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鵺拾起店鋪的殘骸,將歷史遺物從大街畔遷至狹巷底部,譬似蝸牛屈居於窄殼。北村飾延和她的父兄葬身於無端災禍,僅留下裊裊嘆息如煙。

常夜燈家的獨生女出資重建半毀的街町。人人都說少女是大善人;北村家已無遠親,就連弔喪的人也沒有。大善人甚至幫忙闔上了棺蓋。不出一月,悲劇漸次成為談資,繼而淡出人言。煉瓦砌成的新式街心車水馬龍。身披商號背心的男子揚聲招呼。撐傘的淑女碎步前行。女學生暢談著新開張的咖啡館等話題。即使響起火警鐘聲,也不會形成焰川。現世朝「生」字靠近一步,遠離「死」字,繼而高唱凱歌。
女給為桌上的瓷器注茶,茶葉蘊含的馨香隨著氤氳散逸,並為嗅覺掌握。得知身處的天下至為太平時,人會深感安心。

「為自己收屍嗎?興趣很特別呢。」肇端起茶盞。

「哎。」鵺對調侃不置可否,「『飾延』總得死得一乾二淨,否則會殃及無辜嘛。」

無論手握多少財富,逝者都不會回來。那隻紅眼噙著笑意,看不出內裡有懊悔延續。鵺是妖怪,就算毫無悲傷也不奇怪。可是,鵺細心地收藏了勉強逃過火舌的遺物,甚至如同藏寶般地將之安置在妖霧陰影。鵺是未知。未知經常是違反脈絡的物事。

「不過,硝小姐不會上當吧?」

「是呀。一定很快就會追來。」鵺看似胸有成竹,「所以才需要『緙衣』。」
維新後發跡的常夜燈一家在商貿領域大放異彩,遍及東瀛諸島,直迄曾被稱為唐土,如今卻頹敗廢弛的所在,甚或革新之風的西方源頭。緙衣身為獨生女,年方十五便以出眾學識與優雅談吐深得眾人喜愛。她經常購買的洋裝、一口流利英語乃至擅長的詩歌,均與柴米油鹽、鍋子炭盆之類的物事截然不同──此身份與慣於低調度日的鵺毫不相襯。無論為了吸引情人或擾亂敵方,得意地炫示羽翼花紋時,必定想被誰人窺見。

「硝小姐說不定也會把『緙衣』身旁的東西都燒得一乾二淨。」

「我倒不擔心。」紅眸埋藏的信心一如謎團,「畢竟有幫手呢。」

「那個人……肇也會有興趣的。她能帶給你不少故事喲。」

「緙衣這麼說了,自然沒有不求見的道理。百花也會很高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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肇是記錄者。即使生於水中的念想歷經千年終於得到類如龍的意義,久遠肇也不是神靈,沒有協助他者的責任。鵺不認為對方冷漠,但也未懷著對方會幫忙的期待。少女執起叉子,切下一塊鮮奶油蛋糕。

色澤鮮潤的點心滋味厚重,與和菓子的淡雅風習截然不同。譬若西洋畫與日本畫的分野,應當各自安置在各自的畫框中。她一抬眼,正好看見青年那溜出新式氣息的袖子。袖扣閃閃發光。儘管「緙衣」喜歡洋裝,少女身穿的卻是和服。暗暗忖度,這其實不符合自己描繪的身分,但鵺依舊喜歡一襲厚重華麗的綢緞,彷彿肩披時間的重量,精心挑選的花紋也經常象徵某段或在延續或已消逝的緣。

少女開始有條不紊地消化分量不多的蛋糕。擱下餐具時,鄰桌正好更為另一組客人。如風自然飄來的會話引得兩人的目光紛紛偏離原位。
「──對了,我昨晚看見津代遊樂園有人影。」

「怎麼可能呀。那裏不是關閉很久了嗎?」

「搞不好是幽靈!」

「說什麼幽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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