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麼，您確定要讓您的妻子……

我確定。另外還要多寫這張對吧？

太無情了—我忍不住想，在洛里斯先生填寫表格的時候，我根本無暇欣賞他優美的筆跡，而是以最小幅度探頭，越過西裝筆挺的男人，落到他身後那臺輪椅上身形消瘦的女性身上，她低垂著頭，讓人看不清表情。她的身材極為瘦小，兩側的前髮都有些過長了，鬆散地掩住她那對證件照上看來神采奕奕的異色雙眸。與她的丈夫不同，她看上去死氣沉沉，從進門後便一直沉默著。

說實話我有點意外，要說那女子是他的妹妹，我或許還更願意接受這個故事—畢竟那女人看上去實在不像快三十歲的模樣。這也是另一個讓我懷疑的理由，洛里斯夫人看上去是有些孱弱，但還處於壯年呢，從她丈夫提出的要求來看，她似乎也沒有患上任何致命的疾病，即使精神上出了點毛病，總不至於要送來療養院就這麼結束一生。

是的，她的一生。

我想起與洛里斯先生數十分鐘前的談話。

誠如我最初提到的，希望你們能照顧我太太到她過世—洛里斯先生那時是這麼說的，大概是發現我的表情不善，他又急急補充道—當然，她在這裡的一切支出我都會支付。

是那個問題嗎？想到這，我在桌面下暗暗握緊了拳，恨不得代替他太太一拳打歪他的鼻樑。早在這男人推著他妻子進來時我就該察覺到，洛里斯太太……不，還是稱她為瑪蒂達小姐吧，我實在不願再將這可憐的小姐與她無情的丈夫牽扯在一塊兒。早在那輛名車停在療養院門前，在他要求為瑪蒂達小姐辦理入院手續的時候，我就該察覺到他對她毫無半點真心，甚至是極度厭棄她的存在，否則怎麼會堅持要把他妻子送進來呢？

洛里斯先生似乎是政界或軍方高層，這點在院長接到好幾通份量十足的電話後不言自明。然而最令我氣憤的還是他花了那麼多力氣疏通關係，費盡心思也要把他太太塞進療養院，這種眼不見為淨的作法未免太過噁心。瑪蒂達小姐從進門後便沒有抬起頭過，我突然很想看看此刻她的表情，但又害怕親眼看見身份文件上，那張明亮而張揚可愛的臉，被恐懼或痛苦的情緒扭曲的瞬間。我決定先不關注這位未來的住客，將視線轉回她名義上的丈夫身上，赫然發現他早就填完了那些文件，只空了最後的簽名欄。

「呃，如果您已經寫完的話……」

他會意，將那一沓文件遞過來，我正檢查著他們的資料，洛里斯先生突然開口問。

「不好意思，我想請教一個問題。」

他接下來說的是我未能預料到的。

「入院後她還能自由外出嗎？」

「如果您夫人要求，而我們判斷這不會對她或旁人帶來威脅的話。」

他是想確認她有沒有機會逃出去嗎？

在回答他問題時，我聽見自己的聲音正因憤怒而微微顫抖。接下來洛里斯先生最好謹言慎行，否則我說不定會讓憤怒凌駕理智，代他夫人出拳打掉他的上排牙齒。洛里斯先生似乎沒注意到我咬牙切齒的反應，而是很專注地思考剛才那個問題，他就這麼盯著表格的空白處，像在發呆一樣，久到我必須出聲提醒，他才抬起頭來，又問。

「我和她見面需要徵詢她的同意嗎？」

什麼意思？在他說出這句話的同時，我看見洛里斯先生伸手，將他妻子肩上滑落的披肩拉回原處，一時間我反而摸不清他這話的用意了，但我還是回答他：「除非她非常抗拒見您，也許我們會讓見面推遲……但您畢竟是她唯一的家人。」

「那麼我星期六再來，請替我安排時間。另外就是……請轉告負責照顧她起居的人。」

他環顧四周，似乎是在確認四下無人，半晌後蹲在他妻子身前，洛里斯先生輕輕撥開她額前那綹簾幕一般的長髮，我驚訝地睜大眼—那裡有一道極為可怖的傷疤，橫過她大概已經失去功能的左眼，像一朵醜陋的花盛開於其上。確認我看過小姐臉上的舊傷後，洛里斯先生又鬆手讓遮掩的髮落下。

「她如果想做什麼的話，只要不危害健康，我希望都能滿足她的願望，帳單全部都寄過來就行了。如果我妻子想打電話，請提醒她每日凌晨三點到五點，那個『小白臉』不方便接電話，但她想要的話打過去也無妨。」

我的表情想必十分有趣，因為洛里斯先生起身時勉強笑了一下，我現在才發現他似乎很是疲倦，黑眼圈在這個角度變得明顯。

「我這麼說可能會冒犯到您，但那位『小白臉』……」

「沒關係，那是她以前給我取的綽號。」

不等我發問，他又說。

「她已經不記得結婚的事了。」

他說他妻子已開始喪失記憶了，一開始只是忘了手邊的工作，後來卻連過去的事都變得模糊，就從某天她盯著照片發呆的時候。

「她偶爾會想起來，但不要隨便提起比較好，如果告訴她結婚的事大概會生氣。」

洛里斯先生解釋著，也不曉得是不是他過去照顧他太太的經驗談，他讓我稱呼她為瑪蒂達即可，以免她感到混亂，也告訴我小白臉是他們認識那天他夫人起的綽號，雖然很引人遐想，但這個名字大概是最晚被遺忘的一個，洛里斯先生說，或許幾個月後她就不記得他的本名了，所以要選一個最早出現的。

瑪蒂達小姐的病是一種奇特的失憶症。

她不記得自己結婚過，不記得退伍前的那場戰爭，不記得差點殺死她的那次狙擊，而以後恐怕只會忘記更多，或許就這麼一路退回她的二十歲、十歲，直到她失去生活自理能力，除了還活著以外什麼都不剩。

這時我才看見他們的手緊握在一起。

突然想到的東西於是光速寫，寫完要回去補物權跟刑分的錄音ㄌ……是路人視角的if之一，大概是瑪蒂達得了類阿茲海默的病，但因為沒有想太多也沒有寫得很嚴謹所以就只說是失憶症，輪椅只是想寫其實可以走路

洛里斯是最後決定的里爾的姓氏，來源是這次法國隊的門神雨果洛里斯，也是我大熱刺的球員之一 總之是不重要的補充

之前好像說過瑪蒂達應該是不會冠夫姓的，不過旁人看起來就是某某夫人吧所以還是這樣寫了，反正本人應該不會在意
雖然應該是沒有類似橋段但是在寫的時候有想到《腦海中的橡皮擦》，是妻子得了阿茲海默的愛情故事，鄭雨盛相關名台詞（雖然是孫藝珍講的）那句「如果我乾了這杯你要跟我交往嗎」的出處，鄭雨盛在裡面很帥超帥，有興趣可以去看，我是感性人類看這部已經兩次但每次都會哭成壞掉水龍頭但我看忠犬小八更多次也是每次都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