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保手裡擦杯的動作頓了下。「又發作了？」

Sonny沒說話。酒保也是明理人，他轉身彎下腰去找陳列架底下的櫥櫃深處那瓶沒有商品標籤的酒，Sonny見到玻璃瓶裡的液體時，腹腔內湧起一股厭惡感。他拿出鈔票，結帳，取酒，離開，整個過程不花超過三分鐘，酒保目送他的眼神像遊魂跟在他身後，Sonny決定走路回家。

盛夏的晚風既潮濕又悶熱，感到涼爽的同時也黏糊，Sonny把酒揣在懷裡，另一隻手插進口袋，行走的過程裡腰際的配槍會隨著姿勢露出，Uki走在他身旁時問過：「為什麼感覺你那麼不安？」他指著槍，輕快的腳步與街道相融，Sonny當下沒能反應過來Uki的問題。Uki停下來等他回答。

「Sonny正在害怕什麼嗎？」他再問了一次。

這次Sonny懂了。他回過頭看Uki，他隻身站立在嘈雜的大街中央，人潮湧動，斜陽堪堪落在他的紫羅蘭色髮梢上，Uki目光如炬，滿眼都是星星。黃昏使他宛如整個人被泡在蜂蜜水裡，Uki正在笑著，只看得見Sonny一個人。

很美。Sonny想。

Sonny永遠忘不掉與Uki的初次會面，當時他與長官循線找到人口販賣集團的據點，位於布魯克林一間老舊公寓的地下室，他踹開門，門內的尖叫此起彼落，化學藥劑合成的惡臭迎面撲來。Sonny暫停呼吸，因地下室的昏暗燈光他沒能立即看清，Sonny與隊員踏入據點，主嫌不見蹤跡，屋內擺滿數個大型犬專用的鐵籠，人類被鎖在籠內，除了藥劑的氣味，還有蛋白質分解的臭味。是屍體。這個念頭讓Sonny全身寒毛直豎，他定睛一看，房間的最深處，並非光線所及範圍，Uki就在那裡。

只差一步他就死在那裡。

Sonny注視著Uki藏在袖子裡面的手臂，如果掀開還能看見零星尚未癒合的注射痕跡。他對上Uki的眼睛，Sonny感覺自己為了準備這個答案耗盡一生的真誠。有些事很難熟練，就像他對開口說愛從來就缺少天賦。

他見過不少罪犯，弒母，虐嬰，肢解妓女，或者在暗網銷售自己親自切下的生殖器的瘋子。他對恐懼麻木。

「這世界上，就只有你讓我害怕，Uki。」

Sonny沒說完，Uki的腦袋卻很清楚。

他說的那句話是「我怕失去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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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度重申我真的很喜歡把桑尼寫成美國人，總有一天我會寫出在澳洲生活的桑尼。總有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