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予來店裡了，我還真沒想到我有生之年還會見到他。

〝他回來啦？〞于恕。
〝等我回去〞于恕。
〝嗯 我不想跟他說話〞
〝你跟他說〞

真的，完全不想跟他說話，我丟了一杯花之精靈給他，就走回櫃台裡等于恕過來。
即使知道他一定是發生了什麼事才這樣做，也知道他有能力解決，但他偏偏選了這種讓大家擔心的方法，都不知道他是真的不知道怎麼做比較好，還是故意的了。

等于恕來之後，我逕自走到外頭抽菸，讓他獨自和高予談談。
過了不久後，于恕就出來了，他問我是不是還在生高予的氣，我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不知道，是生氣嗎？只是看到他就覺得煩躁，感覺這幾天都被他耍了，留下那張紙條就這樣消失，然後現在又這樣若無其事地回來，感覺這裡對他來說好像可有可無，他到底知不知道很多人會找他？這樣刻意讓人擔心，這樣造成別人的負擔，好玩嗎？

算了，反正現在人回來了，之後還想不想好好工作，隨便他。

回到店裡不久後，廠長來了，稍早傳訊息問過他今天會不會去聽康老師的駐唱表演，但他走進店裡時卻傳了跟上面訊息完全無關的簡訊給我。

〝我想吃甜的〞于白廠長。
〝隨便都好〞于白廠長。
〝我不要在裡面〞于白廠長。
〝好 我等一下拿給你〞

... ...是上次那個人吧？
交代了高予幾句，我拿了幾份舒舒服服就往外頭走，四處找了找，終於在後陽台的走道上找到了他。

〝你應該知道我是誰〞于白廠長。

嗯？上次見面的時候不是還會講話嗎？

〝知道〞
〝很抱歉7月的第二天突然那樣對你〞于白廠長。
〝有打擾到你嗎〞于白廠長。
〝沒關係〞
〝沒有〞
〝你的手 會痛嗎〞
〝會〞于白廠長。
〝他會痛 但我不會〞于白廠長。

果然，他也沒有痛覺嗎？還喜歡吃甜的，或許我們能相處的不錯吧，雖然我根本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好像不是什麼大問題，我也不知道林醫生的名字，只聽過堂律叫他01010。

〝那下次可以不要這樣嗎〞
〝嗯 沒有下次了〞于白廠長。
〝傷口快好了〞于白廠長。
〝那就好 記得要好好回診〞
〝嗯 謝謝你的甜食〞于白廠長。
〝那是請你吃的〞
〝喜歡再跟我說〞
〝以後來我都會在這〞于白廠長。
〝不想進去〞于白廠長。
〝好 那你就傳訊息給我我就知道了〞
〝好〞于白廠長。

〝你過來〞于白廠長。

我收起手機走向他，正當我疑惑時，他張開雙臂輕輕的抱住了我，很短暫的擁抱，幾乎只是輕碰一下就離開了。
他一定也過得不太輕鬆吧！雖然感覺跟廠長一樣讓人不放心，一樣是那種連自己都照顧不好就想保護其他人的人。
雖然我也沒什麼資格說就是了。

「你剛剛去哪裡？」才剛想走回店裡，就在門口遇到了于恕。
「拿個東西給朋友而已。」
「朋友？」

他狐疑的語氣讓我皺起了眉，我不能有朋友嗎？
好吧，我的確是隨便說說的，跟他老實說了是廠長那裡的另一個人，他就明白了。
店裡似乎沒其他客人了，他便提議我們到一旁的斜坡上休息一下，我便跟了過去。
提起了昨天的聚會，他說教宗知道我怕槍，因此想為昨天沒有注意到我的狀況而道歉，也說了，要注意陸眠黎和洛依的原因是他們在打聽灰鱷教的事，為了保護家人們的安全，才需要特別觀察，如果對方沒有攻擊或試圖做對灰鱷不利的事，家人們是不會輕易動手的。

其實我也知道，如果今天是灰鱷的他們想對廠長動手，我想我也會做出相同的反擊吧！重新拿起槍嗎... ...不知道，懦弱的我，還有勇氣嗎？
又或者，如果屆時面對的是于恕，我下的了手嗎？
... …
但願廠長安分一點就好了。

在那之前還是得先確認所有人的身分，聽于恕這樣說，感覺他昨天也有在聚會裡，所以他究竟是哪一個？真的是忍耐嗎？

「我昨天... ...在發表會那裡看到你的時候，你好像剛哭過，怎麼了嗎？」于恕的話立刻將我從思緒中拉了出來。
「... ...沒有，你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
「我要回店裡了。」
「唐暮！」慌亂之中，我起身準備走掉，身後卻又傳來了他的聲音，我也只能不情願地走了回去。
「唐暮，我沒有看錯，你怎麼了？」
「反正就... ...你看錯了。」
我轉身逃回了店裡，背後還傳來他無奈的笑聲。

哼，跟他說了也只會笑我而已，討厭鬼。

康老師來到了店裡，在店裡又放了一次昨天新歌發表會的歌後，他找我到了後面的陽台聊天。

他說，離開的時間確定了，發表會的時間也確定了，但他仍然不知道該如何跟總監開口。
就當是練習吧，我提議他可以先跟店裡的大家說看看，我們便一起回到了店裡。

「我現在知道你昨天為什麼會哭了。」

康老師說的雲淡風輕，但明顯的感受到大家聽聞後的訝異與不捨，于恕載我去醫院的路上無奈的說了這句話，我也只能聳聳肩，告訴他這個消息我已經聽康老師說不只一次了。
但聽的再多次，都仍然無法相信這是事實。

去醫院回診時，我在醫院前遇到了諾諾，便走了過去拿了杯花之精靈給他，沒想到他竟然給了我一個鯨落城鑽戒，只說是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買，所以就交給我了，我也只好乖乖收下。

「喔對了，你遇到高予了嗎？」
「誰是高予啊？」

他... ...不記得了，我試圖跟他說了一些高予的特徵，但他看起來還是想不太起來。
明明他們之前那麼好的... ...怎麼會這樣？

跟于恕說了這件事，我和他也只能無力的嘆了氣，便提議先去餐館等康老師的表演開始。
到了餐館，因為來的時間很早，客人並不多，我們便找了靠前面的位子坐下。

〝救我〞于白廠長。
〝我在餐館外面〞于白廠長。

什麼鬼？

收到廠長的簡訊，應該說，那個人的簡訊，我跟于恕說了一聲就跑了出去，果然看到他站在旁邊的停車場前，另一邊不知道為什麼好像場面有點混亂，我趕緊跑向了他，把他帶回了餐館的地下室。
看他走路的樣子，似乎是又受傷了，也不知道稍早離開店裡他又去了哪裡，不太放心他一個人待在後面，但他卻說自己待著沒關係，我只好回到了前排的座位前，也順便跟于恕說了現在的情況。
表演開始前滿多人去找他搭話的，應該是以為是廠長吧！不過看他好像還應付得來，我也只是默默的看著，直到康老師不知道和他說了些什麼，遠遠的竟看見他掏出了球棒，我立刻從椅子上跳了起來跑了過去，並把康老師帶到了一旁。
跟康老師簡單說明了情況，幸好他也能理解。

看來廠長一時半刻是不會出現，在康老師駐唱時，我傳了訊息問一旁的他等等表演結束後有沒有空，我有事想找廠長，他卻說有什麼事要說先跟他說。

〝我不是不相信你〞于白廠長。
〝但是他現在很危險我在觀察〞于白廠長。
〝我不能輕易讓他回來〞于白廠長。
〝但如果是重要的事〞于白廠長。
〝我會讓他出來跟你說〞于白廠長。

廠長？有危險？
先不說這個，如果他是保護廠長，那為什麼一直讓自己受傷，他不會痛就算了，痛苦不就在廠長身上嗎？不能理解，果然他跟廠長是一樣的人，明明不知道怎麼照顧自己還想保護別人，最後造成的麻煩反而更多了。

〝我知道〞
〝一直這樣保護他 辛苦你了〞

我嘆了口氣，回覆了就站在身後的他。
唐菓，為了你我也只能假裝我什麼都看不出來了。

這時，台上的康老師突然唱起了一首歌，說是要獻給諾諾。

〝一閃一閃亮晶晶
好像你的身體
藏在眾多孤星之中
還是找得到你
掛在天上放光明
反射我的孤寂
提醒我
我也只是一顆寂寞的星星〞

康老師還在唱著，我的眼眶不禁變得溼熱，我蜷縮在椅子上，希望沒有人發現我的害怕。
害怕失去諾諾，害怕再次因為考驗錯過什麼，也害怕自己的自私。
我必須代替你照顧好廠長，我知道，但... …
我不是你，唐菓，我不配成為你那樣的存在，我非得變成你才能活著嗎？

〝還好嗎？〞于恕。
〝嗯 還好〞
〝會好的〞
〝沒事，我懂。〞于恕。
〝你不會離開 對吧？〞
〝不會。〞于恕。

嗯，他不會離開，而我必須做好該做的事，這樣就好了。
一切都會好的。

表演結束後，于恕載了我回店裡牽車後，我便一個人來到了和那個人約好的地方，白鯨婚禮教堂旁的海灘。

受傷還跑去衝浪，真的是有夠荒謬，他根本是想讓廠長回來之後痛死。

看到我到了，他滑回岸邊後跳上了沙灘，走到我身旁坐下。
「你要說什麼？」他突然開口害我到了嘴邊的話又吞了回去，稍早還以為他不會講話了，現在突然出聲差點把我嚇個半死。

深吸了一口氣，我還是把我演練好幾次的台詞告訴他，「我沒有我13歲以前的記憶，但我好像從來沒說過我13歲以後的事，當時我被一群人撿到，我什麼都不記得，包含我從哪裡來、我發生了什麼、我叫什麼名字，我都不記得，只知道我身上帶著一條項鍊，也因為這條項鍊，他們把我的名字取名為，唐暮。」
我把項鍊遞給了他，他接過的那刻，立刻站了起來，「我讓他回來。」
我還沒搞懂他說了什麼，眼前的他愣了一秒就變回了廠長，一邊哀號著他背上的傷很痛，一邊問我發生了什麼事。
「怎麼了？他跟你說了什... ...你怎麼會有這個？」發現了手上的項鍊，他立刻抬頭看著我，而我一時不知道該如何反應，只能愣在原地。

原來他們的記憶不是共通的。

他哭了，哭著說了好多，就像我昨天在康老師面前情緒崩塌，我聽不懂他大部分說了什麼，只是好像是開心的意思，我不能明白，開心也會流淚嗎？
「你回來了，我終於找到你了。」
如果我還找的到你，我是不是就能理解他的心情了？
我和他，我們在找的是同一個人，但我知道你不會回來了，而他一直都還懷抱著希望，究竟哪一個比較殘忍？
我不知道，或許殘忍的是我吧！只是想彌補對你的愧疚而已，現在後悔也來不及了。

我必須成為他的希望。

「我們一起找到奶奶吧。」他說，即便我什麼忙都幫不上。
他也說了，如果我永遠都沒辦法恢復記憶也沒關係，只要記得未來一起發生的事就好。
我也在這時知道了那個人的名字，滿月，竟然是諾諾害怕的東西。
他還說了，以後要叫我暮，只能說不愧是兄妹嗎？他和你都幫我取了同樣的稱呼，至少我還可以說服自己他叫的是唐暮而不是于白望暮。

算了，我該認清事實了。

〝我說了 他很開心〞
〝應該很快大家都會知道了〞
〝所以 可能吧 從今天開始我就是于白望暮了 對吧？〞

傳了訊息回報，我收起了手機。
廠長說，想去當面謝謝康老師，剛好康老師今天在參加熱帶魚樂的健康檢查，他便載著我到了醫院。
到了醫院後，還在等待康老師，我便收到了剛剛簡訊的回覆。

〝于白望暮〞于恕。
〝對我來說〞于恕。
〝你就是唐暮。〞于恕。

他... …

是啊，這樣就夠了，太好了。

沒想到，才剛回覆他不久，就看見他一拐一拐的走進了醫院，看起來很嚴重的樣子，醫院裡的醫生又都剛好在忙，我只好叫他去旁邊坐著。

「你怎麼會受傷？」
「騎車不小心撞到，小擦傷而已，沒事。」

賽車，絕對又是賽車，真搞不懂，喜歡賽車是一回事，容易受傷又是另外一回事，他這陣子到底出幾次車禍了？
煩躁感漸漸加劇，我塞了一杯花之精靈給他後便不想開口說話，他卻在這時給了我幾個安格斯的午夜和不想睡咖啡。

「給我這個幹嘛？」
「杜小姐。」

我回頭一看，杜小姐果然站在後面，雖然很不開心他想轉移我的注意力，我也只能先把餐點交到客人手上。
等于恕包紮完後，廠長找他到了外頭說話，我便在一旁等著，他們談了滿長一段時間，但談完話的他仍然沒有過來找我說話，只是走到了一旁跟警官聊天，不久後便騎車離開。

〝不好意思，讓你擔心了。〞于恕。
〝不准去賽車〞
〝腳現在這樣 短時間內也不太可能〞于恕。
〝以後也不准〞
〝嗯...副局他們可能也不給啦。〞于恕。
〝知道就好〞
〝你趕緊回去吧〞于恕。
〝等康老師〞
〝？〞于恕。
〝廠長要跟他說〞
〝好。〞于恕。

〝你是去哪裡〞
〝去酒吧坐一下〞于恕。
〝很久沒來了〞于恕。
〝嗯〞

大笨蛋。

又跟廠長在醫院外頭坐了一陣子，康老師終於檢查完了，廠長跟他說了我的事情，也謝謝他之前幫了很多忙，但康老師似乎不喜歡這麼感性的場合，只說了要廠長好好照顧我又繼續嘻皮笑臉的鬧他。

「我要去酒吧。」
「你要去酒吧？」聽到我突然開口，他們兩個異口同聲的問了。
「嗯。」

去看看那個大白痴是不是真的跑去喝酒。

雖然很疑惑，廠長還是載我過去了，在酒吧前遇見了諾諾和林醫生，林醫生似乎趕著跑救護的樣子，廠長便先載他過去，說等等再回來接我，而我跟諾諾聊了一會，確定有人照顧他後便先進到酒吧裡。

果然，大笨蛋。

看見坐在裡頭座位區的他，我走到了櫃檯點了杯琴酒便一飲而盡，默默站在欄杆旁看著。

喝完酒就回家，我絕對不要理那個大笨蛋。

〝你怎麼在酒吧？〞于恕。

嘖。

〝喝酒〞
〝自己喝？〞于恕。
〝算是吧〞
〝我在裡面 你要過來可以過來〞于恕。
〝才不要〞
〝好吧〞于恕。

... …

算了。

廠長回到了酒吧外頭，看我不太對勁便問了我是不是發生什麼事，怎麼喝酒了，但我只是簡單的帶過，並不想多說。

雖然的確沒什麼好說的。

回到家以後，我又收到了他的訊息。
〝你不在屋頂？〞于恕。
〝回家了〞
〝你明天 記得去換藥〞
〝說好不會離開的 你不能騙我〞
〝嗯 我知道〞于恕。

... …

麻煩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