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怎麼賞臉了？」

聽聞問話，柳觀生提著茶壺的手一頓，沒應答。他想了半晌，拿起茶盞抿了口才緩緩道：「予哥哥說，你與他玩過？」
熟悉的名字入耳，那人抬起眼，似笑非笑道：「端看小少爺這『玩』的意思是？若如我所想，那答案便是了。」

少年抬起眼，直懟了句「我不知道你在想甚麼。」見男人手背青筋隆起也不吭聲，低頭抿著茶水想：這裝模作樣的樣子果然討厭。

柳觀生原本沒打算赴約的。

之前那雕花木匣子裡的東西，他勉強收下後又差人送了回去，沒隔幾天又轉回坊裡姐姐手中，硬是晾在桌上沒人取，直到溫予問起他才想起來。

「那個人啊。」溫予四指敲著桌面，琢磨著入耳的名字道，「長得還行，自尊有點高，不過有錢有閒的哪個不是呢。床笫間倒算尊重人，挺配合。」
柳觀生問：「予哥哥跟他玩過？」
溫予拇指中指捻起塊綠豆冰糕左右端詳，心不在焉道：「嗯，前陣子。若再相邀，也正有心情，應該會赴約。」

柳觀生本不想赴約的，卻被溫予一席話勾起了好奇；又聽聞這間酒樓的糕點茶水美味出了名，最上層廂房的景致也是頂好，索性便當作出門玩一趟，順帶看看有沒有機會對這人改觀。

「……」

思及此，柳觀生抬起眼，正對上倚在榻邊那人的視線──那眼神中的熱烈饒是他也能讀出來了，自上了對方的馬車後便一路如此，刺得他如芒在背，此處風景再好、糕點再美味也令人渾身不自在。

他低下頭，心底暗道：「下次不來了。」

身旁一陣窸窸窣窣，他知道是對方挪動位置到了身旁也不理會，已經打定主意今天就是要跟糕點茶水約會了，卻是剛朝食盒伸出手又被一只大掌罩住手背。

柳觀生無言地看向身旁男子，怎麼每次在對方眼下動食物都被截胡？那人靠得很近，他能嗅見對方衣襟間散出的信香，想來對方也能，卻並未收斂氣息，反而有意引導似地沒有拉開距離。

男人問：「小少爺，你提起這些……都是何意？」

「……沒有何意。」柳觀生搖搖頭，坦白道，「我聽予哥哥説你還行，覺得好奇便來了。現在沒興趣了。」

少年動了動被罩著的手掌，還未抽手便被換了個方向捉住手腕。他皺起眉，對男人的動作很不以為然，卻看對方一陣輕笑，隨後抬手揉上眉間的皺摺，壓低聲音道：「來都來了，何不嚐嚐箇中滋味再定論？」

「你在說什麼……」

扣著腕間的手很暖，那雙手的動向卻令人不寒而慄。柳觀生抽不開手，人被按在矮桌與男人之間挪不了位置，只覺得鼻間信香越發逼人，幾乎將人籠罩其間，其中意味不言而喻。他從來讀不明白寓意與暗示，此刻被壓制著卻也懂了，難掩的惶恐隨背脊爬升。

少年僵著身體，平日有話直說的嘴無聲開闔兩下，一時被惶恐無措交雜麻了舌根，一句「不要」卡在喉間，出口成了囁嚅般的細語；那人聽了低低一笑，似乎全當作了欲拒還迎，將推拒的手掌捏在手心，低頭在指尖覆上一吻，輕佻道：「多說無益，你該親身領受一番。」

那人話語中猶帶笑意，伸手便去解他腰帶，一用力就讓寬鬆交領歪出一片膚色，連帶按著少年小臂棲身向前，讓人躺倒在地。

後腦砸在軟軟的坐墊上，柳觀生愣愣抬眼，男人未束的長髮落在他頰側，搔癢的觸感讓雞皮疙瘩瞬間爬了他滿身──少年睜大眼，這才回過神，奮力推拒著對方掙扎起來。

「不要、圓圓……圓圓！救、唔！」

他一開口便下意識喊著兄長，還沒喊出聲便被摀住了嘴，只得扭著身子試圖掙脫。男人似乎也被眼下這一齣嚇著了，左右沒想過那欲拒還迎似的推拒真是拒絕，聽人大叫便下意識去摀，抓著肩膀把人壓制在地沒鬆手。

「安靜點，還想叫人圍觀？」他低喝道，氣急敗壞下也失了風度，此刻只憂這喊聲傳出去壞了自己名聲，手上顧著制住身下扭動不止的人，「不做便是，你閉嘴我便放手。」

柳觀生掙扎扭動幾下，慌亂間踢倒了一旁放茶水的矮桌，在男人分神間張嘴咬了對方掌心，在大掌吃痛鬆開的同時奮力扭過頭，就著平日照顧自己的人胡亂喊道：「圓圓救命！幫、唔，蒼救我！不要弄、蒼！」

*

蒼抬頭看向酒樓匾額，確認目的地無誤後，跨過門檻入內來到二樓包廂處，順著一個個門牌走，直到寫著「卯」字木牌入眼，才敲門進去，恭敬道：「玄真派弟子，奉命將此錦盒交付於您。」

蒼只知面前撚鬚的老者與玄真派淵源頗深，但沒打算探聽太多，將一錦盒放在木桌上，所託付之事便算完成。他本想轉身就走，但那老者卻抬袖示意人入座用些點心再走，因沒非走不可的理由，他便入座應著老者的寒暄，簡單說了些派裡當前情形。

談話間，隔壁雅間傳來物品碰撞的悶響，起先蒼未多放心思，直到聽聞隱約的人聲，停頓了下，望向掛著字畫的牆壁。

「興許是酒興上來了，偶爾會發生。」老者呵呵一笑，道：「少俠似乎很介意？」

蒼眉頭微蹙，喃喃道：「聲音很像認識的⋯⋯也可能聽錯了。」

然而，兩人不過再交談幾句，隔壁再度傳來的呼喊和喚名讓蒼瞬間睜大眼，這回倏地起身，丟下一句「抱歉，我去確認」就邁開步伐拉開門來到隔壁，側耳貼在門板聽，不過須臾便決定一腳踹開門，闖了進去。

「觀生！是你嗎、」喊聲在蒼見著被壓在男子身下的少年時戛然而止，下一瞬，他一把拽起那男子往旁甩，在對方撞上矮几時手一撈扶著柳觀生坐直身子，大掌扣在對方纖細的肩頭，焦急喊道：「觀生，還好嗎！有沒有受傷！」

「……」少年沒出聲，只是愣愣地抬眼看向來人，眼神在熟悉的面孔上不可置信地來回，直到對方再次張口喊人才緩緩搖頭。他張了張嘴，發抖的手拉上對方衣袖，這才啞聲道：「……我想回、家。」

少年的輕顫清晰傳來，蒼轉頭看向在角落撐起身的男子，一瞬透出的戾氣令對方悶哼了聲，喘了口氣，道：「你別誤會，是他自己赴約的，可不是我用強。」

蒼瞪著人半晌，因少年輕靠胸口回過神，試圖平復心情並收攏壓制人的信香，這才攬著人起身，沉聲道：「我送你回去。」

少年無言地點點頭，臨走前轉頭看了眼身後的天乾，對上透著冷意的視線時縮了縮脖子，男子令人頭皮發麻的信香猶在鼻間。

*

馬車顛簸，柳觀生縮著腿蜷在座位一角，微微發抖的雙手交錯搭在膝上。他低著頭，緩了好一會才抬眼看向另一側，小聲問：「蒼怎麼會來？」

「正好來辦事。」蒼繃著下頷，側頭看向少年，道：「剛才是怎麼一回事？」

柳觀生搖搖頭，誠實回道：「我不知道……他突然貼上來。」
他想起自己掙扎間撞翻的茶水糕點，倒現在還沒弄清楚怎麼會如此進展。

蒼道：「他說是你自己赴約的。當初他怎麼跟你說的？」

少年皺起眉，垂眼回想一會才道：「……他讓姐姐傳話給我，問我要不要一起出遊。予哥哥認識他，說這人還行，我便去了。」

一聽到溫予的名字，蒼閉起眼，重重嘆了口氣。

「⋯⋯無論如何，那人沒徵詢過你的意見就對你做這般事，是他的不對。」蒼捏眉心，轉頭看柳觀生，道：「但，你怎麼會答應他的相約？這人是樂坊的客人，跟溫予有關係，而且還是天乾。你覺得他不會對你動邪念？」

「這跟予哥哥有什麼關係？」少年抬起眼，眼神中透出困惑，「他說要喝茶賞景的。」

蒼道：「溫予說『還行』的人，會是單純值得結交的君子？你不是不認識他，怎麼沒想過這塊？」

柳觀生皺起眉：「……什麼意思？」

見少年完全沒聯想到，蒼嘆了口氣，接著道：「撇開溫予的因素，不熟的天乾突然相約，你若無自保能力，就該避免獨處一室。今日要不是我正好在，會成什麼結果？」

「可是蒼來了呀。而且是他說喝茶賞景的，我才……」
柳觀生抬起頭，見對方依然沉著臉，反駁的話也沒了聲。他垂下眼，剛剛一齣鬧劇讓人渾身緊繃，好不容易止了發抖便遭了一頓念，眼下卻也沒力氣再與人爭論，便只是低下頭不再開口。

車內一時僅剩車輪滾過路面的聲音，少頃，蒼才開口打破沉默。
「我不可能隨時都在，有些事你得多照看自己。」蒼唸叨人本意也不是讓對方難受，此時該說的也說了，於是微鬆開眉頭，道：「總之，以後小心為上。」

*

接下來的幾天，柳觀生都關在宅子裡沒出門。

那日蒼送他回去柳宅，兩人後來一路無話。接人的家僕見柳觀生臉色難看也不敢多問，只是帶了人進門休息。後來他也並未多言，只是頭幾天悶不吭聲，直到那人心虛似的禮品與慰問被樂坊轉送至柳宅，此事才曝了光。

柳惜圓也頭痛。事發那日他在明夷鎮的鋪子間走動，正忙得找不清天南地北，好不容易得了個空回家，便收到一張鋪張的禮單。無功不受祿，他正心道奇怪，偏偏裡頭附的短信措辭隱晦，他才看出其中拉不下面子似的彆扭歉意，便得知這禮品是給柳觀生的。

不對勁──一問才知道，背後還發生了這些事。

「……可真是、」運氣好嗎？似乎也不盡然。

柳惜圓揉著眉心，一時也不知該如何評論，緩了半晌才抬起眼，「你晚點沒事，便與我去一趟卯酉村。」

他坐在床側，伸手往隆起的軟被上一拍：「無論如何，都是多虧了蒼出手相助。這事可大可小，是你走運才沒釀成憾事……怎麼？」

柳觀生從被子裡露出張皺起的臉。

柳惜圓眨眨眼。「怎麼了？你平日不是總愛找他玩。」
少年搖搖頭，從床上坐起身後憋了幾秒，才沒頭沒尾憋出一句：「蒼討厭予哥哥。」

「……」怎麼就扯到這邊了。

黑髮男人閉了閉眼，耐著性子聽人理清了來龍去脈，這才懂了平日總黏著蒼的少年抗拒的原因。他嘆了口氣，琢磨了會才問道：「是因為蒼說了予兒的壞話，你才生氣的？」

見對方點頭，他道：「我與蒼不相熟，但他至少不是道人長短的性子。觀觀，你應該比我清楚。」

考慮當下情景，他能理解蒼何出此言，也認為對方所言不無道理，就是面前少年的怒氣有些莫名，背後似乎藏著沒說出口的話。然柳惜圓此刻不打算再刺激對方，便順著人道：「我能理解你為何生氣。但觀觀，你想過蒼為什麼這麼說嗎？」

少年眨了眨眼，柳惜圓接道：「予兒確實關照你，但對不熟悉的人而言……他的名聲，你該聽過了。」

見柳觀生眉間皺起，他抬手止了對方的話茬，笑道：「別氣。蒼與予兒不熟識，風聲聽多了，自然會對他留下些片面的印象。這怪不得人。」

「……呂恒自然也是。」提起那人的名字，柳惜圓頓了頓，想起暫時壓下的各種麻煩事，太陽穴又一陣抽痛，「聽你所言，或許他一開始確實無意冒犯，卻在你提起予兒後言行盡顯輕浮，想來是誤會了你的意思。當然，這不是藉口，他的行為依然有錯。」

見對方一副若有所思的神情，柳惜圓暗暗歎了口氣，又道：「雖然說法確實有些偏頗，不過……我想這便是為什麼蒼會特別提到予兒。」

柳觀生沉默半晌，才小聲道：「我知道蒼擔心，但是……」

「……你才剛受了難，這開口的時機確實有些欠妥。」柳惜圓搖搖頭，意有所指地補充道，「但你也知道，蒼一向拙於言辭，想必只是一時情急沒注意。但他向來待你極好，這次也救了你，難道不值一句謝謝嗎？」

這聲「但是」晾了一會，柳觀生抿起唇，感覺沒說出口的話都給人猜透了，有些賭氣；柳惜圓搖搖頭，自床邊起身後整了整衣袍，臨走前道：「你休息吧，回頭好好想想。車馬都備著，想好了隨時能去。」

好一會兒，少年才緩緩撐起身，指尖勾起桌上玉鐲端詳半晌，鼻間洩出一聲輕嘆。

他轉身縮回枕被間，交握的雙手靠在臉側、閉上眼，黑暗中只剩頰邊玉面相貼的冰涼觸感。那日收到禮物的場景猶在眼前，腕間一圈涼意被體溫捂得漸暖，他忍不出哼笑出聲，清冷中倒品出絲令人安心的暖意。

——

...先跟所有蒼的粉絲道歉 這篇觀很靠邀我有自覺(被救了還機機歪歪

正確的安慰人方式：還好你有危險時我趕到了
錯誤的安慰人方式：（把人唸一頓）我不會隨時都在

抱 抱歉 中之本人並不鼓勵檢討受害者（怎麼兩個人都在道歉

對不起我這篇真的差點被觀觀氣死（跟著道歉 是被那份天真給氣到，感覺他只在乎「為什麼我遇害了蒼還要唸我」到現在都還沒身為地坤和床第之事的自覺真的讓人很著急。我完全理解蒼的愛之深責之切，說真的要不是蒼在附近，我看前半段是真的緊張到耳根發燙胃在翻攪（誇張）觀觀要再不長點心眼，我都要被嚇折壽了這個世道的壞人還是很多，或許是蒼跟柳家總是順著他，才讓他以為所有的事情都會照著他的心意發展，這樣的自傲也會傷害身邊的人，希望觀觀可以快點長大，因為身體已經不是孩子了⋯⋯⋯ 性教育果然不能等（結論？？？
一開始很討厭那位客人，後來送上歉禮才發現他是真的誤會了。突然有點同情他⋯⋯

樓上朝陽中的結語真的是重點，其實中途真的可以感受到 天阿都是溝通不良的誤會！ 不管是蒼、是觀觀還是誤會的公子 圍觀阿姨忐忑...！

soaringmind3: (冷汗直流)
Pronlyuse2022: 我要笑瘋 天啊寫這篇的時候也有經歷過這個情緒轉折我完全懂 觀真的蠻欠掐的……「為什麼我遇害了蒼還要唸我」真的超自我中心很機車 不過他現在就是處在這個階段沒錯(o)會體貼人的心意&腦袋都還發展的不太成熟，您的分析有夠透徹

TurquoiseGold: 我要笑死朝陽中真的超精闢！！！！希望大家都可以好好說話好好掌握溝通的藝術耶 有些話好好說出口就可以避免不必要的誤會了...但是故事就在誤會裡...我也喜歡誤會就是了

& 不過還是推廣積極同意啦，Only yes means yes~
雖然是虛擬創作，套用現實腦我還是會覺得這位客人不是很OK

希望那位客人可以羞愧到再也不出現在觀觀面前

合歡宗門人來了！帶著四十米長刀來了！是誰迫我可愛觀於床笫！老子讓他下跪跌破膝蓋想舉舉不起來睡不好覺吃不好飯！ （過激人士姍姍來遲）
蒼跟觀此時需要一個按頭大隊長了吧安排上了吧
此時就應該這樣 把兩位小朋友鎖在卯酉村村口（幹）

天啊可憐的觀觀讓吉中抱一個……
雖然大家看得摩拳擦掌但這裡倒是很喜歡這種酸酸澀澀得小插曲，畢竟蒼和觀生也是少年人不是老油條（？），遇上這種事情即使是蒼也不能表現得很貼心，但少年人的愛情就是這樣碰碰撞撞出來 希望下篇能看到他們各進一步…
觀觀真是差點誤入歧途，溫予怎麼可以這樣教壞觀觀，果然是壞壞的地坤（？）而且為什麼感覺溫予跟路人公子有私怨所以其實是在整路人公子，先跟溫予道歉應該是吉中腦袋太科幻

天啊一開始看的好緊張 好喜歡觀生中流暢的文筆，畫面一幕幕都可以跑出來的feel天啊我真的不會形容 喜歡中段蒼過來後那種微怒，又無奈（看到嘆氣好多次XDDDDD） 也喜歡最後對方送禮賠不是的描述...就覺得是個很合理的劇情鋪排覺得很棒...

看完後看到兩位中之的道歉笑出來wwww覺得會發展成這樣還滿符合蒼跟觀生兩位的個性，幸好事態點到為止及時停損，沒有造成更多傷害。感覺他們在一次次的摩擦中更了解自己的心意，這樣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