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定交流 與 DTD20211129

不知不覺的,已經到了這一天了。

在源一郎準備要回大阪的今天,已經過了零四小時又三十五分鐘了,再過一小時又二十五分,第一班從東京都往大阪市的直達車就會進站,再過約兩個半小時左右,它會抵達大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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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過後,賢之進和源一郎的朋友關係似乎沒有受到太大的影響,他們的互動頻率和之前相同,既不多也不少,偶爾出來吃個飯、喝點酒,談不上特別熟悉卻也絕非陌生。
在源一郎準備要回大阪的今天,已經過了零四小時又三十七分鐘了,距離他們上次一起出去吃飯也過了六天八小時又三十七分鐘。

那時源一郎提到自己準備下週就回大阪,而坐在對面的他只是點點頭,重新斟滿那人的酒杯,露出真誠的笑容舉杯與他相碰,祝福他一路平安。
這頓飯吃得很順利,再也沒有意外流露出的情感將氣氛破壞,就像普通朋友之間的普通聚餐。

事實上,賢之進能表得這麼理想的原因除了經歷以外,也是他把思考程序往後延了,延到隔天晚上才真正開始消化這件事,他思考的進度條一格一格的前進又一格一格的後退,進進退退不斷重複,卻沒有任何一次是抵達終點的。
凌晨四點四十分,看了一整夜天花板的賢之進決定離開臥房找點事做,然而當他站在門框邊準備撥下夜燈開關,隱約之間又回到了源一郎睡在這張床上的那一天,當時將他的視野點亮的是……

男人不發一語,轉過身去快步穿越連接臥房和客廳的走廊,那隻名為露的虎斑貓還醒著,此時正窩在沙發上理毛,本就不親人的牠在餵藥時總是張牙舞爪,當時替自己上藥的是……

還有,在這張沙發上讓他堅持要守在一旁的、參拜時把願望讓給他的、一起享用御節料理的、陪他回到東北老家掃墓的……

大島源一郎。

進度條消失了,
在他所喜歡的人準備要回大阪的今天,賢之進以最快速度的洗漱,胡亂套上外出服和一件大衣,只抓了皮夾、手機和鑰匙便匆匆出門,目標是東京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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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無眠是意料之中的事。

躺在榻榻米上的男人用手心墊著後腦,毫無睡意的雙眼盯著天花板上的燈泡看,僅有兩坪的空間容納不了多少東西,所幸他的行李少得可憐,角落裡那一只普通的背包就是他所有的行囊。

從Cinnamon辭職已經是兩週前的事,三年來他未曾在這裡留下過多少實績,但倒是能想像在這裡的幾位同事和朋友得知自己離去時那震驚的表情,源一郎不擅長應付那些哭哭啼啼的道別,所以就連辭職的事也沒有大張旗鼓地向誰宣揚——除了一個人之外。
想起那人,源一郎忍不住皺起眉頭來,男人不知道自己為何在上一次的飯局將歸期告訴了對方,在脫口而出的當下他馬上就後悔了,說著這樣的話,就好像是在無意間暗示了什麼無謂的期待一樣。

意識到錯誤的源一郎心臟蹦蹦地跳,幸好最終那人並沒有做出什麼特別的反應,一如往常保持著那個誰都能找到台階下的距離。

......這樣就好,這是最好的結局。

盯著天花板的男人如此想著,與此同時窗外的晨曦漸漸升起,夜幕沿著地平線被染上一絲淡藍的痕跡,他起身將榻榻米上的被褥摺疊整齊,背上背包,安靜地闔上了那扇總是吱呀作響的老舊門扉。
————

晨時的東京車站並沒有多少人潮,選擇第一班車並不是因為趕時間,而僅僅是因為票價便宜。源一郎低頭看看手裡攢著的車票,三年來他沒有一刻不在幻想著這個場景,幻想著自己終於有一天能夠踏上回到大阪的旅途,可當這一天終於到來時,眼前的一切卻沒有帶來一絲踏實感,他就像是做了一個長長的夢,夢裡的自己經歷了無數美好回憶,醒來時卻只留下了無盡的空虛與疲憊。

男人搖搖頭,肯定是短少的睡眠讓自己的思緒產生了混亂,自己在東京該做的事都已經做完了,被流放至此的他更談不上什麼遺憾,他沒有什麼可猶豫的,列車的盡頭才是自己一直以來的歸處。

源一郎看看手機上的時鐘,距離列車出發還有約莫半個小時,他決定不再去想,只是踩著那一如往常帶點慵懶的步伐,安靜地走進了車站大廳裡。
太陽還未升起的清晨,市區路段一路通暢,從賢之進居住的池袋到東京站也僅僅花了二十分鐘不到,他沒有時間欣賞東京站的風貌,將車子停妥後隨即快步走向車站大廳。

作為轉乘大站的東京站設有多個出入口,他不確定源一郎會從哪個入口進來,只能選擇賭一把在正門的大廳等待,當然,等待是保守一點的說法。

此時的大廳還空蕩蕩的,服務處和店家都尚未開始營業,旅客屈指可數,賢之進靜靜凝視著入口的方向,外面的世界早已被按下了暫停鍵,唯有一個人能進入到他的視野中。
很幸運的,他真的盼到了那個人。

在臉都還看得不怎麼清楚的一段距離之外賢之進認出了源一郎,不可思議的同時卻又那麼理所當然。

他沒有主動靠近,而是站在原地朝源一郎低低揮手,如同平時那樣沉穩的、被動的等待對方給出回應。
大廳裡的溫度比外頭溫暖了許多,空曠的車站大廳人煙稀少,皮鞋規律踩在磁磚上的腳步聲比平時還要更為明顯。

源一郎揹著簡單的行李隨意走著,突然之間,他像是感受到一股熟悉的視線,說不上是什麼感覺,卻依然令他鬼使神差地抬起了頭。

映入眼簾的是那個他腦海中揮之不去的身影,那人就這樣遠遠站著、朝他揮手,就好像這場相遇並不全然是個意外,卻又超出了兩人心裡原本的想像。

男人愣了愣,不確定自己應該抱持著怎麼樣的心情,源一郎總覺得自己的腦袋似乎分成了兩個矛盾的個體,一半欣慰自己能夠在離開前見上賢之進最後一面,另一半卻忍不住感嘆這直直往他軟肋插的命運終究待他殘忍。

源一郎只能努力保持鎮靜的樣子,並一步一步地往那人所站的位置前進,待兩人終於接近到了普通人對話的距離,他這才故作瀟灑地開了口:「......怎麼來了?」
「特別來向你道別的?」微微上揚的尾音帶出了不確定性,實際上狀況也真是如此,這次的決定權並不在賢之進手上。

片刻後他低笑:「開玩笑的。」只不過從語氣可以聽出這句『開玩笑的』才是用來緩和氣氛的玩笑本身。

時間緊迫,見面的寒暄差不多該結束了,賢之進斂起臉上那抹從容的笑。
「大島,有句話一直沒找到機會對你說,我想你已經察覺到了吧。」
他刻意在這裡停下,和往常不同的是他並不是為了觀察,而是單純的想得到那人的回覆。
他把那人的每個語句、每個微小的轉折都看在了眼裡,對方的刻意停頓帶來兩人間須臾的沉默,源一郎何嘗不知道賢之進想說的是什麼?只是那樣的想像太過遙遠,若是止步於此的話,他們都能避開那必定而來的傷痛。

一段靜寂之後,源一郎勉強扯出一個若無其事的笑容開了口:

「...該不會又要說什麼感謝的話了吧?真是,你怎麼老愛講這個。」男人的裝瘋賣傻遮不住眼底的掙扎,垂在身側的右手隱隱握成了拳頭,車票的一角隨著力道而蜷曲起來,就好似他那顆正懸在半空中的心一樣無法落下。
賢之進微微瞇起眼,他能感受到源一郎極力想要迴避這個話題,可他來這一趟並不是為了要接球的。
於是男人裝作沒發現,依然道出了那句深埋在心中的、沉重的話:「大島,上次我說了謊,說要你早點回去,事實上我一點也不這麼希望。」

他嘆了一口氣,用著只有兩個人能聽到的聲量向自己和源一郎坦白:「如果能跟你一起生活的話就好了。」
這是一份沒有多餘表達和敘述的告白,簡簡單單。
即便男人心裡已經對賢之進即將說出的話有了底,然而當它們真正傳進耳膜裡時,源一郎還是忍不住皺起了眉頭。那雙灰眸裡閃爍著就連他自己也說不清的複雜神情,那既不是嫌惡也不是抵抗,有的僅僅只是強忍心頭酸楚的倔強。

「......你明白我的身分嗎?」源一郎低聲開口,側過的臉龐沒有和賢之進對上視線,就彷彿只要看上對方一眼,自己就會失去決絕的勇氣:「我是個什麼樣的人你最清楚了吧,一份不體面的工作、身上無法遮掩的刺青、嗑了藥又喝醉酒後在你家發瘋的模樣,不是都見過了嗎?」

赤裸裸說著直白話語的源一郎表現得疏遠,明明口中說著的是自己早已習慣的內容,然而全身上下的細胞卻同時在為這違心的反應而叫囂著,源一郎用力壓下那翻攪的心思,直到將那句話輕輕脫口而出:

「......我們本來就是不同世界的人,鹽谷。」
你明白我的身分嗎?

賢之進沒有回答,他認為那些話更像是源一郎說給自己聽的,若不是,那麼亂糟糟的趕來東京車站這個決定也表示他對此有一定程度的覺悟。

不過當源一郎淡淡的說兩人本來就不在同一個世界,賢之進無法反駁,覺悟歸覺悟,但這事終究不是一方能夠促成的,再說,他這趟來心中懷著的並非一定要把對方留下來的執念,他喜歡源一郎,當然也尊重對方的生活模式。

「我知道,我只是不想留下遺憾,也不想再假裝什麼感覺都沒有。」

他笑了笑,有些苦澀的。
「我果然沒有那麼老練啊!」
賢之進那抹苦笑刺痛了源一郎,這事有些奇怪,明明傷害了對方的人正是自己,然而心頭上疼痛的感覺卻壓得他喘不過氣,理智與情感間的拉扯互不相讓,只有靈魂仍在深處苦苦掙扎。

他是多想勇敢跨出那一步,緊緊將那人給抱在懷裡,然而身下的雙腳卻克制的紋絲不動,彷彿清楚明白什麼樣的結果對賢之進來說才是最好的。

「......和我一起的未來是不會有幸福的,那只是寂寞太久,讓你產生了錯覺而已。」源一郎沉聲低語,尾音一落,兩人間又陷入了短暫的空白。

半晌,源一郎率先打破沉默,他伸手掏出口袋裡藏著的東西,並一把拉過那人的手,將那佈滿傷痕,卻仍然閃著銀白色光芒的打火機給塞進了對方的手裡。

「孤單的時候就用吧,至少讓我陪你抽根菸。」
—那才不是錯覺。

賢之進無奈的在心中吐槽,不過他很清楚這是源一郎為他們彼此蓋的台階,為了爭一口氣而反駁才是不理性的。

短暫的空白中賢之進並沒有感到尷尬或不自在,他平靜的看著源一郎,即使失落,心中的碎片卻不再剝落。
他想起前陣子自己也曾有過類似的感覺,那是離開靈園時的釋然。

—所以說,把關於你的事都記的這麼清楚了,怎麼可能是錯覺。
此時賢之進注意到源一郎正在口袋裡摸索著什麼,忽地,他被一把捉住了手,一件不冷不熱的小東西被交到手心裡,定睛一看才發現是那支打火機,源一郎說過那是高中時用打工賺來的錢買下的。

「……謝囉。」賢之進輕笑,手心慢慢合攏,一副準備要將打火機收起的模樣,然而下一秒卻是往前伸,手臂一彎強硬的將人攬進懷裡。

他說:「抱歉啊,我有時候會忍不住得寸進尺,但如果是最後一次的話可以通融一下的吧?」
尚未待他反應過來,一個瞬間的拉扯便將男人塞進了那個殷實的懷抱裡。源一郎瞪大了雙眼,臉上驚訝的表情充分表現出了他的意外,從胸前穩穩傳遞而來的溫度、耳邊熟悉而低沉的嗓音,還有身後那雙牢牢將它固定住的雙手——

......明明一切都是能夠感受到安心的存在,為什麼卻痛苦得令人眼眶發酸呢?

男人的雙手僵硬地定在了身側,源一郎不敢回抱對方,深怕自己忍不住貪戀起這份溫柔,他只是靜靜閉上那雙灰眸,用盡全力想要記住關於那個人的一切。

「......結果到頭來,不夠瀟灑的人原來一直是我啊。」源一郎喃喃自語,嘴角扯出了一個難看的苦笑。從這個姿勢他們看不見彼此的表情,然而略帶悶聲的嗓音卻仍訴說著那滿溢的情感:「......謝謝你啊,這三年來的所有。」
「為了這個道謝也太見外了。」賢之進輕嘆,不禁想起了源一郎跩跩的對自己說『謝什麼?』的模樣,再加上耳邊傳來的嗓音是如此清晰,清晰得都能聽出其中飽含的情感,這讓他不由得貪婪的收緊力道,用著全身去感受懷裡即將離去的那個人。

最終,他緩緩的鬆開了手,在產生了『好想就這樣把源一郎留在東京』這種危險念頭的當下鬆開了手。

回到正常距離的兩人是交叉過一次的直線,短短的交會過後他們的相距將會越來越遠,未來也幾乎沒有再次相交的可能,正如同源一郎稍早前所提到的,兩個世界。

「……路上小心啊,記得要顧好自己。」
「......你也是啊。」源一郎低語,他想起新年那日兩人在車站旁分別的場景,他倆總是這樣,明明是簡單的話語,當中卻包含著慎重的情份;明明往彼此的方向勇敢跨出了一步,最終卻仍要回到自己的歸屬之處。

......如果自己不是這一側世界的人的話,或許結局也會不一樣吧。

想到這,源一郎不著痕跡地搖了搖頭,這個世界沒有所謂的如果,況且對於自己十三年前所做的選擇,他從來沒有一刻後悔過。

他們曾在彼此的人生當中短暫心意相通,這樣便已經足夠了。即便往後偶爾在夜深人靜時想起對方,心頭將隱隱作痛,但這份曾深刻於心的回憶卻永遠不會淡去。

東京......沒有白來啊。

「...我走了。」男人淡淡開口,和上次一樣主動提起了告別,身上沾染著的對方的體溫已經逐漸散去,車站大廳恰好響起的廣播聲彷彿在提醒他們是時候該分離了。
「……一切順利。」
賢之進露出淺淺的笑容,心頭千言萬語都化作一句短短的祝福,為得是替這段美好的時光畫下一個美好的句點。

他又何嘗不想再多說點話緩解分離帶來的焦慮?
『如果覺得悶了記得要給我來電話、有機會再來東京的話可要通知我』
只是這些以客套包裝實則尋求安全感的話語就還是免了吧,他們都已經過了滿腔熱血懷抱希望的年紀。

賢之進站在原處目送源一郎離開,他的目光只追尋著那個人,和來時相同。一次又一次的眨眼是眼睛按下了快門,而視野正中央的主角正慢慢離得更遠、更遠……
轉身離去前,他最後一次將賢之進的模樣深深烙印在眼底,在廣播聲落下最後一個尾音之時,源一郎才邁開了那依依不捨的步伐,踏上他早該踏上的路。

本就寬敞車站大廳此時似乎變得更加廣闊,僅僅幾步之間,他倆便隔出了一段令人無法忍受的遙遠距離——也或許隔開他們的是某些無形的東西,只是大廳的格局加深了這樣的錯覺罷了。

源一郎想起他們每一次的碰面都和車站有關,車站總是給人一股離別的印象,或許他們的命運從一開始就注定了也說不定,所以老天才一直不斷提醒他們練習道別。

「......再見。」當車票通過閘門時男人低聲呢喃,漸漸消失於人群中的背影是如此安靜,彷若消失在春初暖陽下的最後一片雪花。
即使源一郎的身影已經從視野中消失,賢之進依舊凝視著那人離開的方向,不知過了多久才移開視線,他的感官重新與對方之外的世界連上了線,而那個世界也再沒有源一郎這號人物。

賢之進攤開掌心,他感受到這份重量輕輕的落入心中,伴隨著那些令人心動的瞬間一同落入心中,一切都都結束了。
他將那支打火機收進口袋,轉過身去朝著反方向離開。

離別的後勁是直到回家後才開始發作的,卸下包袱的賢之進失落與疲倦全寫在臉上,他有些分神的撫摸著腿上捲成一團的橘白貓,越是想要忘記,就越會記的更清楚……

看來,他確實需要去抽根菸了。
——【END】——
何時該前進 何時該放棄 連擁抱都沒有勇氣(暴露年齡
我來到寂寞邊界愛已失竊心在躺著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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