限交與 moneyring沉龍

「千年、萬年,災厄既去,余為何仍在?千年、萬年……皆非那人……」
latest #34
百年一度的論道大會即將舉行,各個宗門都開始清點優秀弟子的名冊,期望為自家宗門帶來更多威望名聲。這一次,新晉大乘的霽霞君也在受邀之列,他拿著這張名帖,沉眉凝思。
他一向不喜這種場合,以論道為名,實則攀比炫耀……然而不可否認此亦是鎏冕宮第一次露面的大好機會。
「師尊,您在看什麼?」
無憂從霽霞君背後冒出,手一伸就將名帖抽過,「論道大會?這是什麼?仙人比賽嗎?」
「無憂,還來。」霽霞君轉身看著拔高不少個子的徒兒,心裡感慨,同時出手如電,要抓無憂的命門。
「師尊,我們去嘛!不能老是不出門啊!」無憂邊應,劍指流光,以金石之力架住霽霞君的攻勢。四目相交時,朝人得意一笑。
「……」
「您若不想去,徒兒和鈐兒可以代勞。」
「不可以!」霽霞君臉色一變,有些失態地低吼。無憂嚇了一跳,氣氛頓陷膠著,見師尊臉色是真的不好,也有些懊悔自己的莽撞,欲言又止時,霽霞君恢復冷靜,道:「為師和你們一起去。此會地點設於沉龍鎮,正巧遇上一年一度的沉龍祭典,讓你們好好玩上一場。」
無憂反覆確認了霽霞君的神色無常後,才歡欣起來,「那我去告訴鈐兒──太好了,謝謝師尊──」抱了抱霽霞君後,飛也似的離開了。被留下的霽霞君無奈搖頭,默默想著要如何製作三人份的面具。
自打發覺睡眠休養會被心魔干擾後,津鈐索性直接封閉靈識恢復原形,回到護山大陣陣眼藉助大陣靈氣修復傷體。
沒想到再睜眼,就是一個半月之後。

「本鈴真的沒事了!」仰頭望著霽霞君和已經比她高兩個頭的無憂,津鈐鼓著腮幫子,黑髮紮成的包子頭隨著她轉身的動作搖晃。
輕巧的在兩人跟前轉了一圈後,津鈐手上忽的多出三個面具,她抽起其中的貓臉面具戴上,將另外兩個面具遞給兩人。

「你們也快戴上,咱們去逛逛唄?」亮金的眸子俏皮地眨了眨,遮住半臉的黑貓面具與她微微勾起的嘴角搭配,眼前的女孩頓時彷若一隻調皮的小黑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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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事就好。」
無憂笑嘻嘻地接過獅子面具戴上,面具下的眼眸炯炯有神,充滿年輕人的活力。
「怎麼樣?我和這獅子搭吧?鈐兒的手藝世界第一!」他晃了晃頭,面具兩旁懸掛的小鈴鐺清脆響著。
霽霞君微笑看著兩人,拿過屬於自己的圓形面具,如水滴一般無色。面具完美的弧形與人臉貼合,冰涼的手感使人舒適配戴,真是幸好拜託津鈐做了。
「多虧了津鈐,做得很好。」霽霞君戴上面具,摸了摸小貓咪的頭。
所有人都遮住了面容,一眼望去,皆是神神秘秘。
「我們走吧。」
「哼哼,這點小事還難不倒本鈴!」收下兩人的稱讚與霽霞君的摸頭,津鈐下意識撇頭卻藏不住赧紅的耳根,索性率先邁步朝攤位走去,卻突然被什麼絆了一下。

「嗯?」掛在貓耳旁的鈴鐺隨著她前傾的動作發出幾聲鈴響,津鈐順勢蹲下察看,卻發現腳邊什麼都沒有。

是她多心了嗎?

回頭對上兩人疑惑的視線,津鈐趕忙起身,隨手指了攤位旁的岔路。「啊、本鈴想去那邊!」

罷了,有霽霞在,應該輪不到她煩惱唄?
見津鈐無恙,三人繼續前行。不一會兒,黑壓壓的天下起了綿密的小雨來。
無憂抱著頭啊了一聲,說他沒帶傘。
「據記載,沉龍鎮從不缺水,一年常常有一半的時間在降雨。」
霽霞君一掐指,方圓之內便無雨水打入。
「相傳仙魔大戰時,有龍神捨命相救人類,將己身投於陣中,方才有了沉龍鎮的安穩。」
「所以龍神還在這裡囉?就在地底下嗎?」無憂抬抬腳,要是在地底下,那不等於踩著龍神嗎?
霽霞君將手伸出結界外,冰冷的雨水從指縫滑落,那雙清渠般的眼多了一絲悲憫,他淡淡道,「或許這是龍神的眼淚。你們知道為何沉龍鎮的居民要年年舉辦沉龍祭嗎?」
「因為龍神死後這裡的居民一直夢到龍神回來索命,才會舉辦沉龍祭祭祀龍神。」津鈐偏著頭想了想先前在宮門翻閱時偶然得知的記載,面具掩去了她未明的心思,頓了一下復又開口:「既是索命,以身殉陣的傳言說不定……」

是一場騙局。

幾欲瀕死的她,因為有將她視若「家人」的無憂和霽霞君相救,才能像現在這樣歡笑同行。龍神身死之前,究竟遭遇了什麼,才會懷著如此強烈的恨意入夢索命?

人心難測,她也不是沒有遇過欺瞞之人,可若眼前這一片祥和是構築在謊言之上,又是誰不惜觸怒龍神也要守護這座小鎮?

器靈不若龍神,倘若有一日她遭遇類似的事情,是無法用託夢來向世人訴說冤屈的。思及此,津鈐向來澄明的眼眸不由得染上幾分陰霾。
「龍神到底是自願的,還是被強迫的,我們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嗎?」
無憂輕輕拍了津鈐的肩,「放心啦,我們才不會讓你做一樣的事,畢竟有師尊在啊!」
有師尊在的話,不用有誰犧牲也能周全一切吧?只要望著霽霞君的背影,無憂便無比安心。
「為師當然會一直守著你們,但,」霽霞君聽了一耳朵,終於忍不住劈了無憂的腦袋一掌,「你怎麼能絲毫沒有上進心呢?」
無憂抓著師尊的手嘿嘿直笑,這幾年他一直都是進步神速,雖不到天才的程度但也足夠了。
霽霞君抽回手,回眸望向依舊人聲鼎沸的祭典大街。人們洋溢著幸福的微笑,絲毫不因臨時雨而壞了興致,誰也沒察覺雨中那比雲煙還微弱的怨氣。
隱居在小青山上的他,不曾過問遠處的傳說,但既已身在此處便想探究明白。
「雨要停了。」霽霞君預告,「申時要去潭邊除穢,若龍神健在……」
他又是否能為祂沖刷掉千萬年的污穢?
肩上的輕拂是她交付信任的回應,拍去她難以言明的不安,也拍散她深藏心底的自我懷疑。津鈐甩了甩頭,耳掛的銅鈴清脆作響,似是要敲散眼前迷惘。「那就親眼見見唄!」

揚著輕笑,聽見霽霞君的預告,津鈐立即表示要趁不多的時間多逛幾攤,邊拉著兩人繼續前行。

一路買了糖葫蘆,吃了燒餅,正打算往下一攤前進時,一個笑意盈盈的少年郎攔住了他們。

「幾位人客倌,走了這麼一大段路想必也累了吧?」少年郎搖著扇子指了指一旁的酒舖,「敝人不才,想推薦本鎮的好酒給諸位,不知諸位是否賞光?」

察覺幾人遲疑,少年郎飛快的補了句:「我們店裡的酒都是用這祭龍潭的潭水釀製的,可是其他地方喝不到的特別滋味唷?」

津鈐因形貌如孩童,自打化形以來從未飲過酒,少年郎的一番說詞引起她的好奇,下意識向霽霞君投去徵求同意的目光。
津鈐為器化形,應不至於醉酒。霽霞君透過面具瞅了瞅賣酒郎和津鈐,頷首准了。
「半斤酒……」平時沒在飲酒,霽霞君不禁思考半斤酒夠不夠喝?同時從乾坤袋中取出幾顆下品靈石,「敢問此酒如何賣?」
賣酒郎微笑著掀開酒缸的蓋子,頓時清香四溢,勾人心魄,「半斤只要五顆下品靈石,人客倌,我的酒是用龍潭釀製,可非是一般的酒喔。」
「師尊,我也要半斤!」無憂抽抽鼻,抱著霽霞君的袖子央求。
「多大人了還撒嬌。」霽霞君抽出袖子,一掌把徒弟的臉輕輕拍到另一邊,眼不見為淨。
他垂眸看了看酒缸,暗黃琥珀色,香醇隔著面具也絲毫不減,說是上品瓊漿玉液也不為過。
「……打一斤酒,三個杯子,有勞。」
「好勒!啊,雨停了,那我給人客倌們整個桌,請稍等。」
賣酒郎的手腳十分俐落,霽霞君收了術法,帶著兩人在桌邊落座。霽霞君按下無憂心急的手,率先淺嘗一口。
飽滿的漿汁滑過喉嚨,沁入心脾,苦澀散去,留下微涼的餘韻……以及一絲若有似無的異樣靈力。
霽霞君眉頭微鎖,猶豫著放開了壓著無憂的手。

這是什麼?
瞧見霽霞君顯得猶豫的舉措,賣酒郎勾起營業用的笑容,在邊上不疾不徐地補了句:「聽說這潭水可是帶有龍神大人護佑眾生的靈力,但只有有緣人能嚐出箇中滋味,不知在座諸位誰能成為龍神大人的有緣人呢?」

津鈐得了霽霞君同意,正打算舉杯一飲而盡,聽了賣酒郎的一番說詞,反倒有了細細品嚐的興致。她分次慢啜,讓薰然的酒氣充斥在感官間,醇烈的酒水確實帶有幾不可察的些微靈力,但對她的修為並沒有什麼助益,本來閃爍著期待的亮金眸子頓時失了興味。

「本鈴嚐過了,你們喝唄。」擱下酒杯,津鈐擺擺手,表示她喝不慣酒水,還是靈泉水的滋味比較合她的口味。
賣酒郎的補充並未令霽霞君安心,反之疑心更甚。
「吾飲過靈酒。」他沉聲道。換言之,他清楚靈酒為何,而此絕非於人有益的靈力。
一旁的無憂見師尊和津鈐都無事,賣酒郎又如此推銷,禁不住誘惑便斟了一杯,「我來試它一試!」

──余要汝等絕命、所有……!

強烈的怨恨一瞬間席捲靈識,霽霞君心中一凜,出手時已不及阻止少年喝下飽含龍神怨力的酒。

──撕碎汝等筋骨、啖盡三魂七魄,一個個、都別想超生

血霧由上而下吞噬了無憂的視野,流進體內的怨力震盪著修為低微的少年魂魄,失了神的無憂手一鬆,酒杯落地。
與此同時,霽霞君咬破拇指飛快地在無憂額上畫下一線,隨著指尖的觸碰,水光緩緩聚集,他闔上雙眼,順著徒弟的靈脈試圖驅除不祥之物。
無憂沉入靈識深處,看見了身披玄衫長袍的青年,頭上長著一對龍角,其一折損,蒼白的臉上浮著無數青筋和黯淡的龍鱗,黑紅色的眼眶無端教人害怕。
無憂上前幾步,想問他是不是龍神,想問他怎麼了,卻一句也說不出。

「呵,本想侵佔汝之肉身,卻早有人捷足先登。」青年望著少年,嘲諷道。
「……什麼?」無憂一頭霧水。
青年不願多說,他是來向人類復仇的冤魂,才不管人類閒事。他側頭,聽到清澈的流水聲潺潺而來,不禁冷笑。
「余也曾是守護者,如今只想踩死在地上爬的卑劣蟲子。」流水帶著暖意滲入,一點一滴沖刷走青年身上冒出的黑煙,只是腐爛剝落的鱗片再也回不來了。


「余……也曾是個守護……」
「無憂、無憂,醒醒。」
無憂被焦急的聲音喚醒,費了好大功夫才看清面前二人的臉。
「師尊,鈐兒……我好像看到龍神了,你們有看到嗎?」
回過神來,耳畔依舊低響著青年最後的囈語,打在心上最深沉的悲慟,明明不是自己的情感。
霽霞君安撫似的摸了摸無憂的頭,低聲道,「知道了,把眼淚收一收吧。」
待在一旁的賣酒郎早被橫生的變故嚇傻了,跪在地上不敢起身。
霽霞君只好上前把人扶起,轉身朝津鈐淡淡微笑,「津鈐,你沒事真是太好了。這樣,更該去一探究竟了。」
津鈐只是楞楞地看著眼前猝不及防的意外被霽霞君行雲流水地解決。

那點靈力於她無害,卻險些害得無憂喪命。

倘若沒有霽霞君即時出手,是否她又將與珍視之人生死兩隔?津鈐一陣後怕,對無憂的詢問跟霽霞君的關懷置若罔聞,起身一把拽住兩人衣袖就往潭邊走。

「除穢!現在!」在篝火旁鬆開兩人衣袖,津鈐手一揮,三人的面具都落回她手中。她定神一觀,面具上果然沾附了微弱的怨氣,又以無憂的獅子面具上的怨氣最為明顯。

津鈐心一橫,鬆手任由面具被篝火吞噬。
「等、慢點慢點……」
無憂被津鈐不由分說地拽走,別說好好逛完後面的攤位,匆忙地連回味龍神現身的時間都沒有,他以袖口蹭去殘留淚珠,破涕為笑,「鈐兒你都比我矮了走路還這麼快啊?師尊也快跟上吧,不然可要把鈐兒急死了。」
無憂朝師尊伸出手拉了一把,被霽霞君無奈地捉緊了。
「你們真是……」霽霞君一手一人,眉目含情,溫和地笑了。
兩人皆平安無事,再好不過。
到了篝火旁,津鈐做主焚燒了三人的面具,無憂看著伴了他半天的面具被火舌捲噬,在心裡悄悄告了別。
「接著燃放河燈,才算除完穢。」霽霞君取出向小販購買的河燈,一一分給無憂和津鈐。
沉默著燃放河燈,津鈐來回逡巡著周遭人們的視線,在確信他們是刻意視而不見後,終於開口:
「咱們去潭中那座島唄,敢動本鈴的人,就算是龍神,本鈴也絕不會放過祂!」
她是器靈,本就沒有救懷蒼生的心腸,護著重要之人,才是她唯一的心願。
無憂照著津鈐的步驟點燃河燈,小心翼翼地放在河面上,掏出一張符紙吹動如船之燈,緩緩向中央小島飄去。
「鈐兒,謝謝你為我生氣。但我不要緊啦!」無憂搔搔臉頰,有些不好意思,每次外出自己好像都是落入險境的那一個。這次的生死交關令他毫無實感,不僅對龍神討厭不起,還有對龍神話語的滿腹疑惑。
「龍神祂是被騙了嗎?沉龍鎮的人知道嗎?或許燃放河燈無法得到龍神的庇護……祂說自己曾是個守護者,意思是現在不是了吧?」無憂凝視霽霞君,問道。
霽霞君看著人們刻意迴避,眼簾半垂,半晌勾勾唇,堅定而溫暖的掌心覆上少年的頭頂,「明知有異卻視而不見,乃殘忍的不知。無憂想去救祂嗎?」
無憂愣了愣,從未懷疑過霽霞君能力的他毫不思索點頭,「想!」同時他拉拉盛怒中的津鈐衣袖,眨眨眼央求,「鈐兒,一起好嗎?」
端詳著眼前少年真摯的目光,津鈐少見地猶豫了。
她不知龍神與無憂說了什麼,但早先霽霞君的舉動分明是在阻止他被奪舍。而眼前人非但沒有因此憎惡龍神,反倒打算解救傷害他的對方。
就算龍神如他所說曾是個守護者,現今的所作所為也不是她能認同的。向鎮民托夢索命或許情有可原,但將歪腦筋打到來參加祭典的無辜遊客身上,就不是她能夠同理的範圍了。

「本鈴不會救祂。」津鈐搖搖頭,頓了一下後復又說道:「但倘若你執意要救,本鈴也不會阻止你。」
「嘿嘿,就知道鈐兒一定會答應。」
霽霞君見二人結論已出,翻掌於下,靈斧旋出,心念幻化,拉著二人躍上斧柄,御斧飛向龍潭深處。
八荒共色沉如墨,青芒破風直掠,一剪枯槁天地。

從不被人關注的潭中小島上,有一棵參天大樹,玄袍青年形單影隻地佇立樹前,因動靜而微微抬頭,沉默地與半空中的一行三人對視。
青年以僅存的一點殘魄勉強維持著形體,看上去比在靈識中還要顯得透明。
無憂兩手趴在斧面上,探頭道,「龍神大人,我們是來救祢的。」
青年聞言,無神的瞳孔動了一下,良久,唇啟音碎。
「千年、萬年,災厄既去,余為何仍在?千年、萬年……皆非那人……」
「祢說什麼?」
無憂聽不真切,身旁的霽霞君注目一陣,雙袖起風鼓動,力催水氣,以靈為脈、水為媒,滋養殘魄,靈識與潭相連。
「一輪方陣鎖龍身,二拔龍角斷其靈,三刮神鱗封魂魄,千百萬年興邦鎮。四時更迭,魂消魄散,惟執與念成最後一縷殘魄,咒留至今。」

撥開迷障,一點一滴看清了龍潭底下藏著何種法陣,明白了誰也不願正視的小島乃為何物,人們所謂祈福驅邪的祭典仍舊在諷刺龍曾經的守護。
霽霞君清正的嗓音字字分明,四目相交時,青年緩緩淌下一行黑色的淚。

「前輩,請讓吾為您降下一場雨。」
霽霞君闔上雙眼,凝神靜心,六合之中再也不聞其餘聲響。三人腳下的斷虹霽雨光芒大熾,手訣逐一變換,術法震盪開來,頃刻雲翳重重,雷閃交加。
源源不絕的水色流光通過斷虹霽雨凝聚成球,隨著施術者一擺手,上升至雲層之中。
這是他唯一能為之事。固有遺憾,幸尚有棉薄之力得助一二。
風起時,大雨滂沱,降於以大樹為中心的方圓之內。修為炁化,施術者純淨之氣合於術,方有淨化之雨。
「啊……」青年發出一聲悲鳴,仰頭,張大嘴,承受這場洗禮。
淡薄的身影冒出滾滾黑煙,臉上黑痕四縱,一經雨水洗去,復添淚痕。殘魄承載著無人知曉的記憶,霎那間,洶湧的情感借著大雨和在場三人連結,萬年之前……
時逢仙魔大戰,人類殃及魚池,生靈塗炭。甫成年的龍雲遊人間,起惻隱之心,停留無名深潭,以一己之力護佑一方百姓。期間龍雖被人遵奉為龍神,卻醉心於人,多次化身為人與鄰交好,於是有了一名相交甚篤的好友。
他們曾一同翱翔於天、游於潭,無話不談。而再苦的災厄終有時,龍與友人告別,卻不料此事傳回鄉鎮,人們惶恐失去庇護,與外鄉人合力設了法陣,央求龍留下微量精血繼續護佑地方。
當時那個人是這麼說的:「有了高人設置的陣法,加上祢的血,就能保它運作數百年,即便祢離去,我們也沒什麼可擔心了!」
上古神獸的精血十分珍貴,但為了友人這點不算為難的請託,龍自然應允。祂來到約定之地,不疑有他地邁入法陣,將自己的命陪了乾淨。

「這就是汝對余的回報嗎?汝背叛余!汝為何背叛余?啊啊啊──」
龍血觸發陣法,億萬條金黃鎖鏈密密麻麻地銬住龍神,象徵生命之源的龍角亦被黑衣人折去一根,祂痛入骨髓,哀號聲響徹雲際,龍守護著人,卻等不到誰來守護自己。堅硬如鐵的龍鱗被盡數刮除,成為撐持法陣的封印之一,高貴的龍無路可逃,一朝跌落,年年歲歲受困於此,肉身去矣,魂魄煎熬千萬年,也即將消散。

「余憎恨他,後悔無用,尋不著那人,殺光人類亦可。」
青年逐漸恢復生前樣貌,纖塵凝聚補足斷角,光鮮的鱗片隱隱閃現。祂喃喃低語。
「前輩,沉龍祭還有一個隱蔽習俗流傳後世,村民製作等身糯米人形投入潭中,除了平息龍神之怒,亦是為了讓您能再次見到同日投潭而亡的友人。」
青年一愣,死死瞪著霽霞君,並不相信這番說詞。
汝說謊。」
「吾僅有此耳聞。然而,萬年前設陣的外鄉人身負邪氣,或許,事情並非如您所想。」
青年靜默。雨水消融邪氣,霽霞君望著那雙光彩奪目的龍瞳,淺聲道,「前輩,您該回去了。」
青年回過神來,終於發現自己恢復如初,祂反覆看著自己的手,摸著臉上清涼的鱗片,彷彿又找回了當年感念的時光。青年克制不住地全身發顫,奪眶而出的淚水不再是哀怨的黑。
「余飽受折磨時,捨了自我。之所以無法離去,乃自囿於余之憤怨?」
「幸存一魄,待回升天地,億萬年後,您或可重返人間。」霽霞君微微一笑。
對視片刻,青年頷首,變為龍形,龍尾一掃飛竄入天,隨著一聲響亮清澈的龍鳴消失無蹤。
多謝
霽霞君招手散了術法,大雨驟歇,龍骸小島沉入潭中,與過去一併埋葬。

止水開鑑明,雨霽映霞真。弗懼千萬惡,一斧洗俗塵。

無憂愣怔當下,一時間,彷彿看見了雨霽虹出、天之破曉。千言萬語也無法言說此刻心境,只能緊緊抓住師尊的手。
「嗯?好了,我們也回去吧,明日還有論道大會。」
「路上再買些吃食吧?師尊,我還沒飽呢。」
「…………」
陰雨過後天將明,他的師尊即是曙光。無憂看著身前分明不比自己高上多少的背影,心想。
映現的記憶恍若重臨當初,翻攪的心緒卻彷彿與深埋心底的傷痛疊合,津鈐一陣恍惚,幾乎克制不住朝前伸出的手。

『余憎恨他,後悔無用,尋不著那人,殺光人類亦可。』

『這些人都是幫兇!納命來!』

她救不了。

隻手捂著頭,發軟的雙膝癱坐在斧柄,伸出的手死死握成拳頭,卻怎麼也不肯別開眼。

『余飽受折磨時,捨了自我。』

『……是本尊執念太過,終究鑄成大錯。』

她誰也救不了。
響亮清澈的龍鳴、逐漸歇息的雨聲、島嶼陷落的塵土聲混合著潭水沖刷的聲響,她分明聽的真切,卻沒有辦法抑制腦中響起的聲聲期許。

『祢要代替本尊,用祢的畢生保護鎏冕宮,知道嗎?』

『如果是祢,一定可以保護祢重要的人……』

「……本鈴知道了啦。」收回伸出的手在胸前交疊成握,津鈐周身泛起點點螢芒,隨即一聲清亮悠遠的鈴聲不絕,遙遙為龍魄送行。

她或許救不了,但守護與成全,這點她還是做的到的。

「嗯,回去唄。」

一旦握住了,就不會讓到手的幸福輕易溜走。

望著霽霞君和無憂,津鈐輕輕揚起了笑容。
謝謝鈴鐺中!這次看到官方噗首就決定走龍神被騙路線,後來跟鈴鐺中討論格子內容發現官方可能真的要走這種路線wwww至於後面一些bug......不管了這樣吧
順便利用本篇透漏一咪無憂的設定,一開始就設定好了不過也知道無法在仙緣企劃把兩人故事做個結束(所以才走日常向w)但如果目前手上這篇沒坑的話,至少可以帶出無憂身世和師尊的過去線(霽霞君的師傅也會小小登場!)
但好像快結企了直接在這裡說(ㄟ)
現在的師徒很溫馨但以後會是R18!!!!
謝謝企畫裡跟我玩的所有中之
〈仙緣II〉津鈐
2 years ago @Edit 2 years ago
也謝謝無憂中來找我交流
小鈴鐺的行動一向是以保護為主,這趟短短的旅程中,她面臨了蠻多心境轉折,從最初對龍神的憐憫,到因為重要之人被傷害而產生的不諒解,最後是記憶疊合觸發傷痛,再由燄尊的期許中走出那份烙印在她心中的遺憾,正視自己身邊帶給她幸福的家人
以上,感謝閱讀
什麼師徒會是R18?!(恐龍IE)
終於追上進度看完兩位目前所有流冕宮相關創作
喜歡雖然過去很洶湧但現在三個人就像一家人的溫馨日常……一定要……幸福下去喔……!!!!
douzono: 這邊我都放置了救命...!謝謝東洋中!!其實一開始就是想寫師徒cp但又想走走看從小孩寫起的溫馨路線(結果也沒溫馨到 )如果以後還有古風企很大機率會拿這組(成長版無憂)繼續跳(?)以後有緣再相逢 &即使我不創作也會偶爾來這邊或您河道看您創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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