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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劇情 / 季閔衛】
「我只是想拿回我的東西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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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閔衛的記憶中,老爸是個酷到不行的傢伙。
他們一家住在三樓透天厝,一樓是辦公室,三樓的客廳則擺著一架三角鋼琴。
他記得自己連走路都還搖搖晃晃的時期,總是喜歡踏著會發出滑稽聲音的鞋子一步一步靠近那架鋼琴,然後老爸,或是老媽會接住他,把他抱上椅。
「閔衛想彈鋼琴嗎?」
那是像魔法一樣的記憶。
他從上幼稚園的年紀開始學琴,小小的手很快便記住了簡單的兒歌。
園裡的老師和孩子時常繞著他要他表演,他也樂此不疲。
而當季閔衛看見雙親驕傲的笑容,他知道這就是他想要的。
升上小學那年,父母開始讓他參加比賽,從小規模的校內競賽到約有百人報名的縣市比賽,季閔衛總是輕輕鬆鬆地拿到了前三名的成績。
老爸的辦公室除了原先就一直掛著的匾額以外,還放滿了他的獎狀。
「我以後要把這裡放滿季閔衛的名字!」
他還記得自己曾這麼對老爸說。
但他以為的終究只是以為。
小學五年級那年,總是在他面前小心翼翼編織的理想家庭終究還是被一句後悔給撕碎了。
季閔衛的家裡少了一個名為老媽的人。
即便就現實面而言,季閔衛也只有在吃著微波便當時才會有她真的不在了的實感,除此之外並沒有多少改變。
不過就是彈鋼琴時少了個人聽,少了個人稱讚自己罷了。
「只要我一直得獎,就不怕沒人稱讚我啊。」
他以為本該是這樣的。
他記得那天是結業式,原本中午就該放學了,卻因為自己和幾個同學貪玩而被留下來打掃音樂教室。
由於少了一組掃具,他們決定猜拳,贏的人休息。
季閔衛如今無比後悔自己出了剪刀。
猜拳贏過所有人的他在直立式鋼琴前坐下,嬉笑著彈起了大黃蜂。
那是第幾個小節發生的事?他不記得了。
只有非慣用手的右手來得及反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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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
連聲音都發不出來。
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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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人不是故意的,只是在打鬧的過程中不小心撞上了琴蓋。
那個人的家裡很貧困,和身為民代兒子的自己相較之下連一點點醫藥費都付不起。
那個人只是個平民,所以身為民意代表的父親必須和解。
「季同學,你的手……」
醫生說了什麼他幾乎都沒聽進去,只是盯著自己被打上石膏的手指發呆。
幾乎沒有任何感覺的手指。
直到醫生那句「努力復健的話,或許有機會能恢復原狀」才讓他重新燃起了希望。
季閔衛還記得自己有多努力忍著痛楚努力,也記得用非慣用手寫字有多困難。
國小的最後一次期末考,季閔衛的左手已經恢復到可以握筆了。
國小畢業那天他早早跑回家,但老爸沒有回來,而是出現在隔天的新聞頭版上。
斗大的標題寫著「民代酒駕撞死無辜民眾」。
每一台新聞都是差不多的畫面,螢幕上的是面容憔悴的自家老爸。
第一天是雞蛋。
第二天是冥紙。
第三天是鐵門上的紅色噴漆。
季閔衛什麼也不懂,不知道老爸發生什麼事,也不知道他為什麼不交保,只知道某天就被趕著收拾行李,搭著車到了多年不見的老媽和老媽男友的家,莫名其妙的住了下來。
她對自己的態度沒有什麼改變,還是他記憶中那個溫柔的母親,那個男人也對自己視如幾出,除了回診的醫院有點遠以外沒什麼不好的,季閔衛卻沒來由的感到隔閡。他也曾隱隱約約聽見他們在討論結婚這檔事,然後聽見自己的名字。
肯定不是好事吧。
他以去朋友家為藉口避開了家裡的大人,第一次進行了所謂的探監。
離原本的家沒有多遠,他想,要是繼續住在這裡說不定還可以每天給老爸帶個下午茶。
見面的瞬間他差點認不出對方,只覺得玻璃窗對面的男人是個骨瘦如柴的陌生人。
季閔衛吞了口水,開口第一聲喊出的老爸既顫抖又微弱到他自己也嚇了一跳。
對面的男人吸了吸鼻子像是在哭又像是在笑,用手背抹了抹臉又抬起臉來看著季閔衛。
「閔衛啊,你的手有沒有好點?」
他聽起來就像記憶中的老爸。
季閔衛想了想才發覺人的記憶總是意外的容易模糊,才幾個星期沒見他居然已經無法從聲音確認自己爸爸了。
沒來由的覺得有些鼻酸。為了掩飾,季閔衛一邊高八度大喊著很好很好一邊把那隻早就不用再包的像巨無霸蠶寶寶的手舉了起來,還在老爸面前表演了尷尬的蛆乘四。
不知道為什麼有點痛,但也還可以忍受。
老爸笑起來還是跟以前一樣。
這樣就夠了。
「等你出來,我彈鋼琴給你聽。」
結束會面後的季閔衛偷偷繞回了原先的那棟透天厝,一樓的鐵捲門仍然上鎖。
他開了後門,沒多看幾眼鋪滿灰塵的一樓辦公室,直直的往三樓那架鋼琴走去。
上頭沾滿了灰塵,沒有調音聽起來也有些奇怪,但季閔衛不在意。
他在鋼琴前坐下,像記憶中那樣放上了雙手。
只是什麼也彈不出來了。
季閔衛的雙手在琴鍵上不斷發抖,幾乎無法施力。
手指莫名的開始刺痛,彷彿被荊棘纏繞,在他眼裡甚至出現了手指斷裂的錯覺。
「啊啊啊啊啊!」
他向後倒,護著雙手重重摔在地上。
好痛、好痛、好痛。
對季閔衛而言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在發疼了。
他像是逃跑似的離開了家。
「季閔衛!」
是那張臉。
那張「罪魁禍首」的臉。
「我?我現在在打棒球,我們國中棒球隊很有名喔,應該算打的不錯吧?教練說之後會讓我當投手,聽起來真的超酷的!」
為什麼?
「季閔衛你還會繼續彈鋼琴嗎?我們家啊經濟好轉了,我媽說要讓我去學音樂耶,可是我還是只想打棒球……」
開什麼玩笑?
「……欸季閔衛,你到底要去哪裡啊?我們越走越遠了耶。」
為什麼?
「……季閔衛?」
「為什麼你過著幸福的人生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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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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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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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痛……真的好痛……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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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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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啊啊啊啊啊!」
他向後倒,護著雙手重重摔在地上。好痛、好痛、好痛。
「……什麼、東西?」
在沙發的底下閃閃發亮的,季閔衛伸長了手將它拖了出來。
「只是打火機嗎?」
在夕陽下發著光的便宜貨。
對季閔衛而言已經分不清楚究竟是什麼在發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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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白痴的故事對吧?」
他從口袋撈出打火機把玩著。
「我打了人,所以我的手留下了後遺症,再也不能彈鋼琴了。」
「嗯?他沒有告狀啦,不然我就不在這裡了……」
「這樣就扯平了。」

我也打太多ㄌ……救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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