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低頭看見墓鬼幾乎刺穿自己腹部的黑色大手，踉蹌向後退了幾步，實際上沒有移動多少距離。他的師弟斬斷了那隻手，些許黑色液體濺到他身上，他停下再熟悉不過的經文，任由師弟再起一段，把墓鬼給超渡了。
分明是幾秒前才發生的事，釋持淨已描述不出具體發生了什麼，只知道小兔子不知為何站在遠處，卻沒有上前幫忙的意思，而自己的經文越念越長，甚至還讓墓鬼破了金剛不壞之軀。
師弟對於他的愣神看來頗為驚訝，但沒有因此而停下動作，俐落地朝墓鬼頭部戳去幾槍，尖銳的前端讓敵人化為一灘灘黑水。
他不記得他是怎麼離開墓鬼巢穴的。

「老天，你們還好吧......死傷狀況如何？」

見一支由聖禪小隊蹣跚狼狽地回歸醫療站，恰巧打理完傷患的綠衣壯士趕緊上前關切，這批和尚個個不是破了衣物就是掛彩得顯而易見，甚至有人是給同僚揹著回來的。

「大小傷勢不一，所幸無人傷亡，後續照護有勞施主。」領隊的佛門子弟微微躬身應道。

「師父您還是這麼客氣，這是我們該做的。」壯士簡短招呼一句便轉頭向著醫棚大喊：「閒著的都過來幫忙！傷重的先抬去帳篷給師姐治療，其餘領回去一一診治......」

壯士一聲令下，神農子弟便陸續前來接應傷者，或許是駐守此地已近一個月的成果，他們迅速俐落地執行著交付下來的指令，站口很快就恢復平靜。

藥草味比其他感官都還要先到達。聲音逐漸出現，鞋底摩擦土地、衣服布料隨著移動輕輕摩擦的聲響，釋持淨覺得自己被放得很低，才能聽見這麼多細小聲音。接著撞進他腦子的是腹部傳來的疼痛，令他想起自己先前受傷的事實，又懊惱於自己的疏忽。他睜開眼，隨後又瞇起眼，讓雙眼適應光亮。

「您醒啦，大人。」

側坐一旁正磨著藥材的葉兒輕聲喚道，豎直的長耳在意識到動靜來源後立刻軟下微彎。

「主要的傷口已經做好處置了，身子還有哪兒不適嗎？」她垂首向躺平的青年詢問道。

釋持淨在聽見話語之後又等了一會，才慢慢地張口，「……是。」
他不確定身旁的神農道弟子是否就是小兔子。雖然非常有可能，但在親眼確認之前，他不敢確定。
哪兒不適？釋持淨稍稍施力，想坐起身，便覺得腹部的傷被牽動，疼痛擴散開來，再也不敢亂動。他自覺是耐痛的底子，但實在也不常受傷，傷在腹部更是難受。
「謝過施主……葉兒施主。」他應道，語帶試探，沒有道出傷口仍然疼痛的事實，說了估計也沒有用，他是這麼想的。

......葉兒施主？

聽聞恩公初次喚了自己的名，葉兒總感覺一股莫名欣喜躍上心頭，連手裡藥杵停了動作都毫無察覺。

「大、大人多禮了，這本是神農弟子應盡之責......」她試圖保持平靜，但忍不住微微上揚的嘴角實在無法遮掩她靦腆的笑意。「多虧師姊施展療癒之術，葉兒不過接手完成包紮，小事實在不足掛齒。」

「雖說外傷已處理妥當，但不知大人是否積有內傷，若有任何不適望您隨時告知。」鑒於行醫數年，她慣然地向釋持淨叮嚀道。

釋持淨仍有些不習慣，覺得就這麼稱呼對方的名字似乎不太合宜，畢竟除了師傅，很少人直呼自己的名。或許小兔子不介意，因著這是人類的禮儀，若對方沒有表露反感，或許就是可以的意思……？釋持淨對於自己竟然會產生如此的思考而驚訝，接著更多的是困惑。他暫且將這些疑惑都壓下，淡淡地回了句，「並無不適。」
內力運轉尚且……。
他想起自己方才在墓鬼巢穴看見的小兔子，想來是情鬼所化，這便是另一個令他困惑的事情了。

「那就好。幸虧治療得早，只要靜養一陣子，傷勢便會好好復原的，大人多多休息即可。」葉兒說著終於想起本該忙活之事，手裡的藥杵繼續輾磨著碗缽中的材料。

關於青年腹部的重傷，早些時候真把葉兒嚇了一跳。

釋持淨才剛被抬入帳篷不久，葉兒便收到指示前來協助診治，她並非初次見到如袈裟下那般血肉模糊的大傷口，或許因為傷者可是那位重要的恩公，她難得地感到有些緊張，連忙抬起雙手往臉上拍了幾把。

葉兒、葉兒，這時得冷靜點，可別耽誤了醫治恩公的時辰。

在心裡給自己喊過話，葉兒著手進行了傷口的初步處置，待師姊隨後來到帳篷時已完成必需準備。

「做得不錯，不錯。」

師姊點點頭示意葉兒退開，隨即驅動體內的精怪之力，讓治癒之氣自掌心緩緩流入傷者體內，達到活化生命之功效。

葉兒曾想學習治癒之法，無奈她如何日夜修練、甚至差點把書本讀爛了就是死活不開竅，被師父評定生來無此根基，還是及早另尋它路為上。

偶爾她會羨慕師姊生來就有如此優異的能力，但也早已明白再多欣羨都無法改變事實；為了將來得以報恩，她不能止步於此，努力至今的葉兒總算是在醫藥方面學有所成，足以肩負踏出門派的任務。

待釋持淨的傷處完全不再出血，師姊收手入袖，交代師妹處理後續便走出帳篷，估計治療其他傷患去了。

葉兒仔細地完成了上藥及包紮，她望著青年安穩的睡顏，微懸的一顆心總算放了下來。她開始冒出「恩公的面容果然十分好看」這般無關緊要的思緒，一邊摸來器具處理起自己藥櫃中半成的藥材或藥品，一邊靜靜守候至對方轉醒。

聽著藥杵摩擦藥材和碗壁的聲音，釋持淨琢磨一會，還是把疑惑說出口。
「施主今日都做了什麼呢？」他說道，語句有些生疏，像是不知道怎麼組織句子。

「唔……葉兒用過早膳後跟幾個同門在附近採藥，後來回到醫棚待命診治，接著便被師兄喊來照料大人了。」她邊想邊答覆著。

「只靠大家前來駐守時攜著的藥品果然還是不太夠呢，幸虧附近仍有植被生長，多少能湊些常見藥品用用……」

自顧自說了好些話，葉兒才意識到這會兒發生了什麼事。

那位寡言惜字的大人竟開口和自己閒話家常了？

她先是有些驚訝，接著思緒速速運轉起來，想道青年說不定是因為光躺著養傷太乏味了，身為過來人，她完全能明白那樣煩悶無趣的心情。

若是如此，她葉兒絕對會好好陪在身邊，讓恩公得以舒適安心地養傷──推測過頭的她在心裡暗自決定著。

「貧僧知道了。」
釋持淨聽著對方的回應，確實確認了對方今日的行程不可能出現在墓鬼巢穴，而自己所見的肯定是情鬼所化的幻象。他莫名地鬆了一口氣。

「大人去執行了什麼樣的任務呢？受了這麼嚴重的傷，敵人想必不好對付吧。」仍不清楚緣由的葉兒順勢問道。

「讓情鬼領路，剷除墓鬼去了。」釋持淨淡淡回道，順著小兔子的話語回想起當時的狀況，其實是應付得來的，又默默補上一句：「釋某學藝不精，一時疏忽了。」

「大人和葉兒一樣尚未出師，出點岔子或許在所難免吧，能平安回來就好。」她更換著碗裡的藥材時溫和地說道。

或許因為有著專業知識，自實際見到釋持淨受傷的狀況後她便無過度擔心；畢竟這裡有師姊當家，傷者若非於前線當場斃命，只要來到醫療站都能獲得妥善的治療。

但......若現場沒有師姊、或其他厲害的前輩能夠依靠呢？

思及此，葉兒便覺自己該更加努力精進，輾著草藥的力道不禁多用了些。

小兔子說的也沒錯。釋持淨默默地想。不過，那確實是自己的疏忽，戰鬥時竟然分心了……
他閉上雙目休息，還想著要不要回應小兔子，意識就慢慢地滑入黑暗。

留意到青年安靜下來，葉兒稍稍瞥去一眼後並無多言，僅是默默伴在身邊。

隔日，由於前線古井的探查任務差不多告一段落，也是時候慢慢收隊了。傷患首先被安排在第一批撤離名單中，幾名傷重的俠士陸續被神農子弟護送離開，當然，釋持淨同為其中之一。

趙勤──也就是與葉兒感情甚好的那位壯士師兄，此時正駕著調度過來的簡樸馬車運送釋持淨回府，半夢半醒的青年偶爾向身旁同行的葉兒指路，大多時候則隨著馬車的微微晃動朦朧入睡，看來短期內的確需要十分妥善的休息。

經過一段旅途，三人順利抵達了青年位於半山腰的住處，趙勤一把抱起釋持淨入內將他好好安置在床上，回頭向葉兒叮嚀一些照護事項後便駕著馬車離開了，貌似要繼續協助醫療站的撤離工作。

目送師兄離開後，葉兒好奇地在屋子裡走來走去，至少得摸透灶子在哪兒，才有辦法給人熬藥、煮點吃食。趁著恩公仍閉目養神，她稍微認識了一下這個新環境，希望後日能盡量提供青年最舒適的照護。

釋持淨醒來時，眼前便是熟悉的擺設。他上一次醒來時還在馬車內搖搖晃晃的，現在躺在住所的床鋪上，稍稍鬆了一口氣。在古井周圍掃除墓鬼的任務似乎告一段落，再加上回到較為熟悉的環境，令他放鬆不少。他聽見細微的腳步聲，想起跟上馬車在旁照料的小兔子，想來是他還逗留此處，或許在等自己轉醒，有什麼事情需要交代吧。
「施主有何事要交代？」釋持淨說道，稍稍提高了音量希望對方能聽見。

話音甫未落地，葉兒的身影便從臥室門口鑽了進來，想來是靠那對靈敏的長耳即時捕捉到了青年的詢問。

「交代？大人的意思是？」她面露困惑地反問道。

「貧僧以為施主滯留於此，是有事情要交代。」釋持淨老實地解釋自己的推測，「……難道並非如此？」他想不到其他的理由。

「唔，葉兒是為了照料大人傷勢才留下的。頭幾日望您別下床，在傷口復原之前也請別做任何家務……」

「啊、葉兒已照護過不少傷患，不論換藥或準備膳食都難不倒葉兒，請大人放心地休養吧！」她自信滿滿地侃侃說道。

聽著小兔子自信的發言，釋持淨不禁感嘆，神農道的服務還真是無微不至……
「……貧僧知道了。」他仍舊躺在床上，頭轉向門口，小兔子充滿自信的神情令他勾起嘴角，「那就麻煩施主了。」

「包在葉兒身上。」注意到青年那細微的表情變化，她也不禁展露笑意。

趁離日落仍有些時間，葉兒稍微和釋持淨確認居住此地的環境及狀況後便背起簍子大步外出、靈活地縱身下山，來到鄰近城鎮的集市打點用品；主要得準備營養的新鮮食材，另外也得在當地醫館添購些乾淨的細布，確保換藥的次數及傷口乾淨。

為了不延宕晚膳，入城後她迅速地採買一番便咚咚咚地跳上山，回到暫居的住所點燈、燒柴，進入廚房開始忙活；待休養中的釋持淨差不多感覺餓了，葉兒也端著食物及餐具進房，攙扶青年坐起身後遞上了木碗與小勺。

「這是蔬食粥，全素的，大人可放心吃食，若口味不習慣再跟葉兒說一聲。」

木碗正透著微熱而不燙口的溫度，微稠的米粥裡可見一些細碎的蔬菜燉煮其中。

釋持淨趁著小兔子出門睡了一會，醒來之後便默背最近學習的經文，在小兔子回來之後被對方引起的動靜吸引去了注意力。坐起身、接過粥之後，他還愣愣地望著小兔子，好一會才應道：「謝過施主。」
他捧著碗，一小口一小口進食，很快便吃完了。

「能好好吃東西的話，傷口也會好得快呢。大人若有胃口，葉兒再給您添幾碗？」

看著木碗內的粥食被速速吃空，葉兒慶幸自己過往下的苦功沒有白費──

「備膳」可是她在門派修練時接受上上下下前輩同儕指導才好不容易步上軌道的能力，畢竟食療有助傷者復原，醫者端出來的食物肯定是得讓人能夠吃下去的。

話說回來，小兔子要吃什麼？釋持淨想起這件事，又聽對方說能夠再添幾碗，想來是做了不少份量，若自己說吃飽了，剩下那些食物該怎麼處理？若自己再吃一碗，再加上小兔子要吃的分量，應該能吃完小兔子口中的「幾碗」吧。一番考慮之後，釋持淨把碗遞給身旁的小兔子，「再一碗，麻煩施主。」

「好的，這就來了。」

葉兒接過木碗，從桌上的陶鍋裡舀滿她稍微搧涼過的溫粥遞給釋持淨，而後入座桌邊給自己也盛了一碗。青年相當捧場的反應讓她感覺十分滿足，忍不住笑盈盈地共進了這頓晚膳。

釋持淨捧著碗，依舊一小口一小口地吃粥。他垂著眼看似盯著碗中物看，實際上偷偷地往小兔子的方向看，又小心地不讓對方發現。
好奇妙。他的住處鮮少有人造訪，與師兄弟見面大多是在寺裡，現在多了一個人令他挺不習慣。不過也不到排斥的程度－－他甚至隱隱覺得這樣也挺好的，但說不上來為什麼。
一直受人照顧，總覺得挺不好意思，釋持淨默默想著有哪些菜餚是能夠端上桌、在自己傷好了之後好好答謝小兔子的。

待兩人用過簡樸的餐食，葉兒起身收拾，一邊交代青年先靠坐著讓食物消化消化，半刻鐘後會過來協助他躺下。

前往堂前的葉兒先是將餐具洗滌乾淨，接著便起火守在爐邊煎藥，偶爾離位巡視傷患的狀態。熬煮莫約半個時辰，她將湯藥稍微放溫了才端去讓持淨服下，隨即又捧著一盆溫熱的清水慢慢步入寢房。

「就寢之前擦擦身子吧，大人。傷口周圍必須保持乾淨，也得讓您更衣才行......大人的衣物收在哪兒呢？」於桌面放下木盆與布巾後，她禮貌地詢問道。

住處多了個人，令釋持淨十分不習慣，而小兔子還無微不至地照顧著自己，看來這份詭異的感覺只會繼續持續下去。面對小兔子的話語，釋持淨的腦袋努力地運作了幾秒，才稍稍理解對方究竟在說什麼－－咳。
不過，這也醫者照護的一環吧。小兔子對每個他照護的傷者肯定都是這樣的－－想到這裡，他覺得似乎有哪裡怪怪的，但又說不上來。
他抬手指向臥室內的櫃子，算是回應了對方的問題，但是等等，小兔子真的－－這只是醫者照護的一環，在想什麼呢。他不斷安撫自己。

「這兒嗎？葉兒瞧瞧......」

葉兒打開櫃子查看，很快便揀出套裏衣及素袍掛上手臂，她接著往床沿一坐，神色自若地低下頭向釋持淨道來：

「葉兒明白佛家子弟注重男女分際，但於醫者面前，只管此人有無傷病在身。待會葉兒將協助大人更衣、擦身子，失禮之處還望您諒解。」

即使葉兒表現得像是早已說過無數次相似的聲明，語畢後她卻微微抿了抿唇、兩耳有些豎直，貌似對於青年可能的答覆不是很有把握。

「……嗯。」釋持淨冷靜地應聲，微微側過頭、撇開視線。他覺得他已經做好準備了。

得到准許，葉兒點點頭，隨即開始動作。她將乾淨衣物放置一旁，摸索著青年身上衣帶固定的位置慢慢褪下那血跡乾涸的袈裟及裏衣，小心翼翼地避免牽動傷處。

待釋持淨只餘件遮蔽跨部的單薄素褲，葉兒將木盆端至椅凳上、並拾起布巾浸水擰乾，著手打理青年精壯的胴體；先是頸脖，再是胸口、臂膀......她依序仔細擦拭著光裸的肌膚，不時擰洗布巾以保乾淨。

大人不愧是常於前線與墓鬼作戰的聖禪子弟，體格非常好呢，想必經過十分嚴苛的修練吧。葉兒邊想邊擦著結實隆起的大腿肌一帶，心裡不禁感佩起來。

花了點時間處理完正面，葉兒換了盆淨水歸位後協助釋持淨暫時側躺，繼續擦拭起背部高低起伏的肌理。

「大人身上幾乎沒有其他傷痕呢，是因修得金剛不壞之軀嗎......嗯？」

她隨口道道的問句還未作結，目光便捕捉到了青年腰後那一截沒給藥布遮住、肌色稍有差異的斜狀舊疤，若不是正巧看得仔細，恐怕真不會特別注意到。

「這淡疤看來特別久了，想必有受到良好的照護才復原得如此順利吧。」葉兒接續前言道。

釋持淨努力地不去注意對方在自己身上的動作，不自覺地躺正、緊繃起肌肉，又努力地試圖放鬆下來。失去布料遮蔽讓他覺得有些冷，不知道是否因此而讓他的感官更加敏感。
側躺過去之後讓釋持淨稍稍鬆了口氣。小兔子終於重新開始說話，他也得以把注意力轉移到其他地方，但這麼做不一定讓他比較好受。
「聖禪弟子皆會修習金剛不壞之軀，但近來似乎較……」釋持淨臨時截斷話頭，轉而回應另外一個話題，「幼時落的傷，多虧了師傅才是現今的樣子。」

「大人真的遇見了一個很好的師傅呢，也難怪前些日子我倆遭遇情鬼時，您會見著師傅了。」葉兒於閒談之際擦拭著青年的後腿，看來擦澡的時間也差不多步入尾聲。

「是，師傅待我不薄。」釋持淨本想點頭，又馬上作罷，「施主可有再遇見那情鬼？」
先前確認了他早先見到的是情鬼而非小兔子本尊，不過情鬼化身的對象竟然會改變……

「唔......是還見過一回。」葉兒說著將手裡的布巾放入水盆，攤開乾淨的衣物開始幫釋持淨穿上。

「那日葉兒與幾位同門到附近採藥，卻見大人獨自站在遠遠的林子下朝這邊望，大家發現那是情鬼所化之後便不再搭理牠，採完藥就離開了。」

想起當時有個師弟不小心自曝見著了思慕的小師妹而被調侃了好一陣子，她不禁微微笑了出來。

釋持淨在小兔子的幫助之下移動身體，好讓布料再次包裹住自己，像是回到某種熟悉的保護之中。
「施主又見到了貧僧……嗎？」釋持淨喃喃道，比起問句更像是藉由組織句子，反覆地確認這個事實，「看來情鬼化形對象輕易是不會改變的。」
這倒也是，若能輕易改變，還能稱得上是重要的人麽？

「唔......畢竟對象是『重要之人』？葉兒不清楚營裡多少人見過情鬼了，似乎仍未聽聞會化形成不同對象的消息。」

葉兒將釋持淨身上的衣物打理整齊後又到外頭換了一次溫水，接著擰擰布巾、坐回床邊幫對方擦擦臉。

「施主所言甚是。」
釋持淨一直到小兔子開始給他擦臉才給出回應。
重要之人。他看見了小兔子，代表他心中重要之人不只有師傅，還有小兔子。
他看著小兔子，而對方也盯著自己的臉，如此接近的距離讓他覺得十分不適應，但現在的感覺絕非討厭。這副面容他可以盯著、一直看著也不會厭煩。小兔子究竟是何時變得如此重要？這一點道理也沒有，他想著，心底十分納悶，面上的表情則沒有什麼變化。

「葉兒面上沾了東西嗎，大人？」

雖說並非初次為傷患擦臉，但被如此直直盯著瞧的經驗確實少見；想起那些羞赧或不自在的人們通常挪開視線、或者闔上雙眼，這讓略感困惑的葉兒不由得詢問出口，大眼輕輕眨了眨。

釋持淨差一點就要伸手，替小兔子擦掉他沾在臉上的東西，但事實就是小兔子看起來十分軟嫩的臉龐上除了可愛什麼也沒有－－他也不曉得軟嫩這個詞是從何而來，不過這些念頭只在他腦海裡打轉，或許不用如說出口的話語那般小心。
釋持淨，你鬆懈了啊。他想著，同時把自己能力不如以往也怪罪於自己的鬆懈。不過他正在養傷，鬆懈一會或許在能夠被容忍的範圍之內，而評審到底是誰也實在無解。
「沒有。」他終究是誠實地應道，並且移開了視線，「沒有沾上。」

三兩下打理好青年顏面，葉兒招呼一聲便將換下的衣物及水盆等等撤出房室，過了好一會兒才又歸來──這次她手裡抱著一大團蓬鬆的乾草，小心地不讓枝葉落在地上。

「時辰不早，差不多該就寢了，屋裡哪個角落能借葉兒歇歇呢？若要隨時注意大人的狀況，這床腳或許不錯......要是大人介意，葉兒到客廳窩著也行。」

畢竟釋持淨的傷勢並非嚴重到需隨侍在側，她禮貌地徵詢著屋主的意見。

釋持淨在小兔子離開房間的這段時間裡認真反省著自己的鬆懈，而對方返回時手上抱著的乾草令他一時間不知該作何反應。
「施主……您喜歡哪個角落都行。」他起了個話頭，又不知該說什麼，好不容易才組織出句子，「近日勞煩施主看顧，請施主也別過度勞累。」

「這點小事對葉兒來說沒問題的，多謝大人。」

既能近近守著恩公、又獲得了幾言關心，忍不住面露悅色的葉兒將草堆放在床腳後稍微理了理，接著便打算熄燈。

「大人請好好休息吧，夜半若有狀況請隨時讓葉兒知道，晚安。」

隨著她的話語結束，室內唯一的光亮也跟著熄滅，乾草堆發出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很快就安靜下來。

「晚安。」釋持淨應道。
燈光隨著小兔子的話語熄滅，他躺了一會，卻了無睡意，只能睜眼發呆。他想確認小兔子的狀況，在猶豫一會之後還是作罷了。雖然身為傷患，但好歹也是這間居所的主人，總會在意客人是否得到良好的休息，更何況小兔子還細心地照顧自己，他自然希望對方能好好休息。不過，有那團乾草，應該能保證一定程度的舒適吧。
在一番思考之後，釋持淨的腦袋終於安靜下來，慢慢地睡著了。

翌日清晨，首先轉醒的小兔子跳出草堆，輕手輕腳來到客廳搖身化人。她借來澡盆倒入一桶桶現燒的熱水，待水位夠高便三兩下寬衣解帶、裸身泡入溫熱的水中。

野生兔子是不需要洗澡的，若不是學會化人後被師姐師妹拉去大澡間體驗一番，估計她這輩子都不會明白這種能舒緩身心的樂趣吧。

回想著昨日照顧釋持淨的過程，葉兒仍覺得有些不可思議，雖然她並不樂見恩公負傷而歸，但這也給了她機會履行報恩的承諾、全心全力地發揮專業，畢竟這是她唯一擅長之事。

依那個傷口的復原速度而言，還得在這裡照看大人好些時日吧。

葉兒想著想著感到有些欣喜，卻又覺得似乎不太應該，彷彿仰賴恩公負傷才得以與之相伴。她搖搖頭決定先別胡思亂想，好好照料大人才是眼下當務之急。

擦乾身子後，她換上昨日一同從市集帶回來的簡樸衣裙，以襻膊束起寬袖後也將長髮攏起方便行事。算算時辰差不多該準備早膳，她稍稍伸了個懶腰，抬首迎接嶄新的一日。

真的是可可愛愛的極限(捧心)...兩位的交流真的好萌
大師的心理變化和葉兒一心想照顧持淨的細緻的感覺能透過文字感覺得到(揪心)，超可愛的...

（終於能留言了趕緊來搖旗子）

ninswallow: 燕回中超快就衝進來XDDDDD（把沙發推過來
葉兒真的把持淨照顧得面面俱到，單身漢生活品質大提升

jpv27323293: 超可愛的哇我可是每天期待新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