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udin 分享
3 years ago @Edit 3 years ago
【以愛為奴】
六年前的她還沒有至今的名字。
小桑是在我公開表明這項興趣以後才算真正與我熟識起來的女性。
她的出現就同故事最終掀開謎底,過去的細節也漸明了起來。她講述不少「跟」在我身旁的事,只是我沒意識到。起初更多只是純粹的好友吧,久而久之,隨著我在好友圈的「自我暴露」,這數年來不斷更新與成長,她也多少得知到我對BDSM的偏好,於是才變得熟悉。
初接觸BDSM時便有察覺這嗜好在多數人眼中實在頗為怪誕,至今為止我收過的不解甚至惡意很不少。他們,或稱一般人,縱使去了解BDSM的概略,連基礎的鞭打,大多都沒法將痛感與快感有所連貫,更易被內部不同錯綜複雜的紛歧弄得混亂。在這情景下,我再談這如何有治癒彼此、心理平衡、回歸本性的意義也無濟於事。
latest #22
Rudin
3 years ago
過去數年間,她缺乏對生活的目的性,而我的存在此刻更多是處於較高的位置,賦予並重新定義她的價值;相反而言,她的存在也是我自身慾望的投射,是我內在匱乏的彌補。我們在這段關係中,所投靠的並不是彼此,而是某種深埋內心的暗影。它在實踐的過程裡,得到了攤在陽光底下的契機。

那時我讀了埃里希·弗羅姆的《逃避自由》得了不少啟發,內容闡述了人在「追求自由」的進程中,也同時存有「逃避自由」的需要。

作者指出:「為了克服孤獨與無能為力感,個人便產生了放棄個性的沖動,要把自己完全消融在外面的世界裡。」他的概念能夠沿用到一切人為建構的關係,而BDSM的主奴關係也不例外,甚至成為了更代表意味的象徵。
Rudin
3 years ago
至少我與小桑正是如此。這也能解釋為何小桑在某些情況下,會感受到我身上存在著一種「神性」,而這是她內在影子所賦予的;這樣的她將我視為上帝,而她又被這虛構的力量反過來賦予了身分與意義,她因此得到了肯定與接納,被虛假的神的光芒給壟罩,她為此欣喜,在加深對信仰的堅信時,也對神產生更多的崇拜。
這麼看來,似乎是一種相當窄化的情感視野。不過,兩人關係自成一個世界,與BDSM自成一個世界,甚至一個地區、國家自成一個世界的概念沒有太大差異,這些大小世界之間有分野也有連結,本身都存在著意義。
Rudin
3 years ago
倘使仍難以理解,各位可以想像一下前陣子我和她參加圈內活動時,我所體會到的感覺:

當活動進行到一半時,我臨時從聚會場所內走出。在馬賽克玻璃門外,是難以與都市聯想在一起的寧靜巷弄,倘若抬頭望去,高樓大廈只在不到一、兩條街外,主要幹道也距此不遠,而這裡大多都是作以住宅用途,只有零星幾位民眾從自家出入,顯得與外部有著異樣的不協調。
可巷弄裡還有另一種不協調,那正是出於我身後的,未被完全關上的門與窗簾的縫隙間傳出的,顯得與寧靜巷弄衝突的搖滾或爵士樂,在音調高低的起伏聲中,夾雜了鞭子落在肉身的拍打聲,以及人類屈從於本能的呻吟。
這些看似衝突的場景,此刻完美地接合在同個區域,然而,這其中的要素盤根錯節,聲音相互掩蓋,只有認真想聽的人才聽得見自己同類的聲音。
立即下載
Rudin
3 years ago
小桑這幾年來感到自己渾噩的原因之一,正是她感到與外界沒有相當緊密的聯繫,她像是不真正屬於哪個集體般,沒有什麼人真正聽她說話,一切努力似乎只為了維持個體的運作。而我的角色在後來介入了她,打破與調動了那閉鎖的世界,演變成此刻的關係。
背後還有個原因。它不是由與人相處的際遇所顯示,而是由另一種近似於「宿命」般,令人扼腕卻又無能為力的存在。
Rudin
3 years ago
為了更好說明這個狀況,我在此提起另一部名為「奴隷との生活 -Teaching Feeling-」的遊戲,翻譯是「與奴隸的生活」。這部低成本的遊戲在數年前一夕爆紅,不少人在當時估計都有耳聞。

女主角希爾薇是被送到玩家家裡的一名奴隸,而她在此之前,受到了長期的虐打,以至於身上遍佈著當時所留下的傷疤。人物的魅力在於,希爾薇的疤痕無法經由任何手段來消除,在與玩家互動的過程中,玩家將時常意識到她過去的痕跡。

網路上流傳著這樣一句詢問玩家的話:「一隻受盡人殘害,髒兮兮又醜兮兮的小貓送到你面前,你會一腳踹開,還是抱起來精心呵護?」

遊戲介紹文可參閱「在凌虐與療癒的界線之間:賣破四千萬的自製 H Game《奴隷との生活》」
在凌虐與療癒的界線之間:賣破四千萬的自製 H Game《奴隷との生活》
Rudin
3 years ago
介紹文內提到:「少女的傷疤無論如何也不會消失,這種『治不好』、『烙印在身上永遠的痛苦與傷痕』更激起玩家的憐憫,同時賦予了角色鮮明的個性。那些傷痕訴說著悲慘的遭遇,還有許多不為人知的黑暗。」

小桑由於嚴重異位性皮膚炎的緣故,總是有著全身性的濕疹遍及全身。這種天生便有的疾病,使得她遇到過冷、熱、乾、濕以及情緒過度起伏時,都會造成皮膚紅腫、乾裂、脫皮、苔癬化等表象,這些表象也帶給她癢、痛的病徵,有時還會因難受蔓延全身的癢感,而將皮膚留下更難以消除的,抓至滲血的傷口。每天,她在洗澡後便得在所有部位塗上外用藥膏,只為了不要使它更癢或更痛。
Rudin
3 years ago
疾病除了給她帶來不適,因疾病產生的外部問題與自我意識的自卑,才是真正使她在數十年的生活裡,被一種名為「生理性厭惡」的概念給壟罩的最大原因。
每個人所暗藏的隱疾般,只是她的狀況是外貌上易見的,如陰影被攤在陽光底下,只能任人言語。每一次入新的環境、交新的朋友,便同在法庭上靜候審判時那樣焦煩,而她也並沒有什麼能替自己辯駁的空間。
Rudin
3 years ago
若說精神疾病帶給人們的是隱性的偏見,那肢體上的殘疾、特殊表徵,帶給人們的觀感則多是直接的。
在與她同住的日子裡,每天夜裡的沖澡是很使我期待的一個項目。雖然,她確實常因熱水的緣故而使皮膚發疼。起初並不願意赤裸著身軀讓我看見,可現在的不會了,她多半會忍著細微的痛感抱住我,但並不全貼在一塊——我得幫她洗身子。
我從背後盡量柔和地搓洗她被水給沾濕的區域,大腿、臀部、腰部、手臂、上背與雙肩,就像任何一位主人憐愛地幫自己的狗洗澡,她也很安分地並不亂動,我的指尖與掌心撫摸過的地方,有時是她已結痂的傷口,有時是略為粗糙的皮膚,有時則是聚集在一塊的疹子,凸起的地方有著微妙的觸感。
Rudin
3 years ago
偶爾,她會用趴臥的姿勢方便我清洗,也會舒服地瞇起雙眼,口裡發出意識模糊的聲音。此刻,她感受到的應是自己不願予人看見的傷口被接納後的安心;我想,她應當也在那被理解的舒適裡,品嘗到某種不被人理解的悲哀。
她到底也是女人,正同明星、網紅、大學生、上班族、精神病患、殘障的本質都是相似的。只是在社會若有似無的族群分類上,她的心思可能被忽略了。不過,在普遍情況下,沒有人需要為此負擔責任,因為我們確實有著各樣的顧慮,當中有的甚至是被藏在潛意識中,無時無刻發揮著它的作用,而我們一無所知。
Rudin
3 years ago
各位可以想像這樣的情境,也許她起初與我們沒有兩樣,都對社會懷抱熱情,對愛戀滿懷期待,可在某些時候,她開始稍微感到一些不受待見,又或是疏離,這絕不是誰對此懷有惡意,更不是刻意而為之的冷淡,卻仍使她壓抑了對愛的渴求,走向了在社會中自我隔離,失去對生活的熱誠及前進目的的結果。
這使得她與我相處初期,仍對跟我參加圈內聚會感到憂心與抗拒,深怕會給我丟臉。可我將這種關係視為治療的一部分,我們在兩人的相處裡,用自己的多餘去填補對方的缺憾,說是各取所需還是彼此安慰,其實都無不妥——我確實想使她長年淤積的不安和慾望都隨之宣洩,希望有讓餘毒排盡的時候——當中不全是濫情的拯救心態,而是基於內在驅動的自發行為。
Rudin
3 years ago
小桑說我拯救了她。
Rudin
3 years ago
可我僅是就行為上對人抱有善意與熱度,就我所體會到的「好」,盡量不厭其煩地盡量給予;即便在我自己也有憂鬱症與將來等顧慮而變得痛苦,我也不願因著自己的處境艱難,就使自己的對他人的苦難感到麻木。
寧願睜著眼痛苦,也不願闔上眼安眠,更不願為了現實中的顧慮,進而讓自己對待他人顯得粗糙及狠心。
小桑察覺到了這點,於是主動告訴我,倘有喜歡的女性、奴,也可以與之交往或收留。在這部分,我也是這樣對她說她能這麼做。她因著體會到別人從未給過她的溫暖,這樣的美好不願只有自己獨佔,而她在這心境裡,理解了愛不會因為分享而變得匱乏,問題最多只出在如何使用愛、理解愛的本身。
Rudin
3 years ago
事實上,小桑不斷就其所能地對我奉獻,我帶給她的,與她帶給我的並無二致,只是表現形式上的差異。
前陣子,為了帶她去上面提及的聚會,我特地自臺北南下找她。她現今所住的房並不很大,不過我在見著房裡的雙人床時,便會想起她當初挑選這個住所時,也過問了我的意思。
在這空間裡,任何東西都是成對的,浴巾、牙刷、拖鞋、床墊……一切都是為我能與她同住所佈置,而同住幾天的花費,吃食、交通則是幾乎由她所支付。
這看起來像是我剝奪了她的財產,也利用她的愛意。可事實並非如此,當我全不用她的,她反倒會質疑起自己沒用,她恐懼於無用後可能會導致的自我嫌棄、厭煩、否定,當然更害怕的是我讓她回歸沒有主人引導的狀態。
Rudin
3 years ago
若能體會我對她狀態的描寫,便會認同她的想法是有其道理的。擔憂無法有用、無法被人所愛的念頭確實在她的成長歷程中不斷強化,縱使事情已做得一絲不苟,她還會想在完成的作品上添磚加瓦。
只拿人家好處並不道德,可讓她滿足於當下的付出,事實上也算不上過錯,何況她的奉獻也弭平自己的不安,達成一種「自我救贖」的目的。同時,我也希望她不必對我的付出感到羞愧,因為欣然接受他人的善意,同樣也是解除了對方心裡的繩結,本身便是對善意的最好回饋。
我們真正相處的幾個月後,她逐漸步上了軌道。她說想要讓主人過得更舒適,更加地不必擔心經濟;她說自己會更加努力地學習,才能配得上主人;她說想要為了主人而學習取悅的知識與技巧。
Rudin
3 years ago
在這看似壓榨的關係中,她似乎相當幸福,譬如她在一天內對我說「我愛你」,平均有十幾次;有時會莫名感動地說自己從沒這麼幸福過;偶爾會說自己被主人賦予了新的人生意義。
有幾次,我躺在床上看著重播的新聞頻道,眼角餘光會發現她正注視著我。她那張臉的表情很平靜,眼神中卻雜揉著愛意、信任、崇拜等等不同的情愫。
「……怎麼了?」
「我只是想一直看主人而已。」
有時她會這麼說道。那些夜晚,她都得要抱著我才能入睡。
但小桑的奴性並非全盤接受,雖然形式上沒有差異,可我在她的話語、言行間,看見了她比任何人更為強烈的意識,是我在一般男女關係中也少見的。她的信念僅有一個——為了主人。
Rudin
3 years ago
我越能感受到小桑所說的,在我身上存有的,被她視為「神性」的氣場,越能感受到她的哀愁,卻也因此激起了另一種熱誠,那是生命力的實感,更是生機蓬勃的意志顯現。
有人是沒資格被喜歡、被愛的嗎?
我從來以為人的優處不會因外界而有動搖,我不很明白那些約定俗成的標準,唯一能理解的不過就是自己。只是,其他人不全是如此。
他們沒有同我這般我行我素,他們大多還是易受旁人的言詞給碰傷,也不盡然有那麼穩固的自尊與價值體系來維繫自我;他們大多沒有同我這樣幸運,能有人願意理解他們內在的脆弱,能做到這的已是極少,更別提接納當中的隱疾與早被磨到看似將要斷裂的纖細的心思。
Rudin
3 years ago
他們在重複性的生活中,自我的價值日漸失落,慢慢地不願出現在他人面前,活在了沒有親友與愛人的地方。更生人、精神病患、殘疾人,同性戀、BDSM以及其餘諸多並不「正常」的族群與個體,這樣的他們最終走向哪裡了,我們不會知道。
因為大多數人從沒真正在乎過,我有說錯嗎?
他們只能忍受如宿命般的情節無止盡地在眼前上演,並感到一股難以抹去的,疼到麻木的無助。因為,他們在往後十年甚至數十年間,都要和自己此刻所面對的同樣的悲傷斡旋;或許,他們早在開始時便已明白,自己注定要以餘生作為代價,只為了治癒這種悲傷。
Rudin
3 years ago
各色各樣的人自有不同的優點,「人」於我而言,正是被環境給精粹而成的自然物,在探查他們深處不被人在意的孤寂之際,掘出他們生出的美便是我今後的功課。前面提到,我理解的唯有自己,以這念頭為基礎,我相信了另外一個道理:「一個人若是看清了自己,也就不會任意看輕了別人。」
所謂愛的彰顯,實在有諸多令人難以想像的表達方式,我還在學習避免輕易論斷一個人的需求,而想當女王、聖母、母狗、奴隸都無所謂,倘能尋出樂趣,探索到適合自己的定位,不盡然比其他「正常」的相處模式更為輕浮與沒有意義。
Rudin
3 years ago
愛並不存在傷害人的意圖,也是在心理上幫助他人,讓他們與自己解除一點生活裡長期壓抑、不受理解的束縛。
在處事上各有合理的情境中,我不認為有誰是有「問題」。正同我與小桑的關係,或者我與其他女性的「正常」關係,只是恰好這種形式適合我們,而另一種適合別人。
我只見過有人喜歡的事情,我不喜歡;有人做的行為,我不理解,他們的動機絕對出於合理。如同我選擇在公開場合上表達自己,自然也有我的深意。
當我與小桑有著這樣的關係以後,用適合彼此的方式相處便是我的職責所在。
即便看似最「獨立」的一般男女關係,大多可見的都是相互剝奪,但我從來不希望她在權力落差的最後是失去自我。這在我與任何人建立關係時,通常都會提及,我只是仰仗著你所建構的力量,使你擺脫無助與痛苦。
Rudin
3 years ago
如孩子在面對任何陌生情境時,往往要依靠父母的聲援才能前進,孩子的主人是父母。當孩子在這過程中體驗美好,從為了博得父母喝采,到重新認可自己被愛的資格後,一個人才會真正回歸到真實自我。
只有你能成為你自己的主人。
Rudin
3 years ago
我們固然能夠拋棄信仰,失去主人與奴隸,遠離伴侶或親友;但以不同形態表現出的「愛」,將持續在所有關係中發揮效用,成為人類延續生存的燃料。
從這看來,即便我們真正成為了自己,也將永遠會是愛的奴隸。而我們毫不委屈地宣揚它的偉大,願意一輩子活在它的掌控之中。
Rudin
3 years ago
cherry87tw: 這是嘎嘎
back to to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