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嘿、」

她時常來聖路恩圖書館借書，時常看見對方站在圖書館的鏡子前，他總是看著鏡子，似乎是想看見什麼，這讓路過幾次的哈瓦引起了好奇。

「這面鏡子很漂亮吧？」 輕聲細語，在圖書館內必須保持輕輕的音量。她壓低嗓，視線往右一瞥，雖然無法記住對方的容貌，不過她看了眼對方胸前掛著的名牌。

⋯⋯尤弗提克·布萊特？

oO （⋯好耳熟的姓氏、和尤芙莉亞一樣啊，髮色也和她很像。）

「對啦，我猜猜，你是不是有個妹妹？」

乾脆問出口，哈瓦總是如此隨心所欲。

「是。」
兩個問句被青年合併成了一個單音。

過於短促的答案僅僅給出最簡省的資訊，他也並不在乎眼前的女子，到底能不能聽出自己正在回應她所有的問題。
「⋯⋯怎麼了嗎？」
銀髮青年素來不擅長發問，亦不精於回答。
但對方既然提到尤芙莉亞，惜字如金的他便難得多問了幾個字。
他鮮少停下來聽取他人的問題，但回過頭時對上的那雙碧色眼睛，卻讓他的反問在不知不覺脫口而出。

珊瑚紅的長髮、色綠如玉的眼，他對這張臉有微薄的印象，或許是某堂課見過的同學。

——有何貴幹？

他眨了眨眼睛，平靜地等待哈瓦繼續她的提問。

「嗯～沒有什麼。」

隨後她指著碧綠的雙眼，猶如湖面漣漪的水波，眨了眨眼，珊瑚紅的長髮讓她看起來像海底的人魚。

「我的眼睛很正常，但我記不住任何人的樣子，每個人的臉孔在我這裡都長得很像，所以我得做個確認。」

貼心的給出解釋，以及回答了為何詢問對方是否為尤芙莉亞兄長的疑問。

「我常常看你站在這裡，就挺好奇呀，你在看什麼呢～？」

感覺不只是因為喜歡自己的容貌那麼簡單。對方看起來也不是那麼自戀的人，悶悶沉沉的，還是其實是個⋯⋯悶騷？

記不住臉⋯⋯

他認為哈瓦聽起來像是個聰明人，若不是的話至少不笨。推測對方的說詞源自於代價，青年便沒有多做爭論，而是以同樣清淺的音量回答她的下一個問題。

好奇心會殺死貓。然而我不是貓，也許但說無妨。

青年知曉秘密的意義，可哈瓦與自己不熟，女子所聽取的那些或許終將成為她記憶中的臉孔。記不住因而與其他故事相像，最終成為街頭巷尾無可驗證的雜談。

或許也因為他不覺得哈瓦會八卦到四處宣揚。

「⋯⋯看『尤弗提克』的臉。」

說完這句話的他停頓半晌，接著自認相當貼心地補上了解釋：「我不懂尤芙莉亞哪裡不滿意。」

少女見到這張臉的時候總是一臉憤怒。其實他比較喜歡她笑的樣子，卻永遠無法找到適宜的時機開口。

如果可以，他想找到合理的答案。
而今天的自己或許有一點機會。

「⋯⋯嗯？你——」

她思考了會，從鏡子的倒影看著尤弗提克和自己的身影，如果是從鏡子看，哈瓦是能夠辨別出尤弗提克與自己的五官截然不同。

可是他說的是『看尤弗提克的臉』，她也許在這個瞬間明白了什麼事，或是說猜到了什麼奇妙的可能性，哈瓦索性將雙手擺在腰後，微笑著回答：

「⋯⋯你希望鏡子回答你嗎？」

還是得稍微～尋求一下對方的意見。

對嗎？

⋯⋯鏡子？

視線自女子的臉上轉回自己盯了十幾分鐘依然無果的平滑鏡面，他不確定哈瓦是否在暗示著什麼。

「⋯⋯如果可能。」以短短幾字表達了首肯，銀髮青年的瞳孔映出頎長身影。是他，但也不是。

可能我只是以為我是。

他一直認為繼承了所有的自己能成為真實，尤芙莉亞的反應卻次次不如預期。

而我不知道的事情，哈瓦有答案。

望著鏡中站在自己身後幾步之遙的紅髮女子，青年沒來由地對這份猜測相當篤定。

請吧。他的請求完美地保持在規定下的合宜音量。

哈瓦看著銀髮青年，那雙碧色的眼彷彿在一瞬間彷彿變得空洞。與其說延期站著的是人，她更像是面鏡子，那雙眼底映出的存在似乎出現了轉變⋯⋯

「你⋯⋯」讓我見識了不得了的東西呀。她這麼想著，回想起尤芙莉亞向她提出的問題，當初的她不明白，現在的她也許能夠理解了。她緩緩地說出了那時的答案。充滿了神秘的色彩：「是很夢幻的存在啊。」

「不一樣喔。真的。我想我可以知道她為什麼會說你們不像了。」哈瓦在青年身旁繞了一圈。「嗯～因為你的本質是不同的呢。」

「不是不滿意喔，是因為不可替代吧？——你是想取代這張臉的主人嗎？」

夢幻？我嗎？還是獨角獸？

他知道哈瓦話語指涉的對象是自己，卻難以理解這個詞與他的關係為何。

女子眼中所映出的倒影一如面前的明鏡，可說出口的那些與他對「自己」的認知截然不同。

對於哈瓦的結論，此刻的青年只能得出兩個可能性——
她認識尤弗提克，或她能夠「看見」某些超脫形體之上的事物。

然而要她認識尤弗提克是不可能的，自己的「本質」也從未在外頭被拆穿，那麼⋯⋯

「妳眼中的我，是什麼？」並不介意女子在身邊繞行與隨之而來的審視，他逕自又說了下去：「不是取代，是『約定』。」

「或義務。」

一時之間難以找到合適的話語去敘述那段複雜的過往，銀髮青年挑了個相對中性的詞彙權當解釋。

「你的樣子一直在變化哦。嗯、怎麼說～一下子是元素，一下子又會變成獨角獸，你很努力維持這個型態啊。」

「雖然不知道你口中的義務是什麼、」聳聳肩，回想起尤芙莉亞的態度。她記得她的朋友曾經掉過一張照片，照片上呈現的樣子就是如今尤弗提克的這張臉龐。她原本想找機會還給對方，不過總是沒什麼機會。「但是這個約定應該不是你跟尤芙莉亞的約定⋯⋯嗎？啊啊、我只是猜測，猜錯是我的問題。」

現在想想，也不知道合照的人是『他』還是他。

「如果是她給你的義務，照理來說，她應該不會這麼排斥才對，你有好好問過她的想法嗎？比起糾結在『為什麼還不滿意、不夠像尤弗提克』不如去問問她『為什麼會對我用尤弗提克的樣子生氣』怎麼樣？」

「說不定是因為你也很重要？因為你們都很重要所以才生氣。」

「啊、」說到一半，豎起手指。「只是我的想法而已。僅供參考。不會為此負責唷。」

她果然知道。

從未示人的真實被一語道破，他卻沒有對此感到多麼驚訝。布萊特不曾思索過哈瓦提出的問題，確實也不曾好好想過，在「那之後」的尤芙莉亞到底需要什麼。

「⋯⋯妳是誰？」在所有接踵而來的疑惑之間，他第一次有了反問的好奇。

以元素之力凝結而成的青年生於自然，他對自己的魔法也有相當高程度的自信心。
能夠映出這份「真實」的，唯有——

「我和尤弗提克有約定。」他的聲音極輕極輕，似乎翻個書頁就會被蓋上，接著陳封。
「⋯⋯但她不知道。」輕輕皺眉，布萊特的表情幾不可見地有了變化，「可能最好也不要知道」，他說。

這張臉的名是卡在血肉中太久的刺，一旦觸碰就會疼痛。他不介意自己得要頂著誰的樣子過活，因為他自降生之前，就已經只心心念念那抹白銀帶金的纖細背影。

他的主人。他最重要的人。

——為了她的喜怒哀樂，他可以不擁有自己。

但我的確不曾問過她。青年的聲音裡有淺淺漣漪，表情卻波瀾不驚。「問出口會改變很多事，我以為保持現況就好。」

在哈瓦提出之前，他是真的認為許多東西都可以保持過去的模樣，同樣從未想過是否他所謂的「一如既往」，在少女眼中全是對往日的褻瀆。

回憶是沒辦法變成贗品的——

彼時的少女還不太會掌控心靈溝通，在被自己抓住手的瞬間，青年曾聽見這句話像石子般掀起浪花，可他沒有細想過她如此認為的理由。

或許我也害怕聽見她的答案。

「⋯⋯偽物，嗎。」低聲說著自己的猜測，布萊特終於自他人的眼底映照出自己的虛與實。

虛的是尤弗提克，可布萊特是實。

可她的「真實」若已不在，那她想要的是什麼？

「我也不知道我是否重要。」

「我？我就是我。」

「茅騰·哈瓦，你記住了。」

在說出口的瞬間，女孩打開手機，仔細端倪著，隨後她的樣子發生了變化。哈瓦變成了尤弗提克熟悉的樣子，使用了尤芙莉亞的樣貌對他說話，這就是哈瓦的魔法，作為鏡子的哈瓦獲得的魔法能夠變身成另一個人的樣子，而她本身就是鏡子，種族原先持有的天賦能讓她窺知任何人的真實。

「我想這樣就很明瞭了吧？」

「你看，就算我變成了尤芙莉亞的樣子，你也知道我不是她，你不會把我當成是她，不是嗎？因為你知道我是茅騰·哈瓦。」

「你記住了。」

她聳聳肩。「就算是偽物，也有著自己的心，你應該也有你的名字吧？多久沒被喊了？要先練習和我說說你是誰嗎？都聊了一段時間讓我知道你的本名不過分吧？」哈瓦用手肘稍稍推了一下青年的手臂。

「問出口的確會改變很多事，我也不合適在局外的角度要你一定得豁出勇氣告訴她，她到底知道不知道你們兩個人的約定是一回事，但我得說被欺騙的感覺就算是善意的也不一定好受喔？」

「欸～你也不會想在一無所知的情況下被欺騙吧？——而且，一次失去了兩個重要的人，一定是因為重要才會生氣啊。」

「你們兩個還聯手一起這樣搞，不重要就不會那麼火大了吧，可能隨便罵一罵就過去了。」

這麼說著，她變回了自己的樣子：

「看，就是這樣，還是我原本的模樣習慣吧。」兩手攤開。嘻嘻笑道。

少女的音調如夢似幻，彷彿無波無瀾的平滑湖面。

哈瓦面容轉變的瞬間，青年瞪大雙眼，像是看見了主人曾經心心念念，卻再也無法觸及的鏡花水月。

倒映鏡中的他們與「尤弗提克」記憶中的兩人模樣毫無區別。站在身旁的哈瓦以他最為熟悉的模樣，說著此生不可能會從尤芙莉亞口中聽見的話語。

——違和感。

他想自己似乎窺見了屬於少女的真實。

「茅騰·哈瓦。」青年輕聲重複了女孩的名，像是要確認眼前那人的確不是自己所熟知的她。 「妳的名字。」

他的真實被鏡子所映，終於現出連自己也不曾凝視過的端倪。

「——我的名字是布萊特。」

青年轉身，不再只是透過鏡面觀看對方，「不是尤弗提克。她也不是布萊特，布萊特是我。」

「初次見面，茅騰·哈瓦。」

碧海與綠林四目相對，他第一次向人揭示自己的名。

「妳所說的，我會再思考看看。」

他是遵照命令與約定的使魔，有太多事情不曾去細細思索。從尤弗提克那裡繼承的東西太多，他也不確定自己是否被影響了什麼。

我只希望她是「尤芙莉亞」，這是自私的嗎。

沒有將話語說出口，他只是望著哈瓦直到她從銀髮少女的模樣恢復如初，才真正意識到問題到底是從何時開始出錯。

然而他對此卻也無解。

尤弗提克將一切交給他的用意無非是為了要自己代替他陪在妹妹身邊，如同過往兩人一起度過的時光那般，即使本尊已然不在，也能擁有獲得幸福的可能。

因為是「一樣的」，嗎？
但也許我們一開始就錯了。

他能聽見口袋裡的植物因為無意識的魔法而乾枯，與尤弗提克的水系魔法截然不同。

就算旁人看來極為相似，本質也終究是不同的。 ——不可能相同。

——原來她才是明鏡，而塵埃是我。

「初次見面哦。布萊特。」

像是想到了什麼，她補充了一句：

「布萊特，你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因為希望尤芙莉亞幸福，才會有這個約定，我不認為你跟尤弗提克的決定有錯，但是在她那裡是怎麼想的呢，下定決心後好好去問問她吧。」

「有時候一個人思考反而很容易打死結喔？」

笑著說，路過布萊特身邊拍拍他的肩，哈瓦與布萊特擦身而過，離去。

選擇是自己的，就看他會怎麼做吧，這才是人生的樂趣之處啊。

他還是不能確定自己對尤芙莉亞來說意味著什麼，也不知道少女除了「主人」的身分之外，對自己來說又是什麼。

「相當重要」，然後呢？

是因為主人所以重要，還是因為重要才是主人？

我知道她打從我孵化之後就一直與我保持距離，因為我終有要跟她道別的一天。
八十年其實相當漫長，但看見她的每一刻卻又顯得很短暫，也可能跟她幾乎要看不見盡頭的壽命相比，任何看似能夠長久的事物都彷彿燒盡的星，燦爛一生，最後成為煙滅的灰燼。

但我會找到機會去理解的，他想著。

至少在我決定要送給她什麼之前⋯⋯請再給我一點時間。

哈瓦離去前的建議如點水蜻蜓，輕飄飄地在此刻留下痕跡。布萊特沒有說話，只是目送她遠去的背影，過了良久才低聲回應。

「——確實是原來的樣子比較習慣。」

他想自己有了答案。

唉 謝謝最好的簡中 人家何德何能可以對這麼讚ㄉ交流⋯⋯我的交流超人⋯⋯

救命啊你們超好看我跌倒

你才是我ㄉ交流超人ㄅ！！！！太好看我ㄉ哥跟妹 ！！！

finkel0628: 他超會我真的跌死我要把哈瓦捧在我的手心

V_VAV___: 我真的只有好爽兩個字可以說（語彙力歸零

（相當不重要但我想到就自己放一下ㄉ補充）
布萊特說妹是明鏡、自己是塵埃是化用ㄌ《菩提偈》，看得最清楚、也決定要心無罣礙地向前的妹vs因為約定而被困在過去、結果成為了塵埃的布萊特
做了太多反而⋯⋯反效果⋯⋯
上一篇ㄉ布萊特說哥哥背叛了回憶，但變成哥哥樣子的他卻也是尤芙莉亞眼中的「贗品」，所以她才會說過往是不能被覆蓋的。
&我覺得變成兄妹的兩人對看ㄉ瞬間很好看（自己講）
他們在那瞬間是「非真實的真實」，跟布萊特自己的狀態放在一起是很有趣ㄉ對照（好ㄌ

大概是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