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雪靴最後一次重重踩在厚厚積雪上時，啖天感到臉頰滑過一小滴濕潤，卻不是汗。他注意到左手的皮手套背面也有一滴深色水痕，正想抬起手細看，便瞧見一瓣雪花降落在旁，在來得及驚嘆其小巧精緻之前融化成另一片深棕痕跡。

他仰頭，藉著篝火光在幽暗的高聳樹影間發現天空又再飄起一陣微小白點，落在鼻尖一凍，接著是右眼瞼。他索性閉起眼，細雪降下的影象仍歷歷在目，耳邊一片寧靜，呼吸裡沒有特殊氣味。他用常理推測，循環凝固在空中的水理應沒有任何味道。可是，常理也是有例外的。

他張開嘴，朝著冰冷的空中伸出舌尖。

「啖天城主。」

身後忽然響起的聲線嚇得啖天趕緊彎下脖子，反射性地又原地跳了兩下。

「都做完了嗎？」艾德蒙特晃到他身邊，手裡提著剛剛縮在一旁認真點亮的一盞手提油燈。

啖天點了點頭。

「感覺如何？」

「……確實比剛才好一點。」啖天坦白回答。在艾德蒙特的建議下做完五十下開合跳的身體雖然稱不上暖和，但至少四肢不再僵硬，手指腳趾尖也總算恢復知覺。

艾德蒙特滿意地頷首，像一名正在耐心指導下屬的長官，「休息之前要盡量先讓身體回復正常體溫，否則靜止下來會更冷。」看來，王國騎士團沒有疏忽極端天氣下的野外訓練。稍微停頓後，艾德蒙特關切地補充道，「要是還覺得冷，或許再多跳個三十下會比較好。」

「不用……我不冷。」啖天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極力制止自己回想稍早前向艾德蒙特解釋自己的火魔法強度會隨著體溫波動，簡單來說就是無法輕易用作禦寒用途時，對方臉上那副掩飾不住、顯然是在心想「竟然有聽上去這麼適用實際上卻這麼沒用的魔法」的表情。

「那麼……我們最好趁你的身體冷卻下來前盡快安頓好。」艾德蒙特有點緊張地瞥了一眼身後唯一的帳篷。

一個多小時前，崑西迅速搭好帳篷後就被玖夜喚走，消失在林木間。本來以為他會回來搭完餘下的，畢竟他們有九個人，但是這麼久了還是一點動靜都沒有。

艾德蒙特凝視了他的臉數秒，說：「我想不用過份擔心他們，他們要看的那座冰湖位於樹林邊界，從那裡走回宅邸跟回來這裡需時差不多，說不定他們遊玩完就直接回去了。」

「我才不擔心那群傢伙，那五個人加起來，什麼都對他們構不成危險。」啖天說。

讓他懊惱的不是那幾個人的去向，也不是他們把他和艾德蒙特丟在這裡看守營地、自己跑去觀光這件事。換作別的時節，和艾德蒙特獨處的機會可是讓他求之不得——不，只是因為艾德蒙特嚴謹而重效率的風格與啖天本身的步調比較契合，讓他較容易接受——可偏偏卻是這次來訪才碰上這種巧合……

一陣冷風驟然刮過，害啖天沒忍住打了個噴嚏。他馬上把為此行特製的毛皮大衣裹得更緊。

「還是趕快躲進帳篷裡去吧。」艾德蒙特說，藍白斗篷兜帽下的臉上泛起一抹無可奈可的罕見微笑，害啖天顧著看他的臉而錯失了惱怒的時機。

僅擠得下兩人的帳篷內空間雖窄小，防風的厚實帳幕和鋪滿一地的鬆軟毛毯卻感覺十分舒適，掩上帳幕後戶外的寒氣便徹底隔絕在外。在當前條件下眼前的環境幾乎無可挑剔——除了某個顯然易見的狀況。

把油燈安置好在角落處為整個帳篷內投上火光照明後，艾德蒙特半跪著轉過身來（低矮的帳篷恐怕連狼妖的身高也容不下），目光也隨著啖天落到帳篷中心處。

那裡攤放著一幅以高山羊皮做成的睡袋，看一眼便知道內裡溫暖柔軟，是冬日野營的必備寢具。

啖天第三次環視狹窄的帳篷，確認自己的確沒有看漏任何可以貯物的隱蔽空間。

事實擺在眼前——帳篷裡只有一個睡袋。

「……啖天城主，你還不習慣光之區域的冬季，你用睡袋吧，我蓋大衣和毛毯睡一晚沒問題的。」艾德蒙特率先提議。

「不行。」啖天一口回絕，但隨即意會到這暗示著把睡袋讓給艾德蒙特睡，全身不自覺掠過一陣寒顫。

「我和你睡在一起。」啖天決斷地提出，在看見艾德蒙特的表情時才察覺語意微妙，臉上逆著寒冷昇起一陣溫熱，「呃……當然是指共用睡袋。」

一如往常，艾德蒙特以務實而一絲不苟的態度指揮著帳篷內的準備工作，啖天自然而然便跟著執行他的指示。

兩人分別半跪在帳篷的兩端，按照艾德蒙特的建議一人抓著睡袋的一端，迎合著對方的節奏拎起縫成大口袋狀的羊皮在空中反覆揚動，盡量讓內部充滿空氣以助保溫。地面的剩餘面積以行囊鋪滿來阻隔雪地傳來的冰冷。雪靴放在帳篷的角落，否則明早起來裡面可能真的會堆滿白雪。趁啖天在做暖身操時已經事先注滿熱水的水瓶放在睡袋旁，倒著放可以防止水結冰。

其餘一切安置妥當後，艾德蒙特一邊向他解釋為何冬日野營時不應穿著過多衣服睡覺，一邊把身上的藍白斗篷大衣和羊毛上衣脫下，只留下最內層的貼身黑色長袖衣。當艾德蒙特把衣服摺好放在一旁，投來詢問的目光時，啖天才在心中對自己快速做了一番精神喊話，伸手去把厚重溫暖的大衣剝下。耐著皮膚一感到寒意便泛起的生理性顫抖，啖天接著解開身上的多條裝飾用扣帶，冷冰冰的金屬扣子此刻竟成了他最大的敵人。

「城主，剛才打雪仗的時候，你的衣服是不是被弄濕了？」艾德蒙特盯著啖天的雙排扣上衣上一片巴掌大的深色痕跡問。

啖天低頭一看，回溯起剛才眾人分組對戰的情景，「海邊那次就隱約發現了，祭司他平日看上去一副和藹的樣子，玩起遊戲卻那麼狠。」啖天還清楚記得那枚巨大雪球砸在自己腹上的疼痛。

「穿著濕衣服睡覺不太好，尤其是在這麼冷的天。我建議……你把衣服脫了。」艾德蒙特說，突然失去了剛才下指令時的俐落自若。

事到如今，啖天也沒有聽信艾德蒙特以外的選項，只好照做。他把四顆扣子解開，脫掉外套型的上衣，發現連最內層那件背心內襯也被沾濕了，乾脆連那反正沒什麼保溫作用的一層也脫掉。他隱約注意到在他脫衣時艾德蒙特刻意別過臉，把已經摺好的衣服反覆按得更貼服。啖天感到有些稀奇，畢竟對方長年處在騎士團裡，和同袍裸裎相見的機會應該多的是。他不禁幻想起要是情況逆轉，艾德蒙特在自己面前赤身露體的話自己會有何反應。但那不一樣，那是因為他對艾德蒙特……

「咳。」他響亮地清了清喉嚨以打斷自己的思緒，同時通知艾德蒙特自己已經照他的意思把上半身扒光。

「……趕快先鑽進睡袋裡吧，小心著涼。」艾德蒙特說，把睡袋的開口往啖天的方向推，目光始終保持在水平以下。

渾身微弱的顫抖勸戒著啖天恭敬不如從命。他把雙足伸進睡袋裡，然後沿著順滑柔軟的羊絨如蛇般把整個身軀滑了進去。被綿密的絨毛包裹著，全身感覺登時比剛剛曝露在外時好上十倍。

「副團長，你還等什麼？」啖天撐起手肘托著頭，另一手撐開睡袋，騰出那一半剛好足以擠進多一人的空間。這一切完全只是為了讓彼此都能睡得溫暖不受寒。啖天在腦內作自我提醒。蘇利，我今晚會和艾德蒙特貼在一起睡。另一個聲音猝不及防地在內心響起，被啖天即時以理智之火燒燬。

聞言，艾德蒙特總算停止用雙手捏緊大腿上褲子布料的無意識舉動，帶著一副慷慨就義的神情把腳尖收進睡袋邊緣，接著收起撐在身後的雙手，迅速而靈巧地整個人縮入毛皮內裡。

也許艾德蒙特其實比外表看起來更畏寒，甚至因此影響了判斷，導致他鑽入睡袋時犯了一個策略性錯誤，採取了正面面對著啖天的姿勢。除去鞋跟的他身高比啖天矮上一截，腳尖碰到睡袋底部時臉正好對著啖天的鎖骨。於是他仰起臉，這次直接對上啖天的臉，彼此鼻尖幾乎相碰，兩張臉之間無視外頭的嚴寒忽然炸出一陣強烈熱度。

「晚安！」兩道聲線異口同聲響起，接著兩副身軀一同艱難地在狹窄的睡袋裡轉過身去背對彼此。啖天在昏黃的油燈餘光之中拼命眨眼，臉上仍殘留著艾德蒙特的吐息。

兩分鐘或兩小時過去後（啖天發現人在心跳紊亂時會失去對時間的敏銳度)，艾德蒙特的聲線忽然又在身後響起。

「城主，你是不是還覺得冷？你在發抖。」

「我沒有，我不……」

「你轉過來吧。」艾德蒙特說，沉穩的語氣無意命令，卻讓人無法拒絕。

啖天盡可能小動作地緩緩翻過身來，發現艾德蒙特依然背對著他。正當他猶豫著不知道該把雙手擺哪裡，位於上側的那隻手便被抓了過去。

「你的手好冰。」

「對，所以你放開……」

啖天正想抽回那隻手，卻發現連另一隻手也被拉去，從艾德蒙特貼著地面的腰側下的弧形空隙穿了出來。啖天的雙手被揣在對方腹前，接著被牽引伸進貼身上衣的下襬之下。

把啖天的雙掌攤開直接貼上自己的腹部時，艾德蒙特禁不住「嘶」地發出了一下微弱的抽氣聲。

「你、在幹什麼……」啖天小聲驚呼道，內心不住抱怨為何身體要把熱量都浪費在他的臉上。

「別小看個別部位的冰冷，稍有不慎可能會凍傷，後果可不輕。」艾德蒙特解釋著，一面把自己的手心覆上啖天的手背。他的手稍微比啖天的小一點，也溫暖一點。

「是你太大驚小怪了，我根本就——」

「啖天城主，每個人都有不習慣的事情。」艾德蒙特輕聲說著，平靜的話語輕易與背景微弱的燭火聲交織融和，「承認不慣並不代表軟弱，誠實設法面對這種不慣更是勇氣的展現——當然，偶然的運氣也是不小的幫助。」

「運氣？」

「因為上次的戰事，我才初次深入火之區域。坦白說，沙漠的酷熱超乎我的想像，白天籌備期間我便知道自己無法完全發揮平日的水準。」他頓了頓，輕輕抒了一口氣，「幸好，那場是夜間作戰。」

可是儘管忍耐著難以適應的氣候，他還是盡力完善了戰事的籌備工作。他口中的不達平日水準，也已經因為日常對自己的嚴格而遠遠拋離常人。啖天這樣在心裡想著，但什麼也沒有說出口。

他抽走已逐漸被艾德蒙特的體溫徹底溫暖的雙手，反過來把手臂疊在對方臂上，從後環抱住懷中的身體。

「等一下……」這次，換艾德蒙特小聲驚嘆。

「暖水瓶不准說話。」啖天說，把一雙前臂擱在懷內的人腰部兩側凹陷的曲線上，將自己赤裸的胸膛貼上對方的背，「……也不准亂動。」他自然注意到這種姿勢下彼此的下半身也完全貼合在一起——他讓自己停止再去想艾德蒙特身上的曲線，停止再去想任何可能會把自己推入重大窘局的念頭。

艾德蒙特無聲地點了點頭。他的耳朵可能也凍到了，即使身處溫暖的帳篷中耳尖仍然鮮紅。

過了一陣子，啖天在半闔的眼皮之間瞧見帳幕上的燈光漸漸搖曳微弱。

「我現在不冷了……謝謝你。」在一片寂靜之中，他低聲說。

回應他的只有一陣深沉平穩的呼吸聲，與抱著的身體起伏的節奏一致。

眼前鬆散流瀉的水藍髮絲沿著後頸的線條垂落，透出一小片瑩白的皮膚。

小心確認過那陣呼吸依然沉穩，啖天極度輕盈地低下頭，想要一嚐雪的滋味。

啖艾就好適合陷入各種「只有一個睡袋」、「只有一張床」、「只有一匹馬」困境(老梗人狂喜
其他人也是很努力在助攻XD
我的聖誕願望是被啖艾糧淹沒，YEAH

謝謝太太香香暖暖又浪漫的啖艾 擠在一起睡覺也太暖太甜了 蒙特兔兔暖水瓶感覺啖啖抱上去就不會撒手了
但這樣貼著抱到早上不還是要面對精神的小啖啖嘛

lapis_blue: dorophy1246: 何必等到早上呢
他嘴巴碰到婆後頸的瞬間小啖啖就要起來了啦

城主啊，副團長都這麼不知羞恥把你的手拉到肚子上了你居然什麼都不做，真的是禽獸不如欸
身為領導者這時候就應該主動做一些可以讓兩個人更溫暖的事情啊

腦內忍不住跟蘇利報告真心興奮的事太可愛了！！！ 蘇利的動物第六感：接收到遠方主人奇異訊號人類的發情期？
超喜歡看他們認真做正經合理的決定然後每步都無自覺把彼此推向暈的深坑www
手放腹部溫暖很貼心但因為是蒙特做整個好性感好想尖叫噢噢 背後抱抱真的好好～溫馨又危險⋯城主居然敢低頭聞 很勇喔

看到蘇利那句我的第一個反應

蘇利：你現在是在跟我炫耀嗎？！

兩個人的互動好棒
城主以為副團睡著了就趁機偷親，親了之後小啖啖就忍不住精神百倍，然後副團因為被小啖啖抵著，小蒙特也跟著有精神了，城主發現副團根本沒睡著，一時之間有點尷尬，沒想到婆忍不住轉過來面對城主，然後兩個人就開始溫暖對方⋯⋯

把熱量都浪費在臉上的os好可愛好遜ww
這一晚過後，啖天可能就會有膽子用取暖的理由牽副團的手手 (也只有膽子牽手)

傲嬌互撩法殺傷力太強了 城主大人您都聞了就順便吃一吃（？）

dorophy1246: 謝謝茉千太太 蒙特兔兔暖水瓶這個名字加上去突然可愛度又再UP，給我來一打 <我的
早上精神的小啖啖wwwww感覺超絕好笑的畫面
Mushroom1010: 我的啖艾還是清水CP捏(去反省) 好像就算起來然後也有被發現起來(?)這兩個人要互相深入溫暖還是很難的事wwwww

nu_eiedo: 禽獸不如用得好妙wwwwwww(笑爛)城主你好好看一看，野獸尚且還會順從本能達成交配目的啊你呢 (好壞
他真的只會領導啊城主他還是個21歲的兒童

ttreegoo: 蘇利之於啖天就好像兔兔騎士之於蒙特，都會被迫聽主人講很多有的沒的XD好喜歡明明是在做合乎情理的行為卻因為偷藏私心而心虛啊XD蒙特肚肚暖手器，主動拉進衣服裡面就好無意識挑逗 他不止聞他還敢親，他城主欸啖你可以的你上啊

scatmimi: 謝謝 這個發展也好棒！！！我原始的走向是比較偏向他們都抱了一晚兩個人內心都猶如狂風海嘯一樣激動，實際上卻什麼都沒有發生 這種沒用感好可愛(難懂)但也許在某個別的平行時空裡面他們可以順利像這樣溫暖彼此XDDDDD

nomimono: 城主真的很會臉紅w 也只有膽子牽手←重點，太太您懂wwww緊緊抱著睡了一晚結果獲得的進度卻只有勉強敢牽手 (???
mikihaha: 兩個天然傲嬌好會無意識壓制對方 他應該只敢用嘴唇輕輕碰一下然後舔自己的嘴唇回味那個觸感而已

舔嘴唇回味聽起來怎麼有點眼熟，噢，是蒙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