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oxwalk
1 years ago
戰爭沒有女人的臉:169個被掩蓋的女性聲音(諾貝爾文學獎作品,限量燙金簽名版)我是先看了她的另外一部作品鋅皮娃娃兵之後,過了一二年,才開始看這本。
這本主要在談論二次大戰期間,蘇聯地區(不過敘事對象主要集中在現今俄羅斯與烏克蘭)的女性參與戰爭的面向。
採用的是訪談紀錄方式,呈現戰爭在不同人的敘事中的狀態。所以雖然同一場戰爭,但是各自有不同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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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xwalk
1 years ago
這樣的敘事方式有好有壞,對於強迫症患者和只能接受單一敘事的人來說,這樣的敘事方式太過雜亂,而且莫名其妙。還一點都不煽情,因為往往在情感觸動的那一霎那,作者就把情緒cut掉了。而且也沒辦法從這樣的蓄勢中,看見一個完整的戰爭架構與面貌。都是片段的、短短的,就像被打碎玻璃鏡一樣的奇怪的東西。
foxwalk
1 years ago
但還是可以看見一些共通的東西,比如說,女性在戰爭中,無論擔任什麼職業──機槍手、飛行員、地下工作者、醫護、後勤、偵察兵等等──無論是一向被認為是陽剛的,或是陰柔的職業,在被採訪對象的敘事中,還是可以看見女性的一些,我不知道該歸類是天性,還是後天的東西,例如愛美、喜歡裝飾自己與常常被謳歌的性格,比如說韌性與慈愛。
foxwalk
1 years ago
在這些女性敘事中,我會特別的注意那些「原本被男性士兵/長官」瞧不起,但後來依靠實力扭轉這樣印象的敘事(當然這不代表擔任後勤與醫護這種從頭到尾就是被認為女性該做的職業的人,她們所獲得的認可就應該被減少)。之所以關注,是因為在書中有部份的段落,都會特別提到,參與過戰爭的女性,在戰後復員的同時,或多或少的都會必須被迫隱瞞曾經上過前線參戰的經驗。

主因當然在於那些社會的刻板印象,甚而某些段落也提到,待在大後方的女性對於參戰回來的女性,會有「婊子」、「母狗」之類的評價。但是這類敘事的段落並不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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foxwalk
1 years ago
或許這可以解釋為什麼戰爭對於男性來說,永遠都是勳章或者他人可以理解的「不能觸碰的傷痛」,但是對於女性來說,戰爭什麼都不是,只是個禁忌,即使參戰的理由與男性相同,多半都是為了「守護」與「赤忱」──對於祖國、對於自身的家庭、土地。
foxwalk
1 years ago
當然,既然以戰爭作為主題,就一定會談到死亡與逝去。這本的主題在於參遇過二戰時期戰爭(少部份另外經歷過蘇聯衛國戰爭)的女性的回憶,所以主軸上可以看見(讀到)很正面的一些東西,像是守護、忠誠、哀悼、痛恨德國人與自然而然的去憐憫德國人(與德軍)的人性衝突。

可是,我是先讀過《鋅皮娃娃兵》再來讀這本的,所以,嗯,「二戰之後,不過三十年,蘇聯在1979年投入一場長達十年的戰爭」,這批參與過二戰的女性,在《鋅皮娃娃兵》發生的年代,約莫是4-50歲的年紀。

無論有沒有上過戰場前線,如果她們還活著,對戰爭恐怕是還有記憶的。但是在《鋅皮娃娃兵》的年代,那個長達10年的阿富汗戰爭的敘事中,我想像不出來她們在阿富汗戰爭的年代中,做了什麼事情、影響了什麼。
foxwalk
1 years ago
《鋅皮娃娃兵》的敘事秉持著亞歷塞維奇一貫的採訪敘事風格,作者的意圖和想探究的東西,必須透過大量的採訪內容和行文安排才能抓住一二。
在《鋅皮娃娃兵》中我讀到的是大量的送了孩子去前線的母親,對於把自己孩子送入泥淖中的痛苦,面對孩子幸運生還的激動,有部份人在質疑阿富汗戰爭的正當性之餘,不知道是否為了說服自己能夠接受慘痛的結局(親人的離散、死亡、傷殘、一蹶不振),而更加狂熱的認定了這場戰爭的必須性:「沉痛的母親無法相信被稱為英雄的兒子竟然是在前線殺人如麻的劊子手。為國家、為革命獻身戰場,為何如今得引來指責,不過是履行人民的義務罷。」
foxwalk
1 years ago
當然,兩本書採訪對象的年代差了30年,這批母親和那批母親是不同人。
只是,既然談到了戰爭中的憐憫,為什麼還會在30年後,成為了侵入別人國家的士兵的母親(或是祖母)呢?
foxwalk
1 years ago
不對,算錯了,這些二戰中退役的女兵,結婚生子30年後,其中大部份恐怕可以說是送孩子進入阿富汗戰場的母親吧。
foxwalk
1 years ago
然後,這些送了孩子上去阿富汗戰場的母親,在40年後,她們的女兒們又送了自己的孩子進入烏克蘭戰場。
於是諷刺的不得了的是,在《鋅皮娃娃兵》和《戰爭沒有女人的臉》書中,那些敘說著戰爭中柔軟情感、談論著保家衛國、執行正義、不得已而為之這些東西的人,成為了她們曾經痛恨的對象。
阿富汗戰爭時成為了一次,烏克蘭戰場中再度成為了一次。
於是我沒有因為那些戰爭敘事而傷感,反倒為了時間線拉長之後,這濃濃的被打臉的感覺感到悲哀。
但或許這不能歸咎於這些母親?因為對她們來說,戰爭是不能談起的事情,男性或可接受復員時的心理支援,但女性因為無從談起,所以也無從接受,甚至因而無從將經驗傳承下去。
foxwalk
1 years ago
這樣想來,就更悲哀了。
戰爭的敘事文學一直以來都是很男性化的,就像歷史曾經有很長的一段時間都是為了上層政治服務。女性對於戰爭的想法、如何看待、如何處遇,一直都很少被紀錄下來,所以亞歷塞維奇的著作我想是相當重要的文本紀錄。
foxwalk
1 years ago
而人性大概就是一種……「己身就是正義」的信仰吧。不然我該怎麼解釋在《戰爭沒有女人的臉》中那些還能看見光輝的柔軟心腸,到了《鋅皮娃娃兵》的時代卻這麼的「他們就是該死」呢?
foxwalk
1 years ago
*「無從……無從……傳承下去」,所以只好在阿富汗戰爭時,強迫自己相信,送孩子上戰場是正確的,因為自己曾經為了這樣的正義而參與戰爭(無論有沒有主動上前線)
foxwalk
1 years ago
補充:在這些上過戰場的退役女性之中,有部份人復員後,面臨的不但是被指責自己的姊妹會因此風評受害,就連丈夫的姊妹也會受到牽連。故而其中有部份人甚至在回家團員之後不久,就被責令要悄悄離開。
戰場就像另一個特別的時空,令參與者迷途。混跡其中的女性一方面在付出方面不亞於男性,即使能感受到男性的優待(在某方面的寬容,例如將床單改製成洋裝時,並不會遭受長官與袍澤的處罰),但在死亡面前是男女平等的。可是,一旦復員回到社會之中,她們可說是除了盡全力掩護自己過去的參戰經歷之外,找不到其他回到「正常社會」的管道。
foxwalk
1 years ago
不但自己的家人無法接受,擔憂風評被害,有部份女性也需要面臨曾經的袍澤「這樣的女人不能娶」的指責和忽視。
即便在亞歷塞維奇的採訪過程中,如若丈夫也曾參軍,那麼敘事的過程中又要面臨男性的指導。
有意思的是,在亞歷塞維奇的著作過程中,當這些女性成為了母親,並且願意向孩子們討論戰爭時,她們同樣的會特別的注意自己的戰爭敘述,並且努力使之不落神壇,且為此向作者抗議。
同樣的抗議也出現在《鋅皮娃娃兵》裡頭。
foxwalk
1 years ago
戰爭記憶就這樣,慢慢的,被社會、文化掌握住了它的敘事脈絡,逐漸只剩下一種聲音──男性的聲音,必須是陽剛的、充滿了神話。必須是鼓舞人心的正面力量,可以談論數字、戰略、目標與英雄,而不能談論那些柔軟的、美麗、歌聲、骯髒、情感──為了血而情緒崩潰、為了一朵花、一件床單改製的衣裙而欣喜、為了保全游擊隊而溺死親兒的悲痛。
foxwalk
1 years ago
這樣被迫隱瞞的力道,以及戰爭失去的一切,似乎成為了一種枷鎖。作者在後記中提到,她的童年時期仍然充滿了戰爭,成年人與兒童都在談論這件事,失去男性的村落的,被遺留下來的女性以眼淚記憶戰爭,傳承給了孩子們。於是似乎的,整個社會──蘇聯地區──看起來像是被困在了那個特別的時空中,進退維谷。
foxwalk
1 years ago
而蘇聯共產主義引發的,對人性的破壞,將人性中的忠誠與質疑推向了戰後的巔峰。即便如今已無蘇聯,但解體後的混亂留下的問題仍然讓俄羅斯被留置在這個不穩定的時空中。反覆的車臣戰爭、對前蘇聯附庸國的侵擾、重返蘇聯榮光的渴望,這或許就是導致了30年後、40年後,俄羅斯母親願意將孩子再次送上戰場的原因吧。
foxwalk
1 years ago
整本書看下來,戰爭從來沒有遠離這些女兵。並不因為5月9日的勝利日而劃下休止符,成為記憶中的美好──或許可能有,時間往往可以成為最好的化妝師。但她們仍然還在戰爭之中,為了保護住自己精神的穩定──人格而無聲的戰鬥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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