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的步伐穿過比自己高上好幾倍的巨大石牆，經過幾日的跋涉終於來到自己認為地圖上所標記的大城市—諾鄔利。少年白嫩的腳已經腫脹不堪，從未踏出房門勞動的身軀和堪憂體力能夠使他走到此處近乎奇蹟。

洛伊特看著路上來往的人群，初來乍到的不安惶恐使他頭暈目眩，比起飢餓感現在更需要讓精神好好歇息。可現在的他身無分文也不熟悉路，不用說去找間旅店借住一晚，連簡易躺一晚的落腳處都找不著。

已經到達體力極限的少年最終在路邊不支倒地，心想著也許這就是他旅途的終點了…

莉莉數著自己的步數，口中哼著的是方才吟遊詩人吟唱的新曲。
她今天難得的和雙胞胎妹妹分開活動，褪去了象徵工作性質的袍子和巨鏟，每當她獨自一人在城鎮穿梭都會發現和平時不一樣的地方每每都讓她感到新鮮。

當然，包括眼前的場景。
「…………這是、」她頓了下來看著面前暈死的男孩喃喃自語，「提早開工？」當然她看得出來眼前的這位可不是她的＂顧客＂，莉莉伸手戳了戳對方的臉頰。

冰涼的指尖觸摸到的是帶點溫度的皮膚，微弱的氣息似乎隱隱的攀上手指卻在被捕捉之前消失的一乾二淨。

倒在地上的少年已經無法回應女孩的行為，只是當指尖觸上微溫的臉頰時，洛伊特發出了微弱的呻吟，這也許是他最後的求助訊息了。

仔細查看，少年身上的衣衫都已經有些破處、裂開的痕跡，想必是遠道而來卻因為飢餓或脫水又或體力不支而倒在此地。

如果完全放著不管的話，也許就真的會成為＂顧客＂吧。

細小的聲音讓莉莉的手指停頓了下隨即收回，她陷入思考，感受著周遭逐漸增多的視線女孩做了一個決定。

「來吧！再讓你躺下去最後辛苦的也還是我。」拿出塞在口袋的手套戴上後她看起來不是那麼溫柔地拉起男孩的手臂。眼見本就脆弱的布料撕啦的一聲被扯出了一個小洞，棉麻襯衫也沾上了一點泥土的芬芳。

「啊……」將手臂扣在了自己的頸脖上莉莉很不客氣地又道：「先說這不是我用的。」睜眼說瞎話的本事一天比一天高。

在眾目睽睽之下她拖著昏死的男孩朝著剛走過的方向返回。
oO（好輕啊。）

這是她唯一的感想。

粗魯的拉扯除了少年身上的布料哀號外，還有幾分難以捉摸的悶哼，不過眼下如此似乎也沒有更好的抉擇，比起躺在原地成為孤苦伶仃的屍體，再多經歷幾分磨難而後生似乎是更佳解。

也許是求生的本能，路上經過較為凹凸不平的道路時，少年總能稍微挪動腿部方向閃避那些足以讓他腿部增加瘀青的石子，雖然露出的皮膚上不可避免地增加幾道細小划傷。



不知經過了多久，少年的氣息又減輕了幾分，幸運的是他們已經抵達目的地，未知的白髮少年仍然閉著眼沒有任何舉動，就像個暫時的洋娃娃任人擺布。

也不知道是誰將墓園的入口關了起來，外貌別緻明顯就是有好好保養的鐵柵欄被她艱難地向外推了推。

莉莉當然清楚不能把東西隨便撿回家的道理，所以她決定將男孩帶到守墓人的休息室，在這裡除了有最基本的生活用具還有張簡易的單人床。女孩將男孩放在床上，雖然有著比同齡人還要大的力氣此刻她也倍感疲憊，給自己倒了杯水一邊飲著一邊看著床上的人兒。

「喂！醒醒！醒醒！」等將自己重新整理好，也不管對方是不是能做到吞嚥的動作就著剛才用過的杯子，莉莉還算有良心的舉止輕柔的將水喂了過去。

另一隻手還不忘拍拍男孩的臉頰。

「…唔、咳呃、咳！」沁涼的水部分到了該到的位置，部分順著氣管流了進去，惹得少年驚坐猛咳，試圖把卡在肺部的水咳出。以結果論來說，少年醒了，應該是件好事。

「咳、咳…這裡是？」醒來的洛伊特環顧四周，視線最後落在空間裡唯一的金髮少女身上，帶著困惑和不解，儘管仍然疲累，但比石頭地舒適的休息空間對現在的他來說簡直是天堂。

終於看見少年眼睛是湖水般的顏色，與他的一頭白髮不同，給人深沉、難以看透的感覺。

「你暈倒了，然後我救了你。」見對方醒了過來還說了話莉莉開口，「倒在那種地方也不怕誰騎個馬過去就被踩死了，這裡？」打了個呵欠她慢不禁心結束自己句子：「這裡是墓園，類似休息室的地方。」

她看著那雙湖水的眼眸也不知道把人撿回來後要幹嘛，明明不喜歡麻煩但感覺現在情況似乎比想像中的複雜。「再來一杯？」歪了歪頭她舉高杯子詢問。

「墓、墓園？」見識淺薄的男孩子顯然是被未知的領域嚇到了，墓園在母親講述給他的印象中總是陰森、恐懼…甚至還可能有野獸等生物遊蕩在附近，落單的孩子到墓園基本上沒有返回的可能，但他並不曉得這可能只是嚇唬孩童的版本。

「沒有…我沒有死掉…我不要被埋起來…」顯然少年完全搞錯了情況，死命的搖頭表示自己是活生生的人，但卻聽到對方的詢問後停了下來。「還要…謝謝。」

「我又不是傻子當然知道你是活人。」所以才說生者都很麻煩，要是死者會說話那估計不只是男孩連她都有可能被教會當作是惡魔的使者。莉莉望著對方慘白的面容收回了原本想說的話，將杯子塞進男孩的懷裡拿起水壺嘩啦啦的將清澈的柯因特產天然泉水倒了進去。

「我沒見過你，所以你是從哪裡來的？叫什麼？準備怎麼報答我？」天上從不會有掉下來的餡餅，有也只可能是臭的。
女孩自認不是什麼好人當然要她日行一善也不是不行，只不過……男孩看起來很好欺負逗一逗應該沒關係吧？

少年像是見到沙漠中的綠洲，手中的水咕嚕咕嚕急忙地灌下肚，喝的太急險些又把自己嗆到，乾咳兩聲才抹抹嘴。

「我是洛伊特，從歐克利來的，今年十三歲…」白髮少年一五一十地把自己身份報上，殊不知這個舉動跟把自己賣了沒什麼兩樣，社會歷練顯然是零。「我、我身上…」

聽聞女孩討要報酬，連想起母親曾經說過必須知恩圖報，少年在破舊的包包裡努力翻找，最後只拿出幾個曾經用來裝水的空瓶和半個手掌大的全麥麵包，不過外型看起來乾的可以。

「我、我只有這些…你要什麼…」

歐克利……沒有聽說過的地方，或許是比自己所擁有的知識還要更遙遠的地方。

…… 莉莉邊聽邊點頭，然而在聽到對方的一些經歷再到為什麼會在街邊昏死的諸多細節女孩的臉也漸漸沉了下來。
名為洛伊特的男孩將布包所有的物品倒出後，莉莉基本可以確定男孩已經不單單只是好欺負了。得幸虧自己並不是＂壞人＂，做過最壞的事情也只有故意把坑挖得大了點、掩飾了點，讓人不小心掉下去了——這一件小事。

「你這樣——總有一天會蠢死！」她看著那可憐到甚至不能稱之為物資的家當不可置信的喊出聲，「十三歲沒有任何工作經驗，一副傻呼呼好騙的樣子，你要是跟我說你差點把自己賣給奴隸商人還免費，我都相信！」

女孩突然間的大聲斥責…或許不能成為斥責，但少年將其當成了斥責，整個人瞬間縮在一起，帶著濃濃的鼻音道歉。「對、對不起…」

「我不是故意的…我會去找工作…不會把自己賣給奴隸商人…」少年可憐兮兮的蜷縮在原地，不知情的人見了大概會以為少女要對男孩圖謀不軌，殊不知完全不是。

洛伊特就這麼變成一顆球的姿勢與少女僵持著，背包裏零零散散的家當也直接丟在一旁不管。

「等等等等，你不要好像我在欺負你好嗎？我救了你耶！」莉莉看著球、不對看著男孩打消了原先的打算，見對方就這麼捲縮著可憐兮兮的模樣除了乾瞪眼有點不太好拿捏分寸。

「……那你現在的計畫？」又給水杯倒滿水，女孩忍不住還是問了出口，放下已經基本空了的水壺坐在床尾。

縮成一顆球的少年淚眼汪汪的盯著地板，絲毫不敢抬頭。然而卻對少女接下來的問題傷透了腦筋，他也不知道該從哪裡下手找回弟弟。

「那個、請問諾鄔利哪裡人比較多？我想找這個…」少年從背包雜亂的家當中找到一張已經捏皺的羊皮紙，上面畫著另一個白髮男孩，儘管有些模糊不清，但根據經驗預估看起來不過三歲。

「這是我弟弟，他今年也十三歲，但是他不見了所以我出來找他…」

莉莉稍微湊了過去，皺巴巴的紙上白髮的男孩和眼前人如出一轍，要說這個是他年幼時期的畫像也不為過。然而就算不看這樣羊皮紙她也從沒有見過洛伊特的弟弟。

「……我沒見過他，這裡也不是諾鄔利。」清甜的嗓音不帶任何猶豫的回答道，但她害怕對方眼眶裡的豌豆掉落下來急忙的補充：「你應該慶幸我沒有見過！要知道"這裡"是我們的家族事業。」自認貼心的修飾句子。

而後莉莉才反應了過來，男孩用的是"也"，也13歲不是什麼特別的話，但或許是因為她"也"有一個14歲的妹妹這讓她對這些細節格外的敏感。

如果是這樣那事情的性質就好像——完全不一樣了。
「我很抱歉。」

女孩一開始的回答確實差點讓少年的淚水滑落，幸好後面接上的家族事業讓他猛然吸回眼淚。是的，這樣確實是一件好事，代表他的弟弟還沒死（儘管這只是世界上的一小塊地方，但對他來說已經是全世界）。

「這裡…不是諾鄔利？」洛伊特慌忙打開因為重複晾乾而皺巴巴和糊了部分的地圖，上頭用著紅色墨水圈出來的地方正是諾鄔利。「這裡這麼大…不是諾鄔利？」

對世界的無知讓少年短暫的限入大宇宙背景，他以為週邊的標點都是像他曾經居住的地方一樣的村落，竟沒有意識到每一個標記都是他難以描繪的巨大城市。

「諾、諾鄔利…離這裡還很遠嗎？」終於從宇宙中抽離的少年怯生生的詢問，也許尋人還是要到大城市去尋比超好…吧？嗎？

「這裡是柯因，嗯……這邊，距離諾鄔利也不算太遠。」想了想伸手指著地圖上在諾鄔利右手邊的城市，語氣比剛才友善了些。

「這裡不能算大吧，你要過去的話……」女孩看著那個補丁滿滿的布包和不小心破掉的襯衫眨眨眼，「可能需要賺點錢。」很現實的結束句子。

「嗚、」過於現實的因素讓男孩發出短短的哀鳴，但就算現在趕去諾鄔利，需要賺錢的事實也不會改變，是遲早的事

「該怎麼…賺錢呢…」這個問題難倒了少年，他在出發時根本沒想到這些問題，一心只想著趕快找到弟弟就可以趕快回家，所有事情就可以像以前那樣…「姊姊、知道怎麼賺錢嗎？」

洛伊特把唯一的希望放在了他的救命恩人上，但自己確實沒有什麼好回報的東西，還喝了人家的水用了人家的房間。「我、等我賺錢了，我可以分一半給你。」

她的意思並不是說去諾鄔利需要錢畢竟可以拜託路過的商隊打個順風車，只是男孩的模樣過於淒慘並且不管是在柯因還是諾鄔利沒有錢都是萬萬不可以的。

莉莉雖然斂財也不會放過任何可以賺外快的機會，但她還從沒有遇到如此慷慨的生物。oO(早該習慣的……)女孩覺得不該反應那麼大顯得自己好像見識淺薄。

內心的天使和惡魔正在激烈的爭鬥，莉莉思考了下緩緩的開口：「這樣吧，住宿我跟母親討論一下免費是不可能的，但可以保證比旅店划算……你、」她打量了一下洛伊特，「算了，還是去鎮上看看有沒有機會吧。」接他剛剛聽到墓園兩字的反應怎麼樣也不可能讓他來幫忙家裡的工作。

女孩猶豫思考的時間，少年還以為是自己給的不夠慷慨，正盤算著是不是要全部給出去時幸好對方繼續接話。

聽到優惠的住宿機會，立刻點頭如搗蒜。「好的、我一定會把錢分給你！」男孩眼神閃亮，絲毫不知到自己的行為在外頭估計會被人騙得連毛都不剩，眼前的女孩簡直是心善的天使。

「我、我好像還不知道你的名字…可以知道你叫什麼嗎？」洛伊特露出笑容，這大概是他經過長途後第一個笑容。

「我們這是正經交易，交易知道嗎？」她伸出手指制止了男孩的措辭，莉莉可不想等等去找露露和母親的時候被誤會了。在示意對方跟上自己時，很出乎意料的給洛伊特補充了一些基本知識：比如說如果有人詢問除非你是真的跟自己有關係一律回答不知道；再比如看見穿著華麗的人可以直接繞道而行；也不要直接給別人知道自己的事情blablablaaa……總之她就說說，聽不聽得進去就不是她的管轄範圍了。

呼出一口氣， 「……莉莉。」看見對方的笑女孩眨眨眼後才緩緩的自我介紹，「我和我的家人是這裡的守墓人，嗯……總之，洛伊特歡迎你來到柯因。」雖然這麼說好像是有點晚了。

男孩懵懵懂懂的點頭跟在女孩後方，對方滔滔不絕的知識補充聽的他頭暈目眩，但為了避免被罵和要努力達成找到的弟弟的目標，他還是有認真聽講，不過能不能實踐就又是另一回事。

「守墓人…好厲害！」想到要一個人站在黑漆漆的墓地裡，洛伊特不禁打了冷顫，這份工作他肯定做不來。「謝謝莉莉姊姊。」

「我要認真工作，然後找到弟弟帶他回家。」少年像是給自己打氣，臉頰鼓起來的低聲細語，儘管有些滑稽卻是他十足認真的表現。

「我說的話你要好好記得喔！」莉莉從不知道原來自己也可以這麼嘮叨，「晚上也不要輕易出門。」

女孩帶著洛伊特繞路走，原本只需要五分鐘的路程為了避開墓碑和人群她選了另一條比較少人知道的路線。莉莉思考著應該怎麼和母親解釋自己外出一趟回家撿了個人的這件事情。

「你的弟弟離開很久了嗎？」細小的打氣和對方不斷提起的目標讓她忍不住問出聲。

「好，我會記得。」洛伊特應聲，就算對方不特別叮嚀，他也再也不敢在夜晚出門，漆黑的夜幕總帶著那份回憶壓著他喘不過氣，儘管有明亮的路燈他也不敢前行。

「我的弟弟…在五歲的時候走失了…都是我害的…」少年一掃剛才的振奮，眼神裡的失落顯而易見。「但我相信他！我相信弟弟還沒有死！」

洛伊特大聲的喊出，彷彿要告訴那遙不可觸的藍天、告訴那路邊茂盛的小草、告訴經過兩人之間的微風，他要找到弟弟，希望祂們能夠給予他幫助。

莉莉看了眼男孩，不是很理解那句＂都是我害的＂究竟是什麼意思，但對方眼裡的落寞讓她有種若是追問到底會很麻煩的感覺所以除了伸手拍了拍洛伊特的肩膀外就止住了這個話題。

「在找到你的弟弟前先把自己照看好，至少讓他知道你過得還不錯。」莉莉並不想給予過多的希望，距離失蹤都過去好幾年了既便對方還活著，除非他是被耶和華選中的孩子……一切都很難說。

點頭似乎是男孩遇見少女後做的最多的動作，畢竟初生之犢需要別人的教導，眼前的善良女孩看起來並不介意做這項工作。

「好的，我會把自己照看好。」雖然洛伊特不太懂什麼樣的程度是照看好，也許像母親原本那樣吃飽穿暖就是照看好了？

「說起來，我該和你母親說些什麼呢？」過去的傷痕讓少年對於接觸外人隱隱不安，他並不曉得是不是所有外人都和他碰過的村民一樣，在某個夜晚會變身成野獸。

莉莉再次陷入沉思，雖然她剛剛已經想了幾個說詞但就連她自己都不知道母親會有什麼樣的反應。

「我也不知道。」簡單暴力，就跟她教男孩的一樣。莉莉推開長到道路上的枝椏回頭看著洛伊特，「你別想太多，母親是位非常賢淑溫柔的女人，露露……喔、我的妹妹，她會有一點不開心吧。」父親基本不會有意見就算有也不會說出口所以並不算在莉莉的考量之中。

「總之——你就先禮貌的打招呼吧。」站在一扇明顯換新過的木門面前莉莉輕描淡寫準備推開。

聽到不開心等關鍵字，少年忍不住瑟縮，像極了被敲打的反射神經，在腦袋得出結論前身體已經做了反應。

「好、好的。」洛伊特篡緊已經有些破爛的衣擺，緊張的情緒顯而易見，也許他除了謀生方面的功課外，如何適當的收放情緒也是必修課之一。

男孩在莉莉推開房門前，小小聲的練習打招呼這件事。

莉莉推開木門，小心翼翼地往裡面瞧瞧。

屋內空無一人，開放式空間一覽無疑。屋內中央擺了一張木桌和搭配的椅子，右手邊就是廚房和菲茲一家儲存食物的儲藏室，幾個連至屋頂的書架和些許綠植，雖然不大卻也應有盡有。

「咦？沒有人在家嗎。」莉莉率先走進屋內回頭不忘朝洛伊特招手，「不過爐子的火還在燒……」從廚房飄來一股股香氣灶台弱小的火焰引的鐵鍋發出咕都咕的聲響。

無人回應的結果讓男孩鬆了一口氣，但很快的又因為事情尚未解決而感到不安，也許應該要有人在會比較好點，大概。

洛伊特只是進了門，便站在玄關處不敢輕舉妄動，從來沒有被招攬過進他人屋子的男孩顯得手足無措，但廚房飄來的食物香氣讓少年的腸胃先發出了丟人的飢餓聲。

「抱、抱歉…」洛伊特感覺自己的臉快要燒起來了，悄悄的舉起一隻手遮住半張臉。

咕嚕、咕嚕———
聲音是有點大了，莉莉頓了下轉頭看向男孩……的肚子。

「咳嗯……呼，嗯沒事！」她憋著笑肩膀一顫一顫的抖動，「大家都會這樣的，你只是……噗，咳咳很餓而已。」有點不是很成功但她努力了。

看來在找工作和解決住所問題之前得先處理一下基本需求。
「你先坐我的位置吧。」和木桌搭配的椅子只有四張看得出來這個家平時並沒有招待客人的習慣，莉莉拉開自己的座位轉頭朝廚房走去。

「嗯………我看看喔……」拉開櫥櫃她開始尋找。

金髮女孩的…善良，對、善良，儘管不是特別成功的掩飾和安撫但至少讓男孩沒有立刻奪門而出，而是乖乖地聽話來到莉莉拉開的那張椅子上。

洛伊特乖巧的在位置上等侯，就連手都安份的擺在大腿上，看來家教的部分倒是比常識好上許多。

「不、不用太多沒關係，一點點就好…」少年對著女孩前進的方向小聲喊道，儘管這段發言跟剛剛腸胃的抗議持相反意見。

「不用擔心，我們雖然不富裕但幾片麵包還是沒問題的。」莉莉從櫃子中拿出昨晚和露露一起烘烤的黑麥麵包，將它們切成薄片順手就放在爐火的邊緣。

搬了個凳子墊腳，從上方的櫥櫃小心翼翼地翻出一個緊封的木罐，女孩打了開來確定裡面是那金瑩剔透色彩鮮艷的梨子果醬後這才心滿意足地把剛才翻出來的東西全塞了回去。

「趁著母親不在！」她把果醬罐放到洛伊特面前，另一手端著烘烤的表面酥脆的麵包片，「先吃點果醬配麵包，給。」放下所有的食物她朝男孩遞了一把銀抹刀。

「也別吃太多等等要吃正餐的。」

「謝謝…咦？」男孩一邊接下久違的食物一邊發出了困惑，他以為手上的麵包就是全部，以往在家中也總是只能吃一些水果果腹，因為他的母親自從失去弟弟後就沒辦法正常的生活，煮出來的東西有時候根本無法下嚥。「沒、沒關係，麵包就很好了！」

男孩有些笨拙的將果醬塗抹在黑麥色的面上，在理智與生理需求上小心搖擺，試圖不要讓自己失手用掉太多果醬。

洛伊特有些著急的咬下抹著果香濃郁果醬的酥脆麵包，些許果醬沾在狼吞虎嚥的嘴角，不難看出確實是餓的很久了，也許少年能夠遠從家鄉到此地已經是個奇蹟。

「好好吃…」男孩終於在幾口麵包下肚之間找到空檔讚嘆，他也想學會做這麼好吃的東西，或許之後可以向這位尚未謀面的女士學習？也是作為他學會生活的第一步。

「莉莉的媽媽什麼時後會回來呢？」

「這是我最喜歡的果醬之一！」莉莉也給自己抹了一小片，酸甜偏甜口的果醬風味絕佳每一口都是讓人感覺幸福到要融化的體驗。

面對男孩的提問莉莉一邊咀嚼一邊將視線轉到廚房。
小火咕嘟的南瓜濃湯應該是是今天晚餐的主食之一，剛剛準備麵包時她就發現火爐裡有剛添加的乾柴，換句話來說就是：菲茲夫人並沒有走太遠，或是說對方根本沒有想要離開太久的意思。

「應該……很快就——」她話還沒有說完後門就突然被人推開。
來人正好就是剛剛兩個小孩口中的女子，金色的長髮整齊的盤在後腦勺年紀看起來不到三十的菲茲夫人今天身穿一襲綠色長裙，放置物品的雙手輕巧的沒有發出任何聲響。

「母親歡迎回來！」她走了過去笑著想要幫忙。

「原來妳在家啊莉莉，怎麼那麼早……？」菲茲夫人捏了下大女兒的鼻尖閒話家常的聊天時，視線就對上了一張陌生的面孔。

聽到來自不同人發出的聲響，洛伊特幾乎是立刻丟下手上的麵包來離開位置站好，緊張的甚至連嘴邊的麵包屑都忘了抹去。

「我、我我叫洛伊特…」少年腦袋裡一片空白，方才練習好的說詞全被緊張拋到九霄雲外，支支吾吾只說出自己的姓名。「那個、那個…」

湖水綠的眼眸忍不住東張西望，視線內瞥見了剛才被莉莉放在桌上的果醬和自己吃到一半的黑麥麵包，脫口而出：「你們家的果醬很好吃…」

此時的洛伊特恨不得找個洞把自己塞進去，八竿子打不著的回覆簡直丟盡了臉，原本到底是要說什麼的來著？

「我、我莉莉，莉莉救了我…」少年努力的挽回目前的情況，至少讓對方先知道自己不是壞人是莉莉的朋友。

菲茲夫人一眼就看出男孩衣裝雖然破舊，可能些許膽怯又很努力禮貌的朝自己打招呼驚訝的面容重新掛上笑。

「你好洛伊特我是康斯坦斯，慢點男孩沒事的。」女人安撫道。
「果醬？」原本想說的話被果醬打斷了，她這時才看到洛伊特嘴角的麵包屑和木桌上只剩不到幾口的黑麥麵包和果醬罐子。

「今天早上不是才剛吃過了嗎？莉莉。」轉頭對著嗜甜的女孩嚴厲的口氣和剛才判若兩人。

「我沒有，只吃了一點點！」她慌張的辯解，「嗚……嗯……！他，洛伊特！好久沒有吃飯了！」害怕又被罵的女孩急忙的跑到男孩的身旁說道。

「我撿到他的時候他都倒在路中間囉？身上還沒有任何錢財，衣服也破了……」她沒有說謊除了衣服其實是她扯破的以外，她希望康斯坦斯可以不追究今天多食了糖分的事情。

「那、那個…」突如其來的發展讓少年跟著慌亂，但他下意識像過去身為哥哥那樣，張開雙手擋在了莉莉前方，儘管他看起來毫無底氣。「請不要責罵莉莉，康斯坦斯小姐，是我太餓了…」

「如莉莉所說，是莉莉救了我。」洛伊特僵硬的有如一隻稻草人，忐忑不安的看著眼前的和藹婦人。「莉莉真的只有吃兩口…？」想不到更好的辯解詞彙，最後只好說出莉莉有吃但真的沒有吃很多的事實。

莉莉很驚訝的看著眼前還沒有自己高的男孩在自己面前張開雙手，一股很微妙的感覺從腳攀附上來。似乎好像還沒有人會這麼擋在自己的面前，一向都是只有她扮演守護者的角色現在反了過來女孩有些不知道該怎麼反應，況且對方還是比自己小還那麼膽小的孩子。

然而在康斯坦斯的眼裡面前的畫面瞬間就變得溫馨了起來，女子那雙眼變得柔和了起來，看著洛伊特的模樣愈發的慈愛。她當然知道自己的女兒平時是什麼模樣的，所以除了意外男孩會這麼做之外她還感到些許欣慰。

「喔………沒想到才那麼短的時間，你們就已經成為好朋友了。」
「好的，謝謝你洛伊特。」她向男孩道謝又轉向莉莉說道：「明天早餐只有麵包和蔬菜湯，因為妳今天已經先預支了，知道嗎？」

莉莉聽聞急忙的點了點頭，在菲茲夫人返回廚房後看著洛伊特。

「謝謝你替我說話，洛伊特。」她很真誠的道謝。

一直到康斯坦斯女士離開，洛伊特才將頻頻顫抖的雙手放下，回頭看向女孩時碧綠色的眼眸含著淚光：「對不起、害你被罵了…」

儘管兩事毫無關聯，可男孩忍不住想起弟弟會落得這樣的下場也是因為自己所害，這是為什麼這回他選擇站在前方的原因。如果當時的他也足夠勇敢、願意再往前多站一步，事情就不會發展至此。

對於莉莉的道謝，洛伊特先是搖搖頭、又點點頭，顯然他也不知道該如何回應，只是一個勁的吸鼻子。良久過後才小聲地擠出一句：「康斯坦斯女士…會懲罰你嗎？」

「嗨欸——」 莉莉輕嘆了口氣，「嗯？不會啦，你剛剛也聽到啦！只是明天沒有果醬麵包吃而已。」她說得輕描淡寫彷彿真的什麼問題都沒有，然而明天的莉莉很肯定的會對今天的這個決定而感到懊惱。

「別哭！哭哭啼啼的算什麼？」她有點煩男孩哭喪的表情彷彿是發生什麼大事，「之後去工作，可沒有人安慰你了喔。」說完莉莉往對方的臉上懟了一張草紙。

「孩子們去洗洗手，我們要準備吃晚餐了。」一直偷偷關注著這邊的菲茲夫人一手拿著勺子一邊說道，「莉莉快帶洛伊特去。」邊說她邊開始和兩個孩子閒聊，當兩人前往後院打水時他們就知道了菲茲先生和莉莉的胞妹今天去給教會幫忙，天色已經逐漸暗下看樣子今天是回不來了。

「唔噗——」來不及閃躲的草紙直接被女孩拍在臉上，成功讓男孩把淚眼給吸了回去，也順帶把鼻水抹掉。「我會努力的。」努力的方向是不哭。

少年乖巧的跟在莉莉後方打水洗手，回到座位上時餐桌上已經擺上今天的晚餐：肉末濃湯、麵包。比剛才果醬更加有吸引力，洛伊特感覺坐在這碗湯面前自己的肚子很快就會餓的咕咕叫。

他的位置還擺著一杯飲品，濃郁的白色配上一點杏香，引起男孩的好奇心。「這杯是什麼？」

莉莉很開心的看著自己面前也有一杯同樣的杯子乖乖地等待。

「這個是杏仁奶，因為家裡的孩子不喜歡牛奶所以特別做的。」康斯坦斯有點擔心在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你可以試試看喜不喜歡。」為了家中兩個挑食的孩子菲茲夫人真的是在吃食上廢了一番功夫。

「好啦，孩子們。」她閉上雙眼一邊按照禱告的順序從胸口開始劃起十字，「以聖父、聖子、聖靈之名，感謝我們今天能有一頓豐盛的一餐………」

莉莉跟著閉上雙眼等待。

「好的。」根本不需要等待品嚐，光是視覺與嗅覺的體驗就能讓男孩咬定他喜歡，以往在家都只有將賣不出去的爛水果果汁，後來逐漸變成白水加上切塊水果，完全無法稱之為果汁的液體。

康斯坦斯女士開始禱告時，洛伊特一臉茫然的左顧右盼，但很快的他模仿著莉莉的模樣，閉上眼睛等待著。

幾乎是在菲茲夫人說完祝詞的瞬間莉莉就睜開了雙眼。

「感謝主！」她劃著十字的動作快的幾乎只剩殘影，女孩在年輕夫人無奈的笑容下開始享用她的晚餐。

「唉——洛伊特，來吧孩子不夠的話再跟我說。」女人將一塊，相比之前莉莉給洛伊特準備的黑麥麵包還柔軟的白麵包，放到了男孩的盤子上。
康斯坦斯似乎並不著急食用，只是靜靜地看著他們。

少年聽到莉莉的聲音後才慢半拍的張開眼，對方過於迅速的動作讓少年完全沒看清女孩剛剛在揮舞什麼，這讓他有點擔心，少做了幾個步驟應該沒有關係…？

「謝謝康斯坦斯女士。」男孩恭恭敬敬的看著那塊白麵包，以前在家中久久才能吃上一次，而上一次吃是何時他已經記不清了。

洛伊特小心翼翼的舀起熱騰騰肉末湯，配著一口白吐司，好吧他收回前言，這比果醬吐司還要更加美味。

「不用客氣，我親愛的男孩。」見洛伊特緩慢的吃了起來康斯坦斯笑笑這才開始享用自己的那一份晚餐。

「露露和父親明天才會回來。」莉莉在大家都吃的差不多的時候放下了木勺，「那洛伊特今天先睡我那邊我借露露的床……可以嗎？」女孩看向自己的母親問道。

「應該沒有問題，不過……你自己去和露露解釋，知道嗎？」菲茲夫人想了想後點點頭。
「今天晚上就先這樣，明天大家都在了我們再來說更多的事情。」這句話她朝著洛伊特說道，「你也別太緊張。」

少年滿嘴麵包，想了想還是以點頭代替回答，畢竟以前在家吃飯張嘴是會遭來母親喝止的，他只希望自己此刻的點頭和眼神能夠表達出足夠的誠意和感謝。

「謝謝莉莉、謝謝康斯坦斯女士。」洛伊特把麵包嚥下才開口道謝，能夠讓他有個暫時的安身之處簡直幫了大忙，經過先前的長途跋涉，他非常想念柔軟的床鋪…哦不，或是乾爽的稻草也可以，總比濕漉漉又難睡的石頭好。

「露露……」說道自己的另一半莉莉沉思了下，「最近還在繼續對嗎。」看著康斯坦斯她的訊問卻是那麼的肯定。

「嗯？什麼事情？我就不知道。」菲茲夫人裝傻笑著回復，站起身給兩個孩子的碗中又舀了一勺肉湯。
「不客氣洛伊特，我先去準備棉被那些你們慢慢吃，等等記得把自己的餐盤沖一沖！」

下達好指令女子扭頭就朝屋內走去，莉莉將自己最後半塊麵包都拌進湯裡，一勺一勺的塞進嘴裡。
「——嗯！我知道了！」在吃到最後一口時她突然靈光一閃，湯匙指著男孩：「你吃完了嗎？」

女孩和女士之間的談論少年理所當然的不清楚，他是這個家的局外人，所以決定安靜地享用肉湯和麵包，當個好孩子就不會被罵，這是他唯一學會的生存道理。

「好的，康斯坦斯女士。」洛伊特點點頭表示了解，沖洗餐盤他還算在行，至少屋內的家事他都做過，還不算是個完全的生活白癡。

才安分的嚼兩口，少年就被突然發出詢問的女孩嚇到，跟著氣流一起進入肺部的不只有空氣還有少許麵包屑，惹得洛伊特難受的咳了兩聲。

「吃、吃完了，要做什麼？」少年立即把碗裡剩下的少許殘渣都塞進嘴裡，靜候女孩的指令。

「當然是給你找一套新的衣服啊！」莉莉將桌上的木碗和盤子疊在一起，她邊說邊伸手就把洛伊特剛吃乾淨的盤子也一併收走，「啊……也不是新的，就是我和露露的舊衣服，但比你現在穿的好一點。」

「我來洗，你來擦！」沒有勞動是沒有獎勵的莉莉使喚男孩過來幫忙，「怎麼說你也不能穿著破洞衣出去，第一印象很重要！」雖然穿的破爛一點比較可能獲得同情但也只是獲得同情。

「好的！」男孩跟在女孩身後，在女孩的指揮下找到了擦拭碗盤的布料，等待接著女孩沖洗完畢的瓷盤，並把它們擺到應該擺放的地方去。

「這樣好嗎…？你妹妹會不會生氣…？」洛伊特小心翼翼的詢問，畢竟尚未與對方的妹妹相見，加上先前莉莉提了一嘴，這讓少年有些擔心。「如果她很生氣怎麼辦…？」

「你就這麼害怕？」莉莉調侃道不理解為什麼會有人對她那惹人憐愛的胞妹產生這種感覺。「露露是個很可愛的女孩子喔，雖然有點愛哭不過這也是她可愛的地方。」總之就是沒有任何不好的。

「走吧，來給你找找有沒有什麼可以穿。」在前往自己房間的路上她給洛伊特來了一個簡單的房間導覽，讓他不要一個不小心走錯路了。

男孩對於女孩針對自己妹妹的評價只是點點頭，只希望對方看見自己時也能如莉莉所說的那樣。如果換做是他介紹自己的弟弟，在他眼裡肯定也是惹人憐愛的類型…

嗯，改天也跟莉莉介紹米諾斯吧。

少年跟在女孩後放努力記著路線，莉莉的居住地比他過去的家還要再大一些，不過多半是因為母親將許多生活空間都鎖了起來，導致他們的活動範圍很小。

「…我也要穿裙子嗎？」洛伊特後知後覺的想起莉莉是個女生，對方的舊衣服該不會都是裙子…？男生穿裙子可以嗎？

「……你想穿裙子？」莉莉反問，拉開木櫃的動作停緩了一瞬。「也、不是，不可以！我找找。」她並沒有特別反感男性穿女裝，畢竟只要能用並且好看，對她來說一且都沒有問題。只是她還從沒有遇過主動提出要穿裙子的男孩子。

oO（到底是在什麼地方長大的？）莉莉覺得洛伊特某方面而言已經超出她的理解範圍了，是生長環境奇特嗎？還是有別的特殊因素？她不是很想探究只是男孩的反應太像一隻剛出生的幼崽，對她來說稀鬆平常的事情在對方眼裡卻好像很新奇。

「不！沒有！我沒有！」洛伊特奮力的搖頭，這大概是女孩見他以來最堅定、最大聲、最肯定的回答，男孩只是擔心自己等會需要穿裙子，但他沒有想要穿裙子！真的！

「請、請讓我穿褲子！」剛才的底氣全無，洛伊特又變回那個說話帶一份膽怯的男孩，深怕莉莉等會真的翻出一件裙子要他換上，要是讓康斯坦斯女士看到就解釋不清了。

「好啦好啦！知道了！」沒有想到男還可以發出那麼大的聲音莉莉嚇了一跳，背對著對方將原本翻出來的一條綠色衣料塞了回去。

「恩——」她從最底層拉出了一件有些泛黃的白色襯衣，順手就放在了一旁的木椅上，「這樣吧，你先試試？」又拉了一件咖啡色上面還染著一塊塊不知道是什麼而造成的污漬整體卻還算嶄新的短褲。

「好…」男孩悄悄的把兩件衣物拿起來檢查一下，確認真的沒有裙裝後才安心的背對女孩將身上已經有多處破損的深褐色外衣脫下，換成準備好的白色襯衣和短褲。

也許是洛伊特過於瘦小，身上的衣服儘管是莉莉和其妹妹汰換下來的衣物，穿在他身上感覺還有些剛好。

「這樣…可以？」少年重新轉過來面對女孩，張開雙臂讓對方檢查。

「哎呀！沒想到還可以再看到這幾件衣服！」菲茲夫人拿著一疊感覺柔軟的被單推門後說道。

「有一點小了，不過近期穿的話應該還是沒問題的。」對母親來說一件正能夠撐過一個季節的衣服不是好衣服，笑了笑她率先換起在靠窗的木床被單，「等等我再給你找件睡覺穿的。」

「我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嘛！」莉莉自豪的看著洛伊特屁顛屁顛的跑到母親身邊幫忙，「洛伊特，這邊借你我就睡露露的床有什麼事情……盡量還是不要叫我。」她說的位置就在房間的另一側。

「謝謝康斯坦斯夫人。」少年禮貌的向來者道謝，看著夫人手上柔軟的被子，不禁想起了蔚藍天空中的棉花糖，睡在棉花糖上不知道是什麼樣的感受？

「好的？」洛伊特不知道為什麼不能找莉莉，也許是對方不喜歡睡覺時被打擾？「啊、那個…」幫忙整理的小手停下動作，有些不好意思的詢問…

「睡覺可以點蠟燭嗎？我有點怕黑…」

洛伊特不好意思的搔搔臉頰，他不敢說不想一個人睡，但至少有點光線可能會好一些。

莉莉不能理解這樣的請求有什麼好不好意思的，女孩走到原本屬於自己的位置伸手將窗簾拉開一半讓月光可以投射進來。

「可以，不過為了安全等你睡著我會把蠟燭吹掉這樣可以嗎？」反正她晚一點還會起來不過就是熄滅燈火對她來說不是什麼難事。

「抱歉啊洛伊特，我只找得到這件上衣，稍微把領口縫小了一點當睡衣應該可以的。」菲茲夫人拿著一件明顯是成人男性的棉衣再次走進房內，「你先套套看我再補幾針。」

「莉莉你先去洗洗臉，等等休息一下。」康絲坦斯指揮大女兒離開房間。

少年思考一會，如果睡著了不知道的話應該沒有問題…大概吧，這才向少女點點頭表示可以。

「啊、好的。」洛伊特等到莉莉離開了房間內，才將自己的上衣全數脫去，藏在外衣底下的缺少陽光照顧的蒼白皮膚和瘦小體格盡現，明顯是個營養不良的小少年。

將夫人拿來的棉衣套上，鬆垮的領口和衣袖更顯男孩的瘦弱。

「這樣…？」湖水綠的眼眸向上望著康斯坦斯夫人，並不曉得下一步要做什麼。

康斯坦斯在男孩身後皺摺眉頭語氣依舊還是和剛才一樣，「對，這樣就好……不要動喔。」捏起領口的布料將過大的口縫小一點。

「洛伊特是和家人走散的嗎？」康斯坦斯悄悄地詢問雖然已經知道了莉莉為什麼幫了男孩，但對一個母親來說她可以看得出更多的東西，「你不用擔心，先住下來休息一陣子，知道嗎？」又害怕不小心刺激到洛伊特她補充。

「我是自己出來的，母親已經走了。」男孩輕描淡寫地說，似乎並不是很介意這件事情是否被公開，只是乖巧地站在原地讓夫人縫製領口。

「我…出來找弟弟，弟弟和我們走散了…」但男孩不敢提起走散的原因，因為那是他造成的錯誤。「謝謝康斯坦斯女士。」少年露出靦腆的笑容，看起來還保持著純真。

康斯坦斯沉默了下，可她並沒有停住手中的動作。
「這一路你們一定經歷了很多。」她熟練的穿線打結用裁縫刀剪掉多餘的線頭，「很了不起呢！自己一個人走到了這邊。」將物品收起像是順毛一般拍了拍洛伊特的背。

「好啦！結束了！」菲茲夫人笑著幫男孩挑整了下衣領，「你也去洗洗臉準備睡覺了，我們都度過了漫長的一天。」

門外的莉莉已經換好了睡衣打了個呵欠，給兩人讓路後率先爬上被窩。

男孩對著康斯坦斯夫人溫柔的善意感到有一絲恍惚，彷彿看見了過去母親對著他和弟弟溫柔的樣子，是如此的慈愛。

「好的，康斯坦斯女士。」洛伊特替自己整理好搖擺，經過夫人細心縫製的領口恰到好處，是舒服合適的大小。

在夫人的指引下男孩找到了盥洗室，滿懷感激的梳洗，而後快步的回到房間內，爬上那張暫時借給他的床。

「晚安。」洛伊特蓋上被子，習慣使他出聲道晚安。

「晚安，洛伊特。」莉莉迷迷糊糊的回復到，捲著被子翻向了一邊。

「晚安孩子們，祝你們做個好夢。」望著已經躺在床上的兩個小團，康斯坦斯說完輕手輕腳的將木門掩上。

洛伊特躺在柔軟的床鋪上，許久沒有在正式的床鋪上歇息讓他很快地進入夢鄉，舒適的被褥掩著他小小的身軀，將他把恐懼與不安隔絕在外。

高掛在空的隱隱星辰照耀著屋裡的兩個孩子，給予來自古老隕石最真摯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