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日的風輕輕托起一段又一段閒寂曲調。

　　胸前的包裡放了今早從物資箱取出的道具，時田湊回想起睡前看見的簡訊有些苦惱又想笑，前者是因為還在考量做哪個指令，後者則是因為相比前一天的內容似乎來得簡單許多。

　　國王這是甚麼意思呢？他抬頭數著各種形狀的雲朵心想，嘴裡不自覺哼唱起枯淡的旋律。

　　「うき世の……」和歌平靜了心，而他的思緒也隨著數雲逐漸跑偏。

第五天......什麼時候可以出去呢？

和久津又是一如往常般的抽著菸在園區裡閒晃，與園內有些肅殺的氣氛不同，冬日的太陽溫暖著和久津的身軀，要不是這兩天弄出來的傷口都還有些脹痛著，不然他都要以為國王遊戲只是一場夢了。

他吞吐著煙霧拉回思緒，指令二要找誰......，想到此有個熟悉的身影闖入了他的視野之中，身旁也沒有其他人。

沒思考多久和久津便走上前。

「呦。」抓住對方的手打了招呼。

『咔蹡』將手銬銬在了眼前男孩的左手上，另一頭靠著自己的右手。

　　這朵是兔子，那朵像展翅的白鳥，還有後方的……

　　雲隨風翻湧成牆，於空中築出一座潔白宮殿後又緩慢散去，而少年悠悠前行，直到被突如其來地捉住了一隻手。

　　「啊，和久津同學。」時田湊循聲望去，首先注意到的是那雙眼瞳，在日光下猶如盛放的藤花般引人探究，其次才是手腕上有些冰涼的觸感。

　　與來人有過幾次校外的交集，白與紅的搭配令他滿有印象，相處下來還算是個不錯的人，但眼下的情境……「如果要玩BDSM的話，找我可能不適合哦？」他歪著頭用那澄淨的藍眸望向對方。

「可是這裡的國王強制要大家玩呢。」和久津抬手，手銬的鐵鍊不時的傳出金屬的碰撞聲。

「12小時。」將手機拿了出來，用大拇指點亮了螢幕確認時間。

「不過你還真悠閒呢。」想起方才時田一直盯著天空看。

　　「……對耶。」差點忘了這茬。

　　黑髮少年盯了一會被對方帶起的手，而後將兩人的接連處放下，「嘛，大概是小孩子的惡趣味？」絲毫沒有覺得這樣稱呼國王有何不妥。

　　「校外教學就是讓學生出來放鬆的不是嗎？」雖然對某些人來說可能不是，「而且這裡景色滿好的。」

「......那可真是可怕的小孩呢。」和久津自言自語說了一句，眼神飄向其他地方，腦中浮現了兩個他熟悉的身影，腰上的傷痕似乎有些隱隱作痛。

「時田同學真的很悠閒呢。」看對方還覺得放鬆，他由衷地感嘆。

「你覺得幕後會是誰呢？」和久津也抬頭看著天空，左邊的流蘇隨著風微晃著。

　　「哈哈。」沒有過多停留在國王到底是個怎樣的性格，只是順著對方開啟下一個話題。

　　小孩子的好意通常都是最真切的，可相對地，惡意也會是最純粹的。

　　「嗯，你覺得是誰呢？」他也轉回視線，望向那彷若無邊無際的瓦藍，嘴裡道出他那各形各色的想法，「同校師生的惡作劇？實驗室的誘拐犯？」

　　「還是……這全都只是我們的幻想？」他向上伸出右手，像是在朝著甚麼握張了下。

「或許都有可能吧，你認為最可能的是哪種呢？」和久津是個很少先提出自己的想法的人，就像他總是會把自己隱藏在人群之中，不做出頭鳥，也不會落在最後頭。

現在得到的訊息少之又少，無法很好的理出結論來，或許要等到明天？和久津每天都這樣想著，或許國王是想用這種方法慢慢折磨學生們？

　　雲在海洋般的雙眸中如平波緩進，「在這種情況下，每一種想法都有機率發生不是嗎？」也不知道這人是單純在回答問題，抑或是含有別的意思在內。

　　「人會恐懼、驚慌、悲傷、迷茫，」手掌轉而輕覆左心房，平穩的語氣中參雜了一點難以辨別的情緒，「但只要是自己的選擇，那麼不管周圍如何變化，我想肯定都會有辦法的。」

　　不亂於心，不畏將來。

　　「不過……」少年頓了一下才道，「如果這是甚麼『妖怪報恩』的戲碼倒也很有趣呢。」

和久津輕微挑眉，覺得眼前講話有些謎語人的同學很樂觀的，而且看來時田同學也有拿到"線索"。

報恩......嗎？分福茶釜的故事的確是個狸貓奮不顧身報恩的故事，但跟眼下的狀況怎麼搭都搭不起來。

「或許國王在考驗人性？我們這些學生到底能為別人做到甚麼程度。」就一段紙條，真的很難判斷。

「那麼蘋果呢？」

　　有些人性是經不起刻意考驗的。

　　就像摔碎的玻璃瓶，重新拼湊後也無法完全恢復原狀，又或是成對飾品遺失了一邊，即便再買一個新的補上也不會是最原本的那一對。

　　少年沒有出聲，只是伸手撥了下被風吹至前方的頭髮，轉而回答身邊人提出的另一個問題，「嗯，最常見的寓意除了祈求平安，也可以指神話中的知善惡果。」

　　「若是結合茶釜的傳說……那做一個『國王是想保護我們』的假設感覺說得通？」隨隨便便就講出顛覆多數同學認知的話，「將被選中的人放入箱庭中免於危難，但又提出任務希望他們趕緊成長到足以直面外界的惡意。」

「恩，這麼說也有可能。」如果不把事情想得過於複雜，就字面上的意思的話。

「這樣的話蘋果要怎麼解釋呢？蘋果難道指的是我們嗎？」如果因為國王很珍愛這些孩子，所以製造了一個箱庭來保護我們......真的有這麼好心嗎？連陌生人都可以做到這樣了，為什麼那個人不行。

　　那雙天藍色的眸子輕眨，身旁這個人好像問了兩次相似的問題？

　　「與其說我們是蘋果，不如說是被神圈養在園中的亞當和夏娃？」他不甚介意，一邊散步一邊試圖解釋他方才的逆向思維，「指令或許才是那個『蘋果』，吃下與否都在我們的一念之間。」

　　「可國王又同時擔當撒旦一職，說著『會死哦！』地將誘惑遞到人們眼前，嗯……」少年歪著頭，暫時沒想出甚麼結論給這個想法。

「......但，不管哪個說法我們終究也只是任人擺佈的人偶罷了。」垂眸，紫瞳晦暗不明。

「別做太激烈的事情都好，」雖說是非慣用手被銬著，但依然能感覺到不方便，輕微被扯到手都會感覺很不適應。

「那12小時要做什麼呢？」線索極為片段又不連貫，再怎麼討論都不會有個結果，和久津只能暫時將推理擺一邊。

　　白髮少年的話聽上去似乎有些消極，時田湊將想不出結論的東西暫且先放到一旁，「至少我們都還留有選擇的權利，不是嗎？」

　　他彎側過身看向對方，澄淨的瞳像是沒有陰霾的晴空，溫和的笑容掛在臉上，「一切都會有辦法的。」

　　談話間，兩人已走到記憶中事故最開始的地方，鮮豔與破敗造就了非常割裂的畫面感，「咦，這是……？」

和久津看了一下四周沒有其他人後，才往前走到了龜裂的塑膠椅旁邊。

「這裡似乎跟一開始不太一樣了......才四天能變成這樣嗎？」彷彿時間快轉一般。

和久津踏著緩慢的步伐穿梭在蒙了一層灰的椅子之間，到處查看著。當手輕觸了其中一個座位時，趴嚓一聲，原先已是龜裂的地方便整個斷裂了開來。

斷裂的椅子露出了金屬的支架，而本該是空心的支架裡有著一張紙條。

「？」和久津伸手將紙條拿出，尾端卻有些黑紅的黏液也跟著被牽引出來。

「......。」

　　黑髮少年落在後方左右張望，伸出帶著手套的食指輕撫過其中一張座椅，「這個樣子……感覺不只過了四天。」像是四個月、四年、甚至更久。

　　「怎麼了？」他感覺到某人的停頓，從身後探出頭，便見對方看著手上的紙條一臉難以言喻。

　　「喏。」他從胸前的包裡掏出面紙遞給他，又將髒兮兮的紙條拿了過來，放進一同拿出的夾鏈袋中，期間撇到上面的內容，「……夏目漱石？」

接過面紙擦了擦手。

「看來是呢......」今晚月色真美，是夏目漱石廣為流傳的故事。

「但這又跟前兩個，有什麼關係呢......」和久津看著殘破的表演廣場，「......末日的景色或許就是如此吧。」想起電影與遊戲的場景。

「如果最後肯定會死，時田同學會做什麼呢？」

　　「嗯……暫時想不到關聯呢。」

　　輕撫過那行彷彿甚麼人在掙扎中留下的文字，時田湊抬頭看了眼周圍，「末日的話，那我想應該還要有一顆墜落的太陽，或是被染紅的月亮，或許再來點會傷人的喪屍或外星人？」憶起看過的某些電影裡是有這麼演的。

　　「怎麼突然這麼問？」少年發出一聲疑惑，但還是認真回答對方的問題，「生老病死是人生的必經階段，我會做的事……」頓了一下，「應該就跟平常一樣吧。」

　　他聲音逐漸輕柔，像是隨時會散在風裡，「畢竟誰都無法預知死亡。」

「但至少要能掌控自己的命運。」和久津一隻手握緊了拳頭，這可以說是他難得明確表達自己想法。

從老師被爆頭起，他一直感覺到窺視以及控制，雖然有自由選擇做不做任務，但那自由也只是表面，不做的後果大家都看到到。

「不管是出於什麼理由，國王都可說是一個充滿惡趣味的傢伙。」對他來說就跟家裡人沒兩樣都是個混帳。

　　「掌控命運……嗎？」時田湊悄聲呢喃著，有片葉順著午後微涼拂過，像誰的掌心在輕觸臉龐，他閉上眼感受了一會風的脈動，才用那慣常的溫和語氣說道，「你說的對。」

　　聽見白髮少年對國王的看法，他不禁莞爾，「嘛，反正再過幾天遊戲就結束了。」而這場鬧劇般的校外教學也會被畫下句點。

　　「再去其他地方逛逛吧？也許能有別的收穫。」才說完便打了個小小的哈欠，「唔，或是回木屋休息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