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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雪草中尉。這是您日前指示的資料。」

身披黑衣的十紋在案前恭謹地擱下文書後,即有禮地退出門外。軍營連一句冗言也不許存在。就算是問候關切,也可能被視為多餘。

軍官調閱的是帝都近十年的火災報告。災厄為紙墨所錄,繼而成為歷史時,就此和塵世兩隔,反倒益顯遙遠。生命只是數字。慘劇遺忘悲傷的理由。警訊徒然泛紅,卻鮮有誰人搭理。即使觀看數字千萬遍,也不會打從心底惋惜。
在十紋留下紀錄的當然是怪異所為。拜此性質所賜省去不少麻煩。白露只需挑出聯繫神岳見町火災的絲線即可。

怪異是依傍物事意念孕生的存有。有時攀附在恐懼,有時寄生於崇拜,亦有時在人煙罕至之處悄然睜眼。「火」對文明而言不可或缺。因火而生的怪異不知凡幾。就算其中有誰在帝都滋事也不奇怪。然則迄今多屬於惡作劇,抑或求取信仰的行為──無論哪一種,都可以藉由一般邏輯導出結果,繼而煞有介事地頷首。

然而,神岳見町的兇手什麼也未遺留。猶如不敵絕望,將雙手寄託於瘋癲的衝動;像是飛蛾急於投奔滅亡,卻又不甘消逝地復仇復仇,滿意地睨視無辜屍骸後,自燃、消亡、任由風吹散灰燼。
將「生」字目為理所當然者難以領會求死者的固執意念。可是,十紋無一不是懷揣死的覺悟披上黑衣。白露暗忖有時怪異與人類並無二致。也許犯人的動機完全出於人類可理解的恨。恨會讓人類成為怪異,也能讓怪異墮落。

白露倏然起身。步履形成毫不猶豫的直線。披上斗篷、戴上軍帽,踏出執務室時,兵卒就得向他俯首。白露難以斷定自己對此是喜歡或討厭。他只是有必要接受這一事實而已。白露途經人來人往的校場,繼而融入比校場更喧囂的浮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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陰雲密布。憂鬱琴聲無法傳出小姐的租房,一飛越圍欄即為車馬人聲淹沒。廣場聚集人群。寫在黑板上的說書題目業已啟程。身著商號背心的人行色匆匆。紳士取出閃閃發光的懷表,連察看時間的角度都極為優雅。電車駛過時掀起一陣陣羽織如波浪。白露只是埋頭前行。自新式街道遁逃,便會發現帝都其實處處留有舊世界的殘影。巷內還是平房林立。西服在此不見蹤跡。陳舊爐灶傳出炊煙裊裊。有人在巷弄底部等候。
第一眼看見錦織腰帶。仔細端詳亦是以腰帶為始,命鮮明顏色循織線遍布和服全貌。佐以如瀑黑髮與端莊舉止,無論是誰都會認為這是一名大戶人家的千金,理當如珍寶般對待。但白露不打算小心翼翼地同她寒暄──少女是妖怪。而且無意隱藏。

「您就是常夜燈小姐嗎?」

「初次見面。」少女恰到好處地施了一禮。

「聽說您手握神岳見町火災的緝凶線索。」

「是的。我想那是我的冤家呢。」

語調輕描淡寫。少女彷彿對話中乘載多少生命的重量毫無所知。望進朱赤瞳眸時,像是精神被絞進黏稠的淵藪。

「您希望我們怎麼做?」

「請和我合作吧。你們需要給人類交代,對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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