預測局
3 years ago
#薄明事件簿 #追憶
Flashback 02:梓幽夢(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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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這是,發生在江戶時期的一個小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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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戶以江戶城為中心,被大致區分為東西兩個區塊。東側以隅田川為主的護城河地帶稱為「下町」,是庶民的居住區;西側地勢較高的部分則被稱為「山之手」,是幕臣、武家的住宅區。
武家居住的宅邸,其規格及與江戶城的距離,也因應武士的位階而有所差別。
即使同為直屬德川家的幕臣,依據俸祿及謁見將軍資格的有無被區分為三個等級。俸祿一萬石以上的可以稱為大名(だいみょう),未滿一萬石的,有資格謁見將軍的稱為旗本(はたもと),無此資格的則稱為御家人(ごけにん)。

某個無月的晚上,在山之手的邊緣,某個御家人的宅邸。
男人吹滅了燈火,正準備就寢。突然,外頭傳來了碰撞的聲音。
「什麼人!」男人立刻用左手拿起放在床邊的佩刀,將右手擺在刀柄附近,做好隨時應敵的準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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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男人謹慎地一邊維持應敵的姿勢,一邊緩緩接近寢室的拉門,將門輕輕推開一個小縫。
門外一片漆黑且寂靜,只有蟬鳴的聲音隱約可聞。

突然,從圍牆上頭傳來了貓叫聲。男人抬頭一看,黑暗中似乎有隻黑貓正站在圍牆上。
「什麼,原來是貓呀。」男人將右手從刀柄上挪開,對著圍牆的方向做出驅趕的手勢:「噓!噓!」
那黑貓颼地一聲,便不見蹤影了。

男人雖然覺得好像有什麼地方不太對勁,但一時又說不上來究竟哪裡不對,只得將紙門重新拉上。
正準備放下佩刀就寢,他卻突然僵直了身子:「剛才的貓……有兩條尾巴?」

男人總算意識到了剛才那股違和感的來源。然而,卻為時已晚。
「現在才發現嗎?明明是武士?」一道青年的嗓音從背後響起。
「呀啊!」男人低吼,右手握住刀柄準備轉身拔刀,卻冷不防被一股巨大的力道按倒在臥榻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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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什麼人——」男人想要喊叫,嘴巴卻被按住出不了聲。
從男人的角度看來,壓倒他的是一名身穿平民服飾的短髮青年。但是,頭上的一對貓耳,以及背後擺動著的兩條貓尾,明白的告訴了男人,眼前這名瘦小的青年並非人類。
青年直視著男人的雙眼發出了青色的光芒,不知為何,男人感到有些暈眩、呼吸困難。他掙扎著用力將青年從身上踹開,拔刀便往前一揮。
沒有砍中的手感。青年已經不知去向。

男人大口喘氣,隨即喊叫起來:「有妖怪!快來人啊!」一邊喊著,男人一邊用力拉開紙門。
在紙門拉開的瞬間,男人愣住了。出現在眼前的仍然是他平日看習慣的自家庭園,但卻開滿了一整片的石蒜,而且到處都有點著青色火焰的石燈籠。這兩樣東西,在他原本的庭院裡是不存在的。
男人回頭想退回室內,卻發現身後空無一物。不知何時,他已被孤立在這既熟悉又陌生的庭院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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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你今天戌時三刻的時候,對平民女子『辻斬』(つじぎり)※了對吧?這種行為明明慶長七年時就被禁止了?」青年的聲音從黑暗中傳來。
「……我沒有。」一滴冷汗從男人頰上滑落。明明沒有被任何人看到的,男人內心如此想著。
「明明身為幕臣卻輕賤平民的生命,就算被我吃了也不會有怨言吧?」隨著青年的聲音一同出現,燃燒著青色火光的巨大野獸往男人撲了過來。
「別過來!」男人擺出架式,舉刀便往野獸的身上砍去。然而,那刀卻像砍進水裡一樣穿過了野獸的身體,而野獸的利牙則咬穿了男人的咽喉。「嘎……啊……」男人癱倒在滿開的石蒜間,任由野獸啃咬著他的身軀。

※辻斬り:武士斬殺路人的行為。江戶幕府於慶長七年(1602年)時發出禁令嚴格禁止,因此在江戶中期一度減少,但到江戶末期又開始流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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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在男人原本的寢室裡,青年緩緩從已失去氣息的男人屍身上站了起來。他將男人重新拖回床榻上,整理男人的衣裝及姿勢,然後將被子蓋好。
方才對上眼的那一瞬間,男人的靈魂便已被他奪取。男人所看見滿是青焰石燈及石蒜花的庭院,實際上是在青年的體內,名為心象的幻景。青年感受著腹部的暖流,享受著男人的靈魂在他體內一點一點消融的感覺。雖然他可以聽見男人的靈魂在他體內痛苦的呻吟,但那對他來說只像是調味料一樣。
青年重新審視被他整理過的男人屍身,看起來就像在睡夢中暴斃一樣。而此時此刻,男人的靈魂已經完全消融在青年體內,成為他的血肉與力量。「這是你自作自受,別怪我。」他輕笑一聲,拉開紙門走出庭院。
接下來只要化形成貓翻越圍牆,今晚的狩獵就結束了。到了早上,人們會以為武士在睡夢中猝死。
多麼輕鬆的目標,沒有人會懷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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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years ago
「唷,別急著走啊。」一名男子盤腿坐在圍牆上,向青年揮了揮手。
男人的衣著看起來像是住在下町的平民,但是他的身體周圍卻籠罩著一股晦暗不明的氣息,叫人摸不清底細。
青年瞇起眼,直覺告訴他眼前的男人不能惹。他立刻轉身,往另一面圍牆的方向躍了上去,卻在即將穿過圍牆邊界的時候,被看不見的力道彈了回來。
青年瞪大眼睛,在空中翻了個身,以受身姿勢著地。「你做了什麼?」他望向男人的方向,冷聲道。

「你說這個?」男人用手指在空中勾了勾,空間中似乎有什麼像布幕一樣的東西,在他手指上纏捲,又隨著他抽回手指而回復原狀。
「這個叫〈薄明帷幕〉(薄明の帳),外面的人看不見裡面,裡面的人出不去,很方便對吧?」男人用拳頭撐著臉頰:「機會難得,陪我玩玩吧?就在這四畝※大小的範圍裡,只有你我兩個人。」

※日本的一畝大約是99.173平方公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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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明……」青年想起來在怪異之間流傳的傳聞。

伴隨平安時期結束以及律令制的逐漸崩壞,原本受到朝廷重用的陰陽師地位逐漸下跌,陰陽道的資料也外流至民間。隨著民間陰陽師的出現,陰陽師總體地位一落千丈,一部分甚至墜落到與賤民無異的程度。直到江戶幕府將安倍晴明的直系子孫土御門家,以及晴明之師賀茂忠行的旁系子孫幸德井家立為陰陽道宗家後,陰陽師的地位才稍稍回復。
然而,跟這些在檯面上起起落落的家族不同,有一個家族一直在背地裡活動著。不論檯面上多少家族沉浮,他們從未受到影響。而那些檯面上的人做不了、或不願意做的事,最後都是由這個家族的人去完成。這個周旋在人與怪異、陽與陰、檯面上與檯面下之間,宛如晨昏時散射於天際的微光一般的家族,其名確實是——

「薄明家?」青年嘶聲道:「像你們這種大傢伙,也來找我一個名不見經傳的貓妖麻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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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為有人委託啊。」男人笑了笑,站起身來:「我知道你專挑那些做了壞事的人下手,但你可曾想過,即使是那些壞人,也有人會為了他們的死傷心落淚?」
「……」對方站在高處,這樣下去對自己不利。思及此處,青年縱身躍上主屋的屋頂,轉身對男子擺出戒備的架式:「你都說了我專挑作惡之人狩獵,就該知道這是他們罪有應得。」
「哈,說得像是你在替天行道一樣。」男人大笑出聲,搖了搖頭:「人類是善是惡都跟你無關吧?你只是給自己找個藉口。」
「哼,你不也一樣嗎?」青年冷笑一聲:「明明可以更早出手干預,卻選在我動手之後才出面。剛才被我吞噬的男人,就沒有家室嗎?還敢說得如此冠冕堂皇。」

「嗯,你說得對。」男人不以為忤,表情很愉快地道:「同樣口是心非的對手,你叫什麼名字?」
「……我可沒蠢到會自報名字給陰陽師。」青年皺起眉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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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樣啊,怕我對你的名字下咒嗎?」男人摸了摸下巴:「好吧,我先自報名號,我是薄明家現任宗主薄明螢(はくめい けい)。好了,該你了。」
「……你瘋了嗎?竟然將本名洩漏給敵人。」青年瞇起眼。眼前這個男人簡直不可理喻。
「有什麼關係嘛。我想知道你的名字不是因為我要下咒,而是因為我覺得你這傢伙還挺討喜的。不知道名字的話,等下打起來多沒勁。」螢嘻嘻笑著。
「……幽夢,」青年嘆了口氣:「梓幽夢(あずさ かすかゆめ)。現在可以開始了嗎?」
「名字挺風雅的嘛,還有那個姓……梓是聖木,你化妖前的飼主該不會是哪間神社的神職人員吧?」螢沉吟幾聲:「有意思,真是非常有意思。」
「嘖,你到底要不要打!」像是被勾起了什麼不快的回憶,幽夢咬牙:「不打就給我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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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當然要打。」男人捏了捏手指:「既然接了委託,就得在此將你殲滅。不過,我挺中意你的,就讓你先出招吧。」
「還不知道死的是誰呢。」幽夢嘴角一勾,雙手燃起了青色的火光:「我要拿你當下一個獵物!」
語畢,青焰擴散到青年的全身。有著兩條尾巴的黑色巨獸從青焰中衝出,像流星一樣直衝螢的面前。

「這年頭還採正攻法,你是哪裡的武士嗎?」螢慵懶地舉起右手,只見其雙指間夾著張白紙,準備迎擊。然而,巨獸卻在他面前兩步處突然消失。
「嗯?……!」幾乎是直覺反應,螢在巨獸消失的瞬間便將手向右一揮,將紙片當成盾牌一樣擋在身側。伴隨著沉重的壓力,青色的焰光在男人的身側炸開,而男人則借衝擊的力道往反方向一躍,與幽夢拉開距離。

「在對話開始時就準備了幻象嗎?」螢笑了起來:「不錯嘛,本來還以為你是只會憑力量硬幹的類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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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硬。這是方才那一擊給幽夢帶來的感想。以幻象吸引對方注意,趁機從旁給予致命一擊的戰術落空了,但青年不打算停下腳步。這麼堅硬的防禦不可能一直持續,他要趁對方再次架起防禦之前搶占先機。
「少廢話!」青年壓低身軀,青色的火光往雙腳的方向聚集。伴隨刺耳的爆鳴,他往男人的方向再次彈射出去,如同砲彈。
男人輕喝一聲,借身旁不可見的帷幕為施力點,往主屋的屋簷上躍去,以毫釐之差避開了青年的一擊。

「好,勝負已分!」在屋簷上站穩腳步,螢突然如此說道。
「說什麼鬼話,現在才要開始!」幽夢將青色的火焰聚集到雙掌之上,正想再次發動攻擊,卻見男人攤開手掌,其掌上有著三隻頭尾相接為環,呈鼎足之勢的連體紙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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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聽見螢雙唇輕啟,悠揚的吟哦聲迴盪在兩人之間:「秘傳千羽鶴摺形.第二十七式〈鼎〉:揚鼎千斤非難事……(秘傳千羽鸖折形.第二十七式〈鼎〉:やすやすと 鼎を揚る ちからあり…)。」
與此同時幽夢注意到,圍牆上螢最初站的位置、幽夢現在站的位置,還有螢現在所站的屋簷處,各貼著一張白紙,正好呈現三角形。「那男人在閃避攻擊的同時留下的嗎……不妙!」心念一動,幽夢立刻出手躍向男人,想阻止他發動術式。
「……較之情意孰為適(…恋のおも荷を これにくらべて)」然而,螢卻先一步吟誦出了和歌的下半句。只見其右手掌心上,頭尾銜接的紙鶴突然散開,並各自出現在那三張白紙上。
——三足鼎立。而幽夢正好位於三角形的範圍之內。

「休想得——唔!」就快要搆到那男人的所在之處,但幽夢的身體卻突然下沉,彷彿千鈞壓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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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就這麼從半空中墜了下來,重摔在底下的庭院地面上。
「可惡……你……」幽夢掙扎著想要起身,但那莫名的重量反而壓得他的身體往庭院的碎石中又沉入幾分。
「我都說了,勝負已分。」螢從屋簷上跳了下來,右手夾著紙片抵住幽夢的咽喉:「我事前調查過了,你是憑著速度迅速幹掉獵物的類型。我可沒那種耐力陪你玩你追我跑,所以一開始就決定,要用〈鼎〉來壓制你。」
「卑鄙小人……」幽夢咬牙,怒目直視著螢。
「隨便你怎麼說,我只是要完成委託而已。」螢對幽夢的惡言不置可否:「看在你吃的都是些壞人的份上,我下手會很俐落,不會讓你多受苦的。有什麼遺言嗎?」

「……」幽夢咬牙不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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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死。不想就這樣被消滅。他心裡如此大吼著,但那聲音卻鯁在喉間。
怪異崇尚強者,既然力量不如人,被殺死也無可奈何。他殺了許多人類,也該做好被人類術士殲滅的心理準備。這些他都是明白的。所以,不甘的聲音隨即被他咽回腹中,一如過去嚥下的諸多靈魂。
但這樣真的就可以了嗎?沒有半點悔恨嗎?內心響起這樣的聲音。但又能夠如何呢?才過了兩招半就落敗,雙方力量差距實在太大了。

「……沒有遺言,嗎?」螢輕嘆一聲,道:「好吧。安息吧,下輩子別再做怪異了。」言罷,他將手上的紙片高舉過頭。
到此為止了。幽夢緊閉雙眼,等待頭顱被紙片砍下的瞬間到來。

隨後,螢高舉的手臂往幽夢的脖頸揮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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