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希望時間停在你看我的那一刻。

你不會悲傷、不會憤恨，也不會露出我不認識的複雜表情。你只會微笑，讓柔軟的春風泛起漣漪，像我看過的幾百次那樣。

但你不會只看著我，就如同我不會總是回望你。科學不會停下，而我不會，你也亦然不會。

所以我”希望”時間停在你看我那一刻。

沒有子彈、沒有槍，沒有戰火、沒有苦痛。沒有M84震撼彈在半徑1.5米內造成的6000000-8000000燭光強光以及170-180分貝噪音，更不會有M18A1闊劍地雷在50公尺內引爆C4炸藥將700顆鋼珠以60-120度角的扇面將你們小隊殲滅。

而我應該是個幸運的人，畢竟你還是回到我身邊了，雖然是以缺了右腳以及昏迷指數8的狀況。

不過慶祝會、香檳與禮物都只是空想而已，在他家人面前拿香檳噴棺木是很不合時宜的行為。我不會真的這麼做，而你壓根就不會想到這些。

想到這兒再看看你，是嗎？你又開始讓弱酸性的透明無色液體流過你的臉龐了。

他們說這叫PTSD，創後壓力症候群導致你不斷回想起戰場上的一切。可我不知道哪個才是壓垮你的東西，是不斷重複在死亡邊界攀爬，還是震耳欲聾的砲火聲，亦或是無數隊友在你面前模糊焦化的模樣。

也許他們全都是吧，我想。他們全都是使你被腐蝕的HClO4。

所以你總是趁我不在時用壓抑至極的聲音啜泣，肩頭一抖一抖的，儘管你使勁力氣抱住自己也無法停下顫抖。

甚至有時連避開我的餘韻都沒有，護理師通知我你不斷喊著我的名字，像走失的孩子那樣空洞又惶恐。

可我推開一切事物趕過去了又如何呢？你已經連真正的我都認不出來，哪怕我抱著你，和你訴說小時候的點點滴滴，那些只屬於我們的快樂回憶。

這樣的日子太久了，斯坦。久到我快要遺忘親愛的你該是什麼樣子，也久到足以讓你不再微笑，像具只剩悲傷的空殼一樣。

於是我輕輕的拉開了氧氣罩。

讓手掌覆蓋在人體最脆弱的部分，那是我過往最喜歡廝磨的地方，當我用嘴唇掃過時，你會笑著說很癢。就像現在這樣，你也笑了。沒有掙扎沒有反抗，你欣然接受著，也許你不討厭我用手代替唇部在你頸上廝磨的感覺。

「我愛你。」

你用粗淺的氣音發聲，眼裡流轉起我記憶裡的那片溫柔，你好像又活過來了。接著你抬手撫過我的臉龐，一片濕冷刺痛著肌膚，我才注意到原來自己也會流出弱酸性的透明無色液體。

「我也愛你。」

我試著如往日那般自然的回應你，可惜喉頭像是被掐住了不受我控制，只能發出沙啞又顫抖的難聽聲音。最後指尖與我的喉頭一樣，酸澀而冰冷，也像你一樣，彷彿不存在了，不再屬於我了。

「我好希望時間停留在你看我的那一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