確認了醒神精油的存量，也確認了自己身上的玫瑰香水容量，只是一如往常的進行確認安全的動作和接待貴賓們入席，準備工作稱得上是順利，最大的問題大概就是不見身影的會長和岡薩雷茲輔佐官的喊聲。

『你們幾個，快點過來！』
那聲音似乎大聲的像是擔心沒人聽到一樣。
而那帶著覺悟的表情，像是宣告著是計畫的開始。

『緊急任務，有吸血鬼從展示房逃走了！應該還沒有跑遠，拿好武器，現在立刻去追！發現背叛者也一起抓回來。』
嗯，也是，逃跑了就會指派我們去追回的吧。

『有賓客看見他們逃亡的方向是...東南方，趁還沒被捷足先登，快去吧。』
將手上的工作先暫時結束，再次確認了身上的玫瑰香水和銀製武器的都備齊了，在回覆輔佐官的命令後準備離開拍賣會場往指示的方向前進。

與其他鑑定司書為拍賣會開幕做最後的檢查，心中卻老是掛記著不知道蝴蝶的逃脫順不順利，將常用的銀剪磨得更加銳利，帶上了打獵用的匕首，精油濃度調得比平常還更濃烈，甚至增添了幾瓶在口袋備用，他也想過要不要摘幾朵新鮮玫瑰，但那太過顯眼，作罷。

循聲聽見不遠處的大喊，那是岡薩雷茲的命令，以及讓人心頭一驚的內容，在瞥見那抹熟悉的粉色跟著開採小組離去，蘭斯隨即對身旁的同事丟下一句，「我去支援。」便腳步匆促追上前去。

方才對凡派爾的擔憂灰飛煙滅，思緒只餘下——伊索的傷尚未痊癒，戰鬥仍過於勉強，逃走的數量不明，危險亦是未知。

我得保護他。

一次又一次引導貴賓入座，心神不寧的基利爾最終還是在同事擔憂的目光下被掩護出去休息。
才剛拿起放在書本，輔佐官的聲音便傳入耳中，拉起他心中的警報。

計畫開始了、伊索的傷還沒好、逃跑的吸血鬼有幾隻？

在他想通這些問題之前，他的手已經將金屬護角從書上取下。

與外表看見的圓滑頓角不同，護角的另一面是細長的尖刺，只要輕輕使力便能輕鬆刺進皮膚。

望著伊索以及蘭斯的背影，基利爾毫不猶豫地就跟上了追捕的隊伍。

誰也不能傷害他重要的人。

永夜的早晨仍是非常昏暗，更別說是沒有人工照明的森林了，雖說再往前一段路就可以到達廣闊的湖面，但雪地的低溫難行和手上微弱的照明，讓人類面對吸血鬼仍是處於弱勢，雖說自己所知的都是些溫和沒有危害的吸血鬼和前血奴，但也不能保證沒有高危險份子跟著逃跑了。

更何況不知道會不會有自己所不知曉的其他勢力和背叛者出現。

口中的白霧隨著吐息消散於冷空氣中，銀製武器的冷光閃在銀白的雪地上，老實說他很喜歡雪地的模樣，喜歡冬季下雪的模樣和閃著溫暖微光的窗戶，就像現在自己身後的亞斯德斯克一樣。

還有那兩個緊跟隊伍，不應該出現在開採隊伍裡的熟悉面孔。

「你們跟過來幹嘛啊？」
雖是這麼說著但仍是停下了腳步等著不遠處的兩人。

「……多一個人就多一點安全。」心裡想著蘭斯或許會碎唸伊索的傷口，基利爾便沒有搶話，只是抓緊手裡的護角，「我們可以保護你的背後？」

那句話應該是這樣說的對吧？

「而且我擔心你……」

「看伊索有沒有乖乖的，別忘了你還不能加入戰鬥。」快步走至伊索左側，眼神瞟了一眼他的左臂，身為醫生明顯的警告。

「前鋒交給其他人，你在中後鋒待命，不，只能在後鋒。」取出匕首甩動幾下，自從捲入這些麻煩事，他可是把年幼時受過的防身術訓練重新撿回來了，再加上五年的司書培養，雖然根本比不上那些專職開採的經年累月，防禦還是能行的吧？

「你們兩個這可不是隨隨便便的外勤啊……」似乎有些無奈的嘆了口氣，但也沒有阻止兩人的意思，應該說他們在自己身邊也確實可以讓自己少了一些擔憂。

「聽好了，放出的吸血鬼應該不會太危險，要不要放過他們我們可以自己判斷，但姑且還是得做做樣子知道嗎？但也要注意有沒有其他危險份子，彼此之間都要互相照應一下周圍。」確認了小隊已經離自己有些距離後，才又壓低音量朝兩人開口。

「至於抓回背叛者的部分，我們就得自己小心一點了，一個沒弄好或許我們就成為那所謂的『背叛者』了。」

「我會小心的。」以前也上過開採的課，對於閃避跟自保還算是有信心，「也會努力保護好你們。」

至於背叛者，他認同伊索的說法。
證據都已經完全銷毀，以往也都是用工作當掩護去接觸吸血鬼，就算被懷疑也有理由。

要認定他是背叛者的話，岡薩雷茲跟貝瑞絲塔應該也是逃不了的。
就算存心要栽贓，蘭斯跟伊索應該也會比他安全，畢竟他是三個人裡面跟岡薩雷茲還有貝瑞絲塔接觸最多的。

沒事的，他們會沒事的。

「嗯，我知道，這把匕首不是銀製的，不會造成太大的傷害，但防衛還是綽綽有餘。」蘭斯握緊了刀柄，小心注意著四周，灰暗的樹林間寂靜得剩他們踏雪行走與交談的聲響。

雪地作戰本來就極為不利，而這些該相信的開採司書之中會不會有異議者在裡頭同樣是個風險，「基利爾也別輕舉妄動。」

至於背叛者嘛，最糟的情況，他……都想好了。

再往前一點就能到湖面了，開闊一點的位置雖然稱不上安全，但相對起樹林也確實比較容易掌握四周的動向。

永夜的早晨雖比起夜晚明亮了些，但在樹林的遮蔽下仍是相當昏暗，高度的警戒也讓他安靜了下來，盡可能的搜尋任何線索，安靜的森林裡只剩下司書們搜尋和傳遞訊息的足音。

而湖面上除了搜索的司書們，也是一如往常平靜冰冷。
直到那惹眼的紅和帶著輕咳的喘息，從昏暗的樹林踏進冰冷的湖面，止住了前行的腳步。

「會長？」
雖說身為開採的會長出現在追捕吸血鬼的隊伍上好像並不是什麼奇怪的事，直到那閃著碎光的紅色液體隨著滾動的喉頭消失，那逐漸穩定的呼吸也更加確信了那紅色的液體究竟是什麼東西。

這就是為什麼吸血鬼說會長身上帶有血的味道嗎？

被他想對了，喝下吸血鬼的血液可以暫時增強身體機能，克里斯多夫果然有在食用吸血鬼的血液。
不過，那樣孱弱的身體在喝下了血液之後究竟能強化到什麼程度呢？

現在唯一可以確認的就是，不能接近克里斯多夫。

基利爾幾乎是在理解現況的瞬間便站到蘭斯與伊索前方，手中的武器早已抓在手裡。
對方的武器是銀線，需要一些光線折射來辨別……但是如此昏暗的環境能看見多少呢？

是進、還是退？

「……！」停下了往前行的腳步，蘭斯瞇起眼試圖在光線不明的環境察看異狀的克里斯多夫周圍是否有其他的埋伏，但讓他在意的是那熟練的舉動，彷彿在說著喝血這件事對他來說是習以為常的，更扭曲的說法是——把凡派爾的血當成萬靈藥了。

另一隻手悄悄地抽出側邊口袋的銀剪刀，持匕首的姿勢換成了暗手，刀尖朝向小拇指的防禦狀態，側身稍微向前擋住伊索的左邊，高度警戒著。

即便他們位在隊伍的後排，他仍不敢掉以輕心，來者可是他們司書的頭領吶，與高危險的凡派爾相比有過之而無不及，況且現在難以評斷那瓶血造成的效果會如何。

「基利爾，退回來。」他與基利爾的戰鬥力不如開採，距離過近不易避開，再者，會長的武器是遠近皆致命的銀絲線，劣勢的情況下採取防守會更好。

超出預期的發展讓追捕行動的司書們瞬間安靜了下來，結冰的湖面靜的只剩下繞著白霧的呼吸聲和紅色的鞋尖敲響湖面的聲響。

「豪斯在……這裡面，對吧？」

「咳咳、工作了這麼久的地方，在湖邊散個步就失蹤，這種騙小孩的理由……」

「……喔～還真多人啊。」
緩步的足音敲響寂靜的冰層，抬眼的微笑似乎與平時的差異並不大。

『我知道、是G的指使。』

「你們都給我退回來。」足音傳遞的訊息直擊思緒，看來共犯的身分已經暴露了，但會長的話語卻也傳遞著輔佐官話語裡的不真實。

我們這些司書果然只是被利用的棋子，眼下需要保全的是眼前兩人的安全，然而會長接下來的話語卻讓他高度緊戒的情緒出現了裂縫。

「我放走了他們。我是說，逃跑的吸血鬼。」

結冰的湖面傳遞著足音的訊息。
『是我輸了，這樣也好，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緊握著武器的手，似乎有些顫抖的困惑。

豪斯？在這裡面是指……死了？在湖底？
而且克里斯多夫知道岡薩雷茲所做的一切？
為什麼要說自己放跑了吸血鬼？想要自己承擔責任？明明沒有這個必要。

基利爾的腳步隨著克里斯多夫的接近而後退，足音裡的訊息更是往他的腦袋裡塞滿了疑問。

豪斯？這名字真耳熟……啊、那個至今都是失蹤的副會長。失蹤不是意外而是人為嗎？
會長是知情的，也是，有了那樣的大騷動怎可能不調查，那麼，問題來了，眼前的克里斯多夫是敵是友？正當他想怎麼做時，對方的語句出現了意想不到的轉折。

放跑了吸血鬼？溫妮他們……順利離開了？

雖然化解了一個心頭上的憂慮，但此時此刻的危機尚在，按兵不動為上策，現在還不能鬆懈手裡的武器。

「很久很久以前，司書不聽我的話，殺死了救了我的我的拉長石。其實我一直很討厭你們。」

「你們有像血奴一樣，喝過凡派爾的純血嗎？身體能力會短暫的大幅強化喔。逃跑那隻的味道，讓我一見鐘情。所以我想讓他活下去。

「不管是克萊門特號還是這次的事……咳咳……全都是我做的。因為想讓他逃走才演了這齣戲。還假裝自己被陷害，很不錯吧？」

「咳、咳……是我、背叛了，亞斯德斯克。」

與自己所知的一切完全不同的話語，甚至讓他的思緒有些錯亂，直到會長口中的那句背叛和足音的訊息，才讓他明白了現在是什麼情況。

『就算變成這樣，我也有責任保護這裡所有的人。』
『所以最後，就再讓我任性一次吧。』

『這是給你機會。』

這是會長給予我們這些共犯洗清罪名的機會。

雪地上的紅漬和沾染著碎光的玻璃瓶碎片，心臟跳得有些快，像是要衝破胸口深處般的焦躁感。

為什麼要這麼做？為什麼要把一切都攬到自己身上，只為了保護我們這些人？

「不准追過去，想去追人的話——」
幾乎看不見的細絲從張開的雙手中甩出。
足音的訊息隨著攻擊的動作傳遞。

「把我打倒吧！」
『殺了我。』

那就像是記憶裡的玻璃窗花碎裂的聲音。

口中的話語跟腳下的足音混雜，交錯的訊息與緊張的氛圍讓基利爾找不到機會分析跟理解。
但在銀線散開的瞬間，閃過的細微光芒與夢境重疊。

被銀線纏繞吊起的屍體，順著絲線與指尖流下的鮮血，刺骨冰冷的溫度。
他毫不猶豫地再次踏出腳步護住身後的兩人。

他也有想保護的人，誰都不能傷到他們一分一毫。
如果勢必要與克里斯多夫一戰，那麼他也會毫不猶豫地——殺了他。

克里斯多夫似是而非的言語與洩漏真相的跫音，交錯縱橫成了他手上彷彿蛛網的絲線，蘭斯深深皺起眉頭，覷著身旁的粉色青年恍如被纏繞的獵物動彈不得，連同情緒。

「基利爾！」喊住又向前擋在他們面前的社福司書，怎麼兩個不穩定的反應相去甚遠，無法戰鬥的伊索當然要顧著，但也不可能由著基利爾失去理智地莽撞揚起武器廝殺，都得好好的，誰都不准出差錯。

快想啊，想出辦法啊！蘭斯‧奧斯頓！為何他的能力沒有強大到足以保護最重要的人。

「基利爾，不行，你不能出手。」有些顫抖著的聲音朝著擋在自己面前的人喊聲，明明決定好了要讓自己足夠強大到能保護重要的人，不讓仍何人再為了保護自己而犧牲，明明不想繼續成為被保護的人，不想再看著重要的人在自己眼前逝去。

不行，你要冷靜下來。
伸手握住口袋裡的銀十字，體溫的餘溫讓它不再冰冷。
你已經決定好要和他們一起生活了，不能再一次的失去。

「基利爾退後！」
眼前的畫面仍是帶著刺眼的紅色，試著調適好有些凌亂的呼吸，這次會不一樣的，只要冷靜下來好好應對，會沒事的。

極度想保護重要之人的基利爾早已成為炸毛的貓兒，伊索顫抖的聲音讓他更加警戒，無聲的朝著眼前男人哈氣。
他的心裡已經沒有任何猶豫。

會長希望被殺死，所以他會做的。
他曾認為司書還有這個讀書會是他的歸屬。
這是任務，會長親自給予的任務。
司書必須要執行任務。

只要殺了就好。
殺了他。

伊索的命令硬是在他的腦袋裡找到細縫湧入，幾乎隨時會斷線的理智被瞬間喚起，雙腿下意識地退後幾步。

不行，不能離他們太遠，若是他們發生了什麼事他會後悔一輩子。

「不要輕舉妄動，交給其他人處理。」聲調冷靜得讓人覺得近乎漠然，他不會忘記四周還有許多開採司書蓄勢待發等著最前方領隊下達攻擊的指令。

只要他們一動，他們三個便退得更後面，退到會長武器的攻擊距離之外，他們才會是暫時的安全，暫時的。

現在別無他法，他人使出的劍也能成為他們的防護盾，他猜測會長或許是在拖延時間，派出來的開採在這兒耗得越久，逃脫的凡派爾便能跑得更遠。
況且從剛才他就開始觀察那副身體的狀態，以醫者的角度斷定似乎真的撐不久了，展開戰鬥如果大量消耗了體力，興許能……僥倖躲過這一劫。

司書們與會長在湖面上僵持著，保持著防禦的姿勢盡可能的迴避與會長對抗，然後會長也確實撐不了多久便倒了下去，前方的司書們在確認會長的死亡後也解除了緊戒狀態。

就算沒有攻擊，看起來仍像是司書們抓到了背叛者，看樣子會長是連司書不會攻擊這點都已經想好了。

安靜下來的空氣也讓過於浮動的情緒逐漸緩和下來，這也真是夠任性的了，連一點選擇的機會都不給，就這樣把所有人的罪都扛了下來。

緩和下來的情緒仍是讓他有點說不出話，雪地裡的紅仍是那樣刺眼，悄聲的給予那片紅色最後的祝禱，便靠近那兩道熟悉的溫暖之中。

沒事，他們都還在這裡，這樣就好了。

那副身體本就撐不了太久，很快就倒地嚥下最後一口氣。

雪沾染了泥土與鮮血，早已不再潔淨。
而克里斯多夫卻用性命作為代價，將所有玫瑰上的塵埃拂去。

明明就不需要這麼做的，為什麼呢？
因為他是大家口中說的溫柔先生嗎？
他知道的消息是不是太少了？如果知道的夠多，這樣的事情還會發生嗎？

難過嗎？或許吧。
畢竟克里斯多夫也是在他的生命中存在了兩年的人物。

只是比起難過，現在他更在意的是蘭斯跟伊索。

「你們還好嗎？」望著身旁的兩人，基利爾毫不猶豫的伸手將粉色摟近。

直到會長倒下，司書們確認他已無生命跡象，蘭斯才真正鬆懈了武裝，收起手中的利器，慶幸著危機解除，卻對眼前的景象不為所動。

身旁重視之人仍在的喜悅掩蓋過了克里斯多夫逝世的悲傷，他無心多想那些，接下來該怎麼做更為要緊。

「嗯。」雙手拍了拍兩人給予無聲的安撫，「沒事了。」

將視線深埋進熟悉的溫暖之中，試圖擋住那些擾人的紅色。

這樣算是結束了嗎？雖然不確定未來會有什麼發展，但至少現在還是溫暖的，就和他喜歡的冬夜一樣，令人安心。

「回去吧。」穩定好有些雜亂的情緒，也不打算繼續追捕逃跑的吸血鬼，反正拍賣會肯定會和計畫一樣取消的吧？

閃著碎光的紅色，像是圍牆上鮮紅似火的玫瑰，像是閃著火光的玻璃花窗，不過這次點燃的或許是赦罪之火，就像那照亮冬夜的溫暖火光。

沒事了，這次有好好守住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