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多了一個熟悉的人影，雷恩菲爾德僅是聽見聲音，便知曉對方的來歷。
自蠻族入侵後，他們偶有幾次遇見彼此，僅得知對方安然無恙，卻始終沒有遇到停下來相談的時機。

「我們要前往教會，一起走吧，戴恩。」雷恩菲爾德應下了對方的邀約。

「邊走邊談吧，我不打算進教會。」
尤其是這種難聲四起的時機，教會裡必定充滿令戴恩反胃的憑藉著不存在的力量撫慰心靈的信徒。

「那個男人還沒有染病吧？」

他明白焚燒是部分醫生的醫治手段，但戴恩剛剛從旁觀察的，病患只有一名，而男子是無事的。

既然對方不願踏入教會，雷恩菲爾德也不強求。

「是的，那名男子尚未染病。」森白鳥面之下傳出肯定的回覆，雷恩菲爾德接著說道：「但他與死者相差無幾，只是還能呼吸罷了。」

隨著老婦人一同死去的，還有那顆早已傷痕累累的心，就算再掙扎一年半載，於亞薩而言，不過是攀在地獄邊緣，面臨無法獲得救贖的殘酷折磨……
「或許外表看不出來，但是亞薩——那名失去至親、至愛之人的老人，已經死了。」

戴恩沉默了。
「我無法理解這種情感。」
他的腳步明顯慢了下來，醫生怎麼樣也不該殺了健康的人。

「那種……沒辦法醫嗎？不是有醫生……嗯，專門醫那種心病。」

「醫治心病的醫生確實存在。」
雷恩菲爾德配合著戴恩放慢了腳步，目光仍然直視著前方，並未因此移轉。
「可是，他們無法醫治死者。」
低沉的嗓音訴說著荒謬的言論，死者已逝，何來醫治之說？雷恩菲爾德卻像陳述一件不可違背的真理般，散發出己身的無力。

「生死無法顛覆，亞薩的生命都牽掛在另一人身上，那是他的唯一，他願意為其生，也願意為其亡，從數十年前開始，亞薩的命就不屬於他自己了。」
不等戴恩回應，雷恩菲爾德接著拋出下一個問題。「你覺得，要如何拯救已經死去的靈魂呢？」

聽著雷恩的描述讓戴恩不禁想起某個已死之人，那個人也是一樣，病態的為了一個人而生，若沒有意外，他也會一起尋死。
「我不知道，我也不信靈魂那套。」
但他還是得否決雷恩的說法，這聽起來似乎有著道理，但一定有哪裡是錯的。

「只要肉體還能活著，有天一定能發現救治的方法，就像現在這離奇的傳染病一樣。」

「你說的不無道理……可是，他還能再等多久呢？」

「亞薩已經失去了辛西亞──失去他的姐姐一次，他用了數十年，仍無法拉近彼此的距離，他還有多少力氣，可以失去她第二次……難道只有染病的人，才擁有選擇死亡的權力嗎？」
雷恩菲爾德下意識搖了搖頭，目光垂至腳尖前方的路。
縱貫古今，有多少人踏著相同的腳步，將崎嶇的小道闢出新徑？又有多少人背負的歲月的痕跡，一步一步磨去石塊阻攔的鋒芒？
他們不過是走在別人造好的路上，或昂首闊步，或苟延殘喘。

「勞克倫。」雷恩菲爾德忽然提及身後之人的名字，而勞克倫僅是簡短地應了一聲，似乎沒有料到會有輪到自己發言的機會。
他站在身後，看著那理應與自己相差無幾的背影，卻難以想像眼前的醫生是以何種神情，如此平靜、溫柔地陪伴在身側，然後殘忍地將他帶到宛若被雪冰封的世界。

他明明是那麼的溫柔──
「你並沒有說錯，沒有人不應該誕生在這世上。」

「他若想活下去，我自然沒有必要斷了他的希望，哪怕過著行屍走肉般的日子，可他已經失去了他的心、他的牽掛──他失去了活著的一切力量……」

──卻又是那麼的殘忍。
「我們只是一個再平凡不過的人類，聆聽神的恩典，傳遞神的福音……我能醫治的，是活著的人，而不是死去的人。」

「你……你沉淪了。」
戴恩聽得出來，身邊的人已經不是他在那個秋天遇到的醫生了，那份為了救人而能犧牲自己作餌的熱情。

「那才不是死去的人，只是失去自己的心之所向而已，作為醫生不是該想辦法將他拉回常人的理智才對嗎？」
為此，他才會接觸巴透與其父親。

「何謂正常？何謂異端呢？如果他想活下去……如同那次在蠻族眼下逃脫，我有什麼理由棄之不顧？」
雷恩菲爾德一連拋出無數問題，卻沒打算獲得回應。
他明白戴恩的不認同，卻忍不住感到失落。

「戴恩，除了日升月落，沒有什麼事情是永遠不變的，只是我們太過渺小、太過無力……我們無法背負每一個人的生命啊！」

「沒要讓你背負每一個人的生命，作為醫生要背負的接觸過的病症，面對的是糾纏著他們的病痛這樣才對吧？」

他們依然走著，但戴恩認為差不多該結束話題了。對於一個不可理喻的人，他們已經沒有繼續對話的意義了。

雷恩菲爾德的心更沉了。
從開始談話到現在，戴恩給予他的，一直都是否定。
他們可以一同共赴沙場，從蠻族手下存活，卻無法朝著相同的方向，並肩前進。

「醫生、前輩，請容許我說句話。」勞克倫打斷了兩人的交談。
他其實很害怕。
他害怕醫生會因此離自己更遠。
所以他要在這之前，把醫生留在自己身邊。

勞克倫知道自己的身形比兩人還要高大，正好可以作為一道屏障──哪怕這種行為有些造次。
「你們都沒有錯。」他肯定道，目光卻落在側過臉望向自己的雷恩菲爾德身上，令他不禁產生與鏡子相對而視的錯覺。

「你們都用著自己的方式拯救受傷的人，他們有些傷在身上，有些傷在心裡，你們無法拯救他們的過去，卻能拯救他們的未來……下一位患者，還在等著醫生，他們的病痛還須仰賴你們解決，我想我們得加快腳步了，不是嗎？」
無論繼續這個話題，還是一同前往下一座城鎮，都不是個明智之舉，勞克倫所能做的，便是跟在雷恩菲爾德身旁，不讓醫生有再次拋下他離開的機會。
於是，他移轉了目光，垂眸望向曾有數面之緣的協會醫生。
「前輩，這場疫病來得太突然，希望每個人都能獲得神的眷顧，獲得救贖。」

他不敢再談及生死，他只知道，人們能獲得救贖，便是最好的結果。

戴恩停下了腳步，勞克倫說的對，該結束這無絕對的辯論了，邁向更需要他們佇足的人了。

「跟好他，照顧好你們兩個。」
戴恩希望雷恩不是如自己以為的那樣，希望只是惡疫讓他看起來有些不同，他如此欺騙著自己。
「疫病的話，現在阻止擴散會比設法醫治有效率，保重了。」

戴恩再次邁開步伐，前進的是與兩人不同的方向。

再一次的相遇，再一次的道別，他們選擇邁向不同的路。

「醫生，我們接下來要去哪裡？」勞克倫仍然跟在雷恩身後，他不需煩惱前進的方向，只要跟著眼前的人，便能抵達下一個目的地。
雷恩菲爾德很快回答：「雖然有段距離，但我們先到柯因一趟吧！」

那裡有一座山林，人們相信裡面住著惡魔……
那麼，那裡的人們不僅飽受詛咒之苦，還得抵禦這場令人恐懼的疫病，各地都有患者等待醫生到來，可他想先見見他們。

希望能見到他們安然獲得救贖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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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恩 尼為什麼

感謝戴恩中跟戴恩的交流QAQQQQQQ
對比之前在蠻族手下堅持活下去的情況，再次相見能好好談話(？)的兩人卻漸行漸遠

雷恩正朝著他所相信的路勇往直前，徒弟則盲目地、懷著不安跟在身後。
戴恩你QAQQQQQ你要好好活下去啊QAQQQQQ