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回去他想了很多，所謂的『原則』到底是什麼，為什麼當時能任由自己向對方施暴，無法控制的情緒讓他焦躁不安，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情。
混濁的思緒使他毫無頭緒，他不懂問題出在哪也不懂為何會失控，但他很清楚，他欠對方一個道歉。
隔天他去了與那人相遇的地方，他想碰碰運氣。
「...............」看到熟悉的長到遮住眼睛的瀏海，果然還在，只是在看到對方身上的包紮，他沉默了。

在那天過後，原謙隔了一天才再次來到學校上課，他的臉上也都被紗布包紮了起來。這次他並沒有在那兒抽菸，他的胸口跟腹部太痛了，光是吸氣或咳嗽都會讓他有點頭暈。他總是喜歡待在這個角落是因為聽著外頭的汽機車經過讓他覺得可以放空腦袋，盡量不要去想些讓人頭疼的事。是比起吸菸第二個能讓他安穩的一件事。

「⋯⋯⋯」他注意到有人向這裡靠近，原謙轉了頭看向他，他記得這個把自己踩在地上力氣很大的人。棕色眼睛瞪得大大的注視著對方，這個目光倒是沒有帶著什麼情緒。他比較好奇這個人想要幹嘛？此時的自己可沒有再抽菸了。

在對方看過來時身體僵硬了下，用力過度的抓著右手腕，他不知道該怎麼開口，只能沉默的與人對視…。
「………」他張了張嘴但聲音卻出不來，對方身上的傷彷彿在警告自己昨天的失態。
「不用擔心我不是來找碴，我、…是來道歉的。」找碴什麼的當然不是，因為他也沒資格了。
「抱歉。」

「為什麼要道歉？」眼前的同學不是自己那個對兒子暴力相向的父親，只是因為自己試著挑戰對方的底線而自己惹來的禍，打不過對方也事實。只不過就是自己愛玩而產出的後果而已，原謙不明白他要道歉。
「我可不道歉喔。」如果對方也想得到自己的道歉的話，他可是一點想法也沒有。

「我出手了沒理由不對被害者道歉。」他才不明白為何不道歉，向對方施暴這點從一開始就是錯誤的選擇，既然是錯誤就該道歉，這不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嗎。
「就算是正當防衛，我傷害了你這是事實。」
「………你道不道歉，都無所謂。」從一開始就沒想過對方會道歉。

「被害者⋯⋯？」原謙對這個詞的反應有點大，他突然用力的整個轉身面對對方，而這惹來了腰側的疼痛，他一手扶著傷口，另一手按著太陽穴。沒有菸可以放鬆心情讓他有點歇斯底里，嘴裡默默念著什麼，過了很久才再次抬頭直視著對方。
「不要⋯，叫我、被害者⋯⋯」

他討厭這個詞，因為事實上他就是家暴的被害者，而他無能為力，他不想被冠上這種身份，他不要⋯⋯⋯⋯

「是我先惹你的吧？你是覺得自己下手太重了嗎？」他仍然不理解對方的想法，這些問話只是好奇。

「不，下手重不重或你是不是惹的這些都不重要，我都需要道歉。」搖了搖頭執著的否定了。
「………………」但看著對方反應激烈，眉頭皺的更緊了。是哪裡說錯了，被害者這個措辭到底哪裡錯了？
「…為什麼，請給我個理由。」

「蛤？」這個人竟然要自己跟他解釋為什麼不想被叫被害者？什麼鬼啊？原謙微微眯起眼睛。回想起打架那天的事，原謙似乎有點了解對方是個挺死腦筋的人，從不准在學校抽菸、硬要道歉、還有連這種事理由都想知道。

「我不想說。」他把頭扭開，伸手玩起旁邊長得很長而垂下來的草。
「那你現在道歉了，開心了嗎？」

「……………」是的，他道歉完了，照原訂計畫他本該走了，但…他不知道為什麼自己還站在這裡。
見對方把頭轉開自己也沒話好說，靜靜的豎在這裡看著對方把玩野草。
「………我不懂，破壞別人一概堅持的原則，現在卻這樣輕鬆的你，到底在想什麼。」

「我在想什麼？」如果他人願意跟原謙溝通的話，很常有人會有這種提問，就像原謙不了解他們怎麼想一樣，所以他倒是不會對這種提問有什麼反應。只不過說了能不能理解又是另一回事了。
「破壞別人一概堅持的原則⋯⋯但那是別人堅持的吧？那是關我什麼事？」他把草的前端拔掉，側頭看了對方一眼。
「我想著要怎麼找到好玩的事、想著怎麼度過這天、想著怎麼活下去，大概這樣吧。」他也還算有耐心的跟對方說，但手上的動作沒有停過，他仍不斷拔掉很多草的前端，可能是把煩躁的心情藉由這種方式排出吧。

「……開什麼玩笑，瘋子。」是你親手毀了一個人的規矩，怎麼可能不關你的事？！自己身在地獄也要把人連同拖下，保有基本同理心的人都不會這麼做，這瘋子般的想法，他完全不能理解。
「…是嗎，真是理想的未來計畫。」

「答對了，大家都這麼叫我。」原謙對『瘋子』這個稱呼倒是不痛不癢，不如說他還挺喜歡的？有種屬於他的感覺，因為別人不常被叫瘋子嘛。
「不然你都在想什麼？」他無心的問。

「………」很顯然自己講的話並不是稱讚，但看著對方輕鬆自如的接受，讓他開始懷疑這個詞的定義。
「建立規律生活計畫，遵守一切規矩，自我管理，不表露不必要的情緒，絕不給他人添麻煩，反思自我檢討改進……」說到一半頓住，想了想為什麼要告訴他這些，說了又有什麼用。
「你這種人不會懂的。」

「哇⋯⋯聽起來真是無聊透頂了。」原謙眨眨眼睛，真是守規矩的人呢。就如同對方所說的，他真的一點也不懂這種生活有什麼樂趣。竟然說要遵守一切規矩、連情緒都不表露？還不能給人添麻煩？真是一大損失！

⋯ 「不過⋯⋯你一定有很多朋友吧？」原謙猶豫了一下才說。
他知道自己沒有朋友就是因為太不守規矩了、也常常添人麻煩。其實他都知道自己有什麼問題，但他受夠被人指著鼻子說三道四的。還不如跟隨本性並且不把他人的看法放在眼裡，那樣他會開心許多。

其實他就是不想為了別人改變自己，就算那樣不符合社會期待。他的人生可是他自己的，他想怎麼過就怎麼過！
不是拋棄自己的母親的、也不是把他往死裡揍的父親的、更不是學校同學和老師的。

「…………」確實…無聊透頂。他無法反駁也無法辯解，但為了社會法則他願意這麼做。
「你對朋友的定義在哪，相似群體？說過話？和陸相處？…如果是這些的話，很遺憾，沒有。」他不認為自己會有朋友，朋友這的定義過於複雜，彼此相處惡劣會嚴重影響生活步調，既然如此他寧願一個人。

/我在這和我的朋友們道歉（幹）

「沒有？」這倒換原謙感到疑惑了。這個人既遵守規矩、又有規劃生活計畫，可是沒有朋友⋯⋯
好奇怪⋯⋯ ，原謙歪著頭怎麼樣都想不出為什麼對方會沒有朋友。是他不想交嗎？似乎就只有這個原因了，因為想交就一定交的到吧，眼前的人又不像自己會給人添麻煩。

「是喔⋯」他停下了手中的動作，「那你快樂嗎？」

「你有吧，朋友。」如此不守規矩的人一定有朋友，這樣自在生活輕鬆度日的人簡簡單單就能交到，不像自己為了減低錯誤的發生，避免一切不可預測潛在風險，朋友對他來說就是一個風險。
… 「快樂…並非必要首選，有沒有都無所謂。」

「你好怪喔。」被原謙這麼說對方大概會有點心裡不平衡吧。但是聽了他這麼多解釋，自己還是沒辦法理解怎麼會有人想過上這種人生，難道這就是自己和正常人的差別嗎？還是說其實對方也不大正常呢？
「在你看起來我像有朋友嗎？」原謙搖頭笑了笑，覺得眼前的人真的超級奇怪的，怎麼會有這種想法呢？真想把他的腦子打開來檢查看看，是不是有什麼問題。

「你說快樂有沒有什麼都無所謂，那你有追求什麼東西嗎？你是為了什麼活著的？」聽起來很哲學但其實原謙很常在想這件事，像他就是為了樂趣、以及為了想要證明自己是能夠且有資格活著的人，所以他才忍耐著父親的毆打至此，並且想要找個機會永遠擺脫他。

「如果你要我說的話我會說是，像你這種魯莽行事不忌諱後果的人，朋友這種潛在風險，你一定有。」當然要排除對方暴力行事以外。
「…………」活著為了什麼…？不就是為了對社會貢獻嗎？
「考上高等學府，應聘穩定工作，結婚生子，退休規劃，老死，除了這些還能做什麼。」但…這真的是我想要的嗎，我不清楚。

「朋友是潛在風險⋯⋯」原謙第一次聽到這種說法，他國小、中學的時候甚至一度煩惱交不到朋友的問題，而眼前的人卻告訴他朋友這種東西是潛在風險，簡直是顛覆了他一直以來被告知『交朋友才是正常的』這件事情是有疑慮的。
「什麼的風險？破壞你人生計畫的嗎？」
「⋯像教科書一樣⋯⋯，除了這些還有一大堆可以做的啊？再說沒有朋友的人可能結婚生子嗎，你是要跟充氣娃娃做愛嗎！」原謙講得有點激動而且直接，因為他的腦袋無法接收這個人講的這種呆板的生活，究竟有什麼好的。
雖然原謙不認同，但至少他的認知是知道大部分的人是戀愛之後才結婚的，雖然他不大清楚戀愛是啥感情就是了。

「………….……」無法反駁，但教科書上是這麼說的，老師是這麼教的，符合社會期待…就是要讓你跟著規矩走，一條一條牢牢記住履行。

從小父母親工作繁忙，死板的教科書是他唯一的學習對象，他深信只要照著上面做就可以成為理想的大人，他照著上面規矩去做，果然被稱讚了，大家都說他是禮貌懂事的好孩子。
只要跟著規矩走就夠了，沒錯，這是大家所期待的。
「……不知道。」搖了搖頭，他根本沒想那麼多，書上永遠只會教你遵守以上原則，從來不會教你怎麼實務。
「……我沒有做錯。」

「你也太擔心做錯了吧？錯就錯啊！」原謙老是在做錯，可是這個『錯』究竟是誰定義的？社會、學校、父母嗎？他覺得自己實在是沒必要委屈自己去做那些社會上說是『對』的事，那樣實在是活的太痛苦、太無聊、太拘謹了，就像眼前這個死板的帽子男一樣。

原謙忽然有點想看對方要是發現他規劃的生活是多麼沒意義的時候，會有什麼反應。雖然講了這麼多他好像還是不理解，不過原謙在與對方交談的時候找到樂趣了。想想他們打架那天，對方也是突然很困擾的樣子，那種表情原謙真想再看一次。

「所以你從來沒有懷疑過嗎？你真的覺得事情會照你所想的那樣順利嗎？要是你突然掛了一切就瞬間結束了喔？那你到底在為了什麼做這些計畫好的事呢？你的快樂真的無所謂嗎？」原謙一連串的丟了好多問題，他要逼對方思考、逼對方懷疑，最好崩潰一點。

「錯誤…要及時更正，………改進、反…省。」他規矩的念著那無時無刻刻在腦袋深處的條規，但這些詞經過嘴裡說出來卻有些動搖。
「懷疑什麼？！懷疑我所做過的努力？懷疑社會期待的合理性？…你到底懂什麼了？」呼吸不由急促，亂了都亂了眼前這人又破壞了自己的節奏。
「無意義的提問…死…只要我照著計畫走…就能保證在這之前都是正确的。」
「…………不，……哪裡出錯了，我…。」我的快樂真的無所謂？真的？死了就沒了，你真的想要一生都這樣過嗎？

… 「你一味的要我反省，那你呢？」他反問著，並不想被這種人掌握話語權。
「無賴的竟是製造混亂，憑什麼…你的快樂主義又對在哪了？！」

（哈哈、他慌了）原謙的嘴角微微上揚。不過帽子男說的也對，原謙看對方有點語無倫次的樣子，他知道自己的確喜歡製造混亂、搞亂別人的生活、我行我素做一切不符合社會期待的任何事。但是⋯⋯

「我沒說我是對的哦。」原謙轉正面對眼前的人，並稍微走近，「二元⋯、有個說明這件事的名詞我忘了⋯⋯，不過你覺得世界上什麼事情都有分對和錯嗎？」
「我很早就反省過了。內容不重要，但我得出的結論是，任何人都不該干涉我對生活做的行動，如果有我會毀掉他們。」不毀掉他們就是自己被毀掉了啊。
「你這樣下去會很累哦，雖然看你痛苦的樣子也蠻有趣的，要不要交換一下電話啊？覺得要死的時候就打給我，讓我看看你狼狽的樣子。」原謙就這樣從口袋裡掏出了手機。

「…………對錯一點也不重要。」對，一點也不重要，那我一直以來堅持的也不重要嗎。
「瘋子，竟是把人當娛樂，會和你這種人講這些從根本上就是個錯誤。」聽到對方交換電話的理由，厭惡的將頭撇向一旁，搞什麼，覺得要死就打給他？笑話，就算自己死了也不會告訴這種人。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想的，但我不會當你朋友。」完全不同兩類的人，是要怎麼和陸相處，絕對不可能。

「對錯一點也不重要？哈哈哈、你這不是在打臉自己嗎？」剛才還在口口聲聲嚷嚷著他是對的、而自己是錯的，這種微弱的信念一下子就快瓦解啦。
「是喔，那你還在這裡跟我聊了這麼久，真有耐心。」原謙摸摸鼻子把手機收了起來，「我也沒有要跟你當朋友，你放心吧。」

「沒有娛樂、沒有朋友、照表操課的日子，你活得比我還不如呢⋯⋯」他把頭扭開嘀咕道。

「我真的很討厭你，只會戳人痛處卻毫不反省自己。」眉頭皺的快打結了，他明白他剛剛的確是在自打嘴巴，所有思緒在腦袋裡混亂攪合，他知道他發生故障了，但為什麼他偏偏得被這種人嘲笑。
「你又能活的多精彩，你的想法總有一天會把你給賠進去，少自作多情以為自己有多高尚。」
「…………….」他沉默了會看著對方的動作，話題沒辦法繼續了，他覺得。

「沒差啦，你不是第一個討厭我的人了。」原謙伸出手指。三、二、一，隨著食指落下，鐘聲也響了起來。
「我也沒在推薦你要過上我的生活啦，因為一般人、尤其是你這種應該要去上課了的乖小孩，是做不來的。」
「⋯⋯人終有一死，我只是不想後悔自己被生了下來而已。」原謙的這句話是真心的。

「....不想後悔..」小小聲的重複了對方的話，不想後悔自己被生下來，後悔..教科書般的生活，這樣活了十幾年接下來也要這樣活嗎？
「...............」複雜的看了眼對方後轉身離開，但走沒走多遠就停下腳步，他猶豫了一會報出了一串數字。
「...別誤會，我不想和你有任何瓜葛，只是..你還欠我一個道歉。」他無厘頭的說出了電話號碼，也不管對方記不記的起來或者在不在乎，他只是...沒辦法就這樣離開，對著一個隨時都會赴死的人。
「你現在說不出來也無所謂，等哪天..你遇到了會讓你說這句話的人，就當作還給我了。」

「請..不要死了。」別死了，這是他最後給對方的忠告，說完這句頭也不回的離開了，這期間他想了很多，或許對方說的沒錯，自己是真的出了問題，性格缺陷的很嚴重，雖然現在可能甚麼也改變不了，但或許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前進。

有記下來嗎

原謙一聽見對方的電話號碼，便拿出手機輸入了進去。由於不曉得他叫什麼名字，想了一下於是在備註上打下：『教科書男』。

我還欠他一個道歉？這個人才是只說自己的而且更自作多情呢。原謙現在和以後都不打算和他道歉，因為他不會認為自己是錯的，他不像對方覺得出手就是錯誤。
「別死了嗎⋯⋯」他看著對方的背影半晌，將口袋裡的打火機掏了出來，開始燒那些先前被他拔下來的草。

絕對不要後悔自己做的選擇，也不要道歉，更不要覺得自己是失敗、是錯的。這是原謙活到十七歲得出最適合自己的結論，他也會一直保持這種態度去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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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在看新一季矛盾大對決，最渾沌的男人和最守規矩的男人對決...這個交流讓我嘆為觀止有夠厲害
唉看到原謙的內心話真的很難過..尤其是 不要叫我被害者 那個地方，我看到都快哭了（哭屁你罵ㄉ很兇）好好奇他之後會怎樣生活..真的不要去赴死 快死了也打給教科書男 他會想辦法幫你Q.Q（大聰：我不要
是我ㄉ錯覺嗎 中間變成學術大戰，各種思想碰撞差點出事...這個交流真的史無前例....&你文筆太好了吧！！靠邀我這ㄍ國小作文...要吐血ㄌ（幹）

我才邊對交流邊尖叫吧這兩個人的價值觀衝撞讓我太驚訝了，玩原謙的時候很常在衝擊別人的價值觀，但沒想到大蔥也還蠻怪的（救命）他也衝擊了原謙
不會啦別擔心他不會赴死的，他沒有想要尋死的念頭！因為未來已經確定了嘛反正他至少會平安活到27歲（喔）那時候的大蔥大概已經走在他理想的人生道路上了，也可能從學校離開以後根本不會有再見面的機會（應該說超大的可能！）
希望大蔥要好好思考自己的缺失，希望他可以真的過上開心快樂的生活⋯⋯然而原謙就不用管ㄌ他只會更瘋而已（對）
好好笑我甚至還順道晃了一下維基百科，二元論、解構主義、虛無主義都看了一點點（靠北）雖然都沒用上就是了⋯⋯
謝謝大聰跟大聰中陪我對這個交流真的好開心，我才沒有文筆好救命喔！你打關於大蔥內心的矛盾都讓我好心疼ㄉ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