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想：「完了又要被他教訓了。」

「菲·爾·斯·特！！！」與平常的冷靜不同，褐髮少年抓住金髮少年的手憤怒對他狠狠說教一番。

「好了、好了，我錯了對不起，你就別再唸了。」菲爾斯特向來勢洶洶的羅亞提示弱。

他也只是稍微在市集晃一下，誰知道就跟羅亞提走散。

「我說你…！」似乎察覺到自己反應過大有些引人注目，羅亞提深吸一口氣平靜自己要對自己主子發飆的心，「唉，我就拜託你別再亂跑了。」

「好啦，我不亂跑。那不知道能不能請羅亞提騎士大人護送我去逛那邊的市集呢？」菲爾斯特刻意在咬字上強調騎士大人四字，對羅亞提露出大大的笑臉。

「走吧，不要又跑不見。」聽到奇妙的稱呼方式羅亞提眉頭微皺，又嘆一口氣邁開步伐往菲爾斯特所言的市集方向走去。

菲爾斯特見羅亞提終於平息怒火後，他馬上就跟了上去，剛剛從街道上聽說這裡的市集這次賣了許多異國的書籍與文物，他可不想錯過這次的尋寶。

剛融入市集的人潮不久，菲爾斯特正準備開始好好採購一番時，他看見了熟悉的人影也出現在攤販附近。

那好像是艾莫瑞克老師？

「羅亞提，那個人是不是艾莫瑞克老師啊？」他扯了一下羅亞提的袖子，用眼神示意不遠處的人。

羅亞提注意那人，但礙於有些距離，他無法給予完全肯定的答案。他讓菲爾斯特靠近一點看，以確認那人是否真為他們的人文老師。

再靠近後便能完全看出來是艾莫瑞克，不過他們也並不意外，畢竟大市集這個節慶他們老師從沒缺席過。

「艾莫瑞克老師！」菲爾斯特揮手以便讓對方
注意到自己。

他大概沒想過在慢悠悠的逛街回程路上還能被熟悉的聲音叫住，腦中第一個浮現的想法是居亞斯忘了什麼，隨即卻又因那個爽朗聲線而反應過來。

艾莫瑞克轉頭，視線在撞上那隻手、那頭金髮以及對方身邊的那名熟悉的騎士時也舉起手揮了揮，示意自己聽到了。
「菲爾！哎呀——我沒注意到你，你有叫住我真是太好了。跟羅亞堤一起逛市集愉快嗎？」
他走到兩人面前後便嘻嘻笑著寒暄，說話態度早在學生們逐漸長大後而變得隨意，比起上對下，更像是平輩之間的對談——即使菲爾斯特對自己用的仍是敬稱。

偶遇自己的老師讓菲爾斯特十分高興，在他長大後與艾莫瑞克比起純粹師生的關係，更像是與朋友兩者兼具的存在。

不過菲爾斯特並沒有捨去對艾莫瑞克的敬稱，那對他來說既是對『老師』之名的尊重，也是在提醒自己不能忘記艾莫瑞克的教導之恩。

「當然——」不等菲爾斯特講完話，羅亞提直接打斷他：「很愉快，如果某人不要一直亂跑的話會更好。」

菲爾斯特尷尬地乾笑了幾聲，接受羅亞提投來的責備視線，為了不讓剛才說教內容再重複一次，他趕緊繼續艾莫瑞克的話題。

「艾莫瑞克老師這次也是一人前來勝利參加大市集的嗎？」

羅亞堤的快速應答讓艾莫瑞克掩著嘴低笑了幾聲，他得承認他覺得這種被看管著的關係令人窩心，畢竟他近期也才剛感受到被人捏著耳朵叮嚀的溫馨感。

他輕鬆的在菲爾快速帶過這個話題時配合的不再追問，右手握成拳豎起拇指往他剛才行進的方向比了比，同時回應方才的問題。
「我正打算回旅館待著，居亞斯我放他一個人在市集裡面逛，他說他要吃東西。」
接著他聳了聳肩，眨了眨眼睛，彷彿正在思考什麼鬼點子。

「馬修神父也有來——你們知道的。」家裡蹲。他用口型講出與之類似的詞，眼神好像在詢問兩人是否有興趣把人拖出來一起逛，反正市集這種東西最不缺的就是人，再多一位同行者也只會更愉快。

兩人都沒有錯過他們老師的任何眼神，跟了艾莫瑞克這麼多年，很輕易就清楚他們老師在打什麼如意算盤。

——是時候把『老人』抓出來曬曬太陽了。

菲爾斯特跟羅亞提互看了一眼，菲爾斯特說：「來大市集怎麼能只待在旅館裡呢？你說是不是啊，羅亞提。」

羅亞提很配合誇張地高聲附和：「是啊，大市集有這麼多新奇的東西，錯過可惜。」

兩人互相配合很是開心，菲爾斯特也向艾莫瑞克用眨眼打個暗號：「我們也去把馬修神父拉出來逛市集吧！出來走走也對身體比較好不是嗎？」他們彼此都忍不住笑意，連羅亞提也掛不住平常的一號表情，露出無奈的笑顏。

「太好啦，你們也是這麼認為，那就馬上出發囉。」兩人像是在唱雙簧般的配合讓他瞇起眼，愜意的感受多出了不只一絲半點。

艾莫瑞克打從心底真心誠意的覺得他這兩個學生真的是跟他很合的來，也不曉得是在教導過程中被他影響還是他們本身個性就跟他雷同。
總之艾莫瑞克咧開大大的笑容並且愉快的轉身踏上前往旅館的步伐時開心的有些雀躍是不爭的事實。

一路上他們還談了許多其他瑣碎的小事情，直到艾莫瑞克到達那間不大不小的旅館前都沒有停歇。
不像是貴族會想暫居的地點，但以艾莫瑞克的性格是再適合不過。而他推開旅館門前又朝兩個人眨眼打了點暗號。

要上來一起勸嗎？若是光靠他一個馬修還不見得會答應，但有另外的幫手可就不一定了。

看懂自家老師的意思，菲爾斯特向老師表示他們可以在旁邊隨時助陣，只要艾莫瑞克一聲令下他便能衝進房內，一起來把馬修哄出來。

討論完作戰，他們先是讓艾莫瑞克進去，後便開始在房門外兩人一搭一唱，以著裡頭能剛好聽到的聲音講話：「大市集真的很棒呢！羅亞提你說是不是。」

「對啊，聽說馬修神父也有來，好希望他也能出來逛逛。」兩人害怕聲音傳的不夠大聲可以對著門口對話，說完還不忘探耳去聽裡頭的聲音，「對呀！好希望能跟馬修神父一起逛大市集，那一定是很棒的體驗。」

兩人的話一直不斷接著，無一不是希望馬修能與他們一起去逛大市集請求話語。他們用盡全力了，接下來就是交給裡頭他們老師的成果了。

事實證明菲爾斯特跟羅亞堤光是聲音有到場就起了莫大的幫助。

艾莫瑞克一推開房門就看到馬修只穿著白色內襯窩在床上拿著書看，除了他進門時稍微打了聲招呼之後就再沒下文——好吧，他在剛把人帶來勝利階級時就答應對方不會用太強硬的手段逼他出門，所以這下他也只能默默的坐到床邊。
「馬修。」
「嗯。」神父挑起一側眉頭，卻連一個眼神都沒給艾莫瑞克。
「馬修，市集上有好多沒看過的東西，要不要——」
「不要。」馬修似乎在這種時候特別像貓，緩緩挪動臀部朝艾莫瑞克的反方向移過去的舉動彷彿寫滿了拒絕，好不容易抬起眼的眼神也全部都是戒備。

別想把我弄去人多的地方，想都別想——
然後他的抵抗在下一秒便被外頭的聲音給打斷。他認得出來那是誰的嗓音，艾莫瑞克的學生沒少來家裡作客，他還曾經煮過不少餐點就為了讓兩人獲得愉快的用餐體驗。

——他當然不是因為菲爾斯特以及羅亞堤生氣，只是聽著房間外的談話，他怎麼特別特別想把艾莫瑞克的頭敲爆？
金髮古物學家此時乾乾的笑容看在他眼裡全成了計謀得逞的竊喜，於是馬修只好嘖聲，闔上手中的書，以書脊做做樣子打了一下艾莫瑞克的背便心不甘情不願的起身。

「卑鄙、狡猾、老狐狸。」就是知道他對小夥子們會心軟才派他們來的吧，這個可恨的古物學家啊。
「是、我就是，對不起。」艾莫瑞克在馬修將最外層的黑色神職裝束穿上時故作不好意思的抓了抓頭，並在對方快速整裝完畢並回過頭朝他哼聲時恢復成以往那個痞氣的模樣。

馬修打開房門就看見那兩人站在門前，無奈的嘆了口氣之後才淺淺的勾起微笑。
當然，無奈從沒少過，「這次逛大市集我就奉陪了，想去哪？」
而在馬修看不見的背後艾莫瑞克正給兩名學生大大的成功手勢。

還在外頭唱戲的兩人一看到馬修出來，以及艾莫瑞克避開神父視線所比的手勢，馬上露出微笑彼此勝利的擊掌。

「我們絕對會給馬修神父一個美好的一天！」簡單的向馬修做了基本的問候，菲爾斯特抓著一旁的羅亞提，一同給他一個保證。

原本逛市集的小隊伍，變成四人的大陣仗，緩步離開旅店，他接著說：「那就請馬修神父陪我們去市集南邊的那條街吧。」

那裡的市集正好有他感興趣的東西，不過最主要的目的還是他在與羅亞提分離時，偶然打聽到那裡的市集有在販賣異國產的花茶茶葉。若他記憶沒有出錯，花茶是馬修鍾愛的飲品，去那裡晃應該也能讓他有不少收穫。

如果說踏出房門的那一刻他是後悔的，那麼在見到兩名青年竟然會因為他老實走出房間而開心時，那他的後悔早就被掃空一大半。
畢竟對家中小毛頭的朋友們的偏心是真實的，對他身後那個總是不準時回家的男人的嫌棄也是真實的。

馬修並不曉得市集南邊有些什麼，於是他就只是簡單的點點頭應答，「好，沒問題。」
接著就像平時一般沉默寡言的繼續待在三人身邊，除了偶爾若有似無的被艾莫瑞克拉往他們那側之外就沒有其他多餘的舉動。

「啊、我一直忘記問，」艾莫瑞克在行進途中看了一眼心如止水的馬修，才又看向菲爾斯特以及羅亞堤，「你們晚上有什麼預定嗎？要不要一起去吃個晚餐？」

「可以啊，好久沒有一起在外頭吃飯。」菲爾斯特馬上就答應了，他跟羅亞提還沒想到晚餐的事，本來就挺自由的行程不在意多些計畫，對菲爾斯特的回答沒什麼意見的羅亞提也點頭表示贊成。

「不過老師您要請客嗎？」一絲狡黠的嘴角揚起，菲爾斯特開始向自家老師開無傷大雅的玩笑，「提起晚餐邀約的人勢必該作些付出，你說是不是啊，羅亞提？」他直盯著艾莫瑞克，眨了眨雙眼。

羅亞提看了一眼他，沒說話，滿臉寫著別跟老師鬧太誇張的表情。

的確是無傷大雅，艾莫瑞克在聽到這個玩笑時馬上比了一個沒問題的手勢，回以一個你別小看我的自傲眼神。
「當然好，」雖然有一部分的錢給了在外面自己一個人閒晃的居亞斯，但艾莫瑞克在思考自己的錢還剩多少時仍舊游刃有餘，「不要小看大人的財力啊。」

作為一個貴族階級的成年人該有的錢不會少，而艾莫瑞克在被馬修捏肩膀時也同時想著省錢的成年人不會少。
斜斜的眼刀並非針對菲爾斯特以及羅亞堤，很明顯在聽見艾莫瑞克那彷彿要大花特花的語氣時神父立刻皺起眉頭，然後在古物學家敷衍的賠笑之下鬆手。

「……你們能吃飽就好。」言下之意就是他不會點太多啦。

看著老師與神父兩人日常的友好相處，菲爾斯特輕笑出聲，在居亞斯意外撿到馬修神父後，他們老師家裡就多了一位新的朋友，不過與他的相處又是另一個故事了。

不過他也沒有漏聽馬修想開源節流的心，菲爾斯特決定晚上的大餐還是不要對老師的錢包太過分了。

他們終於到了目標的街上，琳瑯滿目的商品井然有序的排列在攤子上，放眼望去皆是各式奇珍異寶。

菲爾斯特眼睛睜得大大的，到處左右觀望每樣商品尋找自己有興趣的，馬上一個攤子是在賣雕塑作品。

上頭的雕塑每件看起來都不太一樣，有人形也有類似袖珍版建築物的，各式各樣的種類都有。

他一晃過來就被老闆大力推銷了一番，說這些雕塑有的來自希臘，有的來自羅馬，每樣皆是真品是非常難得的“好東西”。

菲爾斯特看著這些雕刻品，思索許久並決定找艾莫瑞克，來問一下自家老師讓他解決自己疑惑。

「老師，」他仔細看著這些雕刻的紋路，向艾莫瑞克提出了疑問：「希臘與羅馬的雕刻，是可以分得出來的嗎？」

艾莫瑞克大概沒想過菲爾斯特會突然轉頭問問題，原先還只是保持著什麼都不想思考的狀態而隨手拿起小雕飾玩弄的手停頓了一會，就連抬起眼的模樣看上去也只是單純的恍神——或者在馬修眼裡像是放空玩玩具突然被喊到的小孩。

「希臘與羅馬嗎？」他收起剛才那個還想跟馬修講點瑣碎閒聊的表情，放下雕飾，手撫著下頜就開始思考起這個主題。
希臘文明與羅馬文明的內容他沒少碰，雖然與北非比起還是遜色了些，但在短時間之內組織起足以支撐這個問題的思路他還是有辦法的。
於是他在思考片刻之後，扯開笑容，以認真的神情拿起兩個小雕塑放到菲爾斯特面前。

「先來猜猜看，哪個是希臘的，哪個是羅馬的？」
其中一個雕飾看起來是個身材姣好的女人，上頭還有些漂亮的小裝飾，另一個則是身材有些圓潤的男人，看上去像個騎士。
兩個的雕刻手法無疑是類似且看似出自同源的。

——來了來了，艾莫瑞克老師最喜歡的用問題引導答案。

多年來都是接受種方式教育，兩人也是養成了某種默契，菲爾斯特馬上就開始研究眼前這兩個雕塑的細節，與羅馬及希臘的文化。

他拿著兩個雕塑，手輕輕撫過上頭的刻痕。菲爾斯特先是看向女性的雕塑，曼妙的身材刻劃以及上頭精緻的點綴著小巧玲瓏的飾品。他最先想到的是女神，高居於奧林匹亞中的女神，每個無非是婀娜多姿。

他接著將視線轉向另一個男性的雕塑，有些圓潤豐滿的體態，讓人感受出一種腳踏實地的現實感，騎士的姿態也有別於神話的浪漫浮誇，反倒是像真實生存的人類。

當然以上都是他的猜想，真正的答案也許會截然不同。

他垂下雙眸思考許久，以剛才自己的猜測來決定答案，他將女性的雕塑舉高些，向艾莫瑞克帶有絲毫不確定地問道：「我想這個應該是希臘的雕塑？」

艾莫瑞克在得到正確解答時彈了個響指，再輕巧的眨了眨單側眼睛。
「答對囉！」他並不清楚菲爾斯特的思考脈絡實際上是如何，但多年來累積下來的思考訓練讓他相信對方的猜想以及猜測的前提肯定八九不離十。

「一般來說希臘的作品會傾向完美、平衡以及充滿了美麗的神話感為主，即便因為時光而有部分遭到毀損，仍舊是值得鑑賞的作品。而羅馬的作品雖然雕刻手法與希臘時期同樣都很精湛，但表現出來的作品卻是偏向真實，實在的將實際存在的人事物記錄下來。」

「——那麼、根據你對希臘羅馬文化的理解，你認為會產生此種差別的原因為何？」艾莫瑞克理所當然的將簡單的判別問題延伸到更廣的層次，畢竟他一直以來都最喜歡這種思考方式，能夠抓緊機會談論整個歷史進程當然不能放過。

簡述古希臘文明會興起是因為海上貿易的興起，皆是零散的城邦，而古羅馬在行成中央機構後向外擴張，征服希臘地區之後繼續往外發展，最終進展到地中海地區皆為其所有。

若是自文明以及政治體系來看或多或少能看出兩者發展上所體現的民族性以及思考上的差異——而艾莫瑞克想他提示至此，答案明顯可見。

「產生差別的原因嗎……」接到艾莫瑞克的下一個問題，菲爾斯特又陷入沉思。

「希臘是零散的城邦與先天的地形差異，在文上有大大的影響，」天然地形的隔閡造成影響之類的嗎？

「海上貿易多多少少會受到東方文化洗禮…」融合東方文化後變重生出另一套希臘自己的風格，「最後在古典時期，民主社會統治下的希臘繁榮興旺，故人們便在藝術上有前所未見的發展，神話也就此大盛。」菲爾斯特緩慢的整理自己的思緒，將字字句句都在腦內轉一圈後，並闡述他的想法。

「而羅馬早期以農立國，因此崇尚刻苦耐勞、勤儉節約，」因而反映出他們足履實地的民風，「共和時期軍隊的外征，更是衍生出服從及守法，這樣重實際的精神會反應在他們的藝術建設上。在征服希臘後，也深深被希臘的藝術所影響。」希臘被羅馬統治，但在藝術上則是羅馬拜倒在希臘的石榴裙下。「不過即使羅馬的藝術有融合到一些希臘色彩，但也無法蓋過羅馬自己的特色，羅馬在刻畫人物上更顯注重，強調個性。」

他眨了眨雙眼，從好長一段的時空旅行回來，「這樣般的拙見，不知道有沒有錯，希望老師能指教一番。」菲爾斯特看向他的老師，求以自己見解的正確性。

面對學生的眨眼，艾莫瑞克回以一個讚賞的笑容，菲爾斯特的推測基本都沒錯，而他很開心學生能做出如此完整的推測以及結論。

「你說的沒錯，希臘因為零散的城邦以及海上貿易而形成民主風格，不管是哲學還是文學、藝術等等的發展都因為較自由的生活型態而顯得較為理想化，也強調人神同調，比較接近人本思想。」
「而以農立國的羅馬的確重實際，開疆闢土時重視紀律、上位者，藝術作品會比較強調歌功頌德，為了能夠讓人民能夠景仰上位者，所以作品也偏向刻劃出實際面貌進而讓人們崇拜。」

艾莫瑞克簡單做了個總結之後，卻又賊賊的邊笑邊豎起食指，放在菲爾斯特面前。
「不過——還是有個地方有點小錯誤喔，」他扯開嘴角，「接受到不同文化洗禮的是羅馬，而非希臘。」

「那時候的海上貿易規模跟我們現在沒辦法比，古希臘時期頂多只能說讓眼界更加開闊的程度而已。而古羅馬幾乎征服了整個地中海沿岸，除了融合希臘文化之外也會有埃及、兩河流域的文明混雜在其中，所以如果要判斷希臘與羅馬的差別，也可以看雕塑的元素，比較多元的那一方就是羅馬喔。」

「然後我再多給你一個可以回去思考的題目，」艾莫瑞克笑了將手收了回去，環起胸時的站姿能感受的到他正因為能討論這些話題而感到雀躍，「那麼為什麼古希臘羅馬的寫實藝術風格，到了中世紀時會成為平板的宗教藝術呢？這也可以想想看喔。」

「原來如此…是我思考太直線沒有想到希臘那時的海上貿易規模沒有那麼大。」菲爾斯特仔細的聆聽老師的諄諄教誨，修改自己想法上的謬誤，「這算是課外的回家作業嗎？」又接到艾莫瑞克的下一個問題，他不禁勾起嘴角。他們老師總是有辦法馬上就提出下個問題，讓他的學生們去思辨。

不過既然是出來外面逛，學習就適量而止，菲爾斯特大致猜測後便將問題記在筆記本裡，打算晚上休息後再來跟羅亞提好好研究研究。

將兩種雕塑一併買下收進包包裡，菲爾斯特跟在不遠攤販的羅亞提隨意聊了幾下，就跟著他的老師，看看艾莫瑞克有沒有看到什麼新奇的東西。

而艾莫瑞克大概是太常在平時注意各種小物品了，此時在逛大市集時反而像是走馬看花，偶爾就回過頭跟菲爾斯特以及明顯對歷史文物沒有多少興趣的馬修講講最近他也有在哪處看見相似的飾品後便作罷。

直到馬修看見花茶那一區塊。
即便隔了點距離仍舊能聞到的淡淡花香讓原先還冷靜平淡的神父稍稍揚起眉梢，在與艾莫瑞克視線相交了短暫一瞬後便直直朝那處走過去。
他迅速掃過攤位上有的所有花茶，本就是醫生專業的馬修在內心感嘆了一下種類之多後面上仍舊淡淡的，但轉過頭看向菲爾斯特時明顯多了一層淡淡的笑意。

「菲爾，最近有覺得身體或心情有什麼需要補足的地方嗎？」他隨手抓起一小搓迷迭香，放下之後也將眼神飄向羅亞堤，「羅亞堤也可以說說看。」

菲爾斯特與羅亞提相繼被點到，菲爾斯特思考了一下，回答:「我和羅亞提都挺想念馬修神父花茶的手藝，」他瞥見一旁的羅亞提，「羅亞提最近好像一直都挺疲憊，也許我們回去能一起喝個下午茶？當然艾莫瑞克老師跟居亞斯也一起。」

羅亞提看了一眼菲爾斯特，點頭同意了他的說法:「如果馬修神父方便的話。」他也很喜歡馬修神父泡的花茶，清淡的花香偶伴隨苦澀後淡淡的甘甜，是與馬修本人一樣帶有的氣質。

在老師家作客對菲爾斯特來說是習以為常的事，其中之一喜歡的也是能與馬修神父聊聊天喝杯茶度過愜意的午後，他已經開始在盤算大市集後的休閒。

「收到。」
在聽見菲爾斯特的回應後，馬修立刻回以一個輕輕的點頭以及一個幅度並不怎麼明顯的微笑，也算是以沉默接受了那個邀約。

在挑選乾燥花的過程稍微有點雀躍輕巧的動作暗示他其實也挺期待回去之後能好好喝上一個下午的茶——與菲爾斯特說話時總是有種照到太陽的清爽感，跟居亞斯有點像，而他總是很喜歡看他們聚在一起說話的模樣。
即便他平時很討厭人群也討厭跟人相處，但他想他這些人們大概就是所謂的例外吧。

馬修隨手挑了幾份茶葉，將薰衣草、洋甘菊以及蝶豆花還有其餘在家中囤貨快見底的種類交給店主包成小巧的精緻包裝，回過頭想表示自己已經完成時的表情又恢復成幾乎沒有波動的模樣。
「好了。」

隱隱約約察覺到馬修微小情緒波動的菲爾斯特也臉上的笑意更深了，能成功實現單方面所下的“美好一天”的諾言真是太好了。

待馬修付完錢，菲爾斯特與羅亞提兩人又在附近的攤子晃了片刻後，再與艾莫瑞克等人會合。

他們倆在前面的攤販買下一個機關十分縝密的吊墜跟一個懷錶，吊墜的樣式是眾人圍桌子一圈，中間是一個空的聖杯，按墜子上頭的一些按鈕會改變杯中的內容物。他們商量好想把這個特別的小禮物送給今天沒能一起逛到街的居亞斯。

四人在這條街上閒晃了不少時間，天色也隨之漸漸轉成橘紅，是時候移動步伐去享用晚餐。
「艾莫瑞克老師有什麼推薦的餐館嗎？」菲爾斯特向自己的老師問道，以決定他們接下來該往哪個方向前進。

艾莫瑞克最後並沒有買多少東西，除了主動幫馬修拿走那幾包花茶以及他自己隨手看到喜歡的小物品例如外國詩集就再無其他。

而他在菲爾斯特這麼問時跟往常一樣將手放上下頷，思考了一會便把手比向其中一個方向。
「這幾天居亞斯幾乎把這附近所有攤子都吃遍了，根據他的反應，我猜——那邊有一家在賣烤餅以及有些異國料理的店家可能還不錯？」艾莫瑞克聳了聳肩。
那間店家裡頭除了艾因索夫本來就會有的餐點之外，似乎還多了一些像是會在沙漠當中吃到的食物。

至少艾莫瑞克在陪居亞斯吃東西的時候的確有湧現回憶的感覺，而居亞斯則是邊啃食物邊露出懷念的笑容。
「想試試看嗎？想的話我們就走吧！」

想到居亞斯吃遍這各個攤子一臉滿足享受的樣子，菲爾斯特不禁笑出聲。他注意到羅亞提也用手遮擋嘴巴，肩膀微微抖動，肯定也是與自己想到同樣的事了。

「既然是美食專家居亞斯的反應，那肯定是一間不錯的餐廳。」菲爾斯特也挺想試試那些料理來體驗一番異國風情。他尋求羅亞提的看法，後者也向菲爾斯特表示自己沒意見，他們便決定了接下來的目標。

「那麼就請老師帶路啦！」

「好，收到囉！」
艾莫瑞克將食指與中指並在一起，靠在眉尾再輕輕往前一撇後，便輕巧的轉身往他剛才指的方向前進了。

事實證明居亞斯的確是個貪吃但又不會讓人失望的小夥子，艾莫瑞克一推開那間餐館的木門時便能聞到自裡頭傳來的食物香氣。
混雜著奶油、烤麵包以及肉品煮熟淋上高湯的濃厚香味並不讓人感到膩，反而還會食指大動。而即便是平常不太出門的馬修也稍微有些動搖。
艾莫瑞克在侍者詢問是否入座時回答了四個人，因為四人的穿著以及談吐而被帶到比較不會被受打擾的離眾人有些距離的餐桌。

或許原因之一是因為他們之中有名無論在何處都不好惹的神父在內，但馬修早已習慣。
「菲爾跟羅亞堤有想吃什麼嗎？」即便已經陪居亞斯吃過了，艾莫瑞克仍舊興致勃勃的打開放在自己面前的那本菜單查看。

菲爾斯特大略看了一下菜單，每一道料理的名字看起來都很有趣，都想試試看。

經過一段長時間的思考，他大致決定好選烤餅、跟鷹嘴豆泥來當主餐，米布丁作為飯後甜點。

選完後他便盯著叫作『鳥舌湯』的這道神秘料理，只靠名字判斷倒是挺令人無法想像，菲爾斯特整個人都沉浸在思考這道菜是否真的是用鳥的舌頭製成。

而羅亞提則是快速的瀏覽菜單，上頭的菜名他不是很熟悉，一時間做不太出選擇，便直接向艾莫瑞克問道：「艾莫瑞克老師有什麼推薦的餐點嗎？」

原先在跟馬修徵求意見並且得到什麼都可以能吃就好的結論的艾莫瑞克將頭轉回來時正好聽見羅亞堤詢問自己。

他又再多看了幾眼菜單，便把它給闔上，笑盈盈的露出『你問對人了』的神情。
「基本上名字看起來不像本地食物的東西我都在居亞斯的故鄉吃過，而經過前幾天居亞斯的鑑定過後，我推薦——可以指定要在烤餅裡面添上自己想要的餡料，配上鷹嘴豆泥當成調味料，配上一碗鳥舌湯。甜點不管是庫納法還是米布丁都好吃喔！」

然後艾莫瑞克在稍微往附近看去，確認並沒有任何人在注意這處時，讓馬修稍微替自己擋著那微微向菲爾斯特以及羅亞堤傾身的姿態，悄悄的勾起抱歉的微笑。
「不過因為居亞斯沒習慣吃豬肉，所以我也跟著沒吃，不曉得這間的豬肉值不值得信任……就看你們啦。」

「豬肉嗎？那沒關係，點這麼多我們應該也吃不完了，就先這樣吧。」平常也不是說多喜歡吃豬肉，既然今天都來異國餐廳，就先以印度料理為優先選擇。

想了一會兒，羅亞提眨了眨眼，也把菜單闔上：「好，那我就照老師說的點吧。」他看了一眼菲爾斯特，剛才他甜點選了米布丁，羅亞提便選了另一道叫『庫納法』的點心。

羅亞提看他們都選好餐點，便喚人來為他們點餐。

年輕的男服務生走過來為他們，在他們點完餐後，便出聲推薦：「各位大人要不要再點一份豬肉來吃呢？現在正處大市集這時候的豬肉可是很受歡迎的呢！」

羅亞提向菲爾斯特問了意見，兩人都覺得可以不用再多點了。便看向馬修跟艾莫瑞克，將選擇主導權給了他們：「老師你們想要吃嗎？」

「不用。」艾莫瑞克乾脆地將菜單還給侍者，卻是在搖搖頭之後發現這樣的拒絕似乎太過明顯而擺出笑容向侍者點頭。
「雖說豬肉此時受歡迎，但異國料理在艾因索夫還是難得，把胃先留給特別的食物也比較好吧？」

而侍者在瞧見一旁的神父似乎對這種說詞沒有過多表態後，便不疑有他的把菜單收一收走回櫃台了。
「那麼——」在等餐期間就可以來聊聊其他的了！艾莫瑞克將雙手放上桌面上的姿態彷彿就是在說這句話。他的眼神在羅亞堤以及菲爾斯特兩人之間轉來轉去。
「你們今天在市集買了些什麼啊？」

在侍者離開時，羅亞提無意中注意到他被他們附近的一桌叫住，經過短暫地小聲談話後，穿著黑袍的男子就在筆記本上記上幾筆。

若只是這番動作羅亞提並不會特別在意，但從就坐後他的餘光不時捕捉到那位客人在注意著他們，便警戒起來。

菲爾斯特則並沒有發覺什麼，他回憶今天在市集上買下的物品，並回答艾莫瑞克：「我們今早去市集時買了一個透明的水晶球，還一起買了要送給居亞斯的禮物、一些特別的礦石……」

「還有一本筆記本，對吧？菲爾。」羅亞提打斷他的話，蓋了一個擋住自己靠近菲爾斯特方向的手的姿勢。

菲爾斯特先是一愣，但他馬上察覺到羅亞提有話要對自己說，便繼續接下去，「沒錯，還有買一本筆記本。哈哈，買了這麼多東西都快忘了。」

菲爾斯特將手心朝上遞給羅亞提，羅亞提在他手上寫了一個詞。

『斜前方』

菲爾斯特看往斜前方馬上注意那位『尋常過頭』的客人，他在羅亞提的手背上畫了一個十字架跟問號，羅亞提看向他微微頷首。

裁判所？在大市集裡？

菲爾斯特確實是有打聽到今年的大市集不是很平靜，但他沒有想到竟然是與宗教裁判所有關的事件。

不過不管如何看來現在就是他們被裁判所盯上了，他得告訴艾莫瑞克和馬修。

菲爾斯特行為好似沒發生什麼事，他隨意地擺放著桌上的餐具，裝作不經意的將他們疊成十字，手有規律地敲著桌子，開口：「老師您有買下什麼東西嗎？我看花茶攤子斜對面就有不少特別的商品呢。對吧？羅伊。」

羅亞提點頭表示肯定，綠色雙瞳盯著他們的老師。

花茶攤子斜對面並沒有擺攤，但從那個方向可以清楚看見勝利的大教堂。菲爾斯特在對艾莫瑞克暗示，以多年來的相處他相信這樣老師應該就會懂自己的意思。

花茶攤子的斜對面？他記得是……
哇喔、艾莫瑞克低呼了一聲，將雙手交疊撐在下頷上時面容仍舊溫和又帶著朗朗笑意，但轉過頭看向馬修時卻能輕易的看出他的眼中寫滿了嚴肅。

馬修似乎被突如其來的注視給嚇到了，但在感覺到自己的靴子被艾莫瑞克以腳尖輕碰了一下、並且那雙藍色眼睛還有意無意的往他後方看去時，他便反應過來了。
「我在那邊沒有特別注意什麼商品，但馬修應該看了不少，你要分享給我們聽聽嗎？」艾莫瑞克瞇細了眼。
而馬修在微微頷首並不著痕跡的往後看了一眼之後，罕見的擺出他對外人才會出現的冷淡微笑。

「嗯……我聽我的朋友說，有來自外頭的特殊花茶，顏色堪比玫瑰鮮豔，要我注意一點，說不定看到的時候可以買回去。但結果還是沒找到呢。」

紅玫瑰、外頭，羅亞提抓到這兩個重要的詞彙，再今早在市集上找尋分散的菲爾斯特時，從在與他人對話的藍髮騎士口中所聽見的傳聞。

——紅髮的女巫進城了。

原來是在找女巫嗎？難怪今年大市集騎士數量比以往更來的多，裁判所也在蠢蠢欲動。

羅亞提將自己的解讀傳達給菲爾斯特，菲爾斯特點頭表示理解情況。

「那真是可惜，下次應該再看看有沒有機會找到吧，等回去旅宿休息時再告訴我們詳細樣貌，也許之後我們也能幫忙找找。」菲爾斯特不著痕跡地將餐具擺回原位。

嚴肅的氣氛直掐咽喉，直到侍者把餐點皆送上也無法減退，但他們現在必須保持自然，誰知道任何過大的反應會不會被懷疑為上帝的敵人。

「當然沒問題。」馬修回以一個幾乎不帶感情的嘴角勾起，隨即便恢復成普通的面容，跟著其他人一起等待餐點送上來。
但氣氛凝重的幾乎讓人無心享用料理，即便是平常將這種走鋼索行為當作稀鬆平常的艾莫瑞克都有點受不了——或許是覺得就這麼吃完一整餐太過浪費這段時光了吧，他在把一小角烤餅撕下來塞進嘴裡之後決定再多說點什麼。

當然，如果快說錯話的話由旁邊的馬修幫忙修正就好了。
「菲爾，把手伸出來？」艾莫瑞克的動作看起來像是掏口袋，不一會便將手捏成拳頭狀朝菲爾斯特伸過去，眼神看上去也不再配合剛才那個沉重的氛圍，而是輕佻的眨了幾下。
嘴角也泛著試圖使在場的所有人輕鬆——而實際上他自己本人也很輕鬆的笑意。

菲爾斯特用湯匙隨意攪拌著豆泥。居亞斯的評價果然沒錯，眼前的菜色確實可口，但懸著的心讓他無法盡心細品餐點的美味。

突然被艾莫瑞克點名，菲爾斯特有些嚇到，湯匙沒拿穩在手中晃了晃，差點落下。

「禮物……？」他照著老師的話將手伸出來，在對上艾莫瑞克放鬆的笑容，被輕鬆氣氛影響的菲爾斯特也稍放下心裡的不安，露出淡淡笑容：「是什麼樣的禮物呢？」

被放在菲爾斯特手中的是一顆看上去只有經過打磨、除此之外幾乎沒有任何加工過的青金石。
深湛鮮豔的藍色躺在對方白皙的掌心上顯得更加明亮，而當中的淺金色紋路若是匆匆一瞥或許還有成為星空的錯覺。

「青金石，剛剛碰巧看到就買下來了。」
艾莫瑞克在把手收回去後又隨意的塞了幾口食物到嘴中，面上仍舊笑的溫和。
「這種藍色在古埃及被稱作『Khesbedj』，象徵空氣、水、天堂、大洪水，也被與古埃及八元神的阿蒙神聯想在一起，因為阿蒙的形象基本上就是擁有這種深藍色皮膚。」

「古埃及因為尼羅河洪水時常氾濫，而認為洪水沖刷過後的大地會重生，阿蒙神是創造神的一員，所以青金石也同時被視為重生以及創造的象徵。」
「我覺得菲爾很適合這種藍色——希望你能一直保有這份純粹、不斷創造以及尋找重生的意義，所以就收下吧。」

菲爾斯特眨了眨眼，仔細瞧著躺在手中的禮物。

小巧的石頭，湛藍的顏色帶點金光像是在陽光照射下的湖面，璀璨耀人。神話故事的點綴，他彷彿在這小小石子中見證尼羅河氾濫以及重生。

獲得漂亮的禮物自家老師給予的祝福與讚美，菲爾斯特很高興的向老師道謝，將青金石收進小袋子再放進自己的隨身包中：「我一定會好好保存的。」

在這個送禮片段後，餐桌上緊繃的氣氛被舒緩不少。羅亞提挖了一口米布丁，繼續了前面被不速之客打斷的關於大市集話題：「老師有去看廣場上的表演嗎？」

能看到菲爾斯特喜歡，這大概可以算是禮物最大的價值了吧。
艾莫瑞克回以一個再單純不過的笑容，眼見氣氛沒再如此僵硬之後便開始放鬆的繼續解決眼前的食物，直到羅亞堤主動提起話題。

到他叫人之前都沒有出房門的馬修肯定是沒有去，但即使是一直在逛大市集的自己似乎也沒有多注意那些表演——大概是因為被居亞斯一直拉著吃東西吧，於是艾莫瑞克乾乾的笑了幾聲。
「啊哈，很可惜，我似乎錯過了。」
他將剩餘的烤餅一次塞進嘴裡後含糊的說，但字句大致上還是能清晰辨認。

「你們有看到什麼特別的表演嗎？分享看看？」
接著他拿起一碗鳥舌湯喝，那些如同鳥舌般的小小麵糰吃起來的風味就跟在沙漠吃到時差不多，熱氣以及香味也讓他稍稍瞇起了眼。

飲下一口湯，將湯匙放下羅亞提回答：「我跟菲爾在廣場上看到樂隊的表演，聽說他們是來自平衡最傑出一批人。」他回憶起不久前看到的表演，曲子各個氣勢磅礡，整齊的鼓聲打響大市集開始的號角。「大廣場附近都有類似的表演，我跟菲爾在那看了不少。」

「當然，某人也不知道因此跑不見了多少次。」他用眼神示意旁邊的菲爾斯特。

還正小心一勺一小口地喝著鳥舌湯，試探裡頭顆顆麵糰不是真的鳥舌湯的他抖了一下，又見羅亞提責怪的話語他乾笑了幾聲，連忙改變話題：
「啊，不過我有打聽明天也會有舞蹈的表演，如果有時間老師們也不妨去看看吧？」

羅亞提瞧見一旁慌忙的人，他收起視線繼續優雅地享用自己的湯。

艾莫瑞克差點笑出聲，而馬修也極盡全力的在將點心送進嘴裡時繃住自己的嘴角，免得失了他平時在外面維持的冷冽形象。

羅亞堤的意有所指以及菲爾斯特的轉移話題在今天之內已經不是第一次見，而艾莫瑞克壞笑著把一整碗湯一次全部喝完並捏起甜點時的態度很顯然就是沒打算輕易讓話題帶過了。
「舞蹈表演——當然沒問題，不過菲爾介意也分享一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看到哪些羅亞堤沒看過的東西嗎？」

馬修斜眼瞄人的視線似乎沒被艾莫瑞克發現，但旁人輕而易舉就能看出那眼神當中的『你也沒好到哪裡去』的嫌棄。

才正想說帶掉了危險話題鬆口氣的菲爾斯特，聽到艾莫瑞克硬生生地將它扯回來，立刻慌亂地想挽回：「哈哈…！我也沒看什麼…」

點燃的火苗被話語助燃，羅亞提將最後一口湯吞嚥下肚，用手巾擦拭嘴角便打斷他：「他跑去看了街頭的戲劇演出，」他在此停頓幾秒，皮笑肉不笑的盯著菲爾斯特。

「而且還特別跑去看了『騎士巡街』不是嗎？」羅亞提語畢，細細品嚐餐點附贈的麥酒。

「好啦，抱歉嘛，我在之後會努力、努力不離開羅亞提騎士大人身邊的，不會離開你的視線範圍外，所以就饒過我吧。」早上的畫面再次重現，菲爾斯特對羅亞提眨了眨又再向對方道歉一次。

羅亞提看著那雙碧藍的眼睛，內心評估這句話的可信度有多低，長嘆了一口氣，沒有繼續抓著他的小辮子不放。

「艾莫瑞克老師您太過分！竟然點燃戰火，明明老師也常常跑不見，把馬修神父跟居亞斯給惹急了不是嗎？」既然被教訓，他也要拉一個人陪自己下水。

「哎呀、想把話題丟到我身上啊，不要小看大人的厚臉皮程ㄉㄨ——」
艾莫瑞克話說到一半便被一旁伸過來放上自己肩上的手吸引了注意力，力道不大，但沿著黑色袖口一路往上看直到對上馬修那雙冷冷的眼睛後他就知道不妙了。

馬修似乎老早就把自己的餐點全數解決了，平時不碰酒的神父緩慢的拿起自己面前那杯白開水放在嘴邊啜飲，語氣淡然的好像他接下來說出口的話只是一句再普通不過的閒聊。
「早餐跟咖啡，選一個。」
「……對不起，當我什麼都沒說。」
艾莫瑞克乾乾的搖頭，把頭轉回去時幾乎要羞恥的笑出聲。

要他選不吃早餐或者喝不到馬修泡的咖啡，他還寧可承認自己就是個糟糕的大人，還幼稚的需要被人擔心才肯好好回家。

菲爾斯特笑出聲，連羅亞提都有些掛不住自己的表情，用麥酒的杯子擋住他自己的臉。

在談話中氣氛逐漸平緩，菲爾斯特也將米布丁的吃完，結束了用餐。

這樣的閒話家常也好，表現的平常點才不會讓人起疑。他用餐巾擦拭乾淨後，偷瞄斜前方那個人，男子還是坐在原位，桌上餐點怎麼動過，桌上的黑色筆記隱隱約約可以看到黑色墨水的痕跡，但從他這角度看不清楚上頭的字句。

菲爾斯特將視線悄悄切回來：「等艾莫瑞克老師也享用完餐點後我們也差不多該回旅宿了。」

「好，沒問題。」艾莫瑞克正好將最後一點甜點咀嚼下肚，再配幾口酒液，稍微閒聊幾句便打算四人一起出去——唯獨馬修在經過那個神秘男人時稍微停頓了一下腳步。

那名男子似乎也有注意到這名與非神職人員同行的神父，並在將對方當成擁有同樣思想的神的使徒時友善的抬起眼。
「願神祝祐您，神父先生。」男子的聲線溫厚的彷彿人畜無害，但始終在外人面前保持冷淡的馬修在被如此回應時也只是淡淡的點頭。
「您也是。」他似乎並沒有打算主動開啟更多的話題，艾莫瑞克站的離他們兩人有點距離，就像是體貼的讓出一個勉強能談話的空間，但或許除了男子以外在場所有人都在認真聆聽他們的談話內容。

馬修微微低下頭，做出一種彷彿等待對方先說點什麼的姿態，才讓男子接著繼續話題。

「請問神父您的名姓……？」
「馬修．班奈特。」馬修這個名字不算太有名，但若是對教會人員的流向有所耳聞的話或許會知道這名神父是個暫居在智慧層級，一名古物學家的家裡。
而那名古物學家毫無疑問的是需要被觀察的對象。

男子似乎就露出了這種恍然大悟的表情，與馬修對視時似乎擅自理解了馬修此時的冰冷從何而來，並微笑的點頭。
「那麼您最近過得如何呢？」
馬修並沒有做出任何表情變化，雙手背於身後時若有似無的瞧見這名男子粗心大意將手帳攤在那處的舉動。

是因為認為面前的自己是上帝的夥伴嗎？或許吧。
「看見了點星星，但後面沒有尾巴，大概需要再等等——也有可能永遠不會有，請不要抱持太大的期待。」
「是嗎？」男人顯然對這樣的回應不是很滿意，艾莫瑞克似乎聽出了點兩人啞謎的內容而暗自沉思。

但即便男子不太滿意，馬修一直以來虔誠以及視上帝為唯一真理的冰冷模樣也使得他不會被懷疑。
於是兩人再簡單聊了幾句無用的寒暄後便分開了。

而艾莫瑞克似乎等到馬修掠過自己並稍微瞪了自己一眼之後才回過神，跟著匆匆的走出餐酒館。

菲爾斯特在距離比較遠，他看見的是一長串人名，以及旁邊多次塗改的記號。而羅亞提則是看見了幾個人名

——瑪格麗特、蘭斯、夏洛特

經過馬修身旁時，菲爾斯特並沒有聽清楚他們的對話內容，他還想看仔細書中的內容，在他差點頓住腳步時被羅亞提拉走，先行離開了餐館。

出大門後，羅亞提放開他的手，皺眉道：「關注書中舉動太明顯會被發現的，菲爾斯特。」

菲爾斯特垂下頭：「抱歉，是我過頭了。」

他也不是故意想多看幾眼那書中的詳細，但一堆十字架與紅色墨水太惹眼，與不安交錯的是他對內容的好奇。

羅亞提看他道歉也沒再說什麼，他思考著上頭名字的意義與裁判所結合在一起，只能得到不是很好的猜測。過不久後，他們看到艾莫瑞克與馬修便也接著離開餐酒館。

先他們一步出來的兩人臉色似乎不是很好，馬修大概能猜到為什麼——而不是像他身邊這位，總是在碰到危險時反而更加開心的躍躍欲試。

神父於經過菲爾斯特時拍了拍對方的肩膀，同時視線也朝羅亞堤的方向看過去。
「……別想太多。」他發現以他自己的立場無法說出一切都沒事這種話，事實就是這座城正在發生點什麼，但除了坦蕩蕩地繼續過日子之外似乎也沒其他辦法了。
他嘗試性的給出一個淡淡的笑容，比方才吃飯時笑的還要有更多溫度，接著便放開手，站到艾莫瑞克身邊。

這名古物學家仍舊笑的開朗，「那我們就回旅館吧！或者你們還有什麼事情想做的？」

菲爾斯特對馬修安慰的的動作點頭露出笑容，羅亞提也向馬修表示自己沒事。

不過竟然得知宗教裁判所這麼大規模地在行動，他們的行為勢必再更加小心些。

——特別是要看好這位會到處亂跑的少爺。羅亞提看一眼菲爾斯特，在心裏想著。

「我們也要差不多要回旅館休息。」沐浴一片黑夜中，菲爾斯特想時間也不晚了，明天還要再去大市集看表演，趁早休息明天才有精神去觀賞舞蹈的演出。

「老師們也好好回去休息吧，祝您們有個好夢。」

「你們也是，願主祝祐你們。」
被道祝福的兩人也回以簡單的招呼，沒有在提及更早之前他們所在意的話題，並在雙方漸行漸遠、逐漸看不見對方的身影時才停止將注意力放在遠方。
他們都累了，若是有什麼事情也該之後再談談，而非在這樣的夜晚繼續耗費心神。

夜晚的星星很多，抬頭能夠看見的滿天星斗似乎象徵著無數希望。
艾莫瑞克沒什麼想法的在指著那些在教廷眼裡繞著地球轉的小星星們笑，隨口扯些無關緊要的話題，看在馬修眼裡就跟往常的相處相差無幾。

——但誰知道呢，誰知道往後的星空能仍始終如一。
大概也只有上帝明白吧。

菲爾一直被羅亞堤暗槓超可愛 （為何感想是這個？？？
這次長長的交流對的好滿足！！能夠跟菲爾一起大逛特逛市集不管是中之還是艾莫跟馬修都超快樂
然後想偷偷說菲爾在試圖確認鳥舌是否是真的鳥舌的那邊也是超可愛 （萌點很奇怪
謝謝菲爾中跟我一起跑這麼長而且片段這麼多的交流，謝謝兩位小可愛幫忙把馬修拖出來曬太陽，謝謝還打算送居亞斯禮物，感覺連中之也獲得了一場快樂的大聊天好棒呀

老夥伴的對戲了 對的十分舒適(？)
體驗到被教導歷史的經歷了，還被糾錯太真實好喜歡
然後還是好喜歡馬修的冷笑，就…好好…
看這兩人夫妻相聲真的好快樂，好喜歡看艾莫瑞克被罵太可愛了
第一次帶著羅亞提跑交流有夠怕會丟著他在旁邊看戲，不過好像還好？真是太好了羅亞提！(羅亞提：……
玩打暗號好刺激(？ 謝謝艾莫中願意接這麼奇妙的暗號還願意打啞謎回我

然後又偷偷借了幾位孩子寫進來 各位的孩子太好了

koufuku220:
菲爾太皮羅亞提忍很久了
艾莫瑞克才是好好還送礦石跟祝福給菲爾，菲爾跟中之我都感激不盡啊啊啊啊啊
是說四人去逛街太大陣仗了說不定是被盯上的原因

這邊才是，真的很怕自己的歷史觀念錯誤誤人子弟 （到現在還是超級怕）能給您歷史課的感覺真是太好了一直很怕控艾莫這塊控不起來
馬修冷笑感謝您的愛戴，想看更多歡迎約他出門逼他跟其他人聊天（救命
艾莫瑞克也感謝您的愛戴，今後會有更多更多的被罵 （等等
羅亞堤超可愛耶ㄟㄟㄟㄟ怎麼可以把他放在旁邊看戲！！！來跟大家一起講講話一起玩！！（挽住手臂（恐怖
還有暗號超好玩！！好喜歡接這種有趣暗號！！
ㄟ有可能耶，四個住在智慧的人大聲聊天太容易被盯上（好

koufuku220:
我也覺得暗號超好玩！！！打那段打的超開心的！！！雖然很怕別人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