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 08

             - 埋葬之魔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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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剝奪感覺的法術的效果和副作用、手腳的灼傷都在蘭平靜下來後消失了,但蘭沒有特別在意,他隨手擦掉自額側流下的血,請黑山羊幫自己解開鐵銬後就呼喊著「姐姐大人!」並衝出牢房、飛快奔上長長的樓梯,他所在的地方簡直是要將人直接埋葬的深處。

  先前疲軟又乾涸的身體突然變得輕盈快活,從自己身上流走的東西彷彿是沉積的老舊廢物,此時進入自己的事物瞬間令自己煥然一新。

  這就是活著的實感吧?

  他欣喜的想到,推開了厚重的鐵門,吱呀——刺穿鼓膜的聲音與朝夜薄紫的光線,令人反胃的腥臭和若無其事的鳥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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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倒臥在地的人們——若如今扭曲的姿態仍能稱之為人類——展露出傳說中魔物的模樣,難以理解的死狀彷彿災厄降臨。啊啊……對了,那個災難是自己召喚而來的。

  原本驚惶的他漸漸變得平靜,赤腳踏上人們交融的黏稠血泊,每踏上一步,血液都會飛濺上纖細的腳踝,鮮豔的對比下令他的皮膚比屍體更蒼白。

  大家在真正的意義上「永遠在一起」了,他們甘願為對方獻出生命的話,這樣也是一種願望的實現吧。

  他事不關己地想,瓶覗的眼睛垂下看著地上的固體塊狀。

  臟器過激生長而從內爆裂的肉團;身體被撕裂成不平均的肉塊,和不同人的碎肉混在一起;被強行拉扯扭轉、朝奇異方向扭曲的肢體和頭顱;姑且保有形狀卻莫名其妙地從嘴裡盛開手腳之花……
  他走過被惡建築而成的屍體之街,昔日的繁華盛世已被血液淹沒。辛苦耕耘的田地、溫暖家庭的屋子、用心經營的店舖、精心打造的紅橋,他曾經好奇的世界,如今只是充滿著腥臭的地獄。曈曨時份仍未熄滅的無數燈籠,在淡紫與微金的空氣中照耀著他的道路。

  他的神色越來越冷淡,沒有方才那般急切。明明沒看見梅被帶到哪裡,不知為何——或許這是人們所說的直覺吧——他卻毫無猶豫地前行,直至來到國家頂端、被譽為神殿的城堡。

  這是他第一次亦是最後一次走進去。

  主調為白、金與紅為副的華麗殿堂在黎明剛至的光線下泛略柔和的霧彩。在流轉的四季和時間中,這座雍容華貴的殿堂必定顯露出詩畫的崇高與典雅,美麗得不像人類能夠染指的地方,但這裡已經沾滿腥臭之氣,如今唯一能安然無恙地踩踏此處的存在,是遭國民唾棄的大罪人與萬惡之神。
  他走過繁複而神秘的長廊,雙腳踐踏無數柔軟的屍體,滲出的血水一次又一次濕潤幼小的腳掌,直到他終於來到無比寂靜之處,連自然的聲音都無法觸及的房間。

  男孩的手指輕輕扣入門把,他在這時卻猶豫的頓了頓,沉默的耳鳴灌入他的雙耳,空虛的鳴響彷彿某種存在於另一個世界的輕喃。他打開了門。

  四面米白的牆圍堵出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只有層層潦草的法陣和躺在其中央的金髮人偶,人偶穿著一如既往的家服,腰間仍掛著精細雕刻的家徽金飾。

  「姐姐大人!」

  他的呼喚迴盪在虛無的空氣裡,正要踩上漆黑的神秘文字時,有什麼拉住自己的肩,細長的黑色迅速從後伸出,如霧如影地化開的長物前端輕輕勾起人偶的手腳、環住其身體後收回來,將人偶舉到男孩面前。
  「法力雖然消失了,但貿然跑住陣裡的話,難保你的靈魂也會被破壞。」兩米高的黑影隨即在男孩頭頂上彎身看著他,平淡地說:「你的靈魂要是有一點破損,那就失去價值了。」

  人工造成的裂痕只會磨蝕價值,並不具意義,如陶瓷、如畫作、如礦石。世界上沒有任何人的靈魂跟別人的質量相等,就像不可能製造出兩個一模一樣的工藝品,其中必然有決定性的差異。更甚者,男孩是被一切眷顧之人,他是唯一能與自己(萬惡之神)對視的人。他的價值已經飽和了,更以上的填充或更以下的削減都只是損毀他本身的價值。

  沒有深思熟慮的行動原來會引發這種嚴重的後果,男孩抿抿嘴向對方道謝,雙手接過面前的人偶,外面所有人的屍體都慘不忍睹,但她仍完好如初。再次目睹她此刻的身影,他不禁落淚跪下。
  「姐姐大人……對不起……」

  他愧疚的道歉,為以前的種種道歉,為沒能逃走和沒能拯救的過失道歉。

  …、…

  一點一滴的、像雨滴的微細聲音,他馬上注意到是從手中的貴體發出,瞬間喜形於色的他激動地說:

  「姐姐大人妳還活著嗎!太好了!我現在就請黑山羊——」


「為什麼死掉的不是你?」

  怨懟的低喃打斷他的興奮,瓶覗與一斥染的雙眸相視。

  「被一切祝福寵幸的你,搶走了我該擁有的一切,無論做什麼都無法比過你,我永遠都只能當你的陪襯品。你沒有出生的話那就好了,死的是你那就好了。如此一來我就會得到一切,明明這是我應得的,我卻非得從你手上搶回來。我恨你我恨你我恨你!所以你要和我一起死,逃跑的話你也會和我一樣受盡苦難悲慘地死去吧!你那聖人的姿態也會毀滅殆盡吧!哈哈哈!……啊啊……為什麼……為什麼你只是出生就能擁有一切……我憎恨你,我憎恨所有人,我憎恨這個世界!」

  怨恨的激昂很快又回歸虛無的寂靜。雙手抱著人偶的他慢慢低下頭,肩上滑落的金蜜髮絲輕掩幼小的臉。
  「……黑山羊大人,姐姐大人現在怎樣了?」

  「她已經灰飛煙滅了。」

  「這樣啊……那就太好了,她不用繼續存在在她憎恨的世界裡了。」

  顫抖的嗓音和平靜的聲音迴盪在空無一物的室內。

  「知道真相後,你依然愛著她嗎?」

  虛無飄渺的聲音問道,安靜得像另一個世界傳來的音色,不帶絲毫生命的韻律,沒有被虛構沒有被捏造沒有被仿製,自己理想中的姿態,被深愛被注視被敬崇被厭惡被憎恨被畏懼,罪孽浸滿全身,聖行散發耀光。

  我只是想像人類、又如神祇般——
  我們擁有的只是才華。

  不是彼此,不是親人,不是他人,沒有敬畏尊崇,純粹平等的才華。

  對姐姐大人來說,就連與生俱來的天賦都是惡耗吧。

  一直以來活在夢魘裡的她到底有多憎恨著一切,我連想像都覺得是污衊。

  對如此卑劣的我一直笑著說「沒事的」的她是真正的聖人吧。

  她一定連我會這麼想的瞬間都恨之入骨。

  所以才顯得神聖,令人憐愛,我甘願被無盡的憎惡深愛著。
  「一輩子都憎恨著我,想和我一起死去,直到最後懷抱著這份情感對我告白消散……這樣我就是姐姐大人心中的『第一位』了。」

  青澀嗓音的顫抖逐漸消失、趨向寂靜,站在男孩背後的神靈看不見他此刻的神情,也無意繼續詢問。在沉靜的空氣中,祂知曉關於他的一切。

  理所當然的,對他緊接下來的行為也瞭如指掌,而祂是協力者。

  奉獻人偶的葬式皆是在祭祀前夜、於凶時以占卜決定,葬式分為火葬、土葬、水葬、花葬、風葬和沙葬,最後根據占卜結果由巫女進行最後的儀式。一般來說,會挑在當月的物滅日完成祭祀儀式。

  儘管對邪神來說無論怎樣的方式都只是人類的多此一舉,但儀式的程序是法術的定律,存在著無法違抗的法則,只能遵循。
  因此,邪神凝視著他進行個人的儀式,打碎了法則和定律。

  金髮人偶被毀壞成固塊、變成碎片,不需要占卜,只是直接通過神的允諾破壞祭品。那本該承載她和他靈魂的容器,如今化成看不出原形的沙礫,爾後小心翼翼地、收進魔法而成的柩,群青的瑠璃之瓶。

  「這樣、姐姐大人的屍體就不會再被任何人看見碰觸,能一直和我在一起……」

  喃喃自語的氣音甚至無法成為殘響,他捧起柩站起來,一直跪在地上害他踉蹌了一下。

  神祇如今才看清他的表情,黏著乾掉血跡的精緻臉龐上,掛著如獲至寶的滿足笑靨。

  「走吧,黑山羊大人。」

  男孩抬頭向神說,這次他沒先行,亦沒有請求去往哪處,但黑山羊已明瞭他下一個目的地。

  高大的黑影引領他回到神殿的走廊,終結聖人的苦難。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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蘭與梅。

繪師:楠井。
⁰⁵³⁰┆青瀝之羊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小説 夏と罰 (上) ver.EMA
梅的角色曲。
時間點至2:35。

中文歌詞
一點設定的解釋。

物滅日:
ぶつめつ(佛滅),曆法六曜中,諸事不宜的大凶之日。
原本有著「虛亡」及「空亡」的稱呼,後來因「一切化作空虛」的解釋而稱為「物滅」,但如此會抹去佛的功德,而將「物(ぶつ)」轉為「佛(ぶつ)」。
另,「物滅」有「事物一旦消滅,便會有新的事物重生。」的意思。
以上自我流翻譯出自:六曜中「佛滅」的條目。
⁰⁵³⁰┆青瀝之羊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瑠璃(るり):
又名琉璃,佛教的七寶之一。指金綠石或青金岩。(自我流翻譯出自: 瑠璃 。)
文中所寫的是青金岩。阿拉伯語"lazward"意為「群青天空之色」。石語是「尊嚴・崇高」等。

-脂肪狀的光澤。
-劈開:不明瞭。
-斷口:粗面、不規則。
-塊狀。
-傷つきやすく。→對此我直翻為「容易造成/形成傷痕」。

自我流翻譯出自:青金岩
⁰⁵³⁰┆青瀝之羊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亞斯蘭因:
名字來自日本傳統色的一個名字「 白藍(しらあい) 」,將之打亂重組後就是「亞斯蘭因(あしらい/Ashirai)」。

梅:
めい(Mei)的其他漢字其中包括「冥」。
平時在文中提到的一些瞳色形容都是日本傳統色的名字

NIPPON COLORS - 日本の伝統色
瓶覗、一斥染、猩猩紅。
以上。
蛇‖鴞‖骨瓷茶杯✦⁰⁵³⁰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骨瓷中)
一口氣補到這邊,看到哭...TT青中很多敘述/形容的能力真的很強。
很喜歡關於青的情緒/身體狀態的描寫,比喻也非常棒美感節奏一直都很好TT
再一次從開頭看下來日常、噩耗、逃走的希望、再到最後憎恨的絕望以猩紅的瘋狂給人的力道都很大很流暢

哎呦我真的不會講話但我好喜歡TTTTTT青的背景故事真的很心碎,七百年來背負的這些真的辛苦了嗚嗚嗚
梅和冥的部分有小驚喜,很喜歡這種細節TT

哎呦這麼優秀的人竟然是我的親家我是中樂透了吧TTTT
⁰⁵³⁰┆青瀝之羊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witchX3: 太謝謝你了 看到你的稱讚我馬上安心下來,本來還擔心節奏力道那些會不會拿捏得不好,嗚嗚嗚有順利表達出我想表達的事情真的太好了TTTTTT
知道真相後重看一次的話還能發現前面的一些敘述或形容的伏筆

七百年來對一些人的情感還是沒能變淡,不過有想通了的地方,所以現在已經沒那麼辛苦了
我也很喜歡那樣的細節 自己想得很開心

你也很優秀啦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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