吐息皆成團團白煙，彷彿靛藍山脈間漂浮的濃重霧氣。寒意滲入肌理，凍得人指頭發僵。一群身披深黑連帽短斗篷的人們默默佇立於未破曉的山頂，大多人神情死氣沉沉，與周遭自然生機格格不入。

　　僅有一人，張揚扯開大大的黑色嘴角。

　　「我好像看到囉。」祖諾司朝翻湧的雲海投去視線，伸手遮擋著旭日初昇的燦爛，難掩興奮的語調高亢，「不是日出，我是說──咒語的痕跡。」

　　「一天僅有日出後一小段時間才能目擊魔力軌跡，真有趣……不枉費我們等了這麼久！」黑髮人類大聲自言自語，興致勃勃研究咒式，無視身旁所有人的沉默無語。

「……還是快點拆咒吧。」紫眼精靈冷靜道語，他可不想多待一天再等一次日出。精靈手邊默默纏上亮綠藤蔓，緩解霜凍帶來的痛楚。

那對黑眼望進虛空，看著純白雲海裡細微浮動的淡藍魔力流，如薄紗緻密交織成籠罩目的地的龐大陣式，若隱若現於白日微光──那是身旁其他人未能輕易覷見的光景。

　　「多爾多你有看見吧。」並不是問句，他明白鳥獸人少年的實力，於是說得極肯定。高大的黑髮人類雙眼仍緊盯咒文，試圖在短時間解構這些麻煩陣式。他喜歡這些有挑戰性的東西，喜歡成功破壞一切以換取滿足感，於是嘴角高高揚起，臉龐笑意純然。

　　「……一點點，覺得時間快不夠了。」鳥獸人少年沉穩凝視遠處隱隱泛光的魔力絲線，燦金眼瞳冷冷流轉寒光。日陽顯露秘密的短暫效力即將褪去，若不盡快，他們很快又將丟失眼前唯一的珍貴線索。

　　「嗯！同意，所以我要暴力解了。」祖諾司哈哈笑，眼廓彎成笑弧，悠哉笑臉裡有著絕對的自信。

黑髮人類伸手示意要旁人稍稍後退，接著身周爆出一團深黑的影，黑影劇烈湧動，猛然竄上高空，模糊未定的輪廓如猛烈燃燒的焰火。在那片巨大黑影中，有依稀人臉輪廓浮現，發散危險紅光的邪魅雙眼與血盆大口。

「大吞噬者」──祖諾司是這樣稱呼的。透過吞噬，逼迫術法詛咒強制解構的強大手段。

「就讓我來吃吃看是什麼味道吧。」人類笑得張狂。

「那麼轉移工作就照原計畫進行，麻煩你囉，我也會幫忙補上魔力缺口的。」黑髮人類嘻皮笑臉拍拍多爾多肩頭，此刻祖諾司聲音破碎，彷彿千萬人齊聲道語，詭譎音色揉合高低音，令人腦殼發疼的刺耳。

　　鳥人少年安靜頓首，淺淺吸氣，身旁流轉亮藍魔力。轉身再度一一錨定所有成員，等待上司製造出破口。

　　祖諾司身後的龐大黑影撲向虛空，巨口大大敞開，暴力撕咬外層隱蔽用的魔法陣式。一方天空好似頓時破洞，一瞬露出保護咒語底部的隱密村莊一角。

──他也有著只有自己才辦得到的事。多爾多想著。

村莊顯露同時，鳥人少年舉起法杖，毫不遲疑展開空間移轉的大魔法陣，亮藍魔力高速流竄，夾雜羽片的馬尾與雙翼皆因風壓劇烈震動。早早被錨定好的眾人眼前爆出一團光亮，眨眼間，腳底便脫離山頂乾硬的草地。

那是他此行唯一被交付的任務。

　　一股熟悉的魔力從旁自然混入咒語，協助鳥人少年完成整個陣式，不然單憑自己，他或許會因魔力枯竭而死在當場。

「你本身的魔力性質裡幾乎完全沒有自然元素魔法的成分。」

許多年前，黑髮人類向著仍幼小的鳥獸人冷淡說著，唇角要彎不彎勾著，「……那意味著你要施展普通的元素法術會非常困難，你沒辦法像普通魔法師那樣輕鬆呼風喚雨攻擊，你沒有那種天分。」攪動盤中剩餘菜餚，金屬餐具噹地敲響盤底，宣布死刑般讓人心慌。

「噢，我、所以我很……」前幾日才被擄來此地的雛鳥聲音發顫，很輕易想起「死」這件事，翅膀斷去的痛楚，肉身消滅。他記得自己「不好吃」這件事，所以他想自己或許連成為食物的資格都沒有。

很沒用？

「你很特別。」祖諾司開口，結論出乎意料。看著一旁篩糠般發抖的孩子驚愕抬起臉龐，人類只哈地笑出聲，「你擁有的本質是空間魔力。」

而他想起以前在村莊與利卡起的衝突，他以一發魔力轟掉利卡漂亮的淺棕髮絲，那時沒有半點殘骸餘下。他曾以為是火焰，但並無頭髮燒焦的氣味。他以為是風，或許瞬間吹走了所有。而祖諾司則明明白白告訴他，那只是「不存在於現場」了。被年幼的自己移轉到不知名的地方，或許是未知的時空裂縫，或許是很深很深的土裡、高空浮雲間。

「你要是打偏一點，她的頭就會消失不見了欸，多棒。」黑髮上司幸災樂禍彎起笑的同時，他則默默捏了把冷汗。

他們瞬間移進祖諾司製造出的破口，成功踏上許多冒險者找尋未果的神祕傳說小島──比塔塔諾。

　　據傳說記述，那個與世隔絕的村落位於一個位置浮動不定的怪異小島上，有人曾在海中央目睹，有人則在峽谷間，無人知曉其轉換地點的原理。也因其行蹤未知，成為謎一般的傳說存在，許多嘗試尋找的冒險者即使終老死去都不得見上一眼。

　　高聳的雕刻動物木柱在他們兩側一排展開，深刻雕紋形塑出一張張凶神惡煞的臉，瞪大雙眼恫嚇來者，伴隨氤氳霧氣纏繞，無聲發散詭譎感。島嶼並不廣大，能在短時間一覽地形全貌，外圍坐落小丘，中央有著巨大的湖泊，零散住屋沿湖畔興建。巨大的布幔帳篷搭起一個個家，米白粗布處處織上未曾見過的特殊的族紋與文字。

第一名目擊到入侵者的，是一名悠哉抱著待洗滌衣物的男性長者，只見他驚恐張嘴，下顎都要嚇得脫臼，嘴裡吐出一串難以解明的未知語言。而語言瞬間化為慘嚎，聲音潰堤般不斷從大大張開的口裡湧出，鮮血亦是。長者身體出現駭人的大洞，赤紅噴湧。

　　黑髮男人舉起被法術纏繞的拳頭，笑著。

　　「不能溝通的都不用留下。」祖諾司自己身體力行實踐了那句話。

　　下個瞬間，這一夥黑衣人便將地獄帶來比塔塔諾。

腥紅浸染土壤，無數居民以肉身滋養這片他們世世代代居住的淨土。

「……住手！」一名蒼老女性以通用語大喊，不太標準的發音雖然滑稽，但她確實喊出這片土地上第一句可被辨識的話語。那句話語成功讓帶頭的黑髮人類停下動作，他從一個石磚平台把上頭橫躺昏迷的半身人少年一把抓起，拎到長者面前。

「帶我去你們島嶼的核心，不然我就在你面前殺掉他。」祖諾司大大笑開嘴。
　　老人明顯猶豫，欲言又止望著腦袋低垂、喪失意識的孩子，額角冒出豆大的汗珠。

　　「我、我會帶你們去，你讓其他人住手，不要再殺了！」她沉痛道語，下定決心領著這些陌生人前往從未有外人造訪的聖地。

「不。」黑髮男人蹙眉，「你怎麼會覺得你有資格開條件？」他對那個提案嗤之以鼻。

　　「我們會殺到你帶我們下去處理完事情為止。」他身後的同夥配合地將一名男性居民斬首示眾，艷紅血花在頸上誇張綻放。

　　老人遮眼不忍直視，領著那群侵略者來到村落中央的圓形石磚平台，平台邊緣刻著滿滿咒文。她站進圓形中央，口裡反覆唱誦咒語，一股亮綠魔力以長者為中心朝外擴散，流水般緩慢填滿所有刻痕，那些石刻咒語明顯浮現。

　　「傑珂、多爾多和沙杜跟我下去就好，其他人繼續狂歡。」祖諾司說著，一手繼續提著半身人少年，領著其餘三人踏上平台。

　　平台微微鬆動，接著平緩下沉，直直朝著島嶼中心下墜。

沿途的通道上以生動圖像刻寫著這片島嶼的歷史，以古老而陌生的語言詳細記載他們經歷過多少次毀滅與重生、島嶼在各處移轉的詳細歷史，無數史料層層堆疊出的珍貴痕跡。但那對侵略者而言毫無意義，他們既看不懂，也無心去瞭解半點。

　　抵達最底部時，他們意外見到許多攀藤植物覆蓋著土層。比預想中更為寬闊的環形空間周遭僅有一個通道，發光的藤蔓植物使得底下明亮。年長女性一跛一跛往前，踏入通道中，祖諾司則是連威脅的步驟都省了。安靜盯著年長女性的那雙黑眼中正看著其他人看不見的色彩──

那是沒有說謊的色彩。

　　起初看不見通道盡頭，但走了一小段距離後遠處隱隱有著藍綠光源透出，隱隱飄動的魔力粒子輕揚，從光源處緩緩傳來。飄盪而來的魔力質地卻令鳥獸人少年感到無比熟悉，他楞楞眨了眨渾圓的燦金鳥眼。

通道盡頭只見一片寬闊，高聳峭壁底部連接整片湖泊。瞬間映入眼簾的是如小山巨大的魔力晶體飄在湖心上頭。在場所有人一看便知，心知那樣巨大的魔力結晶絕對不是單憑一人之力能凝聚出的規模。即使是活了好幾百年的精靈也從未見過這樣巨大的魔力結晶。

精靈與身旁的黑髮人類皆露出驚訝的表情，默默倒吸了一口氣。

磐石般巨大的晶體周遭有著保護咒語繞在外圍，發出燦白光芒的咒文緩慢旋動。而這副驚人的光景便是比塔塔諾到處跳轉移動的秘密。　

「我們避世多年，從未遇過這樣的浩劫。」老婆婆以沉痛的語氣說著，老臉滿是悲憤。

　　「……用了幾個人啊？」在長長一段沉默後，黑髮男人突地開口，沒頭沒腦拋出一句。

　　那張悲憤的老臉抽動幾下，表情毫無波濤，以冷硬的聲音乾乾回答：「我聽不懂你的意思。」

　　祖諾司哈哈大笑，爽朗笑聲在岩壁廊道中鮮明迴響。

「不要裝傻。」黑髮男人的聲音頓時冷卻，以降到冰點下的冷漠聲音低喝一聲。接著他笑，以過分愉快的高亢聲質笑得如孩童淘氣。

　　「要做出這樣的晶體不殺個幾百萬人是沒辦法完成的吧？更何況……」那對深黑眼瞳半瞇起，望著眼前的龐然大物。

　　那個結晶對他而言並不是單色調，許許多多靈魂攪和在裏頭，他能看見那些悲慘的髒污的混濁色彩隱隱透出。

　　「……那是他們自願獻身給這座島嶼，偉大而尊貴的犧牲。」老婆婆以同樣毫無情緒的聲音強硬道語。

　　「為了島的永續，那是沒有辦、」

　　「噗哈哈哈！真的嗎？妳確定這個被下了昏睡咒語躺在祭壇上的祭品真的是自願的嗎？」祖諾司爆出大笑，彷彿剛剛女性說了一個笑話。他笑得眼角都泛淚，一面把手裡的半身人少年塞進身旁精靈手中。

「讓我猜猜看吧，這個少年生來不帶有空間法術的才能？」奪取靈魂並束縛進晶體裡，榨取靈魂殘存的魔力價值直到被消耗殆盡，靈魂灰飛煙滅。

緩慢而痛苦的死去，但無疑是利用「失敗品」最為有價值的方法。

　　老婦緊抿著唇不語，但祖諾司也「看」出回答了。他哈哈大笑，念出一個短暫的音節，腳畔地面浮現環形咒語，一把形如鉤刃的雙頭法杖被他召喚出。

「我來看看這個怎麼拆……」舌頭舔上唇角，他隨即把那些村莊獻祭的無聊儀式拋諸腦後，專心想著怎麼解咒。

　　「……那可是島嶼古老的先祖留下的神聖保護咒語，就憑你是沒辦法輕易破解的，這個魔力晶岩早已與這座島嶼深深連結、」

「哇，都是一些古董咒語耶，也太好破解了吧？」男人豁然開朗的表情裡有股難以言喻的狂氣。一旁老婦震驚瞪大眼，眼珠彷彿要掉出眼眶。

　　人類男子握住高出自身的法杖，雙足頓地，以浮空術滯空，緩緩上升至環狀保護咒語的正前方。


「這甚至不用用上我的『大吞噬者』。」他大聲嘲笑著這一切。

他握著鉤刃法杖，凝聚滿滿魔力的法杖燦出白光。男人將法杖高舉過頭，高高揮下，朝著咒語劈砍。隨著玻璃碎裂般清脆的炸響，環形咒語被撕出一個大大的破口。晶體裡頭光源頓時忽明忽滅，大地震憾，細小砂石滾落。老婦驚慌叫喊，抱頭蹲在地面劇烈顫抖。劇烈的魔力流迸裂四竄，在岩壁內旋成颶風，猛烈衝擊在場的所有人。

　　瘦弱的精靈無法站穩，手裡還扶著一名失去意識的半身人，差點要跌倒時多爾多扶住他。身板同樣瘦削的少年以鳥爪緊緊攀住地面穩住身軀，一面默默抵擋那失控的魔力風暴。

　　「──斬斷與島嶼的連結囉。」高舉鉤刃的人類以甜甜的笑容說著，收起難得用上的法杖。一股濃紫魔力在他胸前綻開，幾道咒語如箭射出，彷彿朝著巨大的水晶伸出黑爪。紫黑咒語鑽進原先潔白咒語環的破口，墨水渲染般一路將咒語漸漸轉為漆黑色調。

那狂妄的笑容滿盈興奮與喜悅。

　　新生的漆黑咒語環頭尾相接，劇烈的搖動與魔力風暴頓時都止下。原先那股燦亮的光芒不知為何摻上混濁，晶體微微泛出黑色，周遭浮動濃紫色調的魔力閃光，小閃電般劈哩響著危險聲調。

「好開心啊，變成我的了！」黑髮人類笑容純然，笑得像是得到新玩具的孩子。他大大張開手，朝著自己的同伴展示成果。


　　「……好想帶給老友看啊。」他喃喃自語，想著要向半精靈老友炫耀戰利品，一面飛回眾人身邊。

「島嶼的滯空與移轉都需要魔力，我們沒有辦法……請你、不要帶走它！」老婦哀哀嚎著，一面向人跪下，伸出斷指的手掌想拉住對方褲腳懇求。

　　若就此帶走水晶，整座島嶼將從高空墜下，摔進深谷中，所有人事物都將摔成爛泥，那些曾經輝煌的歷史文明也將粉碎。老婦很明瞭這點，眼裡滿是恐懼，放下尊嚴卑微向人求饒。

　　「謝謝妳帶我們來到這裡！」黑髮人類看起來十分愉快，以開朗語氣和大大的笑容這樣說著。異族長者因那個笑容稍稍安心，侷促不安的臉龐露出微笑。

　　「這樣的話，是不是可以停下外頭的殺戮、」

　　「不會停喔。」祖諾司回得毫不猶豫，一把將半身人少年從精靈手中搶過，舉在身前。

「這小子將會是比塔塔諾唯一的倖存者，以一個毫無空間法術才能的廢物身分生存下去，代替比塔塔諾的一切活下去──而我會消除他的記憶，他將一無所知而活，無知的死去。」他向幫助自己的住民殘忍宣告這塊島嶼的命運，以充滿惡意的方式毀滅整個族群。說完，他的手穿過老婦胸膛，再度使血花綻放。

　　「晚安，比塔塔諾。」他的雙眼彎成弧形，笑得燦爛。

　　※

後來，那名倖存的半身人少年被取名為「史邁爾」。

※

多多昨天生日快樂（毫無用處的生日禮物（幹

斷開連結

可憐的史邁爾……阿祖走到哪開趴到哪(然後點回去前置又看了一次可愛鴨鴨(等

空間魔法好猛喔多多(好

我來看了((

kulesji: 空間魔法<注定當個快樂工具人
所以他的隕石術是以空間壓縮的方式群體攻擊（好（隕石術（魔法師失格

casual_encounter: （快快樂樂牽好惡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