真奇怪，她還是第一次見愛德蒙放過賺錢的機會。

「好吧。」葵聳聳肩答道，反正她也不是寫不來，只是嫌麻煩而已。捲好羊皮紙收進袖口裏，她又再問道：「那麼你要我叫康瓦出來嗎？我想他正在交誼廳裏温習。」

「欵？你怎麼知道——」愛德蒙顯然錯愕了頃刻，又像是認為自己說錯了甚麼又止住了話。

「那麼幫我——不，還是不用了。」

「你確定？我以為你跟到這裏來是為了見他。」葵狐疑地觀察着愛德蒙，每個史萊哲林都知道這個葛來分多很喜歡糾纏某個人，不時就往他們餐桌跑擅自落座。

「其他史萊哲林可不會替你跑腿。」她善意地提醒。

「不用了。」愛德蒙搖了搖頭，轉身便離開。

「⋯⋯」所以這兩人之間是出了甚麼問題吧？

葵回想着愛德蒙離去前的表情，其實那只是瞬間的事，但她並沒有錯過——有那麼一刻葛來分多少年看起來失落又迷惘，卻也恰恰是過份精明的他最符合年齡的樣子了。

拉里亞從書堆中抬起頭，正巧迎上了葵．森田的視線。他對這女孩了解不多，他們偶爾的對話，全都是因為愛德蒙託她傳達口信或是請她叫拉里亞去地窖外與愛德蒙見面——想到這，他將目光轉向了通往地窖外的螺旋樓梯口。

他一瞬間還以為愛德蒙會不會託葵讓他進到史萊哲林交誼廳，但張望了一陣子後並沒有看到熟悉的身影，拉里亞收回視線重新看向女孩，有些猶豫地開口問道：

「……難道有人找我嗎？或是……有口信……？」他小心翼翼地問著，摸不清自己是不是有點期待肯定的答案。

葵側頭注視着拉里亞，想到這是對方第一次主動跟她說話便覺得有點新鮮。

平常愛德蒙總愛藏着對方的事，頑固又專制，絕對不讓人插手他們的關係，她本來不想多事的，但這種奇怪的狀況繼續下去難不保那傢伙又會像當年那樣炸掉她的魔藥鍋。

「沒有哦。」葵平淡地回道，她素來的說話方式能掩飾很多東西，「剛才我特地問他需不需要找你，他說不，然後就走了。」

「他走了有一段時間了，你也不用想着去找他了。」

聽見葵這樣的轉述，拉里亞瞬間感覺心有點刺痛。這樣啊，不需要找我……不，明明是我自己躲著他的……

拉里亞抿了抿唇，為了不被葵看清表情特地低下了頭。他反覆提醒自己沒有資格難過，因為現在的狀況或許都是他一手造成的

「……沒關係，我沒有要找他。」他眨眨眼，強硬的阻止了有些酸澀的眼睛，一邊握緊了手中的羽毛筆，「……謝謝你告訴我。」

聽着拉里亞遲疑的語氣，葵知道自己算是戳中了對方的痛處了，但她沒打算進行她最不擅長的安慰，這種事情該由引起這狀況的那傢伙自己負責才對。

「哦，你們吵架了。」她挑了挑眉，她不太懂為甚麼兩人要避而不見，對她來說解決紛爭的最好方法就是衝到對方面前理論，沒談好誰也不許離開。

「所以你就一直坐在這裏乾等着他來嗎？你覺得這樣就可以解決問題？」葵繼續以毫無起伏的聲線道，但這並沒有讓質問顯得不那麼尖酸了。

不，當然解決不了——拉里亞心裡自己知道。他只是習慣性的逃避了，就跟以前一樣。當時愛德蒙還說他會把自己的勇氣借給他，現在他的勇氣簡直就和愛德蒙一起不知所蹤了。

「……我們沒有吵架，是我不好，不知道該怎麼面對他——所以……」被葵這麼說著的拉里亞瑟縮了一下，抿了抿唇後猶豫的開口道，「我也不知道……」

他真的不知道，他還能怎麼辦——事情碰上了愛德蒙後拉里亞更加擔心害怕，小心翼翼深怕自己親手破壞掉一直以來建立起的關係。

「是麼？我還以為一定是他不好呢。」葵一直觀察着拉里亞，按一般史萊哲林式反應至少會反駁逞強兩句才對，但對方瑟縮的瞬間她差點以為自己在欺負人，不禁覺得眼前的人和善得不像他們學院的人。

呵，愛德蒙喜歡的傢伙還真有趣。

「⋯⋯畢竟那傢伙性格可差勁了，他是我見過最自私的人，離他遠一點對你倒是好事呢。」她繼續不留情地批評道，嘴邊勾起難以察覺的弧度——哎，她也做做好心推他們一把好了。

「你剛才不是要謝我嗎，要謝我的話就請我吃糖果吧。」她說着，指向對方放在桌上眼熟的糖果，她記得某人很喜歡這種東西。

「不，愛德蒙他——」聽到愛德蒙被葵這麼數落，拉里亞張口就想要反駁。他認為愛德蒙絕不是像葵所說的性格差勁又自私，事實上愛德蒙一直都十分無私的對待自己，想把最好的都給他，當然有時候貪心了一點，但拉里亞覺得那是他撒嬌的表現，而他一直覺得愛德蒙的這點十分可愛——像意識到了什麼，拉里亞的臉頰浮起了淡淡的粉色，這樣的反駁要是說出口也太令人害羞了……

「我、我覺得他很好……」最後拉里亞只能弱弱的反駁一句。

但被葵這麼激將後，拉里亞又想起了當初他喜歡上愛德蒙的心情，當時也是鼓足了勇氣往前跨了一步，或許這次他也該這麼做——就這樣拒絕見到愛德蒙也不是辦法，他不能再把問題放著不解決了。

「好啊，最近剛好剩了很多，可以都給妳。」聽到葵向他討糖，拉里亞笑了笑，愛德蒙以前也會這樣向他討糖果。

那是愛德蒙最喜歡的一種糖，上次他去活米村時在蜂蜜公爵買的，因為之後發生了太多事情，他一直沒有機會拿給愛德蒙……拉里亞還是替愛德蒙留了幾顆，但把剩下的大部分都給了葵。

「那麼謝了囉。」葵不願意去想像拉里亞沒說出口的那些話是甚麼（反正肯定對她的心臟不好），只是一把將拉里亞給的糖果都掃進巫師袍口袋中，絲毫沒有跟對方客氣。

擺擺手趕緊告別對方，她便轉身走進寢室的地道裏，一邊盤算着接下來的事，想着想着她也有些期待了。

目送葵離開後，拉里亞拿起他留下的其中一顆糖，拆開那五顏六色的包裝袋將糖果放進嘴裡。甜到有些膩人味道在口中擴散開來，儘管拉里亞已經喜歡吃甜的東西了，卻仍舊還沒習慣這個糖果驚人的甜味，或許這味道就只有愛德蒙受得了。

「……借我勇氣吧，愛德蒙。」嘴裡的硬糖在碰到牙齒時發出叩囉叩囉的聲響，拉里亞閉上眼想著。

⧫

在渴望遇見拉里亞時來到黑湖邊的那棵大樹下儼然成了一種習慣。愛德蒙不太想去數這是第幾次的撲空，他放空了腦袋，倚着樹幹仰頭呆望着逐漸染成金黃色的樹冠，枝椏上還結了好些橡果，纍纍地吊在半空中。

原來不經不覺已經過去一年了。

去年的秋日時份，他就在這棵樹下察覺了自己對拉里亞的心意，那時候他還以為自己得一輩子藏着心裏那些眷戀與愛慕，但千回百轉後又發現原來拉里亞也抱着相同的感情，他當時就覺得自己是最世界最幸福的人。

回想起來其實拉里亞從未明確地說過喜歡說過愛，但愛德蒙不必拘泥這種事情，他一直從拉里亞温柔的注視裏確認這一切情感——他有信心可以說不久前拉里亞的確還是喜歡他的，至少在他開始對他避而不見前⋯⋯

「⋯⋯」思緒又回到原點，愛德蒙無聲歎息，抱住了自己的膝蓋蜷縮成一團，好像這樣的姿勢可以讓他減少幾分身邊缺了一個人的孤寂。

咔啾咔嚓，愛德蒙的身後忽爾傳來了落葉被踐踏的聲音——

「喲。」葵懶洋洋地抬了抬手，擅自在愛德蒙身側坐下來，「你知道嗎？你現在的表情很露骨地說想見的人不是我。」

「別煩我，要消磨時間就找其他人。」愛德蒙厭惡地擺了擺手，他現在完全沒有心情跟她抬桿。

「安今天也沒有空，她一直在忙你們那個『小秘密』，你可倒愜意了一個人在這裏看風景。」葵撇撇嘴，從口袋掏出了糖果拋入口中，甜膩得嚇人的味道在口中擴散，她最初也不習慣，多嚐幾次以後倒也有些上癮了。

「我和瑪莉安娜的事不用你多管。」愛德蒙聽見對方大聲咬碎糖果的聲音就更煩躁了，扭頭一看便望見對方手中的包裝紙竟然眼熟得不能更眼熟，不由得愣了愣。

「這是康瓦——拉里亞送給我的。」葵揚起得意的笑容，又故意拆開另一顆糖果吃給愛德蒙看。

「放屁，還給我！那分明是他買給我的——」愛德蒙瞇着眼睛半晌，下一刻便撲向葵揪着她的衣領直接把人按倒在地上，伸手就要去搶對方手上的糖果，「還有不准你那樣叫他，你算甚麼東西憑甚麼叫他的名字！」

「你這個神經病⋯⋯！想要糖果那你自己去問他要啊！」葵邊罵着邊掙扎把突然發難的人從身上推開，她在比力氣時她從來沒輸給對方，「你才算是他的誰啊！放着人一直不聞不問你現在倒有臉去管那麼多！」

「唔——」愛德蒙跌坐在地上吃痛着，但更多的是無法辯解的憋屈——他怎可能不想見拉里亞，但明知道拉里亞要拉開距離他還硬要靠近的話，不就變得跟那個晚上一樣了麼？

他一直覺得只要再給拉里亞一點時間就好，然後拉里亞就會再次出現在這棵黑湖邊的大樹下，他們都可以對那個尷尬的夜晚一笑置之，像以前那樣聊天說地親暱地相處。可是他等了一次、兩次、三次、許多許多次⋯⋯等待得越久，似乎就越是指向某種事實——拉里亞不會再出現在這裏了。

愛德蒙很不想承認其實自己很不安。

他對拉里亞的喜歡從來沒有絲毫退減，可是拉里亞呢？拉里亞會不會已經後悔了呢，後悔喜歡他，後悔和他在一起？所以才不再出現在他面前了呢？

「⋯⋯你根本甚麼都不懂。」

愛德蒙垂下頭，秋風捲起了他的瀏海，葵看見那雙赤紅的眼睛頻繁地眨動着，他臉上的表情似乎不能更難過了。

⧫

在某個課堂與課堂間換教室的空檔，拉里亞抱著書本獨自走在長廊上。雖說上次已經下定決心要找愛德蒙談談，但之後卻一直都沒碰上，就連他們經常碰面的黑湖旁都撲了個空。

本還想著晚餐時或許真的要去學院餐桌找人，沒想到巧合會在這種時候發生——在轉過某個轉角時，拉里亞眼角餘光撇見了那熟悉的身影，在真的踩進走廊前他連忙收回腳步，將自己藏在牆壁之後。

那是愛德蒙。他悄悄的又探頭觀察了一番，看起來是在和那個綠頭髮的女孩說話的樣子，因為和他們兩人間還是有段距離，拉里亞並聽不見他們在說些什麼（感覺上他們說的特別小聲）。他緊張的抱緊手中的書本，使得他的手指有些泛白，他其實就應該這樣踏出去的，或許可以像沒事一樣跟愛德蒙打個招呼，問問是不是可以借一步說話。

他可以問那女孩是誰，問愛德蒙最近有沒有哪天有空，說他上次很抱歉，謝謝愛德蒙一直遷就等待著他，還有想說他其實一直都很喜歡、從一開始就——……

愛德蒙會接受的吧……？明明已經下定決心，無論是怎樣的答案他都要鼓起勇氣聽下去，心底卻又在這時候浮起了這樣的疑惑。好幾個聲音叫囂著說服他放棄，逃避很輕鬆，但如果就這樣一直妥協的話，他會越來越難面對愛德蒙的吧——內心劇烈的拉扯，拉里亞的腳像生了根似的站在原地，茫然間使得他沒有注意到離他越來越近的腳步聲。

他聽到一聲驚呼，顯然他這樣呆愣著站在轉角處，差點就和轉過轉角的人相撞。拉里亞下意識地抬起頭想要道歉，便看見他魂牽夢縈了好幾周的臉龐。

「……愛德蒙……」

「⋯⋯拉里亞。」愛德蒙輕聲地唸出眼前人的名字，他發覺這幾個音節竟然有些陌生，不禁恍惚起來——他們的確很久沒見面了，久到他就連該怎樣打招呼都要忘記。

愛德蒙曾經想時間會是一種良方，可以撫平記憶裏那些不盡人意的小疙瘩，卻沒料到它還帶走了他的勇氣，好比說輕鬆地問好的方式，好比說從前為了別開對方瀏海而不假思索地伸出過的手，現在怎樣也無法自然地探向對方。

似乎是親密的時光遠去以後，一片空白進駐了他們的關係，除卻從葵或其他人那裏打聽回來關於對方的些許事實，他變得不太了解拉里亞，有一些問題失去了它們的答案，讓人變得膽小怯懦。

——嗨，親愛的拉里亞，你最近看了甚麼書？有沒有好好吃飯增重？在温室種的新藥草長得怎樣？在我看不見的角落你還做了甚麼？你想念我嗎？你現在是怎樣看我的⋯⋯？還有就是⋯⋯

你還喜歡我嗎？

愛德蒙佇立在原地低頭注視着拉里亞，既看不清對方銀髮瀏海下的表情，也拿不定自己的問題會不會換來另一場沉默——難得⋯⋯難得他們終於見了面啊。

更何況他也無法承受沉默的意義。

時間一分一秒溜走，偷走了葛來分多更多的勇氣。愛德蒙抿了抿唇，最終把問題都嚥回肚子裏，換成最普通的一句話：

「嗨，好久不見了。」愛德蒙試圖掛上笑容，語氣帶點不恭開個玩笑，彷彿如此就能裝作一切正常回到他們曾經的那時，「你這個大忙人，終於有空見我一面了？」

「……你不也是，我連你的影子都找不到。」見到愛德蒙尋常的笑容，拉里亞內心踏實了一些，他苦笑著回道，但想起前陣子他躲著愛德蒙的日子，又覺得自己不過是幾天沒找到愛德蒙，就這麼反駁有些不厚道。

「……對不起，我這幾天其實、一直想找你……但都沒碰到……」拉里亞抿了抿唇，抬起頭直視著愛德蒙，希望愛德蒙至少能相信這件事是真的。

「——！」愛德蒙聞言幾乎要將拉里亞擁入懷裏，卻想起這裏是人來人往的走廊，他是不可以那樣做的，抬起到一半的手定在半空中，最後又垂下來，悄悄地拽住了拉里亞巫師袍的袖子一角。

「不要緊的，只是我們錯過了而已。」他搖搖頭，感覺內心的不安隨着手裏的觸感一點點消散，取而代之是更想擁抱對方的欲望，「我也一直很想見你。」

真不可思議，明明直到剛才他還那麼忐忑，但只要拉里亞輕輕說一句話，他就可以快樂起來。看着這個人的臉龐，心裏就會浮起止不住的憐愛。

「……」聽到愛德蒙說也很想見自己，拉里亞也覺得自己內心的擔憂一瞬間減少不少，身體不可思議的輕鬆了許多，他的腳又恢復知覺了——或許他們這麼剛好，在尋找彼此時剛好錯過。

見愛德蒙揪著自己的袖子，拉里亞則伸出食指悄悄的勾住愛德蒙的手指。雖然接觸的肌膚少的可憐，但久違的沒有感受過愛德蒙的溫度，竟顯得有些不真實。

「……你最近在忙什麼嗎？」現在的話或許可以……？想到這拉里亞抬起眼，直勾勾的望著愛德蒙看。

他知道愛德蒙從開學前就忙碌了起來，儘管如此愛德蒙也會空出時間來找自己，留給彼此相處的時間——但他其實也很希望愛德蒙可以跟自己說在忙碌些什麼……好事也好，壞事也罷，他也想和愛德蒙一起分擔的……這樣的想法會很不合理嗎？

指尖傳來了屬於拉里亞的温度，而又被對方以那種渴求着甚麼的眼神直視，愛德蒙差點就棄械投降把一切和盤托出了。

可是不行，即使為了保護對方而隱瞞一切的想法是自我滿足，他也不想拉里亞會遇上丁點危險，愛德蒙像是為了堅定決心，勾緊了對方的手指。

「我在忙着跟葵討論她的魔法史論文該怎麼寫，沒有人比她更苦惱這門課了。而且最近我的星圖被希爾讚賞過，所以也多了人來拜託我——你懂的——幫忙。」他面不改色地道，希望自己的話聽起來足夠可信。

愛德蒙很清楚在虛假的說詞之中摻入真實的細節更能讓人信服，他總是很擅長做這種事——對的，他擅長說謊，而且對很多人說過大大小小數不盡的謊言，但只有拉里亞是例外。當初也不為別的，只是想試試看對誰誠實，而這個誠實的自己也會被誰接納、被誰所喜歡。

而就像奇蹟一樣，拉里亞就是那個誰，但現在他卻糟蹋了一切。

「……」拉里亞感覺內心有一股空虛逐漸擴散，他知道愛德蒙沒有對他說真話——至少不全是真的。隱瞞有時候比實話還要更令人難受，拉里亞感覺自己被愛德蒙拒於門外，或許那女孩、還有葵……都比自己還要接近他。

原本緊盯著愛德蒙臉龐的雙眼垂下了眼簾，他看著自己的皮鞋尖端，感覺嘴巴乾到不行，最後強硬的擠出微笑回應著愛德蒙：

「……這樣啊……」拉里亞乾巴巴的說道，卻給不出更好的回應，一股沉默又在兩人之間蔓延，拉里亞思考著還要講些什麼時，鐘聲卻適時地響起——他們該放開彼此去上課了，儘管沒得到想要的答案，拉里亞仍不想放開相繫的手指，這可以說是他們近期唯一的連繫了。

他突然想起學期開頭的一個約定，在完全鬆開手之前他又勾了一下愛德蒙的指頭。

「火車上你說聖誕節想一起過⋯⋯這個約定還有效嗎？」拉里亞低垂著頭說道，他甚至有點害怕愛德蒙會拒絕，但如果愛德蒙仍舊很忙的話……他又有什麼辦法呢。

又是這種沉默。愛德蒙盯着拉里亞的髮旋出神，他好像知道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情，這樣的事情他快要一回生兩回熟。如同驗證他的想法，拉里亞的指尖一點點從他的手中抽離，換來一種失去珍貴事物的空虛感。

也許以自己平常跟磚牆一樣厚的臉皮就可以把這歸咎於不合時宜（又或者說很合時宜）響起的鐘聲，但現在他卻無法欺騙自己，甚至有些心虛。他感覺拉里亞已經察覺到他在隱瞞事情了，畢竟拉里亞了解他，就像他了解拉里亞，他們所花在對方身上的時間讓他們過於熟悉對方。

長袍下指尖的温度逐漸褪去，愛德蒙有些難過，今天的他是沒有資格挽留拉里亞的——

「⋯⋯！」愛德蒙被拉里亞微小的動作引得瞪大了眼睛。

「有效的！一直有效的！」他馬上答道，快得幾乎像本能一樣沒經過思考，他的聲音有點大甚至引來了旁人的側目，「我——」

「——我想和你一起過。」愛德蒙又急忙壓低了聲音，他有些惱懊，總覺得自己今天一直無法好好表現，「我們說好要一起嚐奶油啤酒，還要看冬季大三角的⋯⋯對吧？」

「……！」拉里亞驚訝的抬起頭，他原本還以為會聽到愛德蒙帶著歉意說自己很忙無法一起過這樣的回答，但沒想到這個約定還是有效的——而且愛德蒙也很期待的樣子。

瞧愛德蒙急著回答的樣子，這可不像在騙人，這點拉里亞還是知道的。

「……」他錯愕的臉漸漸被笑容取代，想到他們其實都共同期待著一起過聖誕節，拉里亞內心又安心了許多，嘴角也不自覺的上揚。

「嗯，約好了……！」拉里亞感覺這陣子他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了出來，純粹的位兩人能夠相聚而感到開心。他勾著愛德蒙的手指輕輕搖晃，就像再一次拉勾一樣，「我會很期待的……！」

拉里亞回過神便看到愛德蒙有些愣住的臉，突然意識到自己居然興奮得像個孩子，便不好意思的紅起臉來。他收回了勾著愛德蒙手指的手，無處安放的手百無聊賴的拉了拉書包肩帶，假裝自己是不得不鬆開的。

「……那、我得去教室了……」拉里亞嚅囁的說道，但最後還是又看了眼愛德蒙，「聖誕節見……」

愛德蒙望見拉里亞的笑容便不禁恍惚，他已經有好長的時間沒見過對方這個表情了，但它依然一如既往惹人憐愛，甚至令他有些懷念。從很久很久以前起，他一直都是這個笑容的俘虜。

「等等。」愛德蒙從恍惚中回神，連忙追上拉里亞已經踏出兩步的身影，他再一次伸出手，這一回準確地牽住了對方的手，然後摸到那根尾指，確確實實地拉了一個勾。

「聖誕節見！」愛德蒙愉快地道，回以燦爛的笑容，一切就像雨過天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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