瀨見英太覺得這一切都非常不妥。

非常地。

尤其當他發現自家王牌的精神體如此天真無邪，居然用一小塊巧克力就可以輕易騙來，就讓他覺得他們的行為更像在犯罪了。

但他同期的紅髮哨兵對他的憂慮絲毫不以為然，他舉著一塊巧克力輕輕晃動，依然用輕快到彷彿在唱歌的語調輕聲誘哄：「來喔一號～進去這裡面。」

那是個與玻璃牆一體成形，長達三公尺的觀察用箱，裏頭有十幾種動物、植物以及奇妙的幾何形物體在裡頭，有的似乎在對話，有的則是追逐奔跑。箱子的尾端站著穿著青綠色外套的精神體管理師，他盯著箱子內的情況，一邊比對資料振筆疾書，偶而朝他們的方向投來審視的目光。

「啾？」標示一號的小白鳥對著白鳥澤眾人懷疑地叫了一聲，同時又掉下好幾根羽毛，他的白羽毛尾端呈現一種不健康的半透明狀，讓他看起來能隨時隱蔽在這空間的任何角落。

「不是，天童，這樣真的違規吧？」瀨見用氣音再度重複，「就這樣把一號放進去是不是怪怪的，我們並沒有徵求這些嚮導的同意喔！」

「先不說嚮導，我們好像也沒有徵求牛島前輩的同意。」川西咳了一聲指出。

「可是就算徵求了，若利也不會同意啊。」天童為難。

「所以這不就是需要徵求同意的原因嗎？喂！」瀨見哭笑不得。

天童表情扭曲，捧起小白鳥：「而且啊！一號都來到這裡了，距離目標達成只剩下三十公分，它怎麼能放棄呢？」

「什麼什麼？前輩們到底要做什麼？」五色探頭探腦，「欸這不是牛島前輩的……」
「小聲點，這次的管理師不是白布啊！」瀨見倏地轉頭，大掌一把捏住五色的臉，成功將他的驚呼壓回嗓子裡，「被發現就麻煩了！」

「肯定會被發現的啦人家已經看我們第二次了！」

天童舉手，握緊拳頭做出噤聲手勢，凝重表示：「不，現在最大的問題是，要是一號沒人理怎麼辦啊？」

「怎麼可能啊！」
「對啊怎麼可能——欸等等，他好像要睡著了。」

眾人討論聲瞬間變小，全都盯著在天童掌中的小白鳥。

只見它緩緩地垂下眼皮，身體越來越傾斜，但傾斜到某個角度時，又陡然一震蓬起羽毛，努力站回原位，掙扎的當下又掉了兩三根羽毛，它垂頭啄了一下巧克力，接著又慢慢閉上眼睛，掉落的羽毛消散在空氣當中。

原本堅決反對的瀨見抿唇沉默半晌，最終嘆了口氣。
「……當我剛剛什麼都沒說吧。」

天童瞅了一個管理師低頭寫字的空檔，飛快把小白鳥塞進了玻璃箱，無比自然地將雙手插進口袋：「就說聽我的準沒錯啦。」

**

冰水潑在及川徹滾燙的臉頰，帶來一瞬的清涼感。

在館外的銀色供水台邊他重重地吐了一口氣，直起身子，任由沾在睫毛上的水珠安靜滑落，那有些茫然的眼眸才總算重新聚焦。

三分鐘前，他才婉拒了躺下休息的提議。
他從檢查室內艱難地拖著腳步走出，注射進體內的藥劑與一連串高強度的精神極限測試帶來的刺激，就算是那群以冷靜自持為傲的嚮導們也不堪負荷。

一年一度的嚮導精神狀態檢查對嚮導而言就是場惡夢，儘管上級引用醫學研究宣稱這是必要的預防機制，及川仍舊恨透了這項例行關卡。

「……嘿，及川？不去躺躺白噪音室嗎？」
一旁靠牆抱臂站立的金髮青年朝氣蓬勃地朝他露齒而笑，同時挑起一邊眉毛，「那邊現在一個哨兵都沒有，白鳥澤特別空出來給我們用的。」

可能出於他周身散發的壓迫感太強，也或許是被測試蹂躪過後的他看起來真的太狼狽，對方沒像往常一樣豪不顧忌地直接搭肩聊天，禮貌地維持了一段距離，但及川還是慣性撇嘴，露出一臉嫌棄，「你看起來沒怎麼被影響嘛？宮，是整套測試對你來說強度不夠？」

稻荷崎的頂級嚮導的笑臉瞬間垮了下來。
「拜託別講這麼可怕的話好嗎？那個知覺追跡的測試，差點讓我把昨天的晚餐也吐出來，你知道嗎？他們在我的精神圖景裡面放了密密麻麻的蟲……」

「停。」及川即時制止了對方，在他大腦發脹，思考如泥流般緩慢的時候，這種反應能力簡直堪稱奇蹟，但他真的不需要更多的描述，「我想起來了，你跟小飛雄同一組，他人呢？」

「失衡測試後他的反應有點糟糕，於是評估讓他先回烏野了。」宮侑簡短地描述，但儘管是寥寥數語，及川也能想像那是多麼不妙的狀況。

失衡測試如其字面意義所述，測試過程中，利用精神波對嚮導精神深處的脆弱處下暗示，讓他深信自己腦中造物為真，並陷入於自己最深沉的恐懼當中，這項測試被列在危險級，唯有少數被認同為頂級嚮導的人得以接受這個測試，但其中不乏有因為接受測試，導致精神錯亂而墜入「長夜」案例。

因為意識受盡恐懼折磨而消耗殆盡，墜入長夜便等同於意識消失，雖然仍有生命徵象，卻等同於死亡，這項測試因而引起了大批反彈的聲浪，近年來已經逐步修正成在偵測到嚮導意識稀薄的同時，會主動斷開儀器和人體的聯結。

一方面是因為測驗本身的不人道，另一方面則是相當嚴峻的事實——嚮導的數量遠遠少於哨兵，他們經不起再消耗更多的傑出人才。

由於哨兵多半具有五感相關的特殊能力，得以捕捉到常人無法獲知的訊息，正因如此，精神負荷與物理疼痛反應都比常人更加劇烈，若沒有精神相對安定的嚮導利用精神連結進行安撫，輕則心神動搖，嚴重的話甚至會導致其狂化。

嚮導等同於哨兵在現實世界的錨，免於他們在精神世界的浪潮中迷失或崩潰。

他們的人格和心智穩定度，最終被定調為重大安全事項，測試結果會以最高級別的保密文件存儲在管理塔與研究中心。正因此，及川不會去問宮侑曾經在這項測試裡見到什麼，其他人也會默契地對此閉口不談。

兩人一時沉默。
直到宮侑輕捏鼻樑，無聲地吐了口長氣，再度開啟了話題，「飛雄就這樣逃過了後面的研究發表會，好好喔。」
「……真的，好好喔。」及川感嘆。

「說到底我也沒讀多少書啊，為什麼要坐在那邊聽他們講什麼活化、端粒磨耗、精神閾值接收波段高低跟適配度的關聯？」

「我也不想坐在那邊聽他們扯什麼重力場與時間壓縮、鏡像神經元對於哨兵嚮導共感的影響、還有未結合哨兵的心理狀態分析，更不用說……」

「喂這是去年的講題吧，你這不是聽得超認真嗎？」宮侑擺手打斷及川的滔滔不絕。
「你才認真，我只是隨便聽聽而已。」及川攤手，一臉理直氣壯。
「喔，那我也是隨便聽聽，不小心就記起來了。」

「認真過度真的不是什麼好事喔，宮侑。」
「那叫做嚮導該有的素質……不對，你有什麼資格講我？」

兩個嚮導大眼瞪小眼，就在此時，一隻金黃色的狐狸跳上了宮侑的肩膀，又輕盈的跳躍過去，迅速踩上及川的肩膀繞了一圈，才跳落地面，悠然地搖著令人印象深刻的蓬鬆尾巴。

「你的狐狸怎麼越來越胖？」及川似笑非笑，用靴子的前端輕輕拱了下狐狸的屁股，換來對方抬頭譴責的凝視。
「滾啦，他一直就長這樣！」宮侑直直抬起左手，狐狸弓身跳躍成一條弧線，穩穩當當地落在他的手背上。

及川哼笑一聲，還來不及對他刻意耍帥的姿勢加以嘲諷，小小的樹苗便突然從他的頭上現形。

那是個看起來有著茂密綠葉和樹紋身軀，手掌大小的精神體，某種程度上就像縮小的及川，連微笑的弧度都如出一轍。他看起來相當興奮，迫不及待地虛晃了晃手上的兩根小樹枝，狐狸也晃動耳朵，像隔著他們的本體進行了無聲的溝通。

幾秒後他們達成共識，非常有默契地從本體的身上跳下，小樹苗爬到狐狸的背上坐定，狐狸用尾巴拍打宮侑的腳背兩下權當報備，便背著對方悠然地朝白鳥澤研究中心的大門前進。

「……哇，你喜歡我。」宮侑搖頭嘖嘖道。
「繼續作夢吧，夢裡什麼都有。」及川翻白眼。

「真的？那你怎麼解釋小樹樹的反應？」金髮青年的洋洋得意溢於言表，「如果你前年有認真聽，就會知道這棵樹隨時隨地在反映你潛意識裡的渴望。」

「懂了，所以你的渴望是被人騎？」及川涼涼回應，指著遠處歡快地搖著尾巴的狐狸，「附帶一提我覺得我的樹只是想要一個坐騎。」
「過分了喔及川，為什麼這樣傷害我啊？好歹也回說你也是嚮導好可惜吧？回一下啊！」
「不要咧。」及川吐舌做了個鬼臉。

他們一邊漫無目標地閒聊，一邊沿著純白色的牆前進，牆在他們身後延伸蜿蜒拉出一個龐大的半圓，來時的鑑測中心在午後的陽光下映著刺目的光芒，精神體漫步所向之處，則是在背陽處的全透明建築。

在綠蔭籠罩的小徑的尾端，於此處還有一個關卡正在等待他們——精神體狀態檢測。

「話說，白鳥澤這次精神體管理師是誰？」宮侑問。

「小岩啦。」思及此，及川心中就一陣複雜，「堂堂一個白鳥澤，連個精神體管理師都生不出來，還要找青城借人。」
「比起白鳥澤，你們家岩泉一不是哨兵嗎？」宮侑大驚，「你們青城就這麼利用人才啊？」

及川舔了下嘴唇，宮侑沒有錯過一剎那心煩意亂從對方臉上轉瞬而逝。
「……反正小岩很強啦。」他悶聲說，沒有正面回應問題。

宮侑緩緩轉過頭，誇張的唉聲嘆氣：「唉，我也想要跟正常一點的哨兵出任務，上一次的搭檔實在太蠢了，連最基本的瞄準射擊都做不到，有夠可悲，而且講個幾句對方就惱羞成怒，還對我們稻荷崎申訴——我說的明明都是實話啊！」

及川朝對方遞了個鄙視眼神：「……廢話，人家才更想跟正常的嚮導一起搭檔吧？你到底是去緩和人家還是去刺激人家的？」

「小翔陽真好啊～什麼時候才能再跟他搭檔一次，那次我整個被治癒了，超感動的喔！」

「所以說作為嚮導你到底是去幹嘛的啦？」

「別顧著吐槽我啊，你才幹嘛吧？我聽說了喔，聯盟裡唯一一個獨來獨往的嚮導。」宮侑轉頭盯著他，那雙眼睛瞳孔微微收縮，彷彿透著及川看向另一個空間，「獨立完成任務聽起來是很厲害沒錯，但為什麼呢？你想取代哨兵？」

「那也不干你的事……」

及川回嘴，結果一抬頭就看見某個熟悉的人影站在不遠處。
他下意識停步，一番搶白頓時都噎在喉嚨，正準備轉過身繞道而行，卻看到那人已經朝他走來，冷冷的低沉嗓音喊出他的名字，「及川。」

微微帶金的黑髮，上挑的眼角，這個常年抿著薄唇就算聽見有趣的事也不會上揚，被及川排在無趣榜上高居第一的混蛋，似乎又長高了些。

儘管已經有三年都沒見到這人，這種小事居然還是能輕易地讓他感覺不爽，他揚起一個過度燦爛的假笑：「嗨，小牛若。」

「我聽說了你的事情——」
「真的嗎？我都沒聽說你的。」及川皮笑肉不笑地打斷對方。

牛島停頓了一下，但表情巍然不變，沉默幾秒後繼續冷靜陳述他的看法：「我並不是藐視獨立出任務的你，只是很多事不是嚮導的反應能夠應付，聽說上一次你差點就被槍射傷……」

「就那個準度，他如果瞄準我旁邊的消防栓，我還比較擔心呢。」及川攤手。

「下次也許不會那麼幸運，及川。」
「吧啦吧啦、吧啦吧啦，你就是這樣才討人厭。」及川故意做出厭倦地打哈欠的手勢，「你的嚮導都沒有抱怨過你嗎？喔對，不好意思忘記了，在白鳥澤裡你就是規則嘛～」

「沒有的事，我們的嚮導很少抱怨。」牛島認真解釋。

「……」及川一陣無語，不由得想起多年前那個不苟言笑，有著剪得齊整奶茶色頭髮的清秀男孩。當時隔著偵訊室的玻璃，對他露出毫不掩飾的警戒神情，而他只不過慣例地拒絕牛島邀請他去白鳥澤的邀請而已，都不知道哪裡得罪了對方。

但從過往跟白鳥澤交流的經驗來看，這個組織從上到下都不太對勁，嚮導們凡事以牛島優先不說，年輕的哨兵更是視他為偶像一般的存在，根本只差沒改名叫牛島若利後援會而已。

他一個外人對牛島又是扮鬼臉又是齜牙咧嘴的，也難怪被人側目。

他在心中給白鳥澤貼上牛島控的標籤，正要和顏悅色請身前的人讓開，牛島的頭髮以奇怪的角度動了起來，像有什麼東西在撥弄似的，下一秒，他的小樹苗從牛島的頭上冒了出來，及川頓時愣住。

若非熟人，精神體隨意爬在他人的頭上實在相當失禮，但他還來不及喝斥或做些什麼，牛島已經把手掌貼近額際，讓小樹苗蹦跳到他的掌心。
「喂……！」
他慢了半拍才叫了出聲，隨即感到微妙的重量，對方的手指像剛剛泡在冰水一般散發寒氣，在滑過他前額的瞬間帶來一陣壓迫感。

他不自覺地眨眼。

「進去吧。」牛島隨手把小樹苗放回及川的頭上，淡淡說完這句，便轉身離開。

及川看著對方的背影，遲疑地用手指撫過兩人短暫接觸的部位，短短一剎那的寒意已經消散無蹤宛如錯覺，褐髮青年撓了撓頭，把心中的違和感迅速抹去，這才大跨步走進大門。

他一進門，便看到兩個世界。

右手邊是宛如茶會般的陳設，沙發椅上或坐或站著一些人，他眼尖地看出幾個熟人已經先行來到，包括菅原、赤葦、研磨以及直到剛剛還跟他待在一起的宮侑。

而左手邊有一個的巨大玻璃牆延伸出的空間裡頭連接了一些複雜的線路和儀器，已經有不少的嚮導將自己的精神體放了進去，好幾個白鳥澤的哨兵站在一側竊竊私語，而玻璃牆一旁的岩泉一正坐在高腳椅上，熟練地打著字，偶而朝著它們說話，一邊觀察著玻璃箱裡頭的動靜，映在玻璃板上的資料以穩定的速度增加當中。

「小岩！」及川朝那個背影喊道。
岩泉的動作短暫停頓了下，往及川的方向瞟了一眼，才又回過頭一邊繼續著手上的資料繕打，一邊用對方能聽清的音量說：「你還記得要浪回來啊，垃圾川。」

「別這樣嘛小岩，人家也不過是去別的地方打個工……」

「對，差點把命也打掉。」岩泉淡淡地說，「下次也許不會這麼幸運，你這個蠢到爆炸的混帳。」

「嗚——」感受到對方語氣不善，及川已經準備好要大聲假哭的瞬間，小樹苗已經歡快地衝出去，在對方的鍵盤上瘋狂跳躍，玻璃板上瞬間跳出一行亂碼。
「乖。」岩泉的表情柔和下來，伸出一根手指輕輕撫摸小樹苗的頭頂，「最近好嗎？」

小樹苗蹦跳兩下，用兩根樹枝頂了頂岩泉的掌心作為回應。
「是嗎？那就好。」岩泉撥開樹冠看了一會，柔聲說，「樹樹比較晚來，所以按照規定還是要排隊等一下，我很快就好。」

「小岩，哈囉，你在幹嘛？」被搶去所有注意力的及川心有不甘地在他背後晃蕩。

「我在跟你全身上下最美好的部分搭話。」岩泉無情回應。
「過分、太過分了！小岩怎麼這樣！」

「反正你對它也不好，我只好多照顧它一點。」岩泉用手指撫摸小樹苗的頭頂。
「可惡，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怎麼這麼計較啦！」

及川的抗議沒有得到回應，因為岩泉的眼神忽而轉為銳利，在注意到自己的精神體看起來有點躁動不安後，他隨即注意到了問題的來源。
「喂，那邊，不要離觀察箱那麼近。」

白鳥澤的哨兵群一齊僵住，其中正在指揮自己精神體進入箱子的瀨見還刻意咳了兩聲，大聲回應：「幹嘛，我也是嚮導啊，我放一下我的鳥啊？」

「哈？又沒人說你不是。」岩泉一臉懷疑地擺了擺手，「叫你的同事都往後挪一下，哨兵的情緒波動會干擾儀器。」

哥吉拉布偶型態的精神體橫了對面編號３號的小白鳥一眼，焦躁地跺了兩下腳，岩泉伸手摸了摸它的背脊。

「別這麼壞脾氣，雖然白鳥澤的人聽不懂人話還很煩、自以為是，但你要專業，畢竟等等薪水和車馬費還要找他們報銷喔。」

「太大聲了，我們還在喔，岩泉！」

岩泉沒有回應，瞳色逐漸變淺，從旁人的角度看起來變得有點渙散，但及川知道，這是他在跟自家精神體共感時的特徵。

與岩泉小時候弄丟的哥吉拉布偶長得如出一轍的精神體能釋放特殊頻率的波長治癒其它精神體，並擁有獨特的溝通能力。它能將不同類別的精神體的動作與狀態轉譯成人類的語言，進而得以將資訊量化成數學模型，這讓精神體的原本滯後於二十世紀初期潛意識的研究，在近兩三年突飛猛進。

短短幾秒的共感後，哥吉拉在箱中跑了起來，岩泉也從高腳椅上滑下，快步走到觀察箱的尾端，立刻鎖定了被偷放進去的，本應不屬於這個玻璃箱的一號小白鳥。

它看起來極端困倦，完全沒注意到外界的動靜，已經搖搖晃晃地走到玻璃櫃角落開始睡覺。

「喔幹。」
「……嘖。」
「怎麼辦，它居然連看都沒看一眼！」
「好氣喔但我怎麼就不意外呢？」
小白鳥睡著的瞬間宣告了某種失敗，白鳥澤眾人的哀號聲四起，像終於開瓶的雪碧突然洩氣。

與此同時，哥吉拉布偶在箱子角落把編號３號的小白鳥推開，迅速找到目標，毫不客氣地巴了１號小白鳥的頭。
小白鳥啪一聲倒下，翅膀微微顫抖，又掉了好幾根毛。

「嘿，輕點！別把人家打死了。」岩泉喝止。

「……？」顯然沒用幾分力氣的哥吉拉布偶困惑地望著自己的爪子，表情十足委屈，彷彿是足球場上控訴對方假摔的球員，害及川忍不住笑出聲來。

「……是嗎？」岩泉盯著自家的精神體突然開口，像進行著單方對話，「那麼這樣有點棘手，而且不合規定，你能把他移出去嗎？」
哥吉拉布偶搖頭。

「我知道，但嚮導的精神體可能對他充滿好奇，這不太好。」岩泉說。
哥吉拉布偶再度搖頭，接著走到小白鳥旁邊坐下。

「好吧，如果不妨礙我們工作的話，你可以最後梳一下它。」
哥吉拉布偶點頭，把爪子貼在下一個靠近它的貓咪精神體。

「怎麼啦，發生什麼事，為什麼你的哥吉拉要打那隻快要禿的鳥？」及川從岩泉的肩膀邊上探頭往觀測箱看去。
「沒事，一點小事故。你要不要去那邊的椅子坐下喝點茶？然後不要打擾我工作。」
「嗚嗚嗚嗚小岩為什麼這麼冷淡啊，我想看嘛。」

岩泉嘴角微抽，表情看起來像也想給及川的頭來一下：「你等等，讓我先處理一下違規狀況。」

天童眼睛骨碌碌一轉：「哎呀，這其中一定有什麼誤會喔。」
「什麼？誰違規了。」及川問。

「是我的錯。」瀨見搶白，「是我不小心放錯了。」
「最好啦，再編得像一點？」岩泉毫不掩飾地翻了大白眼，「你放錯鳥的機率有牛島穿女裝的機率大嗎？」

瀨見大怒：「聽好了青城的，機率大小不是問題，我們的頂級哨兵就沒有辦不到的事，你說話時最好客氣點。」
「為什麼沒人反駁穿女裝的部分啊。」五色小聲抱怨。
「好可怕，我的腦袋裡有畫面了。」及川皺眉。

「那你先帶著你的樹去旁……」岩泉的話語在轉頭看向及川時戛然而止，「等等，樹呢？」
「裡面。」及川聳肩，指著玻璃觀測箱。

觀測箱裡，小樹苗看起來正快樂地在哥吉拉布偶的周邊遊蕩，偶而會跳起來用小樹枝騷擾哥吉拉布偶的工作，跟對方玩了幾次擊掌後，似乎便得到被關注的滿足，轉而貫徹主體的好奇心，不斷用樹枝戳著靠在角落安靜睡覺的小白鳥。

小白鳥懶懶地抬頭看樹一眼，又緩緩闔眼，在短短幾秒內陷入沉睡。

這樣的反應似乎讓小樹苗不高興了，立刻更用力戳刺對方的尾羽。

「喂……」岩泉伸手阻止不及，變故陡生，小白鳥的尾羽瞬間被戳掉一整片，單薄無力地掉在箱子角落。

小樹苗登時嚇傻，像做錯事的孩子一樣倒退了兩步，鬼鬼祟祟地環視周遭，這才小心翼翼地撿起羽毛試圖插回小白鳥身上，但完全無濟於事，半透明的羽毛再度掉落，逐漸消失在空氣當中。

終於被吵醒的小白鳥抖了抖翅膀，一副沒搞清楚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的樣子，它疑惑地望著開始幫它順毛的小樹苗，接著因為失去平衡一頭埋進了它的懷裡，差點壓扁了對方。

「為什麼你們全都要圍在那邊？」牛島在距他們身後幾步遙的地方疑惑問道。

他的到來瞬間帶走眾人的注意，白鳥澤哨兵群突然都安靜下來，除了五色自然無比朝牛島打了招呼：「咦，牛島前輩怎麼也來了？」
「我來找東西，我找了一個上午都沒看見。」牛島低聲說，「原本要問問看白布，但也沒見到他人。」

五色睜大眼睛：「咦，牛島前輩不知道嗎？白布前輩他昨天暈……」
「咳咳咳咳咳咳咳。」天童大聲咳嗽。

「睡覺啦！白布這傢伙怎麼睡這麼晚。」一直沒有發聲的山形也急忙補充。

「對啊真是的，等等再去看這傢伙在幹嘛。」瀨見叉腰，看起來還真有幾分恨鐵不成鋼的味道，要不是另一手不自然地緊摀著五色嘴巴大概會更逼真一點。

牛島眉心微動，似乎已經看出了什麼，但他沒有出言反駁，也沒有試圖追問，只是靜靜地凝視他的夥伴們。

「你在找你的精神體？」一旁的岩泉單刀直入地問。
「……對。」牛島有些勉強地應道。
「希望這不是你推卸責任的說詞，你知道你還要『找』它這件事有多荒謬嗎？」
「我知道。」牛島迅速地說，「但不勞你操心，我……」

「嘿，嘿！」一直凝視著玻璃櫃的及川突然高聲打斷了他們的對話，吸引了其他人的目光，「小岩你看，好奇怪，我的樹在幹嘛？」

岩泉低頭，正好看見觀察箱裡頭幾乎黏在一起的精神體，驀地瞪大眼睛：「咦？」
「拜託別告訴我那就是小牛若的鳥，求你了。」及川臉色陰沉地瞪著自家的小樹苗精神體，彷彿在看組織裡的叛徒。

「很遺憾地，它是。」岩泉觀察了幾秒後猶豫地開口，「……我解釋一下，那個，他們正在進行交換信物的流程。」
「喔，聽起來有點厲害……？」及川喃喃說道。

樹苗踮起腳尖撫摸小白鳥的頭，跟平常活潑好動的模樣截然不同，異常沉靜，它把右手的樹枝橫放在小短手上遞了出去，小白鳥用兩片翅膀笨拙地夾住了樹枝。

「這就是精神體途徑的精神結合的前一環，視物種的不同會有不一樣的反應，你的樹剛剛已經把樹枝遞出去了。」

「我操！」褐髮青年低聲咒罵，整個人幾乎都要貼在玻璃箱上面。
「然後如你所見，那邊的小白鳥已經拔了羽毛遞過來……」岩泉喃喃說道，敬畏地看著整個過程，「好，樹拿了。」

「拿了是什麼意思？拿了以後可以砸對方臉上嗎？」及川急急轉頭看向岩泉。

「……你不要問我，」岩泉的眼神中帶著迷惑，他用某種嶄新的眼光盯著他的青梅竹馬，「如果精神聯結成功的話，你理應可以感受得到的，就算你否認也一樣。」

岩泉的話語像對他的腦子一錘定音。

那瞬間及川的耳邊突然陷入純然的靜默，一絲雜音也無，不知為何，他有種感覺，就算這時只是掉了一根針在地上，恐怕也會清楚聽見。

某個穩定的心跳聲在他的正後方響起，那響聲震耳欲聾，及川驚恐地發現其他的環境雜音都沒辦法進行判讀。

眼前的世界閃爍著，某種不屬於他的愧疚懊悔的情緒流淌在他的心臟，讓他不由得打了個寒顫，他退了兩步，感受到岩泉擔憂望著他的視線，這才僵著身體，緩緩地轉過身去。

他這輩子從來沒有這麼清晰地意識到某個人就在自己身邊，甚至不需要看見對方，都能感知對方的情緒和精神狀態，而當他望去，牛島剛好也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

也就是純粹字面意義上的看著，因為當及川企圖在他的臉上搜尋震驚、焦慮或是其他情感時，完全一無所獲。

彷彿這一切翻天覆地的變化只存在於他腦中的獨舞，黑髮的哨兵甚至下意識歪了歪頭，眼神透著困惑。

及川感覺自己的喉嚨乾得厲害。

瀨見走了過來，毫無解釋地握住他的手掌，那瞬間，背脊上的麻癢跟腦內亂哄哄的聲音突然煙消雲散，接著一股暖流沖刷過他的胸膛。作為白鳥澤唯一個進入狀況的嚮導，他顯然即時察覺了及川的動搖。

「抱歉，借一步談談，及川。」他的手指滑到及川的前臂上收緊，「可能會耽誤不少時間⋯⋯你比較喜歡紅茶還是牛奶？」

「我不能繼續留在這聽後面的研究發表嗎？」
佯作鎮定的外表下，及川感到自己的手心已經微微汗濕，他相信對方也能感受到。

「不需要，你可以直接面對這個研究個案。」瀨見罕見地面帶歉意，「也是為了你好。」

(TBC)

———————————
希望大家來陪我聊聊天（大笑）

這篇，已經寫到4萬字了（笑哭），但還不到劇情的一半，我可能會死掉。再不發出一點點我就會無聊至死（幹）

應該會是明年2月場的本本，請大家繼續期待小白鳥跟樹樹蜜月旅行（及川：等等？？？？）

結婚了就不可以離！！！！！
給我鎖死

先婚後愛 白鳥澤悄悄為隊長徵婚尋找伴侶(?) 怎麼辦光是第一章就看得我整個心臟痠痠脹脹的，及川你不可以逃避！愛就對了！(???) 看看小牛若吧他超可靠可愛又適合結婚的啦！( 吶喊

超~~~~~喜~~~~這篇~~~~~哈哈哈哈哈及川栽在自己精神體手上，潮棒的啦

akasi1230: 這個真的是強迫中婚（笑哭）
兩邊都覺得非常？？？？？？⋯⋯牛島可能更加？？？？吧，為了不劇透後面我只能講到這了（悲愴）

shizuko07: 嗚嗚嗚嗚真是太好了，我也覺得小牛若好適合結婚，但這個後面還有得磨（），因為那個，雙方，可以這麼說，就，都有點問題
希望能一邊解決問題一邊出任務一邊談戀愛。
會有各種快樂的小夥伴出現！ 敬請期待

lazyevalina: 我的校稿嗚嗚嗚嗚嗚，我的校稿就拜託阿襲了嗚嗚嗚嗚嗚嗚嗚，你會看這篇看到吐為止（幹

完了，我有種比起樹樹我會更愛小白鳥的預感 小白鳥怎麼可以辣麼可愛

Hepatica5971:
小白鳥，就可愛茫然一直很想睡覺。
被巧克力騙去相親還睡在相親現場
被相親對象的基友哥吉拉一掌巴中（哥吉拉：我不是我沒有！），再被小樹苗打掉了毛（小樹苗：我不是我沒有！）

從頭到尾都好委屈的小可愛

沒有問題，我願意幫橡木看八萬字!!!

lazyevalina: ⋯⋯我們可以不提那個可怕數字嗎，不可能的！醒醒！

小白鳥好可愛喔，想養（？？
覺得橡木的設定很棒，好期待後續
我在三個月前也覺得自己不會八萬字，嗯

agcl72564: 嗚嗚嗚嗚嗚夜羽我好緊張，就很擔心寫不好⋯⋯⋯但我現在更擔心我寫不完啊啊啊啊

（摸摸橡木
橡木寫得很好，沒問題的！我自己是把注定寫不完的延到四月了（眼神飄忽

agcl72564: ⋯⋯⋯？？？？？等等（笑死）等等wwwwwwwwww夜羽！！！！

我家佐侑已經44xxx了，二月場一定來不及嗚嗚嗚，而且還有一堆事要交代
（果斷延期

agcl72564: 我好期待⋯⋯！！！！！
四月場怎麽還沒來！！！（幹

沒關係，理論上我可以先買爆橡木的本！！！！（互相傷害

agcl72564: ⋯⋯⋯嘎！！！！！！！（撞牆）

好棒 總算有糧了喔喔喔喔喔喔

superbat3399: 謝謝綾音！應該會一直慢慢連載到二月場交稿前～

gradientacorn: 我⋯等⋯通販⋯我去叫白鳥若利叼來給我

superbat3399: 什麼⋯小白鳥若利的服務怎麽這麽好⋯⋯（羨慕）

好好看 ！！！期待後續

lucky21_yu: 謝謝！！！！這邊會繼續努力的 （遞小白鳥）

gradientacorn: 因為要宣揚徹徹是愛人

交換信物！
倆精神體公然在大家面前結婚了
-是說這樣算公證了嗎！-(牛及 : ？？？

superbat3399: 不忍說，這還是樹樹先的。（樹樹挺胸）
calorfoliy870505:
沒錯就是直接交換戒指了，謝謝大家來參與這場婚禮，使我們蓬蓽生輝！（及川：等一下！）

gradientacorn: 樹樹說本體不來偶先來
總算公證結婚了

我錢已經準備好了！

superbat3399: ⋯樹樹，真是個好孩子（溫馨）希望他能在後面也發揮一定的作用。

mumu1010: 別怕！搞不好會窗欸（這人怎麼這樣

gradientacorn: 果然是最得人疼的孩子 發揮作用⋯⋯是指哪方面的？（開始想歪

真的變成連載了啊wwwwww

BrikaMilo: 對啦！快給人家讀後感想OHO(幹

嗚嗚嗚嗚謝謝少爺跟人家聊天（舉高高）

樹樹是拿自己的樹枝🌿當賠禮補償小白鳥的羽毛嗎XD 然後就意外把自己整個都賠出去了

sddnowv: 噗wwwwwww樹樹是真男人喔！他就是拿樹枝表示老子對你負責啦！（到底）

終於從頭到尾認真看完了，我在放錯鳥那裡笑得超大聲 放錯鳥XDDDDDD 牛島女裝XDDDDDD 哈哈哈哈哈哈哈(崩潰

snowymint2d: 幹wwwwwwwwww你這樣吼，會被鳥澤的人關切的，我賭他們連牛島的女裝也一起愛。

gradientacorn: 這個我相信，沒關係我去外面笑(好了麥擱笑

好可愛喔喔喔 精神體是小樹樹 我好想戳一下（喂）交換信物那邊也太可愛www很喜歡看侑跟及川互相嗆對方哈哈哈哈

qminry: 就很想寫可愛樹樹精神體（溫馨）
可愛小白鳥也很棒但他現在：Zzzzzzzzz
侑侑⋯⋯也很可愛（捧臉）他有可愛胖胖狐狸
我怎麽都在寫自己私心喜歡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