服務學習，講白了就是去做義工。黑板上可供選擇的地點分別是流浪動物之家、老人安養院與收養身心障礙者的教養院。伊魯熱愛動物，他當然想選擇流浪動物之家，但仔細看了看時間，發現他真正能選的只有教養院，其他兩處的日期剛好都和家庭聚會撞到。於是填完表格回到座位的伊魯顯得有點失落。

留在位子上的盧米耶自然是將隔壁同學的落寞神情給看得一清二楚。還沒做出決定的他因而好奇問道：「怎麼了？想要的選完了？」

「我想去流浪動物之家，可是那天家裡要聚餐。」靠在椅背上，伊魯噘著嘴鼓著一邊臉頰，看起來特別像小孩子。「我堂哥最近全家回國，大家都很久不見了，所以家裡聚餐特別多，我只能去教養院那天。」

「這樣啊。」說實話在全部選項中，他的首選也會是流浪動物之家。但身旁有個想去卻去不成的人，自己要是就這麼走上前勾選動物之家，不知怎的總感到有股罪惡感。

「……我正好想選教養院，不然一起去？」

前一秒還很失落的人，在聽到這個提議後，那張孩子氣的臉立刻亮了起來。
「好啊！」

『只是想彌補之前對他態度不好。』
盧米耶替自己為何在意伊魯的情緒找了解釋。
「那就約早上8點在學校門口？」大致上抓了個時間。

「好！」
行程敲定，伊魯拿出手機，查了下教養院的位置。
「還蠻遠的耶……上面說搭車要搭一個小時。盧米耶，你會暈車嗎？」

「不會。」雖然有其他不喜歡搭車的原因，但至少不是暈車的緣故。
「難道你會暈車嗎？」

「我也不會暈車。啊……不過我小時候搭車蠻容易不舒服的，現在就幾乎不會了。」
與病魔搏鬥的那段時間，他的身體狀況和現在完全不同，相當虛弱，光是從家裡到醫院的路途都讓他很難熬。
不過，現在那都過去了。
「那我們禮拜六見！」伊魯笑著對盧米耶說。

「星期六見。」盧米耶也回以笑容。

※

也許是有了約定的關係，轉眼間週末就這麼到來。
帶了些認為適合和人產生互動的玩具和書籍，盧米耶準時來到校門前。

當盧米耶抵達校門時，可以看見伊魯已經站在門前等了，人還沒來到跟前，他一看見盧米耶的身影，立刻大力揮手向他招呼。

「你該不會很早就在這裡等了吧？」盧米耶有些傻眼，但就算回答是肯定的也不意外就是。

「也沒有很早，大概比你早了五分鐘左右吧？」伊魯拿出手機看了下時間後回答盧米耶。「那我們去搭車吧！」

公車搖搖晃晃了一個小時，終於抵達目的地──聖瑪莉教養院。這裡是一間收養中度以上智能障礙者的福利機構，除了提供身心障礙者的生活照護與復健之外，也有著福利諮詢等服務。為了給服務對象一個清靜的生活環境，教養院坐落在郊區，石磚打造的建築帶了點宗教氣息，幾位工作人員也穿著神職人員的服裝。
「兩位就是今天來進行服務學習的同學嗎？」前來迎接他們的修女以溫柔的語氣詢問。

「是的，我是艾洛。」盧米耶頷首回應，同時拿出學生證表明身份。
「今天要麻煩修女了。」

伊魯也跟著拿出學生證。修女看過之後，把幾個必要資訊記下來，將學生證還給兩人。
「我是今天負責帶領你們的瑪莎修女。我先帶你們過去見見孩子們，待會兒有什麼問題都可以問我。

瑪莎修女帶著他們走進一間教室，裡頭坐了五位孩子，他們正拿著彩色筆在紙上塗鴉，從他們畫出紙張的線條、拿筆的姿勢和臉上的表情等等，都能看出他們異於常人。
修女表示今天要交給伊魯與盧米耶的工作，就是陪伴這五個孩子，多跟他們說說話注意他們的行為、別讓他們傷到自己，並協助工作人員照顧他們，有任何狀況立刻叫工作人員來幫忙。
「如果不知道怎麼處理，就馬上叫我們，不要害怕被罵、也不要硬來，可以嗎？」

「好，我明白了。」面對特殊的孩子，盧米耶心底不免有些緊張。不過服務學習本來就是這麼一回事，不可能只是輕鬆參觀就解決的。
「我帶書唸給他們聽也可以嗎？」

「噢，當然可以，只是他們不一定會乖乖聽你唸故事……」修女露出苦笑。「不要緊的，有什麼問題，我們大家可以一起解決，好嗎？」

「嗯嗯。」修女如此耳提面命讓盧米耶想盡可能避免失誤。稍稍往伊魯身邊靠了一些，他輕輕點頭表達自己的理解。

伊魯也往盧米耶那邊靠了一些，他充滿自信地向修女說道：「我們會努力工作的！」
瑪莎修女露出溫柔的笑容，她又叮囑了一些注意事項，爾後，帶著兩人走到教室前方。
「來，大家請聽我說。」

孩子們抬起頭，看著瑪莎修女。
「這兩位是今天要來和我們一起學習的艾洛先生和維納莫寧先生，大家要好好相處喔。」
五位孩子用不利索的動作拍著手，有位女孩發出了啊嗚啊嗚的喊聲，這似乎是她表示高興的方式。

在簡單介紹過後，事務繁忙的修女便匆匆離去，留下他倆與工作人員一同照顧孩子。
畢竟是有智能障礙的小孩，即便教室裡多了兩個生面孔，他們多半還是自顧自地做著熟悉的日常練習與遊戲。

盧米耶在發出啊嗚聲的女孩身邊緩緩坐下，看她專注在紙上塗抹一圈又一圈的紅色線團。
「這是花嗎？」他問。

「嗚。」女孩皺起眉頭，塗抹得更大力了。
「不。不。不。」

「那妳在畫什麼？」無意惹女孩不開心，盧米耶將語氣放得更加柔和。

「……」女孩沉默片刻，突然瞪著眼把手指向盧米耶耳後，接著又迅速回到紙上作畫。
一個又一個紅色線圈，一個又一個。

女孩一指，其他孩子們不知為何也鼓譟起來，有人像是被什麼嚇到似的大聲尖叫，有個男孩躲進照護員懷中，有個女孩也跟著拼命指同一個方向，好像那裡合該有什麼驚懼之物，然而教室裡沒有任何足以令人害怕的東西。
「怎麼了呢？沒有什麼好怕的呀。」
負責照顧孩子們的修女試著安撫，卻沒什麼成效。一旁，原本在和男孩唱歌的伊魯也停下，看往女孩指的方向，他的臉上沒了笑容，他的表情像是聽見猛獸跫音的獵犬。

在女孩動作的瞬間，盧米耶突然察覺背後有股異樣的視線。
恐水人的本能令少年渾身發冷，他試圖以意志消抹恐懼，但光是壓抑顫抖就已經拼盡全力了。

「伊、……呃……在外面嗎？」

「嗯，在外面。」
伊魯依然盯著同一個方向，這時，一直安安靜靜的白髮男孩揪住他的袖子。
「你也看得見嗎？」
「嗯，我看得見。」
「它一直在那裡。看著我們，看著修女。」
「你們都看得見嗎？」
男孩點點頭。

接著，伊魯走到盧米耶後面，擋在他與不可名狀之物中間，他輕拍盧米耶的手臂安撫他。
「不會有事的。我不會讓它傷害你。」

伊魯一介入，扼住喉嚨的壓迫頓時緩和下來，沒注意自己憋住呼吸的盧米耶猛烈咳了起來。

「咳、咳！嗯！我沒、咳、事啦……你照顧自己就好。」同伴給予自己的安心感令人寬慰，但再次受到幫助的事實也讓盧米耶頗為懊惱。這讓他一時半刻無法坦率的向伊魯道謝。

「真的沒──事嗎？」
他盯著盧米耶，等他咳完，伊魯忽然捉住盧米耶的腰呵起癢來。

「噗！！」才剛吸入的空氣被這麼一搔又瞬間噴掉，盧米耶發出爆笑的同時搥著伊魯的手臂掙扎。「你在這種、時哈哈候、做––哈哈哈！！什麼、啊哈哈哈！啊！」

笑聲彷彿會傳染，哭鬧的孩子們忘記了害怕，也和兩人一同笑了起來，打散了一室詭異氣氛。其他的工作人員本來還想發作，見到孩子們的恐懼被一掃而空，他們也鬆了口氣，無論伊魯有意無意，確實幫了大忙。

教室內就這樣相安無事到了休息時間，吃完午餐，伊魯趁著丟垃圾的時機，拉著盧米耶到外頭去。
「我覺得還是要處理一下那個東西，不然要是它附到人身上，大家都會很危險。」

「哼嗯。」盧米耶癟著嘴以悶聲回應，一部分是為早前被呵癢賭氣，另一部分則是想起了維納莫寧兄長的叮嚀。
「……但要怎麼做？你哥哥不會希望我們自己貿然處理的。」

伊魯陷入沉思。老實說他也不知道該怎麼做，他之前從來沒想過驅逐這些怪異。
「亞爾涅說我的骨頭和體液可以傷害它，但它在樹上，嗯……要爬上樹嗎？」

「骨頭跟體液……不就是你得先弄傷自己的意思？」盧米耶蹙眉，上上下下地打量他。「這個先不要。」

「不過為什麼它會一直待在樹上……是在找目標嗎？」雖然亞爾涅說過不要試圖去搞懂那些東西，但理智上就是不由得會猜測。「如果有目標，它是不是就會下來了？」

「不，它有目標，所以才會在這裡。」
很難說明為什麼，但伊魯就是這麼覺得。
「盧米耶……尿液也算是體液對吧？」

「呃、是這樣沒錯……你要做什麼？？可不能被修女誤會我們在搗蛋耶。」雖然不清楚伊魯實際要怎麼做，但即便只是對樹木潑灑尿液，看在不知情的人眼裡就是種惡作劇行為。

「不要被發現就好了吧？唔……不然我先跟亞爾涅說好了。」伊魯拿出手機，傳訊息給亞爾涅。他現在正在上班，因此沒那麼快讀到訊息，伊魯等了一會兒沒有等到回應，就先把手機收回口袋。

「說起來……它在你眼裡看起來是什麼樣子？」一時半刻也想不到好法子，盧米耶只能好奇問道。

「不能說。」伊魯舉起食指，抵在唇邊。「會害你發瘋的。」

※

休息時間差不多了，兩個人趁孩子們回來前，先到教室準備迎接下午的陪伴時間，這時瑪莎修女也捧著一盆花走了進來。
「兩位好呀。」她微笑著打招呼。「跟孩子們相處得還好嗎？」

看著修女手中的花朵，想起早上那場騷動的盧米耶忍不住苦笑。「嗯，他們都很乖巧。」

修女沒有漏看他的苦笑。她知道和這些特殊的孩子相處有多不容易，但在她心中，孩子們都是善良的小天使，她也期望著來自其他地方的孩子們能和小天使們互相學習，與年齡相仿的孩子相處，對小天使們來說是特別的體驗，而她也相信和這些小天使們相處，一定能帶給孩子收穫。
「我聽說了早上的狀況。」她將那盆花擺上窗台，能曬到太陽的位置。「孩子們最近很不安，像早上那樣的狀況越來越頻繁，安撫他們，每次都是一項大工程……不曉得他們是不是真的看到了什麼。」
修女嘆了口氣。
「謝謝你們讓孩子們不害怕了。」

伊魯不太確定修女稱讚的人是否包括自己，他趁著修女望著花時，拉了拉盧米耶的衣角，比了比自己，臉上的表情寫著「我嗎？」。

「懷疑什麼，不就是你搔癢害的嗎？」身為撓癢的受害者，盧米耶無奈笑笑。

「咦？我害的？」
這是不好的事情？我應該要道歉嗎？可是修女說了謝謝？伊魯陷入一陣混亂，不知道現在該做什麼反應好。
某方面來說，在這時動作的邪靈解救了伊魯，那蹲踞樹梢的邪物拍動翅膀，朝著修女的方向飛來。

伊魯立刻衝上前推開修女，擋在她與不可名狀之物間，他兩手按上玻璃窗戶，҉有҉著҉和҉盧҉米҉耶҉同҉一҉張҉臉҉的҉怪҉鳥҉就像是溺水那樣在伊魯不理解之處掙扎，最後消失在只有他能看見的視野中。
「怎……怎麼了嗎？」
修女被伊魯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不明所以地交互看著兩人。

雖然盧米耶什麼也看不見，但有股叫人頭皮發麻的感覺突然由窗外迫近，卻在伊魯動作後瞬間消失無蹤。光只是這樣，就讓他確定剛才邪靈試圖襲擊修女。

「啊、……對不起，修女。我剛剛絆到了他的腳，所以維納莫寧才會重心不穩。」無法明說發生了什麼事，盧米耶只得連忙謅個謊言帶過。「真的很抱歉，不是他的錯。」

伊魯還在煩惱該怎麼解釋，一聽到盧米耶這麼說，他連忙點頭附和：「對對！」說完他馬上想到這樣講好像都是盧米耶的錯，又馬上改口：「啊！我剛剛也恍神了一下才絆倒的！不是盧米耶的錯！」

見過多少世面，修女當然看得出他們在說謊，但她也看得出他倆沒有惡意，便沒繼續追究。
「這樣啊，沒關係，下次小心點就好了。」

發現自己跟伊魯不知怎的在互相攬錯，盧米耶忍著笑意向修女點點頭：「好，我們會的。」
在修女叮囑過下午陪伴的注意事項並離開後，他這才轉頭跟同伴問道：「……那個怎麼了？你把它關住了嗎？」

「嗯，我關住它了。」伊魯看著那扇乍看沒什麼變化的窗戶說。「打破的話會更好，但畢竟這是人家的窗戶……就先這樣吧。也許之後亞爾涅那邊會有別的方法。」

「……你真厲害。」盧米耶沉默片刻，而後才對伊魯笑了笑。「伊魯是維納莫寧家很重要的存在，老實說我不希望你因為我碰到危險。」

「要是那樣的話，你哥哥大概會恨死我吧。」他朝玻璃投去一眼。「既然我們現在是朋友，能不能跟我保證……如果之後真有意外發生，別救我行嗎？」

「你在說什麼啊？」
伊魯一臉莫名其妙。
「我連修女都救了，更何況我們是朋友，我怎麼可能不救你？」

「那如果你因為我陷入險境怎麼辦？」盧米耶轉開了視線。
「我沒力量能幫你……所以……拜託答應我吧，我不想再失去朋友了。」

「我不要。」
「為什麼是以我會出事為前提在說這個？難道我在你眼裡看起來很弱嗎？」
伊魯憤而拉起褲管，露出右腳的義肢。那雖然是注重美觀的仿真造型，依然能一眼看出不是血肉，平常他並不喜歡讓人看。
「雖然我少了半條腿，但我比你強、也比亞爾涅強，我帶著你從三樓跳下來躲過那個鬼東西，你為什麼不能相信我？」

「不是這樣的！」盧米耶瞪大眼搖搖頭。
「你很強，我很弱。正因為這樣，哪天變成拖油瓶也不奇怪。」

「我怎麼可能想著"危險來了就讓伊魯去解決"啊？就算萬分之一的機率，我也不想要你受傷啊！」

「那就我們一起逃走啊！我可以揹著你跳下三樓，當然也可以背著你跑八百公尺，就算你昏倒了我也不會丟下你。你不希望我受傷，我也不希望你受傷啊！」

「呃、」意識到彼此都是同樣的心情，道理上根本說不過對方。盧米耶呆愣片刻，放棄爭論地垂下肩膀。
「你說的對，抱歉。」

細想伊魯那番話，實在可靠得叫人彆扭。盧米耶撓撓臉頰：「……那就一起逃吧。誰都不准受傷。」

「嗯！誰都不准受傷！」
對於這個結論很滿意，伊魯露出大大的笑容，張開雙手抱住盧米耶。
「沒事的，盧米耶。我們都會好好的。」

——都會好好的。

「唔嗯。」憋住湧上的酸澀，盧米耶也抱緊了伊魯。

END.

小朋友吵架真是青春（咦）這邊也讓人看見伊魯的殘障之處了，開心ˊˇˋ那塊玻璃後來應該還是想辦法處理掉了吧～

看到殘障之處是一大突破（灑花
在對劇情的時候就一直覺得，亞爾涅在場大概會被這兩個給氣死（O）

XSR_: 其實我後來想想感覺也還好XD畢竟作為普通驅魔人，他也是拿沒有附身的邪靈沒轍，只能多加注意而已

X_Illu: 原來如此www
只是想說原本叫他們離邪靈遠一點，結果這兩個還是直接跑過去討論要怎麼處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