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漏上頭的沙粒一點也不剩地堆積在下半，褆歐撇了一眼，打開壺蓋將浸許久的茶葉取出。他提高壺嘴與杯子的距離將紅茶倒入杯內，茶與空氣混合飄散出迷人香氣。
「今天我有帶上不錯的茶葉，希望妳滿意。」
他置於妲妮亞眼前，考慮孩子的口味他放了些許的牛奶，砂糖則是放了一包在碟子上。

黑色帷幕前後總讓守密人片刻不得安寧，不論是事前準備或是善後人力資源哪次都不嫌多。就連妲妮亞家有一套原則的軍事基地也不例外，褆歐有時會抓著空檔幫忙整理文件、擬定多個作戰提案……同時能獲取一定的信賴以及聖骸派系情報，情報越多他越能去平衡在兩個組織往返的風險。

「嗯。」喝了一口後便放下，加入了整包糖再喝一口。
「跟理哥哥的話，一樣。」一樣苦澀。

「…哎呀，看來糖分讓妳不滿意，」沒有對被評論說話的方式做出回應，只將新的糖包撕開混入紅茶，「兩包的話或許妳比較能接受？」
由於再加入第三包糖會壞了整杯紅茶的風味，更壞了褆歐的行事美學，於是不打算再拿出糖包來。
他準備了自己的那杯後坐在妲妮亞的對面輕啜一口，能清楚看到對方總是沒甚麼變化的表情。

兩包接受度

「.....嗯，理哥哥眼鏡的味道。」是十三分的滿意。
把紅茶放回桌上，又開口詢問多話的部下今天要幹嘛?

「妲妮亞，下周我教你一些單字吧。」
禔歐無法理解用眼鏡來形容紅茶味道的人。它，只不過是副偽裝用的眼睛，莫非……
青年馬上將假設的思緒中斷，再品了口茶。
「稍微聊聊天罷了，不願意？」

「請說，而教學，不用。」陪部下聊天也是上司工作的一環呢，上次理哥哥好像腦袋⋯不是，是心情有問題，好在沒有影響工作。

被拒絕在預料之中，不過禔歐已經打算往後撥空教學一下了。
「妲妮亞有過嗎？不清楚當下為什麼要做這種事、不清楚當下為什麼會在此處，不清楚自己為何物。」
「像是被丟入漆黑的深淵一般，找不到任何的指標。」

按照慣例，先讀取個三分鐘。
然後拿起裝著天使血液的管子潑過去。
「聽起來，像被附身。」

「……答錯了。」血液順著髮絲滴落，面容十分狼狽。
褆歐慶幸當初購買的這頂假髮是暗紅色，並沒有很難清洗。
「不過也恭喜妳，這代表妳曾未陷入迷惘。」
「……『你為何物？我又為何物？』你會想到這些嗎？」

「什麼意思?」
「人。」指理，又指了自己「人。」
「理哥哥，腦袋，壞掉?」沒有嗆的意思。

「或許已經殘破不堪也說不定。」
他沒有否認，只是微微笑將血滴拭去後接續自己的想法。
「我們走的是一條黑暗又沒有盡頭的道路，就算拯救了好幾個城市，沒有人會知曉、沒有人會感謝。那麼建立妳執著這麼做的，是出生以來的使命，還是對人類的愛？」

「不理解?」
「理哥哥，想要感謝?想要愛?想要使命?」
「....跟理哥哥為什麼呼吸，很像。」想想用問題回答問題可能不是部下想聽的答案，姑且思索了一下自己的理由，雖然也稱不上理由，那只是跟出生就會呼吸一樣的感覺。

「還記得嗎？某一位同伴曾經問我們的問題，為什麼我們想當驅魔人，是否要持續下去。」
「促使妲妮亞妳這麼做的，其實不是因為這是像呼吸一樣的事情，而是想守護你的家庭？」

「？也有。」回憶一下，其實已經不怎麼記得當時的事情了，而那位驅魔人也不知道有沒有好好做下去。
「不然，理哥哥是為什麼？」

「我當時記得有解答過了呢。」
「我無法接受被他人擅自摧毀或是更動周遭的人事物，所以那群邪惡之物我不太喜歡，僅此而已。」
他不意外妲妮亞沒有放在心上，將當時道的謊言再述說了一次。

「既然說過，也知道妲妮亞的理由，為什麼，再問?」
「就像理哥哥的嘴。」多餘的意思。不過多虧多話的部下也學了不少文法跟單字，這個諷刺的用法是其中之一。

「記得你當時沒有禔到家庭的事呢，妲妮亞。」
禔歐像是小學生拌嘴一樣提出異議，不過口氣和平常一樣溫文諾雅。
「那麼，妳又是怎麼看待妳的父親與母親呢？」

「........」歪頭想了一陣子，難以從現有的詞彙描述。
「有時糖，有時不可名狀之物。」
「.....理哥哥，不說自己的家庭?」

「糖果與鞭子兼具，是這個意思嗎？看來你的雙親是典型的教育者。」
「我？」
「我對我的雙親只有許少的記憶，母親產下我因體力不支而離開人世，父親則是在我年幼的時候因為意外過世，養育我的是類似育幼院的機構。」

「機構，沒能成為理哥哥，心中的雙親?」
「.....沒有鞭子，偶爾有糖果。」是指實際的狀況。

「我很感謝機構的養育之恩，但是雙親在我心中是無法取代的存在，」
儘管禔歐對於雙親離世沒有任何的感情，他還是為了接續話題將過去包裝成另外一件故事。
「那麼妲妮亞，妳接受父親以及母親被替換成其他的人？」

「不，但，如果我沒有記得，也許可以。」又仔細想了一下，覺得好像不太對，這不是自己想表達的事情。
「....不是取代，....」
「....紅茶喝完，會有下一杯，理哥哥，像是紅茶喝完，就沒了。」

「沒了…？」
「意思是，只有唯一一個的意思？」
這是禔歐頭一次聽到妲妮亞不像是機械般一來一往的回答，對方似乎還很困惑的樣子，他嘗試解讀女孩想表達的事情拋出假設。

點了點頭。
「以及，妲妮亞的紅茶，真的沒了。」把杯子跟茶壺推上前要理再泡一壺。

「關於對家庭的愛，妲妮亞看來還不清楚怎麼表達，但妳應該是非常的重視。」
褆歐接到要求便起身再沏了一壺茶，看來茶葉的味道讓他的上司很滿意。
他這次沒有加入鮮奶，也沒倒入砂糖，將一杯毫無添加任何調味的紅茶置於妲妮亞面前。
「妳的父親和母親，對妳來說是什麼樣的感覺？」
褆歐接著把牛奶以及數包糖包放在茶杯一旁，對，這是一個非常簡陋的測驗。

看著理泡茶的動作，等理回來後沒有動手，然後把所有被拿來的牛奶跟糖都加了進去。
「........難。」無法用語言表述的感覺，也或許只是學得太少。
「理哥哥，示範?機構對理哥哥，什麼感覺?」

禔歐沒有馬上回答，似乎對這個舉動感到有點吃驚，或許是懷疑女孩的味覺是不是和表情一樣都消失了？
他沉吟了半晌才緩緩開口，「妲妮亞。」
「先試著體會一下自己的解答吧？」
禔歐面帶微笑，做出請的手勢。

「?」沒有理解理哥哥的意思，只是順手喝了自己調製的紅茶。
喜

「嗯。」露出滿意的....氛圍。
「體會解答?」

「………」
禔歐再次沉默了片刻。
「那是妳對家人的感覺，甜膩到使人沉醉？」

「?????」露出這部下到底在說什麼呢的...氛圍。
「不是，家人有時甜，但，不是一直。」
「現在，好喝。」把啜飲過一口的紅茶推給理，示意要他試試。

「帶點苦澀的味道？」
眼前那杯失去原本紅玉色澤，無法溶解的砂糖滿溢到杯沿，味道不用嘗試，肯定會像是來自地獄的邀請。
這個測驗對孩子來說太過難懂了嗎？他不禁這麼懷疑。
禔歐搖搖頭，「我的身體不適合喝加入過多糖份的飲品，如果妳很中意，那杯紅茶由妳喝完吧？」

覺得是不是搞錯什麼了？可能是剛剛用紅茶比喻的關係吧，也許理哥哥很中意這個比喻似乎很堅持，但家人這樣的東西只用紅茶很難概括的。
也許因為理哥哥沒有家人吧。
「就算有別的紅茶，理哥哥也會拒絕。」就陪部下一下下吧。
「⋯⋯」其實也不是很懂自己想說什麼，不過之前恰好跟媽媽說到很類似的事情。
「理在這世界，只有一個人，跟誰都沒有連結。」以上是複製貼上媽媽的話。
「現在，有很棒的上司，跟不知道好不好的機構。」幫理也倒一杯紅茶推過去。

「妲妮亞的紅茶是妲妮亞的，妲妮亞不知道怎麼形容，理哥哥不喝，就不會知道。」

「沒這回事，就像妳說的，我現在有養育我長大的機構，有能和我和平溝通的上司，這些正是妳的母親所說的連結。」
禔歐向妲妮亞道謝，他自然的端起無任何添加物的紅茶淺嚐一口，補充道：「這位上司還會體恤部下，替我倒杯紅茶。」

點頭
然後把糖漿也推過去。
「很棒的上司，的紅茶。」

「……看妳心情不錯的樣子，我試著嚐嚐看吧。」
禔歐嘆口氣，眼前的上司從未積極推薦過自己的喜好，還因此揚起總是毫無變化的嘴角，他知道自己無法推辭了。
光是飄來的甜膩味其實就讓禔歐無法接受，先用舌尖輕點水面適應才喝了一口，強烈的甜味重擊他的味蕾，砂糖像是侵略者強硬的占領自己的喉嚨。
禔歐不外乎的馬上因不適感咳了幾聲，將正常的紅茶喝了一半以上才緩解許多。
「……我似乎能理解了，妲妮亞。」
禔歐難得顯得狼狽，他沉靜一會，才拿出手帕擦了擦嘴接續話題：
「不過我感到很抱歉，這個甜味和我想的一樣，並不適合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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