藉由放棄思考，他才得以跨過這些劣質玩笑。他很清楚這些都不是真的，卻仍確實的消磨了他的理智跟道德底線。

　『啊，真無趣。』祂說。

『即便你曾整個脖子都斷了，你仍舊有辦法打贏他們。』

　精靈空洞的紅色視線直盯著頭顱發笑。被兄長跟父親外貌的幻影們摧殘得體無完膚的淺髮青年，早有一度被對方的權限回歸成初始樣貌，也正因如此，他的樣貌一度回歸毫髮無傷。然後這樣度過了多久？他忘了算，三天？五天？

　他從未那麼不確定過。

　「承諾。」破碎的青年嗓音擠出殘破中極簡的字句，精靈默默地把桌上的那顆頭拋到他的腳邊——那顆頭是他自己的。

　視線恍惚，他只知道自己得趕緊讓自己進入平穩的狀況，在精靈眼中，他又變得更沉默、更加無趣。

　『好好好！不玩了不玩了！白癡人類，無趣的人類。』

咆哮著遲來的寬恕，一邊以不規則型的黑影掐住他的脖子，逐漸包覆全身，將他變回了深灰髮、近四五十歲沒有鬍渣在臉邊的姿態。伊芙流詩族緩緩跪地，適應這每次轉換時迎來的差距，暗自慶幸這裡發生的事情都只是意識。

　『何必跟他們一個個對談呢，這樣熱鬧不挺好挺有趣的？你就放縱他們的話多好？傻子！』

　精靈邊嘮叨，邊讓出了一條道。在這白色空間裡唯一有影子的深廊無盡的延伸。男人無意識的往熟悉而久違的通道跨出一步，腦子才響蕩起對方的問句。

「……你跟他們都一樣，我只是你們的限制器。」
　「我已經把大半時間都讓給你了，你還有什麼怨言？」

　『嗯？你太無聊太垃圾了，人類。這些都只是你應該做的。』
　「……」

　預料之內的回答，他停頓的腳步又再度邁開了步伐。沿著逐漸灰暗的長廊移動，他度過一段無聲的前行後，來到了一個刺眼廣大的空間。

—

紛亂、廣闊，白色的書櫃陳列。

　書櫃上是空的，四處飄著大肆奔跑、哭鬧、對決的男女老少、動物、種族。有些形象具體，有些缺角缺眼，有些則維持著紅色碎片的形象，但各個都有自己的樣貌。

　男人嘆了一口氣，就近找了個空地盤膝而做。他重新確認了自己還剩多少時間，莫約四天不到。

「幫個忙？」

　『哼，我就知道。』尾隨其後的黑色精靈聞言趾高氣昂，轉而飄向人類的正前方，雙手撩過蓬鬆的灰髮，十指捧著臉，主動進行起兩者之間幾乎唯一和諧的相濡以沫。

　他得借助祂的聲勢才能暫時在這個地方發揮最大限度的權限，喊住六百多個各具性格的意識。人類至今已不再抵抗，他承受過太多，至於嘴與嘴或這類的接觸，對他而言早已一點含意都沒有。

唇齒相離，雙眼被予以鮮紅，他靜閉眼，開始全域傳達。

　四周的聲響逐漸怯弱，所有人停在原地看著盤腿坐姿的男人，原先還在現場的黑影暫時消失，氣場卻仍舊存在。而後，眾多單純的怨念朝他聚集，像是早已決定了所有人的順序，或坐著、或站著、或倒吊著，有條理、安靜的的等待。

　第一個上前的，是離他最近的少女。如火焰般竄起，腳邊勾勒著燒焦的記憶。

「……蔻拉普莉絲。」他用難聽的聲音喊出這個斷樂章生前的名字，伸出一隻手，讓身邊蔓延著躁動音符的少女在遲疑之餘回牽。

　『大哥哥又要問無聊的問題了嗎？』
　「我喜歡妳總是開頭就問我這個問句。」蹙著眉頭的男人苦笑道，伸出另一隻手，摸了摸跪至他面前時矮了許多的紅色頭頂。

　「就算當時沒有人打算拯救妳，」
　「也還有我在。」

　幾十次允諾，他還沒有毀約，但也還沒達成約定。無數次的陪伴與傾聽，所有「斷樂章」都知道他當年所提出的「諾言」是唯一能夠解放他們的途徑，但也趨近遙遙無期。

　『能陪我玩嗎？』

　幸好這個「玩」與黑色精靈相比之下好過許多了。男人笑著點點頭，把女孩背到肩頭。同一時間，另一個、或更多個在一旁等待的碎片，逐一提出他們的遺憾。

—

六百八十四個碎片回歸沉默，形象化為大小厚度皆不一的冊子與書籍，安然的擺回書櫃。他本身很喜歡書，但不是所有時候都有書可以閱讀。他將最後一本書塞放好時，巨大的沉重的疲憊感侵襲著他，一頭靠在白色的木紋上。

　『總算剩下你跟我了，人類。』

　祂不知何時仰躺上他拱曲的背部，黑色精靈身上漫起的黑霧帶有血的黏稠與溫熱，男人一時半刻沒有予以回應，而是裂嘴笑了幾聲。

　「是呢，終於輪到你了，老頭。」

　『不。』
　『這次不會如你所──』
　黑色精靈在空中滾了一圈，笑嘻嘻的貼在人類臉邊，他正要把予以人類的權限收回，好讓人類能夠繼續延續前面的遊戲。然而人類快了他一步，熟門熟路的揪住了祂的手臂、祂的後腦杓，轉身就把滿身混沌與悲痛的精靈抱住。

六百八十五。

　精靈凌亂的尖聲、掙扎，又喚了幾道尖銳的刺穿透人類的手跟腳。而他不動聲色的緊抱著，直至精靈總算放棄了掙扎，雙手手也緩緩貼住他的背。就此，人類一如既往地，主動將權限歸還，並且持續著平靜的擁抱。

　「我知道，都是伊芙洛斯的錯。」
　「他忘恩負義。」
　「但你痛恨的不只是人類──」

「你痛恨自己。」

溫熱在漫長的沉默後點滴於肩，祂沒有一次抵過這名人類的「安撫」。意念即便比其他斷樂章還來得複雜一些，但他終究是一個斷樂章，一個只要遇到了理解之人都只能變得溫馴的意識。

如果當初能夠說出來就好了，是吧？

　參雜著後悔之意，但表現出來的「效果」卻不是悔恨。就跟你的性格一樣呢，老頭子。你無法就這麼赤裸裸的成為悔恨之曲，用更極端的殺戮掩飾了自認更醜陋的東西。

　黑色精靈回歸年輕的面容，臉哭得扭曲。俊俏的外表只能停在生前、轉化的前一刻。他哭了好久、好久──兩個非人之人最後齊坐在書櫃邊，疲憊的愣在原地，又度過了一段漫長的沉默。

「如果你能一直都維持這個樣子該有多好。」人類偶出一句他經常在精靈處於這個狀態時會說的話。精靈則一同劃破沉默，隱隱溫和的笑著。

　『沒辦法呢，都經歷跟嘗試多少次了是吧？人類。』
　『我註定有長時間維持著那殘暴的性格。』
　『只要你還活著、只要你走出「這裡」。』
　『這股悲憤只會持續的……試圖侵蝕你。』
　「我知道。」男人道出無奈又憐憫的口吻，仰頭望著刺眼的高空。距離胸口的碎片被拔起很近了，他笑著，默默地閉上了眼。

『距離最後一個斷樂章不知道還有多少個呢？』
　　　　　　　　　　　　　　「不知道。」
『不可能在這座大陸上就蒐集完吧？』
　　　　　　　　　　　　　　「不好說。」
『這次你真的會唱嗎？如果蒐集完了。』

　疲憊的雙眼因這個問句緩緩睜開，轉頭注視許久。而後，他勾起嘴角，一如以往的點了點頭。

　『這次會，當然還得蒐集完。』精靈代他回答著，身邊又逐漸纏繞起令人不適的黑色絲線。

　人類的胸口滲出了血，緩慢的沿著他的表皮蔓延開來。

「……來的緊湊，去得也緊湊呢，這一趟。」
　他差不多要死了，然後會因為胸前的碎片抽出而恢復時間流逝，大概過幾秒又會復活。在那之前，他會因為死亡而被驅逐出意識領域，也才能夠回歸外側。

以胸口為起點消逝的男人，安靜的等待必然，迎來結束與開始。那團黑影又在前一刻湊到他面前，變回了那個笑得燦爛又虛無的面孔。

　『嘖、無聊的傢伙又要離開了。』
　「……是。」
　『哈！還是那無聊的回答！下次我可不會那麼輕易放過你。』
　「你說呢？老頭，我這輩子都不會成為你心中有趣的樣子。」
　『人類，會說這句話，你果然還不夠有趣。』
「……我可真是浪費唇舌啊。」

　人類笑著低喃的同時，精靈最後還反常的說著「不好說」，仿佛在模仿他上一刻的語調。

然後，意識矇矓不清了，聲音消失了──

番外篇

──Ｌａｓｔ　Ｄａｙ .

【雜記】
　　會標上Ｒ１８只是覺得我不知道（不知道（最後還是撤掉
反正　以防萬一（ＯＫ
　　最近會用大概這種形式先把……關鍵畫面畫出來藉此推動劇情，然後也讓左右手都休息

　　才疏學淺造詣不夠高只希望打出來的漫畫分鏡橋段讓人看得懂QQ

講了他甦醒前的事情跟補充一些細節，他們的關係扭曲到我不知道該用什麼詞來定義……反正同時敵對同時友好，互利共生跟互相傷害吧(幹

關於那個少女的故事可以看 這篇補充。(也是舊作(好

斷樂章編號23─《火山女孩》
在火山邊發現的斷樂章，效果是製造大範圍幻覺。若心智不夠堅強者也會陷入那股假象中，活在其中遲遲無法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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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ubyroleplay_2 Xia_sin (只是想把兩個抓出來打一打不用回我都有看到謝謝你們(靠北

還是要說重看覺得美女老頭傲嬌得香香又可愛！（？
謝更新賜糧 （摸摸左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