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總在天將轉亮，晨曦未臨前醒轉。

她在渾身柔暖中睜開雙眼。爐火已熄，她讓自己由斯特凡懷中轉過身，看著天井外星辰。東邊啟明星正明亮，一抹淡薄淺紫悄然滲入，隨逐漸升高的晨光溜過黑夜腰肢。

星稍微探出一隻腳。
深秋的黎明仍有寒意，那條白皙光裸的小腿立刻縮回，疏懶地貼緊身側熱源好一段時間，才掙扎著滑出被窩。

她的旅人勾著她，雙手猶如葡萄藤依附竹架般糾纏。星輕輕啟唇，哄著、安撫著，終使他將手安放，倚回溫暖甜美的寂靜中。塔樓無光，但身處黑暗的星星無須光。

星之子套好衣裳，披上晨褸，安靜地順著階梯螺旋而下。

這是星的每一日展開。
她總是早於天光、早於斯特凡、早於整座繁星清醒。她沐浴、她掃灑、她在拂曉中處理家務。

以及她珍愛的花。

清晨的萬千金光中，微溼的泥壤印著星的淺淺足印，彷彿貓兒落下的蹤跡，一路漫遊至塔樓數呎外斯特凡為她精心規劃的花園。她打算著手整理園內的藍雪花，這種柔軟細緻的藍色花株正值花季，盛大地往田野翻倒了一地蒼藍。

她要剪去過多的那些，將花兒裝飾在塔內、樓間，讓斯特凡清醒的第一眼便能望入滿屋子層層疊疊的淡藍。

那對與花色相仿的雙眼會微微瞇起，眉眼飽含笑意，宛若雁群滑落春江的自在柔軟，然後朝她落下一吻。

星勾起嘴角，單手握緊小花剪，輕快的視線觸向花床。

她鬆手，花剪應聲落下。此地昨日藍雪堆疊，而今卻遍地枯黃。無數未曾見過的奇異花卉在枯萎的藍雪間昂然聳立，天際傾落的光穿不透它那千百花葉，反射刀刃似、足以刺傷人的鋒芒。

「星？」

從塔樓至庭園有段距離，他在一片淺煙白色的晨霧後邊尋見他想念的、熒熒乍亮的光。
彷彿被勾走了魂魄似地，罕見地對自己的聲音缺乏反應的星。

青年稍稍莞爾，邁開步伐蹲至頭頂佈滿了小烏雲的伴侶身邊，耐心且溫柔地再次喚她：「小星怎麼啦？」

星呆立許久，心生困惑、錯愕，直至伴侶的嗓音將她喚醒，才眨了眨眼，飛快貼向斯特凡。她拉起男人的手，感覺掌心回返暖意。

「花圃，長了奇怪的植物。」女孩挨緊，展示眼前失去生機的圃苗。

「植物？」

斯特凡曉得這些依附大地而生的孩子是星所珍惜的寶物一部份。只是他坦白，一路走來，僅顧著星，沿途風景難以停留太久，就連這些長相奇異的花朵，他也是直至此刻才發現。

「……這是『鐵花』吧。」青年輕快地笑出聲來，他的笑聲總能吸引她的注意。小姑娘止住沮喪，好奇地抬頭仰望那對映入蒼空的澄藍色瞳眸。

「小心。接近它會被攻擊的，儘管就像針扎一樣，然而若是如此龐大的數量，可就不止針扎那般疼嘍。」苦笑著搖了搖頭，青年托起小姑娘，任由輕盈嬌小的她坐在他臂彎上。

星的視野陡升，將整座花田俯收眼底。

「怎麼樣，聰明的小星想到了什麼好方法嗎？」誘導問答似的寵溺口吻在星的耳際輕柔縈繞。她小巧的尖耳朵因此而敏感地動了動。

「唔。」女孩倏地往後倚入斯特凡懷抱。星之子的重量比人類更輕更輕，抱著她有如擁抱一縷溫暖星光。她抬起獨臂，往側邊俐落劃去，姿態彷彿園丁剪開茂密花叢。

在她手勢的前方，高高的玫瑰棚架旁擺了一把黃銅花鏟，此時正輕輕顫動、扭轉，而後飄浮。它隨星的魔力飄移，落在名為鐵花的奇異花卉旁。

花鏟輕柔地撥去死去的藍雪，尖端戳入地表，抵住鐵花根系。

「連根拔除。」星斷然道，指尖往下一比。

日光浮升，晨風輕拂，雲朵掠過明亮天際。星依然高坐斯特凡臂彎，花圃卻已不見任何一株鐵花。那些侵門踏戶的貴客如今安放圃苗旁石地，被太陽照得又亮又燙，一家子整整齊齊。

「小星，最優秀的小園丁！」斯特凡又傻又寵溺地垂首親吻星被日光曬得暖呼呼紅通通的小臉蛋，慣如往昔，將星星誇得暈頭轉向。小姑娘眨眨眼，伸手繞過青年後頸，湊近了回吻他。

確立了戀人關係後，在日常生活中愈漸親暱的兩人，而今相處模式大抵如此。

斯特凡抱著星，挨近那些折騰了星的寶貝、因此遭受星百倍奉還的小傢伙們。「嗯……」他邊晃邊思考，星如同躺進柔軟搖籃，隨他的動作昏昏欲睡。

「想起來了。」

星星翠眸微瞠，注意到斯特凡眼底閃爍的光芒，挨著將小腦袋瓜埋進他肩窩。

「斯特凡，想什麼。」

「逆位好像有人在收集這個？小公主，一起幫我把這些屍體裝起來，嗯？」

「唔。」

星星猶豫片晌，才終於肯晃著腳丫，躍下戀人臂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