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的真有道理

我跟我的外婆一年只會見一次，幾乎就是每年過年的那一次，那一次我們會全部的人一起拍照，直到今年，我沒想過今年會是最後一次。

媽媽會不會其實也很常想念外婆呢？

雖然每年過年我們都沒什麼說到話，我只是喊了外婆，然後每次媽媽都會說要玩很貴的刮刮樂，然後要外婆試手氣，小朋友們都在旁邊看好戲，一人可以刮個幾張便宜的，同時我們家農曆一月生日的三個親戚（包含我跟我弟）我們會一起吃很俗氣很多奶油的那種蛋糕。

外婆每次在我們看電視的時候都會睡著，而這是我過年期間唯一注意到的事。

以前我們會在外婆家聊到下午，晚上再去舅舅家吃蛋糕，後來因為外婆行動不方便，也沒辦法再為回娘家的大家張羅初二回娘家的午餐，索性都在舅舅家過了。

我對外婆最深刻的印象是她讓我睡她的床，在那個小小的只是墊高的老式房間，有老舊木頭的味道，外婆睡得地方其實就只是薄薄的棉被墊著。
記得過年我老是因為吃東西不舒服，不管是頭暈還是想吐，我都會在舅舅家或者外婆家借床睡。那時候很不舒服，只覺得為什麼要睡這麼硬的地方。現在想起來，有得睡就不錯了吧。

我對外婆的印象是總是硬朗的坐在木質墊高地板上，單手抱膝，另一隻腳隨便亂擺，然後跟我媽還有阿姨聊天。

穿著有點類似花磚淺藍色的褲子或者罩衫，然後笑笑的，時間到了回去切水果，盤子永遠是那種看起來最便宜的盤子，銀灰色的可以放很多的那種。

昨天我才知道外婆90歲，真的很長壽，是因為一些狀況住院，然後在住院期間感染新冠肺炎，痊癒之後過沒多久，到今天過世了。

媽媽說：「以前到現在都沒住過院，住過一次就變這樣，外婆心情不好」

外婆的炸年糕很好吃，我記得三樓以前是非常簡陋的配置，就是一個很大的客廳，還有神明廳，一把搖搖椅跟一組廉價沙發，還有一個老式電視，地板是綠綠紅紅的那種古早味花磚，我以前很不喜歡自己上去，覺得很陰森，走上去的樓梯窄又看不到盡頭。

我們總是在神明廳的桌上拿外婆的炸年糕來吃，然後邊抱怨沒有好看的電視節目，在那還沒有被手中的科技魔咒控制之前。

被迫跟親戚玩在一起，好在我們還算有話聊，過年節目的閒嗑跟關切彼此一年來的變化，交男女朋友或者結婚或者生小孩，我們慢慢感受到彼此的不同與改變。

以前外婆會做飯的時候，我總是只拿滷肉裡面的滷蛋跟豆乾，然後總是跟表姊妹在爭執誰要洗碗。我記得二樓的復古味濃厚的櫥櫃與旁邊的煮飯工具還有筷子，不知道我為何對那個筷子的聲音特別有印象，因為我常常是幫忙盛飯的那個。

我們會圍著那個普通的圓桌，一定會有干貝跟長年菜，然後我會被各種勸菜與抵死不從（從小挑食慣了），只配滷肉的滷汁然後隨便吃個幾口，搪塞我吃飽了就跑到有電視的地方，盡責的守著電視。反正過年期間我從來不要求吃飽，都不是我喜歡的菜。

圓桌旁邊會有很多圓長凳，有的人會坐原本的圓桌配的椅子，有的人就是圓長凳，記得好像也會有火鍋，但我對火鍋向來不來電，所以也是一溜煙放棄吃東西繼續做屁孩該做的事該享受的無知。

我總是在初二回娘家的時候特別不想去，回家的時候又特別捨不得，就這樣我們年復一年回去，然後再從外婆家跟弟妹擠在後座互相依賴著睡到家，然後會在停好車之前醒來，就這樣也變成了三個小胖子。

這是我對外婆的印象，在外婆之前，她也是媽媽也是我這年紀的女生，她和我們經歷的一定不一樣，但好難想像如果她是外婆以外的角色呢？

她也會對浪漫有憧憬嗎？也會幻想她當時的偶像嗎？也會追星嗎？我想在哀悼的同時，希望媽媽或阿姨能藉著分享這些讓她們好過一點，或許這樣想的我也太過單純。

外婆跟阿嬤過世的時候，我的情緒感受差異蠻大的。阿嬤是在唸高中的時候離開的，我當時只記得坐著計程車趕回阿嬤家，然後從頭到尾一直哭，除了哭以外我沒有別的情緒，更進一步確切的說，是我不知道除了哭我可以怎麼辦。

外婆這次很不一樣，我剛知道的當下人還在打羽球，不知道是運動的加成作祟還是什麼的，我是到跟別人講出口的時候，才一次又一次地意識到她已經不在了。

直到群組的親戚開始在，討論遺照。

看到遺照的時候腦袋的所有想法都變成真空，這是外婆，我好像沒有仔細看過外婆的臉，然後先是一張，接著一張，沒有情緒開始變成鼻酸，然後是掉眼淚，我的思考全部當機。這還只是沒有很常見的親人，我邊哭邊想：「我是不是應該要開始做一下爸媽版本的心理建設？」

然後有一張是我們一起出去玩的，哦，我看到了我在照片裡面欸，欸！外婆那時候還可以跟我們出去玩！

然後我還記得當時我做了超不成熟的幼稚行為，但對年邁的外婆來說，就是小孩子在耍脾氣吧，她當時一定覺得「好啦讓你啦」

照片真的是很可怕的東西，除了提醒你某些人事物確實在你生命中走過，扎扎實實的，不論是配角還是你特別給他打上聚光燈的主角，離開了就是離開，回頭看都會是恰逢其時。

不管那個恰逢其時是不是要給你教訓，還是逼你學會或成長，外婆走了提醒我她參與我的人生三十年，三十年！我很高興她不是會用那種經驗談去討論年輕小孩人生的長輩，我很開心有她從小發到大的壓歲錢，從小到大的初二娘家午餐水果炸年糕，儘管回首我只記得這些，未來可能也只能回顧這些，那也沒關係，謝謝外婆你這樣溫暖的存在跟無形的陪伴。

稱不上是愛的那種情感，但我感受到的確實是外婆滿滿的照顧心意。那種心意，真的是世界上最無價的東西。

但沒見到最後一面，下週好像就要火化了。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突然這麼多情緒，Instagram 上面不太適合講這些，儘管我還是打了不少字，但字很多應該不會有人看完吧？加上我最近負面的發文真的挺多，那篇應該會是最後一篇了。

這週的約也已經取消，我這邊雖然也有自己的其他情緒要處理，但目前只能先看外婆喪事有什麼要處理跟參與的，其他的事情都先放一邊了。

真是特別的難受的一週，我相信我爸媽也是，我阿嬤離開也很多年了，我爸不知道會不會也想起自己的媽媽呢？多多關心家人然後找適當的舒壓方式解決悲傷的情緒，才是我現在該做的吧。

大概會一直持續在這噗紀錄吧，我需要的是樹洞，雖然我也期待溫暖的回饋，但我也怕我會過度索取那些只是善意給予的溫暖，不如還是丟給世界的某個黑洞吧。

連哭了兩天，我還是讓自己好好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